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有几次难以忘却的经历。

    夜晚的医院冷清,药水快挂完了,叫了几遍,也没有听到护士的脚步声,我最后只能自己拔掉针,没有经验乱拔的后果是血顺着针管滴答滴答的流。

    拎着药瓶,我踩着拖鞋杵着拐杖离开病房,腿和胳膊绑着绷带,创可贴胡乱贴着,走廊里很黑,还有绿绿的幽光,走到值班门室前我停下脚步,正要敲门,手按上门把手时鬼使神差低头,看见地上流出黑红的液体。

    粘稠闪烁着光泽的液体,是血,手背的血珠从指尖滑落,嘀嗒融入地上的一滩。我恍惚抬头,听到屋内传来啃咬的声音,“嘎嘣”一声什么断了,声音清脆,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的动静。

    ‘他’的牙齿肯定很多,咔擦咔擦的,听起来像铡刀。

    沉重的物体似乎掉落在地上,啪嗒摩擦着地板,屋内的东西在缓慢往门移动。

    我小心的控制着声音,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僵硬冰冷。

    不能发出声音。

    掐了把大腿,我一步一步远离,里面没了动静,没等我胡乱思考,门内忽然“砰”的撞门,一声,两声,奇怪而尖锐的声音在门内骤然响起:“是病人吗,来病人了吗。”

    不能发出声音。

    门内又安静下来,我目测了下门和楼梯的距离,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落地窗,这是五楼,摔下去的话必死无疑,爬楼梯?经历车祸的身体能剧烈运动吗。

    还有一种发展,举起我的拐杖和它大战三百个回合。

    总之,先——

    “嘻,我看见你了”

    值班室的窗口上脓液似的眼睛正兴奋贪婪的看着我,无法描述的生物身体塞满了小小的值班室,猩红的液体混杂着黑泥,白骨被森冷尖锐的牙齿碾碎,它咯咯笑着,嘶鸣声响在耳边。

    它紧贴着窗户,一边撞窗一边大喊:“陪我玩好不好,你陪我玩!”

    恶心的生物发出扭曲震碎耳膜的尖叫,我身体温度骤降,玻璃破碎的残渣穿过脸颊,血流淌到下巴。

    要跑。

    大脑传来刺痛,我咬着嘴唇,气音溢出,“开什么玩笑,你个丑东西。”

    好,我出息了,高危环境下还有心情挑衅这死怪物。

    粘滑的触手猛地甩出卷住我的腰,拐杖掉落,挤压感让口中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腥臭味离自己越来越近。

    搞什么。

    我心情崩溃。

    活了十几年你告诉我还有这东西,难道我是jump漫里面的剧情杀,开局就死。

    【检测到宿主第二次面临生命危险,背景判定为[惊悚],等级[高危],已为你匹配到《无限逃生,我成为诡异本身》男主技能,是否兑换?】

    冷不丁在脑海中响起电子音,来不及深究,我嘶哑着声音,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已兑换技能:不可名状的恐惧】

    【“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情绪,便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便是对未知的恐惧”,装载技能[不可名状的恐惧],人类方你是无序混乱的诡异,咒灵方你是令诅咒俯首称臣的祂。】

    【已扣除相应积分10000,目前积分:-360000,生命倒计时:7日。】

    【警告:无能量体维持系统运作,宿主生命将在七日后终止。】

    缠绕住腰的紫色触手缓慢收回,怪物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转动着身体,焦躁的流着脓水,我啪嗒半跪在地上,手臂的衣服被撕扯,血止不住,东一片西一片,头上绑的绷带凌乱松垮。

    太遮视线,我扯下绷带喘着气,浑身酸疼。

    疑似死机的怪物突兀发出嘹亮恐惧的哭泣,它匍匐在地上,软塌塌的肢体擦拭着地上的血迹,伸长脖子叼出一个只剩下半边身体的人,讨好似的拨到我面前。

    是护士姐姐。

    那个笑得很可爱,扎针很疼的实习生护士。

    我胃部翻腾着,眼睛死死盯着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的护士,怪物畏畏缩缩的缩着头,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好恶心。

    我无声干呕着,忍不住想骂脏话,这个世界是坏掉了吗,这是什么鬼东西,低着头捂住嘴,怪物没有动静,我费力站起来,撑着墙面对着它,一步一步朝着楼梯挪动,怪物犹豫的拖动着触手,眼巴巴看着我,透露出恶心呕吐的孺慕。

    我一定是瞎了。

    快退到楼梯口,我来不及松口气,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玉犬!”

    【技能关闭】

    手臂被一只手抓住,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拎起挪到后面,我抬起头,比自己高一截,相貌俊秀的帅气男生警惕与怪物对峙,手比划出奇怪的姿势。

    “……海胆?”

    我声音飘忽。

    挡在身前的男生举起的手一颤,余光似乎瞥了我一眼,嗓音冷静道:“快跑,离开这里,我来对付它。”

    还是王道少年漫的男主?

    我低下头看着雪白大狗,“汪”了一声后摇着尾巴咬着我的衣角扯了扯,把我安置在了一个角落,耳边是激烈的打斗,白狗和主人一样,警惕弓着身体。

    好大的狗。

    听到他的话,我举起胳膊……根本举不起来,沉甸甸的跟铁一样,身子还晃了晃,撑着墙才不倒,呼出的气体摩擦着发疼的喉咙,“我也想,昨天出了车祸做了手术,好像有点做不到。”

    “……”酷哥言简意赅:“和玉犬待在一边,它会保护你。”

    我又低头,和额头有奇怪花纹,正哈气的雪白大狗狗对视,大狗咬衣服一扯,整个人啪叽坐在地上,被湿漉漉的舌头添了一脸。

    “在安慰我吗。”我迟疑开口。

    “汪汪!”

    “谢谢,虽然世界观碎掉了,不过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你们为什么聊起来了”

    被一触手甩到墙上吸气的酷哥撑起身体,隐约听到一声“啧”。

    “一级咒灵…那家伙又去买……”

    我忍着疼自己接好脱臼的手臂,主动试探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电子音

    「为什么技能冷却了?」

    【除宿主之外人类的精神无法承受祂的低语,陷入无法逆转的疯狂。】

    低语……好像刚才确实能听到耳边叽里呱啦的吵闹声,滋儿哇滋儿哇的,还以为是怪物乱叫。

    看到酷哥口吐鲜血,明显打不过眼前越来越变大的怪物,而且怪物是不是肉眼可见的又胖了一圈,塞得整个走廊都是。

    我掐了把自己没知觉的大腿,观察着怪物的一举一动,数个触手,笨拙粘腻的不规则球体,酷哥每打一拳,怪物非但不痛,反而还越来越兴奋。

    刨除怪物是bdsm爱好者,从少年漫角度出发,猜测怪物应该能吸收酷哥的力量或者能量。

    看到了。

    忍受着越来越胀痛的大脑,我颤颤巍巍伸出手抱住焦躁刨地的大白狗,凑在它软乎乎的耳朵上小声说:“你的主人能听得到吗,那个怪物头顶的红色晶体有古怪,它越来越亮了。”

    白犬甩着尾巴“汪”了一声,我抽空瞄了一眼,酷哥抹着嘴上的血,另一只手臂不自然的下垂,翠绿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下愈发幽深,另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举起手做出结印的姿势,忽然他表情一愣,转头看了我一眼。

    大概怪物也清楚自己的弱点,两条触手护着脑袋的结晶,另外两条灵活的抓起酷哥,化作斩击的刀刃砍下,酷哥险险避开,喘着气结印,“鵺。”

    类似猫头鹰的动物从空中俯冲,但肉眼可见,战况很吃力。

    「系统,你是智能生命,还是只是单纯的程序。」

    我问。

    【推演程序,宿主也可理解为一种独有技能。】

    我决定先不追究为什么选择自己的问题。

    「那个恐惧,能选定特定的对象吗。」

    【无法选定。】

    「换个说法,可以控制强弱吗,刚刚能够吸引怪物的程度。」

    【可以。】

    那就好。

    我摸了把大白狗,透支本就负数的积分,再次使用「无法名状的恐惧」。

    对于人类的影响力大概只是头脑恍惚,做几次似是而非的梦,但对于怪物——

    浑身像一个巨大肉瘤的怪物停下攻击酷哥的动作,触手软趴趴垂在地上,一整个茫然的呆愣在原地,身上的眼睛疯狂转动,偶尔有几个和我对上视线。

    白犬“汪”了下,伴随着酷哥厉声喊出的“鵺”,诡异失去反抗的怪物被似猫头鹰的动物啄中了头顶的结晶,雷光乍现。

    “咔擦”

    结晶瞬间产生裂痕,酷哥忽地转身向我跑过来,白犬咬着我的衣服扯得我一个踉跄,鼻子撞上少年沾满血的衬衫,腰上一紧,五楼的落地窗被他曲着手臂轻松撞碎,结晶随之破碎猛地爆炸,巨大的火光印入眼底,眼前的建筑极速骤降,手臂护着我,嗓音沙哑的酷哥说:“鵺,接住我们。”

    人类的身体撞上鵺的身体,声响沉闷。

    我清楚听到一声清脆的咔擦。

    “……”

    咕噜咕噜,两个人狼狈的被抖在地上,从影子中跳出来的白犬蹭了蹭我的脸,舌头磨的脸上擦伤火辣辣的。

    沉默半晌,我还是平静指出:“这位同学,你的肋骨断了。”

    酷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