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三月,庚申日,丁丑时,南梁少主萧壬庚降生。
当日酉时,其父南梁皇帝萧呈在安泰宫大摆宴席,不仅邀请了一众文武百官,还有诸多世家大族、名流雅士同乐,场面隆重之至。
众人携手同饮,祝愿这位未来之星健康成长,早日成为其父的接班人。
原因无他,作为战时一场少有的聚会,人们倍感珍惜,众所周知萧呈老来得子,其所代表的意义非凡。
作为嫡长子,萧壬庚生下来就有着非同一般的使命。
可惜他们的祈愿终究会事与愿违,时间不等人,萧壬庚恐怕等不到为国家发光发热的机会了。
那并非太平盛世,而是强者林立、群雄割据、战事四起的年代,江湖不平却又能人辈出,有的教派与组织甚至可以影响一国的政务与军务。
不同势力间明争暗斗,已经几千年了。
而南梁仅仅是大陆百朝中势力最小的国之一,周围强敌环伺,时刻都有可能因为一场失败的战事崩塌。
戊辰年,萧壬庚刚满五岁,其父萧呈于寝宫被刺,正中要害,登时驾崩。
朝中之人皆心惶不安,或各有所图,更有甚者反成社稷之蛀虫,甘愿做叛军与敌国之鹰犬。
以至于顷刻间,南梁朝哀嚎满地、尸横遍野,最终被他国及世家联盟瓜分。
萧壬庚虽为太子且有高人授业,但尚且年幼尚需护佑。
其母韩皇后特命太子太傅张道晟携其乔装逃离南梁王城,保留薪火,再图复国,自己因身体本就羸弱慨然以身殉国,随亡国之君萧呈而去。
那张道晟是何人?
坊间传闻,其未入宫前不过是一江湖术士,街头巷尾间为人卜卦算命为生,老皇帝萧呈曾因某次微服私访时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竟收之引入朝中。
说来也怪,萧呈继位时整个王朝已近倾頽,多年来操劳国事却仍旧杯水车薪,在各路诸侯中夹缝生存,始终难得一子。
某日路遇街巷中正在摆摊的张道晟。
有道是“无心却召有缘人,心有灵机方显形”,萧壬庚日后才知道那日二人的相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先生这里,可看些什么?”萧呈首先开口,随即抬起衣摆坐在卦摊前,两眼有神地望向对面手持三枚铜钱的卦师,似与其相识一般。
“五百两银一课,先交钱,后起课,对错不论,概不退钱。”
摊主脾气古怪,一头白发与黑发掺杂在一起,也没怎么理顺,看着不是很干净;
脸却不见许多细纹,一时间分不清年岁;
双目闭着,时不时眯眼微张,好似瞧不上来问事的客人。
“诶?怎么说话呢!你看我们的样子是给不起钱的人吗!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随身护卫见老者如此轻慢,便大声呵斥,虽然如此不悦,但也不忘记掏出包中银两,为其点齐了五百两。
“上至穷通无极宇宙,下至小儿夜半尿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想问什么,说吧。”
呵,这人脾气乖张,口气更是不小,就是这话听着属实别扭了些,什么小儿……
刚掏钱的侍卫不满,脸上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只是不便发作,立在一旁等待萧呈开口。
然而萧呈面无表情,不见悲喜,只是直问了心中所想:“请问先生,我何时才能有儿子?”
老者闻声,才睁开眼睛,定睛瞧着眼前人,他心微惊,这人他曾经见过。
对面坐着的这位神情沉稳,气定如钟,五官方正却略显沧桑,尤其是锐利又深邃的眼神,可谓人中之龙。
“阁下,不是一般人,若非世家大族,也一定是达官显贵,从城的东边来?”卦师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脑中念头快速轮转,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是的。”
“水鎏湿,火灸燥,云匆龙,风纵虎......可是属龙?”
“先生妙算,确是属龙,现已近天命之年,不知……”
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职业卦师往往都会占前事,待对方反馈再继续回应所求。
一方面是为了验证对面之人的事是否符合所起卦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对方信服,相学命学等亦然。
老者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看对面之人期盼的神色,于是决定不再绕弯子:“岁在甲子,万事更始,辰月申日,贵子神临……可惜……”
“可惜什么?”
“此子如天赐,但与你终归,缘浅……”
萧呈了然,朝中人才凋敝,苦心经营多年独木难支,已令自己身心俱疲。
加之半载前御驾亲征不幸受伤且不轻,至今未愈,未来会发生什么也有所心理准备。
那日之后,朝中流言四起。
萧呈居然破天荒地亲自邀请张道晟——区区一位江湖术士,入朝封为“太常”,官居三品,专司祭祀礼乐。
次年萧壬庚降生,生日正应张道晟所言,一字不差。
史官记载,帝“大悦”,敕封张道晟为太傅,官居一品,继续掌管礼法的制定与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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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呈特命张道晟为太子赐名:壬庚。
此子庚日所生与年上甲木相克,并非吉象,取此名字,寓意金生水水生木,愿其早日成材重振祖业。
可是从来只见后代承接祖先的余荫滋养,后代“中兴”者,却为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那张道晟虽为萧壬庚之师,却始终未参与朝政,直到王朝覆灭。
似乎是一种有意为之。
或许萧呈早知覆水难收,自己看不到孩子可以驰骋天下的时候了。
他允许萧壬庚与张道晟学习术法,将来至少能有个傍身的本事。
张道晟算是个奇人,有他作为萧壬庚的老师,年仅五岁,便已经打好了作为一名术士基础。
诸如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八卦九星之类,是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路要一步步走,微不足道的王朝覆灭后,张道晟带着小孩子一路乔装易容披星戴月地逃亡,最后跑到了北方世家联盟的陈家属地,改名换姓,逐渐安定下来。
毕竟是落魄的皇亲贵胄,张道晟手里的钱够这爷俩吃一辈子的了,总算是比普通逃荒的强一些。
陈家属于世家联盟,其地界对乡下与山区的管理疏松,加之地处北方,苦寒荒芜,且不在混乱中心,张道晟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便买了下来。
人烟稀少且不流通的地界比较安全,适合休养生息。
弹指一挥间,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过了弱冠,才算成年,萧壬庚二十岁那年,其师张道晟突然消失了!
好像是早就预想好接下来的选择一般,张道晟在消失前为萧壬庚办了一场粗陋的成人宴。
席间时而叮嘱,时而喃喃自语,眼圈微红,却不敢长望萧壬庚。
“师傅,什么成人礼不成人礼的,我不在乎这东西,你我在这山间快活自在,那些世俗的东西不要也罢,何况这二十岁就成人礼,我是要活满一百二的,这才哪到哪!”
“呸呸,你小子懂什么,今日弱冠,你以后就是大人了,知道吗,这将来还是要担起复国的.......”
“停停,别念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哇,大梁早亡啦!再说了您又跟他们老萧家没什么关系,总嘀咕这事干嘛......反正我是懒得复什么国,谁爱复谁去复,我就想跟师傅闲云野鹤在这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没出息!一会吃完再教训你!”
“本来就是嘛,那南梁如果真值得复国,当初就不会灭了,我辈之人道术法皆通,在这种事上怎么能有执念呢?”
萧壬庚摇头晃脑碎碎念着,不知道是真洒脱还是假洒脱,口中的南梁好像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哎,果然是翅膀硬咯,都开始教训起师傅了……”
“学生不敢,您养我长大,教我读书认字修行术法,我还差得远呢!”萧壬庚说罢一边赔笑一边拱手作揖。
“哼,一会吃完了自己收拾收拾,为师要去休息了。”
说是成人宴,其实不过吃一顿简简单单的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张道晟的提前离席让场面看起来更加乏善可陈。
萧壬庚在师傅走后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开始思索着一些事情,想来十五年来都在这一处山水村落中苟且,从来也没有出去五里地以外的地方转转,不由得内心惆怅。
现在空有一身“本事”,多年来总是对着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勤学苦练,偶尔只能和陈家村的一些邻里相亲施展,终归差点意思。
好男儿志在四方,萧壬庚或许真的没做过“复国”的春秋大梦,但真苟在这一辈子,似乎也是件难事。
次日清晨,萧壬庚昨夜的一番思索虽是有感而发,但心中甚至是有所决定,正欲去找老师张道晟谈论一番。
没想到推开门的一刹那,错愕地看着被“洗劫一空”的房间,一时不知所措。
张道晟的屋子空空如也!
是的,原本简朴的房子连一些关键性的东西都不见了,包括存钱的包裹、存放的典籍经文以及护身的雷击桃木剑!
好家伙,真是一样不留啊,经文拿走就拿走吧,早倒背如流了,关键钱都带走了,让徒弟以后喝西北风嘛!
萧壬庚暗自内心腹诽,却也无济于事,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有没有留下些其他蛛丝马迹。
试着在屋内寻觅了一番,发现桌上摇扇下盖着一页纸,上仿佛有字。
嘿,果然。
萧壬庚翻起阅读,其文自然是张道晟所留,其文字内容如下:
“臭小子,当你发现这页书信的时候,为师已经离开了这里,至于去往何方,暂且跟你卖个关子,将来你我师徒有缘自会相见。
这个世界很大,远比你想象得更大。
你从小随着为师修炼,学习道门术法,但无论算命占卜风水堪舆,抑或符箓行法皆远非我道门全部玄妙,切勿骄傲自满固步自封,切忌切忌。
今日一别,或许你以后也会遇到其他的机缘,为师并不介意你寻找其他的老师,只是注意凡事都有代价,切勿因急功近利反葬送了性命。
我知你无心复国,但未来势必会行走江湖之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运用身上的本事最好量力而行,随机应变,否则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为师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师 张道晟”
诶?没了?
萧壬庚翻来覆去看,发现背面并没有字。
还没等他做更多动作,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白光忽然之间照亮了整间屋子,源自那封书信。
它逐渐变得耀眼,随后越来越盛,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吞没一般……
终于,一阵刺眼,萧壬庚闭目不敢睁开,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而后飞向了光芒的中心,冲往一个未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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