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册?”杨悦倒抽一口冷气,心下骇然,却也恍然,说道,“你是说当日濮王谋反,连络朝臣的名册?”
高阳公主不住点头,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巴巴地望着杨悦,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若果如高阳公主所说,当真有此名册,到是极有可能!
杨悦不由皱眉在室内踱来踱去,暗思:听说这个巴陵公主,自柴令武等人死后,竟然似是有恃无恐,频频出入皇宫,无半点待罪之意。难道果有名册在手?当真如此,李治若不想再度引起朝中诸臣猜疑,想要杀她以稳定朝局,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若要杀她,却又师出无名,借了皇后之手暗中赐酒,令其无故身亡,却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然而,杨悦看一眼高阳公主,突然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当真有此名册,只怕不在巴陵那儿,而是在你手中。”
高阳公主闻言,身子霍然一震,神色已是大变,张大眼睛瞅着杨悦一动不动,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收拾驸马的遗物时偶然发现的”
知道杨悦聪慧,定然瞒不过她。自己又要请她帮忙,只好从实“招来”,也好取信于她。当下高阳公主不再隐瞒,将如何发现“名册”,又如何得知巴陵公主死后,又从宫中一位内侍口中探得端倪之事,一一向杨悦仔细说来。
原来高阳公主自发现“名册”,心中一直不安。不知是否该交给李治,正在犹豫,不想几天前巴陵公主突然无端死去。柴令武与房遗爱跟濮王李泰一道谋反,被赐死之后,高阳公主虽未被连累,心中却一直忐忑。如今见巴陵公主暴死,难免心下慌急。暗中托人在宫中打探,得知巴陵公主死前曾到宫中晋见王皇后,回来后不久便死去。更加惶惶不可终日。这些日子连四处玩猎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在府中战战兢兢,称病不出,更不敢接近皇宫一步。
不想皇后突然传旨召她今日入宫,虽然是以给衡山长公主祝寿的名义,高阳公主心下却已大骇,以为此去凶多吉少。因而思想一夜,一大早便跑到卫公府上。来向杨悦求救。
过去她虽然与杨悦有不少过节,然而一向只因辩机而起。辩机虽然不过是她的男宠,却也是她真心喜欢之人。如今辩机因她而死,她心中难免也有几分懊悔。对杨悦当日劝阻辩机不要理她之事早已谅解。
而且如今她能求助的人已聊聊无几。自从李世民去逝,再无人对她矫纵。而房家自从房玄龄去逝,势力也已一落千丈。偏那房二又不知好歹。与李泰混在一起,如今随着李泰一道赴了黄泉。高阳公主虽未被波及,却早已不是当日情境。
至于诸兄弟姊妹中,她一向恃宠而骄,在诸公主亲王中并无人缘。只有吴王、蜀王因杨贵妃之故,自小手足相亲,但二人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况且蜀王、吴王二人向来也是长孙无忌等人最忌讳的亲王,二人便是在长安。只怕也帮不了她。
知道杨悦向来视杨贵妃如母亲一般。自己若来求她,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巴巴地一早到三原来找杨悦
“你怎会知道‘名册’在我手上?难道濮王临死之前曾说起过?”高阳公主见杨悦一语道破“名册”在她手上之事。心中更加惶恐。
当日杨悦设计与李治一举拿下李泰,虽然秘而不宣,然对于诸位台阁重臣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房遗爱也死于此事儿,高阳公主岂会不明其中关键。
但见杨悦摇头,如何肯信,急着说道:“此事我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你怎会知晓?”
“此事儿并不难猜。”杨悦微微一笑道,“‘名册’若当真在巴陵手中,巴陵已死,事情应已平息。你又何必如此害怕?无非是‘怀璧其罪’之故。”
高阳公主一呆,这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称是。
“然而名册即在你手中,并无他人知晓,何以巴陵又会无端被杀?”杨悦沉吟片刻,又觉得道理不通,复又皱眉说道。
“我的确不曾给任何人说起过。”高阳公主茫然摇头,想了想又道,“至于巴陵,我听说有一次她在皇后面前失言,说她手上有一个极大的秘密,只要说出来,便会有许多人人头落地。只怕是皇后因而误会名册在她手中,所以”
高阳公主的推测似是不无道理。杨悦点了点头,却又另觉蹊跷。
名册之事,若只有高阳公主知晓。皇后又怎么可能会疑心到有“名册”一事?然而若非为了名册,皇后为何要杀巴陵公主?巴陵公主所说的秘密又是什么?
想了半晌,却不得要领。
“无论如何,你定要想个法子救我才是。”高阳公主见杨悦想得出神,急得直搓双手,不住央求道。
杨悦看了看她,却冷笑一声道:“只怕要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高阳公主愕然诧道。
高阳公主几次提到的事情,皆与宫闱有关。然而宫中秘事又怎会被她轻易得知?显然是在宫中放有眼线。至于眼线何来?自是不言而喻!名册之上必是有宫人名字,被她顺便拿来使用。
突然间想起,吴王李恪正是因为房遗爱“诬陷”,同为谋反分子而被处死。如今房遗爱已死,吴王却还好好的。原本以为历史已被改写,如今又突然出现“名册”之事?难不成会再起变故?
杨悦心头一沉,隐隐泛起一股不祥之感
又见高阳公主一脸不知所谓的模样望着自己,杨悦无心与她再打哑谜,正色说道:“你若知道进退,便尽快将名册消毁。无人知晓名册在你手中,自然不会引来祸事儿。然而你若不知其中厉害,妄图以名册要挟他人充为己用,只怕便是陛下不治你罪,你也会祸事连连”
“我,我,只是害怕。”高阳公主听了,脸上不由一阵白,一阵红,急着分辩道:“见名册上有宫人名字,因而找来打探。今日回去我便立即将名册消毁,再不敢与任何人联系。”
“如此最好不过。”杨悦见她如此说,心中稍定,当下又仔细叮嘱她名册之事,不可与任何人多说。
高阳公主连连点头,然而兀自不能放心,依然抓着杨悦的手,说道:“今晚无论如何你要陪我一同去宫中走上一趟。”
杨悦好言安慰道:“皇后即不知‘名册’在你手上,自然不会有意加害。即是为衡山长公主祝寿,一般家宴而矣,想来不会有事。”
“巴陵这些日子极力讨好,与皇后来往极是殷勤,还是被杀。我一向不曾做过讨喜之事。又不肯轻意入宫,只怕皇后早已发现些端睨,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何况保不准他们是想‘秋后算帐’,要我与巴陵与驸马一起陪葬”高阳公主连连摇头,直如惊弓之鸟。
见高阳公主如此害怕,杨悦不由笑道:“我陪你去又能怎样?便是有我相陪,若皇后真要杀你,我也救不了你。你若实在害怕,只称病不去便是。”
高阳公主见杨悦不肯,急得尖声叫道:“你莫要推托。我去看了巴陵的死状,全身僵直,每一寸肌肤都如铁石。听说此毒只有你能解得”
“僵尸?”杨悦闻说,骇然大惊,暗道:难道巴陵公主吃了“僵尸丸”?!
高阳公主没有留意杨悦异样,只自顾无奈长叹道:“我到是不想去。若是其他事情或可推脱。然而,皇后特意为衡山做寿,说是明年国丧即除,要为衡山办婚礼下嫁长孙氏。这是衡山出阁前最后一次寿宴,因而传令诸公主必到。长孙氏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你最清楚不过,我避之不及。更况衡山乃是当年陛下唯一的亲胞妹我哪敢不去?”
高阳公主虽然一如既往的蛮横,却也大有自知之明。知道今非昔比,往日的骄蛮早已去了十之八九。今日在杨悦门前吵闹,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耍耍无赖以要挟杨悦。
想起从前父皇在时,她何时曾如此瞻前顾后,更是悲从中来,抽抽咽咽地不往向杨悦哀求:“只是此去,只怕会如巴陵一般.你便看在杨贵妃面上,还有六哥面上,定要陪我一同往宫中走一趟才是”
杨悦此时却已无心听高阳公主之言,心内震荡,骇然大惊:皇后怎会有僵尸丸?!而那巴陵公主之死与“名册”无关,却又为何?看来只有到宫中仔细查看一番才是。
沉吟片刻,杨悦说道:“好,今晚我陪你入宫一趟便是。”
高阳公主听了大喜,也不回去,在卫公府上盘桓半日,直到午后,才与杨悦一道往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