玻璃窗外是朦胧的雨幕,雨水带来冰冷的气息。
陆向阙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突然开口:“拿把伞来。”
陆宸愣了一下,身后助理听到老板吩咐,立刻转身去拿伞。
陆向阙站在玻璃窗前,他脸上没有表情,瞳孔深处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陆宸拿不准老板在想些什么,他顺着陆向阙视线看去,大雨中,一片被压弯的月季花若隐若现,十分可怜。
助理很快回来,他将一把黑伞递给老板,退到身后。
陆宸立刻明白老板要做什么,他上前两步打开窗,陆向阙将伞伸出窗外,打开伞,微微弯腰,将伞放到月季花旁。
“老板?”
陆宸以为老板是要给月季花遮雨,结果好像不是。
窗关上,陆向阙转过身,淡淡道:“走吧。”
窗外,时洛雪愣愣地看着放在面前的伞,有些不确定的拿起来。
这是……陆叔叔给他的伞?刚才陆叔叔看见他了吗?
时洛雪站起来,透过玻璃窗,向金碧辉煌的长廊尽头看去,陆向阙一身正装、身影挺拔修长,带着人慢慢消失在转角。
雨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方向,还好时洛雪小时候经常来陆家,不然还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刚回到客厅那边的长廊,还没来得及收伞,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时曼生气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佣人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就差查监控了。时洛雪,你能不能懂点事?”
时曼是时洛雪的姐姐,只比时洛雪大一岁,跟时洛雪上同一个大学,都是双一流的淮大,只不过时曼学的是金融,而时洛雪学的是世界史。
不是时洛雪不够优秀,而是时曼和时洛雪的妈妈叶琳,不准时洛雪学金融经济学,时洛雪想去学音乐,她也不准。
她歇斯底里,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最后看见时洛雪选了个世界史,才停止她的疯狂。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时曼和时奕庭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歇斯底里。
因为从时洛雪出生以来,她就一直觉得时洛雪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曾疯狂地抓着两岁的时洛雪,指着时洛雪脖颈后的胎记对时奕庭开口:“老公你看,他有胎记,他不是我们的儿子!洛雪出生的时候医生给我看过,他是没有胎记的!”
时奕庭被她的歇斯底里弄的心烦意乱,他那时候正烦躁生意上的事,对叶琳根本没有耐心。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不是说过洛雪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产房外面吗?而且亲子鉴定也做过了,洛雪就是我的孩子。”
“我不相信!你再去做一次!再做一次!”
“你真是疯得不轻,还嫌别人笑话没看够?我警告你叶琳,你要是敢虐待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
时洛雪低下头:“对不起,我只是想到外面走走。”
时曼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放下手,而后将视线放到时洛雪手上的黑伞上。
她皱眉:“你哪来的伞?佣人给的?”
时洛雪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向台阶方向抖了抖雨水,将伞收起来。
时曼叹了口气:“走吧,该回去了。”
“等一下,”时洛雪犹豫地看着伞:“我还没有还伞。”
陆宸从佣人口中得知时洛雪还伞的事,心下了然,原来刚才老板是看见了时家少爷,不过,时家少爷躲在窗外做什么?
那个地方离主楼远的很,又没有躲雨的地方,只有窗檐能稍微遮一点雨,雨下得这么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是他们跟老板正好路过,老板又正好看见有人在窗外,时家少爷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来。
他走进小会客厅,对老板说起这件事。
陆向阙倒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刚才在窗外的人会是时家少爷。
躲到庭院角落里,是因为主楼太热闹了吗?
这倒是符合陆向阙对时洛雪的印象。
陆向阙想起刚才缩在窗外角落的时洛雪,身形单薄,抱着膝盖,柔软的乌黑发丝、漂亮的侧脸,非常安静的一个人。
就是太瘦了,手腕瘦到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陆向阙皱皱眉,时家的情况已经这么差了吗?
还是上次那家私人菜馆,跟几个老朋友吃完午饭,陆向阙正打算回去,突然,楼下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见老板停下脚步,陆宸顺着老板视线看去,低声道:“是时少爷的母亲,时太太。”
楼下人的脸跟陆向阙脑海里还算熟悉的一张脸重合起来,陆向阙表情淡漠,并没有说什么,抬腿离开。
他只是觉得下面的两个人有些眼熟,故而多看了一眼。
虽然陆家跟时家有交情,陆璟跟时家少爷更是有婚约在身,但陆向阙本人跟时家并没有来往,对时家人,他只见过几次,要真认真说起来,陆向阙对时家还没有时洛雪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深。
虽然至今陆向阙也不记得时洛雪的长相,但对方在雨幕里的安静,让他印象很深。
楼下,叶琳一边往包厢走,一边跟身旁的少年说话,她神色温柔,声音更是温柔得不像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这少年,就觉得满心欢喜,好像她的宝贝丢失多年,终于回来了一样。
简言心里忐忑不安,面前的贵妇人,还有这间富丽堂皇的私人菜馆,于他而言就像两个世界。
他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际遇。
出门散步的贵妇人,不小心掉了手机,被路过的少年捡起。
简言本想把手机送回去,就回家吃饭,没想到这位时太太热情得很,说什么也要请他吃饭。
于是他们就到了这里。
时太太人很好,点的都是简言爱吃的菜,她问了简言很多问题,比如简言今年几岁,在哪里上大学,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简言一一回答,他觉得时太太这么有钱,不可能是个坏人。
吃完饭,时太太送简言回家,简言坐在价值百万的豪车里,神情更是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简言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在小区附近开着一家小吃店,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没有短过简言的吃穿。
到了小区门口,简言下车,他再次感谢时太太,然后走进小区。
叶琳看着面前破旧的小区大门,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是酸涩,她难过道:“回去吧。”
叶家住在一个高尔夫别墅区,虽然算不上远离闹市区,但也是个风景优美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淮海不少有钱人都住在这里,这都是将来的人脉。
车子驶进庭院,叶琳还没有下车,就看见花园里时洛雪跟时曼两个人在给花施肥。
是什么花叶琳没有看清,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时洛雪种什么花。
叶琳只觉得心头一阵怒火涌起,佣人打开车门,她直冲两个人走去,对着时洛雪怒道:“谁让你在这里种花?我不是说过不准在这里种花吗?”她声音尖锐,似乎要撕破时洛雪的耳膜:“管家!铲走!把这些花通通铲走!”
管家急匆匆从别墅里出来,他看了蹲在地上的时洛雪一眼:“我马上安排人将这些花铲走。”
时洛雪低着头,乌黑发丝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时曼只觉得一阵难受,又来了,又来了,难道时洛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吗,她想骂就骂,想打就打,难道他不会感到痛吗?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的弟弟,不是什么东西。
“妈,这是我要种的花,洛雪只是来帮我施肥,”时曼将两个手套摘下来,丢到地上,一把拉起弟弟:“您要铲就铲吧。”
她拉着时洛雪往车库走,太窒息了,这个家太窒息了,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跑车轰鸣声响起,时曼脚踩油门,车尾很快消失在别墅面前。
时洛雪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车窗外的高尔夫球场上,他已经习惯了叶琳的仇恨,心里一片平静。
时曼直接把车开到一家酒吧,她把好几瓶酒堆到时洛雪面前:“今晚,我们不醉不归。想哭你就哭,这里没人笑话你。”
时洛雪第一次来酒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看着已经打开瓶盖,准备来个不醉不休的时曼,犹豫地道:“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让爸知道了不好。”
“回去?不回去!我才不想看到妈那张冷脸,现在这个时间,她肯定在跟爸吵架。”
有时候时曼觉得,这两个人到现在还没离婚,也是一个奇迹,一个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糕,一个对妻子根本没有耐心,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从小的时候起,这两个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
当然时奕庭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时曼所知,她爸在外面的情人就没有断过,两个人吵架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
时洛雪叹了口气,他坐到沙发上,看着门口发呆。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人推开包厢门闯进来,他神色慌张,看见时洛雪,连忙冲过来:“帮帮忙老弟,有人抓我,如果被他们抓住,我就死定了。”
时曼刚喝半瓶酒,还没醉,看见有人闯进来,立刻怒道:“你谁啊,不要连累我们,给我出去!”
那个人却好像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但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他连忙钻进沙发与边几的一个角落里,包厢灯光昏暗,如果不仔细搜查,根本看不见有人在那里。
时曼懵了一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群人冲了进来。
真的是一群人,七八个黑衣保镖,还有一个明显是领头人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长得很帅,浑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他迈着长腿走过来,时曼吓得连话都在发抖:“你……你……”
伊卓眼神示意,让时曼闭嘴,他扫了整个包厢一眼,视线落在某个角落,然后手一抬,几个黑衣保镖立刻上前,把缩在角落里的原非言抓起来,带走。
“我自己回去,我自己回去……”
伊卓按下耳机,正低声跟老板说话,突然,他猛地看向坐在沙发上脸色发白的时洛雪。
这不是前几天到家里做客的时家少爷吗,怎么跑酒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