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夏日悟

    康熙习惯在饭前饭后散步,饭前属于活动筋骨,也就是要到处走走,毕竟坐一上午了。饭后就属于消食散步,走的时间长,走得慢,习惯在饭后散步和人聊天。

    当海棠的肚子开始显怀的时候,康熙就带着海棠在饭前饭后散步,劝海棠别吃太多,吃饭要八分饱,要不然就容易把胎儿养得太大不容易生产。

    海棠发现他或许真的有些上年纪了,很容易就着一个话题唠叨起来,就八分饱这话题他能从养生扯到修身养性,表示能低于饱腹的人都是有毅力的人,海棠甚至想他要是去做文章,也挺能水文的。

    这会在前湖溜达,有太监来跟梁九功汇报,随后梁九功一脸笑容地跑来说是造办处有好消息,造办处的大匠们把蒸汽机放到了小木船上,小木船能跑好远。

    梁九功自己没见到实物,说起来干巴巴的,也不好替那些人说跑得快跑得远。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海棠尤其高兴,就说:“走走走,去看看。”

    康熙很耐得住性子,说:“别急,这玩意跑不了,如今天气热,午饭就放到鸢飞鱼跃亭,那里前后通风,对着湖水吃饭也能放松心情,让他们在前湖把船放进去,前湖很大,足够小船航行了。”又跟梁九功说:“去把太子请来一起用午膳。”

    梁九功去安排,康熙和海棠去了前湖和后湖中间的一道廊桥,此处就是鸢飞鱼跃亭。外面送饭的宫女们端着食盒逶迤而来,盐宝一看要吃饭,撒丫子跑回去叼来了自己的盆。

    海棠看着它跑得飞快,几乎都要跑出一道残影,想到现在有丧事,盐宝爱的肉骨头要一段日子吃不到了。

    等宫女们摆好宴席,盐宝都把饭盆叼过来了,太子才姗姗来迟。来了之后坐下,康熙看他眼下青黑,面色发黄,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然而在海棠这个妹妹跟前,康熙还是给儿子留了点面子没当场骂出来。

    所以席间康熙跟两个孩子说起养生的事儿来,这话自然是让太子听的,在康熙看来海棠没什么不良嗜好,浑身上下挑不出毛病,除了海棠这些女儿都是乖巧没毛病,个个都是好孩子,偏偏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毛病多!

    说到饮酒,康熙就想到大阿哥,忍不住说:“朕一向反对嗜酒滥饮,偶尔小酌一杯,你们大哥就毫无节制……”

    海棠一面把藕片喂给盐宝一面看太子,她以为这么好的机会,太子最起码在康熙跟前嘴上挤兑大阿哥几句,没想到一句话都没说,吃饭的时候还打哈欠。

    康熙更看不下去了,大中午你打什么哈欠!这也不是午睡的时候啊!

    康熙从批评大阿哥变成批评太子,太子就听着。

    这下海棠就觉得坐不住了,太子名义上是副君,看他被批评,就有一种看领导出丑的不适感,此时简直如坐针毡。正坐不住的时候,她看到了前湖面上一艘小船冒着烟从岸边急速地往鸢飞鱼跃亭这里来。

    海棠立即说:“汗阿玛,请恕儿臣无礼,您看看那边。”

    康熙看到了,太子同样看到了。康熙放下筷子走到栏杆处,看着有小舟二分之一大的木船眨眼间到了跟前,也听见里面机械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转眼之间木船穿过鸢飞鱼跃亭的下方向着后湖而去,惊得后湖中的几只鸭子嘎嘎叫着飞快游走,把划船跟随的太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不错不错,速度够快。”

    既然速度快,运粮食也快!无论是赈灾还是运送军粮,快一天就能解决很多事,年初百姓来京城附近逃荒,就是因为处理得及时才免除大祸,所以这船的速度快是好事儿。

    海棠说:“这是园子里,波平如镜,其实应该放到正经的河里,逆流而上的速度也快才能夸一声快。”

    康熙点点头:“对,还要满载,满载逆流而上,若是如刚才那般,确实是利器。”

    康熙因此心情好了起来,再坐下后跟梁九功说:“刚才的船朕看到了,能跑起来就是大功一件,让他们在书房外候着,朕等会儿赏赐他们。”

    梁九功应了一声出去传话,康熙提筷子给一双儿女夹菜,对太子也没再批评,反而关心起他的生活了。

    而太子也一改刚才没精神吊儿郎当的模样,表示出对刚才的小船有极大的兴趣,说是想要看看那小船,康熙更高兴了。

    他以为太子来兴趣了,如果太子对这些新事物有兴趣,将来继位了能把这些推行下去对社稷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于是高兴地答应带太子去书房见见匠人,等会儿近距离地看一下小船。

    吃了饭,小船被拖到了前湖岸边,几个太监把小船抬上来,动手把上面的一些装饰去掉,把动力源展现出来。

    康熙看了一会,和太子边看边聊,太子也懂得不少科学知识,然而那强撑的兴趣被海棠发现了,明白这是为了讨好皇父的欢心才故意表现得很有兴趣。父子两个对着小船能讨论起来,海棠没去围观,她捧着肚子站在一边打哈欠。天气热了,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她最近开始嗜睡,这是怀孕后带来的毛病,特别是吃了饭,饱饱的一餐之后更是想睡一会儿。

    康熙检查完了看海棠的哈欠一个连着一个,就说:“你先去你额娘那儿睡一会儿,等会来书房,朕和你二哥去书房召见那些匠人,此物有大用处!”

    他感慨着对海棠摆摆手,海棠告辞去德妃的园院子里睡午觉。实在是太困了,她是坐车去的德妃院子,下车的时候人迷迷糊糊的,躺倒就睡,一直睡到了半下午,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这会是上午还是下午。

    这时候十四放学了,跑回来和德妃说话,看到盐宝趴在屋檐下就知道海棠也在,进去就问:“我九姐在呢?真稀奇啊,我还以为她在前面书房呢。”

    德妃和三个格格玩牌,听见他说话就压低声音:“你小点声,你姐姐睡觉呢!”

    十四果然压低了声音,趴在德妃身边给德妃出谋划策。里面的海棠听见十四的动静就想起来。她现在肚子大了自己起不来,要靠着身边人搀扶才能坐起来。

    等她把手抬起来,宫女赶紧来扶她。外面德妃也知道海棠醒了。德妃的声音才大了起来,隔着门帘和海棠说:“是不是你兄弟的大嗓门把你闹起来了?回头让你儿子捶他。”

    十四撒娇:“额娘,你又不疼我了!”

    海棠从里面出来,跟德妃说:“没有,刚才就醒了,迷迷糊糊的,也不想说话。”

    她在旁边坐下,从宫女手里接过手帕擦脸,有宫女拿梳子来帮她梳头。

    盐宝从外面跑来,十四看到就说:“盐宝,你穿衣服热不热?”就跟德妃说:“我四哥也真是闲的,把狗打扮成这样也不问问狗会不会捂出一身痱子,狗都有一身毛了,它还要加一层,真是脱裤子放屁……”

    德妃听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光脑门上:“少在你姐姐妹妹跟前胡言乱语,你这小子是越大越混不吝的,外面听的那村言能在你姐妹跟前说吗?我看你是挨打挨少了,再有下回我告诉你汗阿玛去,让他揍你!”

    十四讨好地给德妃揉肩捶背:“额娘,没下回了。”

    德妃还是很生气:“十四,我看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成样子,你四哥是你亲哥哥,你这里大放厥词把你哥哥放眼里了吗?你对你四哥都这样,对你六哥能好到哪儿去?对你其他哥哥怕是有更难看的嘴脸。”

    说着就把手里的牌放到了桌子上,颇为焦虑地说:“我要想个法子治你,要不然你早晚必要惹祸!”

    十四这下怕了,赶紧看桂枝,桂枝当没看见,接着摸牌。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也一副接受不了信号的模样都低着头,十四看着那边梳洗结束的海棠,疯狂地给海棠眨眼睛。

    海棠此时打算去无逸斋,就和德妃说:“额娘,您一时半会想不出法子,先让他送我去前面,您慢慢想。”

    德妃就跟十四说:“扶着点你姐姐。”

    十四赶紧上前把海棠扶起来。

    姐弟两个出门后十四对海棠甚是感激:“弟弟谢姐姐救命!要不然额娘能唠叨弟弟半天。”

    海棠说:“我也不爱说教,四哥六哥说你都是为你好,额娘是为你好,咱们一家人没一个盼着你不好的,不过你也不会听,你毛病就这样了,一朝一夕是改不过来了。”

    十四笑了几声。

    海棠说:“其实吧,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是对着的,你的将来我能看到。”

    “哦?愿闻其详。”

    “你将来跟过年的烟花一样,一飞冲天,刹那间辉煌,最后昙花一现没了下场。”

    “姐姐你这是咒我呢!我知道了,你这是让我听话,你和额娘是一样的,额娘不过是唠叨,你是要吓唬我。”

    “我可没吓唬你。”海棠跟身边的人说:“不必跟那么紧,我有话跟你们十四爷说。”

    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站在了原地,十四扶着海棠往前走,直到听不到他们姐弟说话的声音了,这些宫人才小碎步跟着走,中间空出一大截的距离。

    海棠和十四走在湖边,湖水里没人,身后的人跟得远。海棠说:“你别不信,正所谓有因必有果,种下因就会结出果。你我生在帝王家,翻开史册,帝王家都会发生什么事儿?大是大非之前你该怎么选?别人又是如何算计你?滚滚洪流裹挟着你,你将来又何去何从?”

    十四皱眉,他想不明白姐姐想说什么。

    海棠对十四的肩膀拍了拍,把肩膀上的树叶子拍掉,跟十四说:“尽管宗室里面眼下新老交替,可汗阿玛是长寿之人,我刚才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汗阿玛无不良嗜好,又注重养生,文武皆修身体也好,有这个因就有长寿的果。帝王一旦长寿,后面的事儿你该能想出来的。而你不约束自己,放任自流,大浪淘沙先淘掉的就是你!”

    十四脸色凝重,他脑子想的都是长寿帝王晚年诸子下场。海棠接着往前走,十四赶紧跟上。海棠说:“你没事儿也别总想那有的没的,自己多修养自身,打铁还需自身硬,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不受宠的兄弟说不定将来一飞冲天,今日受宠的兄弟将来说不定是阶下囚。”

    十四默默听着,海棠没再说,因为不远处就是前湖了。十四重新换上笑容扶着姐姐去无逸斋。

    在没进入无逸斋之前,海棠身边的小李子跑来小声说:“主子,刚才您没来,太子爷对那群大匠们很客气,态度和煦,称得上是礼贤下士。里面的大匠也有明白人,出来后悄悄地跟奴才说他们谢主子提拔,心里明白着呢。”

    海棠面无表情,对这鸡毛蒜皮的烂账很烦,党争的后果就是朝廷里的人自动给自己找派系,没树也要硬攀上枝。

    十四的眉毛动了好几下,他听明白了,这太监的意思是太子要撬姐姐墙角,刚才姐姐的话他听进去了,这才没嚷嚷出来。

    海棠扶着十四的胳膊上了台阶,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太子,就笑着跟康熙和太子请安。

    太子迫不及待地想给康熙打下手,权力这玩意失去了才觉得痛不欲生。就说:“妹妹怎么不多休息一会,今儿的事儿妹妹不用操心了,哥哥都顺手给处理了。”

    海棠笑着感谢了太子,也不说其他的,跟康熙告辞,就带着十四出来散步。

    十四忍了又忍,终于在湖边忍不住对太子口头上鞭挞起来。

    “你怎么就沉不住气呢!”海棠说:“小事儿而已,”他想起四阿哥的顶级策略:不争是争。

    就跟十四说:“你想改变自己,要先学会两件事:其一是忍,其二是耐得住孤寂。”

    十四一想,这不就是四哥那样的!

    四哥是挺能忍的,据说早先的脾气比他的还火爆急躁,现在有时候还是很急躁,不过大部分时间是能忍得住的。而且这人早就耐得住孤寂了,不仅能耐孤寂,还颇为享受。

    十四想想四哥,忍不住跟海棠说:“姐,我这辈子都成不了四哥那样的人,我宁肯认输也成不了他那样的。咱都是有委屈当场报复回去,以牙还牙针锋相对!”

    海棠在栏杆处坐下来,跟十四说:“既然这样,我再说一句话,你要记住:保护好你自己,别犯蠢让自己陷入绝地!”

    第312章 心生疑

    恭亲王的葬礼之后,满都护和海善搬家,从原来的王府搬出来,这处地方封存留着给其他皇子做府邸。

    因为常宁的继福晋还活着,加上常宁还有幼子,经过宗人府讨论,给常宁剩余的三个儿子分封镇国公的爵位,分了三处小小的院子给他们安家,至于常宁的其他私产,比如园林别院和进项产业是他们家的事儿,继福晋主持分家。

    继福晋以及常宁其他没有儿子的女眷都跟着满都护养老,这几个幼弟在没有能力顶门立户之前满都护要教养他们。因而王府的产业满都护多拿了一些,其余的海善和三个幼弟平分,从此常宁的这一支后人成了闲散宗室,等闲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好在常宁给儿子们留了些产业,不至于衣食艰难,兄弟们也没有因为争家产闹出什么纠纷,算是体面的分家了。

    看到康熙对待亲侄儿都这样,这个结局让安郡王马尔珲更添加了一层忧愁,马尔珲只觉得自己这一支前途堪忧。在这种心态中,经历过康熙一点点剪除王府势力的马尔珲,就觉得眼下的局面如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在慢慢收紧,他已经看到了王府的命运:早晚会有败亡的时候却又反抗不得,于是马尔珲也病了。

    在马尔珲病中收到一个消息,简亲王雅布去世了!马尔珲更觉得悲凉,可是怕康熙挑刺,他就是病着也要去参加雅布的葬礼。

    雅尔江阿在他父亲雅布去世后就换了孝服进园子里报丧,此时太子一改往日颓废积极地帮着康熙处理政事,然而做得多错得多,两人的眼光和处事手段是有区别的,偏偏康熙对儿子的要求很严格。对待海棠他觉得和女儿有分歧正常,大部分情况下海棠不直接和他顶,说话也没那么硬。

    太子就不一样了,他对太子的要求本就严格,对太子的很多处理办法就很不满意,横看竖看都觉得太子这办法行不通,而且太子脾气上来了虽然不顶撞他,一瞬间的暴戾情绪掩饰不住。

    父子两人的相处经常是距离产生美,越离越远越觉得对方是亲人,相反距离越近越觉得对方是仇人!

    此时康熙和太子之间再次产生了矛盾,海棠在犹豫要不要再劝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哭声。

    海棠瞬间听到了,跟康熙说:“是雅尔江阿哥哥。”

    康熙立即想到雅尔江阿大哭着过来的原因:“雅布没了。”说完长叹一口气。

    他对雅布的感情比对常宁还深,跟梁九功说:“准备素服,朕去一趟,见见雅布最后一面。”

    此时两个侍卫架着雅尔江阿进来,雅尔江阿披麻戴孝地跪下,跟康熙说:“皇上,奴才阿玛归西了。”

    康熙瞬间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起来,对着太子说:“扶你兄弟起来。”

    太子这才起来扶起了伏地大哭的雅尔江阿,康熙站起来转身出书房了。

    雅尔江阿不理解,看着太子和海棠:“皇上这是……”不能一句话不说啊!

    太子说:“回去赶紧起灵棚准备接驾,汗阿玛要去见老王爷最后一面。”

    雅尔江阿他们家是世袭罔替的王府,就是民间说的铁帽子王,所以雅尔江阿的爵位是不用质疑的,更不用让宗人府讨论,他阿玛没了王位无可争辩地落到了他身上。

    于是雅尔江阿赶紧回去操办,如今天热,在自家园子里办事儿不严肃,这种大事儿还是要回王府办的,所以灵棚要在京城搭建。

    康熙换了素服亲自回城去看了雅布最后一面。皇帝亲临葬礼,要在蓝色布料或者是纸张上绘出死者的跪像,雅尔江阿回去就准备,康熙去的时候跪像已经准备好了,还是大幅像。依附于简亲王府的郑亲王系人口都已经来穿孝服丧,给郑亲王济尔哈朗这一支第五代家主穿孝,整个场面已经撑起来,其他王府贝勒府的人也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雅布卧床时间长,和常宁一样受病痛折磨痛不欲生,遗容都面带痛苦,康熙看了之后只能长叹一声。

    比起菜逼常宁,雅布算得上功勋卓著,日常在朝廷和宗室中也是扛大梁的人,他的去世让康熙很难过。这些亲兄弟堂兄弟接连去世,让他更是生出了命运无常的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如雅布和常宁他们这样,先是身体衰败,慢慢地被病痛折磨,然后从英明神武的君王变成一个在病榻上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康熙见了雅布最后一面,白发苍苍的老福晋带着家眷出来谢恩,在康熙安慰老福晋的时候雅布的家眷们抑制不住情绪在不断地擦眼泪。雅布的继福晋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而旁边的雅尔江阿看她的时候眼神冷酷至极。雅布去世,继福晋失去的不仅仅是丈夫,还有保护伞。

    果然在葬礼结束后,雅尔江阿迫不及待地把继福晋的儿子给踢出王府,宗人府给这两个弟弟讨论爵位的时候雅尔江阿一句争取的话都没说,宗人府议定的是镇国公,雅尔江阿没意见,甚至心里有了计较,想着回头把这两个弟弟的镇国公爵位再找机会往下降一降。

    等到给弟弟分家产的时候,与常宁儿子们几乎均分的和睦不一样,雅尔江阿只把小部分财产分给了几个弟弟。

    雅布活着的儿子有十二个,除了雅尔江阿,只有少部分几个儿子得到了镇国公的爵位,其他的都是辅国公和将军这些低等爵位。雅尔江阿对爵位更低的弟弟们在财产上照顾一些,轮到继福晋的儿子,分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继福晋不是没闹,然而没用。常宁家里是常宁去世后兄弟们互相扶助着过日子,等于抱团取暖。但是简亲王府的爵位还在,王府的产业权力是不能流失的,从第一代郑亲王济尔哈朗开始,济尔哈朗的子孙都依附这个爵位过日子,必须保证家主的绝对实力才行,这就是强干弱枝的道理。

    所以不需要雅尔江阿出面,王府的旁支都能把这母子三个给喷死,雅尔江阿终于出了口气,觉得比起当年他继母把他关着差点饿死相比,他继母受到的报应远远不够。

    扎拉丰阿围观了全程,回家后就一肚子感慨。因为海棠也有爵位传承,他比孕妇都敏感,生出将来儿孙们不和睦怎么办的焦虑来。而此时海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夏季在园子里并不是很热,竹林里面很凉快,海棠就把竹林里的书房当卧室用,躺在榻上盯着自己的肚子发愁。

    扎拉丰阿感慨完简亲王府的事儿后就发现海棠对着肚子发呆,赶紧问:“格格,这是怎么了?”

    海棠的肚皮动了一下,扎拉丰阿赶紧在动的地方安抚:“乖啊,你额娘正难受呢,你不许闹啊。”

    他对着肚皮里的孩子念叨了一会问海棠:“格格也说两句啊,别一句话不说,奴才这会心里忐忑不安,您到底是哪儿不舒服?还是哪儿不痛快?”

    这不舒服和不痛苦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海棠说:“我肚子要长纹了!”

    “啊!”

    “我肚子要长妊娠纹了。”

    “那……那怎么办?”

    海棠白了他一眼,干什么都问怎么办,要你何用!

    扎拉丰阿立即想出一个馊主意:“格格,这好办,您不是肚皮上有纹路了吗?奴才到时候多吃点,成个大胖子,再减到现在的模样,是不是也有纹路,到时候咱们一起有纹路。”

    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

    海棠觉得他这模样挺招人喜欢的,要是成了大胖子,这小鲜肉的模样就留不住了!

    海棠不想再搭理他了,想翻身侧躺,胎儿压迫全身的脏器很难受啊!

    扎拉丰阿帮着海棠翻身,拿来一把扇子给她扇风。随着海棠肚子越来越大,康熙也给她放假了,让她回去养着。海棠也不想看康熙和太子两人抽疯一样的相处,时而父子情深时而宛如仇敌,海棠觉得两人中间必有一个早晚要崩溃。

    就在海棠盘算着朝廷上的事儿,想着怎么绕过太子推行自己的计划的时候,扎拉丰阿绕到她对面,给她扇着风侧躺着商量:“奴才心里很担心,这半个月来每天做梦,再有一个多月您就生产了,这梦五花八门,都是和您生产有关,想着要不然这几日抽空找地方上香求求佛祖菩萨保佑?”

    海棠觉得让扎拉丰阿出去走走也行,两人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海棠关注的都是些细枝末节,比如产后怎么减肥,比如手脚浮肿好丑,比如走路的模样像企鹅。扎拉丰阿担心的是海棠生产遇到意外怎么办,他甚至做噩梦梦到海棠难产,母子都没了,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因此满腹心思忧心忡忡,海棠看了都觉得负能量太重。

    她就说:“我不去了,马车颠簸,孩子胎动起来还闹腾,你自己去吧。早去晚回,中午找个凉快的地方歇着,中午热,别晒着你了。”

    扎拉丰阿答应下来,就去找六阿哥,六阿哥一听当时就摸鱼翘班跟他一起去了红螺寺,随同前往的还有一个翘班的额尔赫,三人一起读书,相较而言关系很亲密,如今额尔赫就在六阿哥所在的工部衙门当差,是六阿哥的心腹。

    海棠和扎拉丰阿所有的亲属都求海棠生个男孩,这里最热心的是太后和德妃以及四阿哥。

    从大雄宝殿出来,六阿哥就说:“太后祖母和娘娘在宫里都有小佛堂,园子里还有寺庙,她们二位遇到什么佛诞和乱七八糟的节日一次不拉地去烧香,十分虔诚。四哥就更厉害了,他在京城外好几座寺庙点灯许愿,现在加上你我,还有嫂子和我媳妇,偶尔弟弟妹妹们也求一求,这么多人求了,佛祖肯定知道了,必能让咱们心想事成。”

    这就是安慰人的话,扎拉丰阿的眉头紧皱,并不能放心。

    额尔赫就跟六阿哥说:“六爷,说什么老扎都不放心,不如咱们去别的寺庙转转?多上几回香,老话说礼多人不怪,想来香多了佛也不怪。”

    六阿哥看看头顶的大太阳,正想说不去了吧,旁边的扎拉丰阿说:“走,就这么办了。”

    六阿哥心想自己是亲哥哥,不能被扎弟比下去,也说:“走走走,今天多跑几处寺庙多烧几回香。”

    三人带着一群随从顶着烈日一口气去了四五座寺庙,这都是四阿哥常去的,属于正规的寺庙,在朝廷有备案的。

    一群人半路遇到一个小庄子,想去讨水喝,庄子里的人也热情,看在银子的份上招待他们吃了一顿午饭,还把马给喂饱饮水。

    扎拉丰阿吃不下去,跟六阿哥说:“咱们去的地方四爷都去过了,主持们都说四爷已经点灯许愿了,叫我说咱们找些四爷没去过的,多跑几处也显得咱们诚心。”

    六阿哥一心不想被妹夫比下去,一口答应了:“行,就这么办!”

    找这庄子里的村民打听,村民说往北靠近西郊贵人聚集的地方有一处新寺,外来的和尚很灵验,那和尚是草原来的喇嘛,不妨去求一求。

    外来的和尚……灵验?

    额尔赫就说:“还是去正经寺庙吧!”拜野狐禅这类没册封过的神明传出去对六阿哥的影响不好。

    扎拉丰阿也是这样想的,他是想多拜神佛,但是拜的都是正经神佛,别拜没听过的邪神,到时候神仙拜得太多,万一神仙生气怎么办?

    旁边的村民立即不忿起来:“这位爷别乱说,那是正经的寺庙,最正经不过了,大千岁听过吧?那是大千岁家的家庙!”

    六阿哥皱眉:大千岁?大哥?!

    大哥在闹什么幺蛾子啊!

    第313章 命无常

    哪怕是皇帝的儿子,有些事儿也是不能做的,比如说皇子和权臣不能来往过密。眼下无所谓,亲老子当家,捞点贪点往自己的怀里扒拉点没什么,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是闹大了,不然不会管。

    但是兄弟做皇帝或者是侄儿做皇帝就要小心了,是老虎就要蹲着,是条龙也要盘着。一旦引起皇帝的警觉下场一般不会好。

    顺着这个思路往外延伸,不仅和权臣来往要注意影响,和将领僧道也是如此。历朝历代的权贵如果看破红尘和僧道走得近了无所谓,但是眼下的朝廷不一样,草原和高原上神权和王权一直在争斗,和他们有牵扯无疑是自找苦吃。

    六阿哥听说是草原上来的喇嘛顿时眉头拧了起来。第一反应是大哥万不该和这些人接触,哪怕是想寻求一些心灵上的宁静就该和四哥一样和那些只知道念经的中原老僧来往,这种人和世俗没多大牵扯,更不会掺和到朝廷的事情里面,属于无害的一类人。

    村民还在不停地唠叨大千岁家的神仙是多么灵验,跟普通老百姓说不清楚,他们连道家佛家的神仙都不知道该如何区分,更说不明白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的区别,在老百姓看来,不都是拜佛祖菩萨吗?有什么区别!

    六阿哥他们应付了这些村民后骑马离开,六阿哥是不会去大阿哥家的家庙的,他觉得这事儿很离谱。

    都下午了,眼看着六阿哥的情绪不高,扎拉丰阿也不好再拖着他一起去求神拜佛,三个人一起回了西郊。

    额尔赫去衙门,扎拉丰阿回郎惠园,六阿哥就找四阿哥说今日遇到的事儿。

    三人分开后扎拉丰阿回园子,在门口就有侍卫禀告:“公爷,十一爷来了。”

    扎拉丰阿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去了。

    海棠和十一阿哥坐在湖边看盐宝游泳,盐宝是会游泳的,属于纯正的狗刨。现在的天气热,盐宝又有一身毛,泡在水里比较凉快,因此在流动的湖水里泡着对盐宝来说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儿。扎拉丰阿把下摆扎在腰带里跑到湖边,看海棠坐在躺椅上打瞌睡,十一阿哥闲着没事儿手里提着一把扇子到处拍蚊子。

    十一阿哥看到扎拉丰阿回来就问:“今儿菩萨怎么说?”

    “十一爷怎么会这么问?”

    十一阿哥笑着说:“你去烧香添了香油钱,有没有求得一支上上签?”

    扎拉丰阿对未来很担忧,不敢抽签,就说:“这事儿太俗,奴才不屑去做。”

    此时海棠醒了,就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没在外面乘凉?”

    扎拉丰阿回应:“奴才拉上六爷和额尔赫一起去的,六爷他们还有差事呢……其实奴才也惦记格格,这才早点回来。”

    海棠笑了起来,十一阿哥被酸得倒牙,小声骂了一句“马屁精”!

    这时候太监送来凳子,扎拉丰阿坐下来问十一阿哥:“十一爷今儿没去读书?”

    “爷都多大了,还读什么书?如今是十五弟和弘皙去读书,再过几年就是十六弟和弘晖他们,爷已经从尚书房出来了。”

    你出来了怎么不当差?这话扎拉丰阿不敢问,就怕十一阿哥炸毛。

    海棠说:“你这样闲也不是个长久之策啊!”

    十一阿哥说:“姐你别管,我是懒,不想干活。前几日汗阿玛叫我过去,就说让我跟着他,日后他出宫了我随侍在左右,算我的差事了,我不干,把他气得破口大骂,让我滚蛋!”

    康熙不是个能宅在宫里和园子里的人,他酷爱出门,每年去一次木兰,一两年内必然会向北巡视草原,最远的能去到外藩蒙古,还时不时地抽空去巡视江南。回到京城后也会经常出宫,有的时候是一天,有的时候是三五天。海棠之所以现在能休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海棠的身体没法随同他出行,更不能长久坐着处理政务,更多的是康熙不想让海棠架空太子!

    海棠还在絮絮叨叨:“你这是犯什么混,有事儿做总比你什么都不做强,你看看你,马上要娶媳妇了,你要是有了媳妇孩子,你连俸禄都没有拿什么养家!”

    十一听见这些就很烦躁,因为长大后烦恼太多了,养家的烦恼、争权夺利的烦恼让人想想就觉得头大!

    海棠追问:“你想干什么差事?你将来想怎么办?”

    扎拉丰阿看她这模样,觉得宜妃娘娘都没她操心多,赶紧扶着她在躺椅上躺好:“格格别急,十一爷都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

    十一是真没什么规划,也没什么想法。就说:“姐你别管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合适!”

    “你还在读医书吗?”

    “你想让我去太医院,不不不,那地方不能去。”太医院太敏感了,特别是康熙的年龄大了,那更是是非之地。

    “没让你去,我是说你要不然先学,人家说不为良相就是良医,你这么年轻,去坐堂也没人信你,你不如先学一些,好歹有个爱好打发时间,要不然你这天天晃荡来晃荡去看着也不像话。”

    “格格这话不错。”扎拉丰阿觉得十一阿哥十年二十年内是不能出师的,有个爱好也行,将来他少说也有个贝子爵位,九爷手里有钱,帮衬着些,他将来不愁吃喝。

    十一阿哥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主要这个方法他不排斥,而且也不会让兄弟们猜忌。

    “嗯,容我想想。”

    盐宝狗刨着上岸,嘴里叼着一条鱼,把鱼扔到了岸上,一条一尺长的鲤鱼在岸上弹跳。

    海棠立即开始吹盐宝,说盐宝是捕猎的高手,说盐宝能养家了,还说将来去草原上就指望盐宝了,最后让人把鱼带走给盐宝做鱼丸。

    盐宝美滋滋的,看得出来很骄傲得意,被海棠吹捧后高兴得又下水了,打算再去抓一条鱼来。此时外面跑来一个太监,是德妃身边的,来跟海棠说了一个消息:“十八爷刚才在湖边玩儿,落水了,幸亏二哈机灵,跳下去把他给顶起来才没出大事,当时真的很惊险,把皇上都给惊着了!娘娘说您傍晚不热了坐车去看看十八爷,给十八爷带些小玩意压压惊。”

    十一阿哥问:“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落水了?有人推他吗?”

    这太监赶紧摇头:“没有,刚才几位爷跟着皇上在鸢飞鱼跃亭乘凉,皇上和太子爷十六爷说话,十八爷自己跑出去骑在栏杆上,栏杆被晒得滚烫,他衣服穿得薄,骑在栏杆上来回乱扭,皇上说太危险让他下来,十八爷就不听,扭的动作还更大了,就掉下去了。”

    十一阿哥坐回去跟海棠说:“姐,坐着坐着,别急。”这是自找的。

    海棠也放松下来。

    太监接着说:“十八爷掉下去后皇上可着急了,有两个会水的太监跳下去,倒霉的是一个腿抽筋了,另一个腿被水草缠着了,这时候二哈就跳下去一直顶着十八爷,被赶来的侍卫给救上来了。”

    十一阿哥说:“这是宠得太过了!”

    不止十一阿哥这么认为,满宫都是这样想的。海棠去看了十八阿哥,他额娘王贵人出来迎接,海棠大着肚子不方便久坐,加上来这里看望十八阿哥的人多,就放下礼物问了几句十八阿哥是否健康的话就走了。

    海棠溜达到德妃这里,德妃让她歪在榻上,这样更舒服一些。闲着聊天就有一番感慨:“那王贵人也是有福的人,这宫里有几个女人生三个儿子的?四妃算,接下来就是她了,但凡她有个出身,现在说不定也是妃子了。去年你汗阿玛带她去江南,把他们母子都带上,特意让她召见父母,处处给她摆足了排场,真是荣归故里,那真是贴心至极!这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有这样的殊荣,一把手能数得过来。

    你汗阿玛对她和她那三个儿子也是高看一眼,十五十六就不说了,十八阿哥也是个小霸王,比十四不差什么了,在宫里也是横着走的人。王贵人也不多管教,这孩子再这么放纵下去将来真不好说。”

    海棠跟着叹口气,十八阿哥确实骄纵,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不是骄纵的人,如果真的比较起来,十五阿哥沉默寡言,和四阿哥的寡言很像。十六阿哥属于活泼仁厚的类型,和六阿哥很像,康熙很喜欢这类型的孩子,对六阿哥和十六阿哥很宠爱。十八阿哥和十四在某些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是那种让哥哥姐姐们恨得牙痒痒的熊孩子。

    想到这些,海棠的心情就有点难以形容的复杂。

    德妃怎么想的海棠不知道,德妃这时候絮絮叨叨地说:“弘晖再来我就要跟这孩子说,跟十六阿哥玩儿可以,日后见到十八阿哥绕道走!”离着那祸头子远一点。

    这时候外面有人喊:“拦着些!”

    德妃的脸色瞬间变了,指着海棠和盐宝说:“都是你们俩干的好事儿!”

    二哈闯进来,一头撞到多宝格上,上面的瓷器在德妃和宫女惊恐的眼神中开始摇晃,最终随着震荡幅度减小重新立好,德妃和宫女们瞬间松口气。

    德妃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瓶子了!赶紧藏起来,我以为这狗子两月不来这里算是安宁了,没想到今儿又跑来了。”

    二哈已经被盐宝赶出去了,年前二哈还是小小一只被盐宝叼着,现在已经是一只成年犬了,长得高高大大很是威武霸气。这份长相和气质足以匹配它在四阿哥家的地位,四阿哥都拿他没办法,常规的驯狗办法是行不通的,饿它那阵子它自己打劫了好几位阿哥家,跟三阿哥抢过包子,掀过八阿哥家的席,让四阿哥成了西花园最不受欢迎的人!很多人都劝他带着二哈搬出去吧!别祸害邻居了!

    四阿哥的脸皮够厚,赔偿可以谈,搬家的事儿别想!因此四阿哥的人缘彻底跌穿地心,已经被宗室里面列为拒绝来往户了。

    然而二哈有个优点也被发现了,它居然敬老爱幼!

    上年纪的,年纪小的,它从不招惹还躲着走,逮着中间的使劲折腾!就这种表现先不说能不能证明这狗子聪明与否,单说这种敬老爱幼(趋吉避凶)的本事也令人啧啧称奇。

    德妃拍着自己的心口跟海棠说:“日后盐宝的崽子你别带回来了,有一只都受不了了,多了这园子都保不住!盐宝这么好的一只狗怎么生出这样的逆子来,别说我了,你嫂子也纳闷呢!”

    弘晖这时候才跑来,进屋来请安,随后凑到海棠身边非要趴在海棠的肚子前听小弟弟的动静。

    德妃趁着这机会问孙子:“你十八叔现在如何了?”

    弘晖说:“受惊了,太医说躺着养几日,再喝些药就能缓过来。孙儿瞧着没太医说得那么严重,十八叔现在活蹦乱跳,倒是皇玛法被惊着了,当时脸色很不好,被东宫二伯扶着手都是抖的。”

    海棠一把捂着弘晖的嘴:“这可不敢多说。”

    弘晖扒拉下海棠的手:“我知道,就和祖母姑姑才说这些,回头就和我阿玛说。我阿玛还没回来呢,刚才十五叔和十六叔说要去谢谢我阿玛,多谢二哈跳下去救人,二哈闯了那么多祸后终于立功了一次,想来我阿玛会高兴吧。”

    四阿哥还不知道这个事,六阿哥找他说大阿哥和家庙的事儿,这事儿四阿哥还真的知道一些。

    兄弟两个一起从衙门里回来,路上缓缓地骑着马说这事儿。

    四阿哥说:“前不久大嫂子并两个侄女病了,大哥各处找大夫,后来就求助神佛建造了这处家庙。这是常有的事儿,医者能力达不到的就会求助神明,能理解。”

    六阿哥惊讶地问:“大嫂子的病就那么严重?”

    四阿哥点头:“太医说……”四阿哥没说下去,摇了摇头。

    六阿哥一下子理解了,这病情在太医看来很悲观了。忍不住说:“明明年初看着还好。”

    四阿哥叹口气:“金玉其外罢了,这半年来你是不是没见过她?前几个月还能起来,这两三个月起不来了,你四嫂听说后和秀宁她额娘一起去看过,你忘了?”

    “秀宁她额娘跟我说了,说大嫂子的病情看着凶险,我以为是和往年一样,没想到这么严重!”

    四阿哥接着说:“大侄女不小了,汗阿玛想把她嫁出去,大阿哥夫妻两个都在悬心,大哥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屋子都是病人,弘昱也不是个健康的人,你看这孩子出来玩儿过吗?”

    六阿哥皱眉,弘昱这侄儿是真不熟,确实很少出门。身体好的如太子家的弘皙这孩子常在御前走动,但是他哥哥几乎没露过面。接着是四哥家的弘晖,身体壮实,胖乎乎的在园子里到处玩耍,可是弘昐就很少出门,甚至还不如年纪更小的弘昀,不过弘昀的身体也不好,顶多是在门口出没。

    这么一想,大阿哥家的日子真不好过,不是物质缺乏,而是精神饱受折磨。

    六阿哥说:“他建家庙的原因我能想明白,唉!对了,汗阿玛知道吗?”

    “我不知道汗阿玛知道不知道。”

    “回头我让秀宁她额娘再去看看大嫂子,听四哥你这么说,我心里有点担忧。”

    四阿哥没说话,两人默默骑马回去。

    实际上大福晋的身体状态很不好,然而大阿哥觉得这和往年一样,养一养就过来了,积极治疗,积极求神拜佛,他坚信大福晋还年轻,不会早早地夫妻分离。

    在八月中旬,大福晋就到了弥留之际,惠妃哭着去了大阿哥的园子,当天夜里大福晋去世了。

    大阿哥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太后带着孙媳妇去见死者最后一面,搂着大福晋的几个孩子哭了一场。康熙对大阿哥难得的好言劝慰起来,他都没了三任皇后了,其中的悲伤是理解的,甚至比大阿哥更深刻。

    这时候已经到了海棠的预产期,她目前的状态无法去参加葬礼,有随时生产的风险,海棠对没见到大福晋最后一面感到遗憾悲伤,忍不住在郎惠园叹息。

    五阿哥负责大福晋的后事,趁着不忙的时候跑来看望海棠,说起了大阿哥最近的表现:“我瞧着大哥失魂落魄,整个人都呆呆的。”

    “他和大嫂的关系和睦,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难受是肯定的。”

    五阿哥挠头:“弘昱侄儿病倒了,惠妃娘娘很着急,说是没人照顾他们父子,请汗阿玛给大哥指个继福晋。”

    “啊?”大嫂子还没下葬呢,惠妃也太着急了吧!

    “大哥家一屋子病人,我看着四侄女不像是个长寿的。没法跟你形容,就……就是那感觉……我说不出来。”

    海棠叹口气。

    五阿哥坐了一会走了,扎拉丰阿送他出去。

    扎拉丰阿最近一个月请假不去当差在家里陪着海棠,还动手给孩子做各种各样的小家具,打磨一些小玩具,把海棠小时候的宝藏们拿出来暴晒重新上漆,靠着每天干活好歹不让自己那么心慌。

    然而八月过完了,九月初了,孩子还没动静,别说扎拉丰阿了,大家都坐不住了!

    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

    海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太医的推断是胎儿比较胖,生产的时候很受罪。

    海棠也后知后觉地对生产恐惧了起来,这没麻醉没剖宫产的时代,万一羊水栓塞了自己怎么办?

    呸呸呸,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不吉利的!

    这孩子这么胖,万一生产不顺利憋住了怎么办?

    海棠真的恐惧了起来。

    她倒不至于哭哭啼啼地喊着日后不生了,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做一个伟大的母亲,不能慨然面对,毕竟生产的风险太大了,她冒不起这个风险,孩子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头一次她觉得生命脆弱,有些事儿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就能主宰的。

    海棠的情绪变化起伏很大,扎拉丰阿更觉得这日子难挨,德妃已经和康熙商量搬到郎惠园住着。

    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都知道康熙的心情不好,这一阵子朝廷上和京城里都安静了下来,没人敢惹事。

    一直等到九月初六,海棠有感觉了!

    她跟住就来的德妃说:“额娘,我肚子疼。”

    第314章 迎新生

    德妃没有慌张,她自己有经验,毕竟生育了六个子女。内务府送来的人也有经验,经验不深的不敢往这里送。德妃一边让人去畅春园报信,一边拉着海棠让她在屋子慢慢走一走,先活动一下。内务府送来的人在不断问海棠宫缩的频率,海棠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德妃就不断地安慰海棠:“不着急,孩子不是一下子生出来的,大概要下午或者是晚上才生,这事儿不能急,要慢慢地等,水到渠成才好。走一走,实在不想走了去床上躺着。”

    产房已经收拾好了,距离很近,海棠扶着人慢慢地去产房,这院子里最紧张的是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办。被嬷嬷们赶去和盐宝一起待着,然后他焦躁地在产房前走来走去。

    康熙收到消息后想了想,就说了句:“知道了,跟德妃说朕下午去。”

    太后得到消息立即收拾东西去郎惠园,舒宜尔哈要去,被太后拦着了:“你年轻姑娘不能去,去了吓着你。”

    好在十一阿哥闲着没事,陪着太后去了。

    太后自己都没生育过,也没经验能提供,就不断地祈福,嘴里念念有词。

    海棠已经没法走动了,听内务府的嬷嬷说已经开了四指,让送饭菜来,这些老嬷嬷们让海棠吃了接着等。

    德妃坐在海棠的产床边给她擦汗,安慰她说:“闺女,再等等,开四指了,再等一个时辰孩子就能生出来了。”

    可这时间过得太漫长了,人家说欢乐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痛苦的时间尤其漫长,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海棠难受得忍不住大叫出来。

    外面挂心这件事的人有很多,四福晋和六福晋得到消息后带着给孩子做的小褥子小毯子出门的,在门口碰到三福晋,三福晋又怀上了,正在门口遛弯,看到她们急匆匆地上车,连孩子都没带,就知道海棠那边要生了。

    加上有人在园子里传话,有人推波助澜下,这个消息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六阿哥着急地从衙门出来找四阿哥,四阿哥的心里跟塞了一团乱麻一样,虽然能坐得住,却实在是焦躁不安。

    六阿哥说:“在这里坐着等消息实在是太慢了,不如咱们去看看。”

    四阿哥也想去,又考虑到影响,就说:“你我又帮不上忙,去了干什么。”

    “在那儿等着比在这里等着强啊!在这里等着坐立不安,在那边等着最起码能早点见到孩子。”

    四阿哥想了想,点点头,两人一起翘班了。

    十四阿哥的消息就比太后慢了一步,早跑去园子里了,在门口蹲着,德妃身边的双喜进进出出,他拦着问:“我姐怎么样了?”

    双喜说:“再有半个时辰您就做舅舅了。”

    十四美滋滋地等着,掰着指头算着半个时辰,想到四哥六哥在衙门,桂枝姐姐不能来,他是第一个见外甥的,那边的十一阿哥在他心里被无视了,一个人忍不住乐出声来。

    然而很快四阿哥和六阿哥来了,五阿哥也赶了过来,这时候已经过半个时辰了。

    十四忍不住抱怨:“不是说半个时辰后见孩子吗?都过去了孩子怎么还没生下来!”

    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一起看他,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四阿哥觉得十四就该挨汗阿玛一顿毒打,不打就长不大!

    产房里面海棠问德妃:“额娘,您不是说开四指后孩子就能出来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德妃说:“开十指了才开始生,这生出来不也需要时间吗?”

    海棠瞬间闭嘴,这会没精力和德妃斗嘴,生孩子的过程简直是痛不欲生,没精力吐槽德妃画得一手好饼,更没时间想自己怎么就没察觉出亲娘的语言漏洞,以为开了十指后孩子就已经出来了!

    四福晋和六福晋在产房外帮忙,两个人都有经验,四福晋被十四拦着问:“四嫂,怎么样啊?孩子生出来了吗?”

    四福晋就说:“你姐姐这是头胎,慢了些,耐心等啊。”

    十四只能回去和兄弟们一起等着,周围看看没看到扎拉丰阿,问道:“扎拉丰阿人呢?我姐姐那么难受,他在哪儿呢?”

    五阿哥说:“你别喊,他和十一跟着太后祖母在佛前祈福呢。”

    院子里来来往往,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下午几位福晋一起来了,四阿哥他们就只能去院子外面等着,把院子里的位置让给这些福晋们。

    天快黑的时候太后和扎拉丰阿十一阿哥来了,扎拉丰阿坐立不安,连十一阿哥都拧着眉头,加上十四,三个人三种焦虑。

    太后倒是乐呵呵地,跟大家说:“小花骨朵是有大福气的。”

    四阿哥处于一种矛盾心理中,一方面信妹妹是有大福气的,一方面又担心有人害妹妹。尽管他在今天之前再三确认内务府派来的人手不敢有二心,再三确认额娘身边的人也没什么不妥,妹妹园子里的人也值得信赖,可是他还是有一种别人会害妹妹的恐惧,只是他稳得住城府深,不像扎拉丰阿和十一十四那样坐立不安。

    等到天擦黑,康熙带着其他几位皇子来了,等了一会,他跟几个儿子说:“入夜太晚了,你们带着家眷先回去吧,朕和你们祖母再等会儿。”

    十四闹着要一起等,康熙没同意,这些皇子们带着媳妇们乘车回去。

    康熙就和太后在院子里等,晚上有些凉,两人穿上披风坐着,扎拉丰阿这会在门口等消息,听见里面说“羊水快没了”“胎儿太大了”“要不要用参片”这些话,觉得整个人都在头晕目眩,紧张得浑身战栗,而他已经意识和身体发生分离了,真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到了晚上大约是人刚入睡后不久,产房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子惊喜的叫声:“生了生了。”

    扎拉丰阿如听天籁,想去看看,但是站的时间太长他的腿早已经麻木,他自己却意识不到,上半身想动腿部却动不了,立即跌倒在地,被旁边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康熙也听见了,皱眉跟太后说:“里面说生了。”

    太后问:“怎么没听见孩子哭?”

    屋子里面海棠是能感觉到孩子生出来了,瞬间觉得很轻松,但是随后孩子没有啼哭,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看,却根本动不了,看到嬷嬷把一个浑身白脂的胖肉团倒提起来不断地拍打脚心,拍了四五下都没动静。海棠立即抓住德妃的手,整个人的心瞬间拧起来,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海棠。德妃不敢错眼地盯着孩子。这时候打脚心的嬷嬷接着打,另外一个上去开始打屁屁,两人各自打了六七下,孩子这才哇的一声发出响亮的啼哭,整个产房的人瞬间松口气,大家一瞬间如同活了过来一样,这才敢畅快呼吸。

    海棠浑身的劲儿瞬间松懈,知道这是孩子肺部打开了,整个人放松之下摊在了产床上。

    德妃松开海棠的手连忙问:“是个阿哥还是个格格?”

    嬷嬷们喜气洋洋地说:“娘娘,是个小阿哥呢!您看白胖红润,哭声多响亮。”

    满屋子人跪下恭喜,孩子被抱去放进温水中清洗。早有人把生了阿哥的消息告诉了在院子里等着的太后和康熙。康熙瞬间放松下来,高兴至极,他也是个端得住的人,表现高兴的方式就是脸上带笑对满院子的人赏赐,随后跟梁九功说:“明儿一早让宗人府记下来,让五阿哥准备满月的事儿吧。”

    宗室内的孩子没有刚出生就记名的,特别是孩子没名字的前提下。梁九功问:“名字怎么写?”

    这孩子存在的意义对康熙来说很重要,名字也准备了几个,这会觉得都不合适,不能让内务府写上“勇宪郡王长子”几个字。他说:“朕要斟酌一番,看看小阿哥的八字,再挑个好的写上。”

    此时太后已经把扎拉丰阿挤开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了,问道:“小花骨朵怎么样啊?小阿哥还没包好吗?”

    里面的人答话:“格格一切都好,屋子里正在收拾,小阿哥还在洗澡。”

    扎拉丰阿说:“有准备好的褥子抱被,不够了说一声,格格要移动吗?”

    说着被盐包挤开,盐宝也向着里面看。

    小孩子已经被清洗好包起来,嬷嬷拿着秤,勾住抱被的带子开始称量体重。扎拉丰阿喊着:“你们下面接着点,别把孩子摔了。”

    这时候嬷嬷们说:“八斤六两。”

    太后说:“怪不得这么遭罪呢,这孩子胖啊。”

    德妃抱着出来给太后看,太后看到孩子头上脸上盖着厚厚的胎脂,皮肤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一样,并没有爱屋及乌,张嘴说实话:“没小花骨朵小时候好看。”

    德妃说:“养几天就好,过几天白胖白胖的。”

    扎拉丰阿伸长了脖子看,只能看到一张巴掌大的脸。康熙坐着没动,太后进屋子看海棠去了,德妃抱着孩子去康熙跟前。

    康熙把襁褓接过来,说道:“这真是一波三折,刚才没哭,朕的心都提起来了。”

    德妃也是这样,说道:“这孩子调皮,可会让人担心他,将来也是个淘气的小子。”

    康熙低头看孩子,孩子张开嘴巴,小嘴动了两下安静下来,眼睛并没有睁开。康熙因为没看到孩子睁眼,就担心有缺陷,于是心再次提起来,那股子喜悦也荡然无存。把襁褓递给德妃说:“朕盼望是个淘气的小子,淘气的小子聪明。照顾好他们母子,这阵子你就在这里吧,朕有空了过来看看他们。”

    “是。”

    康熙看到了孩子就离开朗惠园,海棠这里已经被收拾好了,很多痕迹被清理干净。海棠要留在这里坐月子,扎拉丰阿抱起她,让人把被褥换新的再把她放回去。德妃把孩子放到海棠边上,跟太后说:“您也累一天了,这边准备好房间床榻,臣妾送您去休息吧。”

    太后上了年纪,也真的熬不住了,此时放松下来觉得心口处不舒服,就说:“好。”

    又嘱咐了海棠几句就和德妃出门。

    扎拉丰阿赶紧坐在床边:“格格受罪了。”

    生孩子的时候海棠想了很多,其中一项就是要把扎拉丰阿揍一顿,此时要不是因为没力气,真的会摁着他捶一回。她怨天怨地怨社会怨生物繁衍的冲动和过程,唯独没怨孩子,此时也不想搭理扎拉丰阿,看看孩子跟趴在床边的盐宝说:“丑了吧唧的,是不是?”

    “汪汪汪!汪呜!!”

    “你说得对,二哈刚生下来没毛的时候也丑。”

    扎拉丰阿就纳闷一人一狗是怎么理解对方的意思的。

    他此时看着襁褓,看了一会点头说:“确实丑!”

    “汪汪汪!!!!”

    “盐宝说什么?”

    “盐宝骂你呢,骂得可难听了,我就不给你学了。你也要反思一下,你怎么嫌弃自己孩子丑呢!”

    扎拉丰阿:“……”

    第315章 未预料

    扎拉丰阿此刻明白了,就是实话也不能实说。

    不过儿子这样子确实有点丑,特别是头上的白色胎脂,看着很碍眼。扎拉丰阿问:“刚才那几位嬷嬷怎么不给孩子洗干净?这盖住半张脸了啊!”

    香菊抱着一堆干净的尿布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乳母,都拿着小孩子用的毯子和褥子。香菊听见这话立即说:“公爷,这胎脂是不能洗的。刚才嬷嬷说了,这是在胎里养得好,带出来后保着小阿哥不容易生病,一两天后就没了,头上囟门那里的胎脂更不能碰,就是日后干了也别管,等什么时候囟门闭合了再一点点梳下来。”

    海棠这会还有精力,跟扎拉丰阿说:“你也别坐着了,刚才那些老嬷嬷们跟着累一天了,你出面安排她们在咱们园子里先住下,外面宵禁呢,她们也走不了,你出面安排再赏赐他们一回,别让人家说咱们小气,我这会想睡觉,你安排妥当了也眯一会吧。”

    扎拉丰阿听了就出去安排,海棠这会很累,香菊说:“您睡会吧,我们守着。”

    海棠确实疲惫极了,看着盐宝说:“宝儿,你看着啊!”

    盐宝汪了一声,跟着乳母一起看着小婴儿。

    德妃安排送太后睡下后赶紧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海棠也睡下了,就去看婴儿,婴儿此时睁开了一只眼,另外一只眼因为半边脸糊着胎脂没睁开。德妃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这才彻底地放松下来,守着海棠和小婴儿也睡不着了,安静地坐着。

    德妃睡不着,四阿哥晚上也睡不着,海棠产子,对德妃一系来说很重要。他翻来覆去,旁边的宋氏也不敢睡,看他跟烙饼一样来回翻腾就想给他排忧。宋氏说:“爷别担心,九格格那边明日就能知晓结果了。”

    四阿哥没搭理她。

    宋氏接着说:“格格年轻,就是生了个妞妞也没事儿,这是格格亲生的,难道……”

    “闭嘴,不会说话别说!是什么身份该说什么话,主子的事儿是你能议论的吗?”

    宋氏赶紧闭嘴。

    四阿哥干脆坐起来披着衣服出门坐到了游廊的栏杆上,手里的念珠在不断转着。

    他在心里不断计算着自己这方的筹码,太子眼看着不是明君,现在该谋划将来了。西北那边无疑是最好的退路,要是将来太子继位对兄弟们下杀手,逃出京城是必然的,逃出去的落脚之地至关重要。太子不会让妹妹的孩子去西北,如果这孩子不能出京城,那么下一代年纪大的秀宁和弘晖就要有一个人去一趟西北,对西北的路途地形地貌有所了解和当地的官员混个脸熟才行。

    他在谋划的时候弘晖的房间门打开,二哈钻出来,跳到了栏杆上想踩着栏杆走到四阿哥身边,然而狗子和猫猫不一样,猫猫能走猫步,在狭窄的栏杆上行走,狗子未必能走。所以二哈扑通掉下去,爬起来后跑到四阿哥身边,硬要四阿哥抱着它。

    四阿哥推开它的狗头,它非要把狗头钻在四阿哥的怀里,一人一狗无声地拉扯几下后四阿哥把大只二哈抱在怀里,二哈心满意足地睡觉。刚才的气氛已经难以再续,四阿哥只剩下一声叹息,抱着二哈让它睡,他则坐着等消息。

    六阿哥也睡不着,这会夫妻两个在拔步床里面点了照明的蜡烛,六阿哥舒服地坐着,一会叹一口气。

    六福晋问:“你叹了一晚上了,睡吧,明儿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我不是为了男孩女孩才叹气的,我就担心生个女孩汗阿玛不高兴。”

    这不还是担心生个女孩吗?

    六福晋没法说,在这种家庭生育压力实在是大。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该来的挡不住,睡吧。”

    六阿哥叹口气:“我自己没儿子我都不着急,可是妹妹没儿子实在是着急。”

    六福晋说:“你就是想太多,我是说……我是说万一,这是你我夫妻私下说的,万一妹妹没儿子,还有弘晖呢,皇上有的是孙子继承王府,说不定到时候皇上偏心太子的儿子,这么好的一处王府,那么结实的顶戴,谁看了不眼红?太子自然愿意过继儿子给妹妹。

    不过四爷也不是吃素的,到那时候四爷只会让肉烂在锅里也不便宜其他娘娘的子孙,哪怕是过继,哪怕是女孩继承,四爷和十四爷九格格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王府换主人。所以您就是想太多。”

    六阿哥畅想了一下那种场景,攥着被子说:“别说四哥了,爷也不答应!凭什么啊!凭他是太子是皇后生的!”

    六福晋就说:“睡吧,这事儿还远着呢。”

    未必远着呢!

    六阿哥嗯了一声:“爷要早睡,早睡早起身体好,爷要长命百岁,看谁熬过谁!”

    嘴里嘟囔着“不能让人家占便宜”躺下了,六福晋看他这模样,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这傻乎乎的模样真的招人稀罕。就拉着他的被子掀开一点:“又不冷,别捂得那么严实,吹蜡烛了?”

    “嗯!”

    至于海棠的另外一个兄弟十四,早就睡着了,这会睡得美滋滋的,压根没两个哥哥想得多。

    四阿哥坐了一晚上,二哈天不亮就醒了,醒了就不让四阿哥抱着了,四阿哥抱这死狗抱的两条胳膊都酸了,可这死狗一点都不体恤主人,落地就横冲直撞地冲进弘晖的房间,随后咣当声响起来,弘晖的嚷嚷声就传来,人的声音狗的声音在黎明前寂静的环境里传的很远。弘晖小小年纪学会自己穿衣服了,都是拜这狗子所赐!某种意义上,二哈的存在对于弘晖来说是一件好事。

    等到他穿上衣服拿着狗绳出来就看到四阿哥坐在栏杆上,弘晖高兴地问:“阿玛,今儿您和我们一起溜圈?”

    四阿哥的胳膊是酸疼的,腿是酸麻的,就说:“不了,你们去吧!”

    二哈闲不住,一睁眼就开始捣乱,这会在秀琳的房间门口汪汪几声,再去撞弘昐的门,弘昐迷糊着喊了一声:“不去!”

    二哈就跑来用脑袋顶弘晖。

    弘晖一边给狗子套绳一边说:“说好的二哈是您养的,明明都是儿子带着它,吃饭是儿子喂的,溜圈是儿子去的,就是平时出去玩儿也是儿子带着他,您什么都没干!”

    四阿哥说:“钱是你老子赔的!”

    弘晖没钱,想想二哈平日里闯祸的劲头,听了这个反驳不得,拉着绳子说:“走了二哈!”

    一人一狗开门出去,没一会弘会拿着半截绳子跑回来,激动大喊:“阿玛阿玛!”

    四阿哥一看就知道二哈又跑丢了,深呼吸一口气正想说话,弘晖高兴地说:“姑姑生的是弟弟,儿子刚才听前面的太监说的,昨晚上就生了,皇玛法看到了弟弟才回来的。”

    “真的!”

    “嗯,前面书房的太监都在说呢。”

    四阿哥站起来,走了几步才发现衣服皱巴巴的,说了句:“你去等着,一会一起去。”

    这时候二哈悄悄地从大门外探头来看,看着四阿哥回房了,故意汪汪了两声,然而父子两个都不搭理它,二哈觉得没意思自己跑回来了。

    四阿哥换了衣服,弘晖把半截绳子扔了,小跑着随四阿哥出去,门房里住着的太监赶紧出来跟上,二哈兴奋地跟着跑出去,故意跑在四阿哥前面捣乱。四阿哥不搭理他,二哈又去缠着弘晖,弘晖推开它:“走开走开,不和你玩儿了,你想干吗就去吧。”

    二哈看着一群人急匆匆地走了,站在路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发现人都走得看不见了,不是闹着玩儿呢,瞬间撒丫子追上去。

    康熙已经起床了,康熙极其自律,这时候洗过脸正准备打一套拳,打完吃早饭再去上朝,退朝的时候有可能是上午,也有可能是中午,总之他是不会饿着的。

    四阿哥带着儿子进来请安,二哈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偷看。四阿哥问:“妹妹那边……母子平安吗?”

    康熙点点头:“退朝后朕再去看看,到时候一块去。”

    弘晖说:“皇玛法,孙儿想现在去。”

    德妃也在,康熙觉得德妃能照顾两个孙子,就说:“去了不许捣乱,听你祖母的安排。”说完让侍卫送弘晖过去。

    四阿哥这才放松下来,看自己穿的是便服,等会还要上朝,就退下去换朝服,顺便跟四福晋说弘晖去朗惠园的事儿。

    二哈自然是跟着弘晖的,一起到了朗惠园,二哈乖巧了很多,特别是跑动的时候步子都小了起来,没那股子在西花园横冲直撞的劲头。

    弘晖早发现了,每次来都要讽刺几句:“二哈啊,你是不是也怕额娘啊!你怎么这么乖啊?你在外面不是挺能耐的吗?”

    二哈那种桀骜不驯的状态也没了,连眼神都没了那股子瞪人的感觉。弘晖揪着它的耳朵它也不乱叫乱顶。

    “二哈啊,你可真会欺软怕硬。”

    说着到了后院,弘晖路上遇到的人都纷纷说恭喜,弘晖越听越高兴,跑着去了姑姑的院子。

    德妃很疲惫,听说弘晖来了打起精神看着门口。红晕跑来说:“祖母,孙儿听皇玛法说姑姑生弟弟了,弟弟呢?姑姑呢?”

    “姑姑还没醒,弟弟刚睡着。”

    二哈没敢进门,它不敢在盐宝的领地里撒欢,趴院子里去了。

    弘晖对着小婴儿看,说:“祖母你看,弟弟的嘴巴像十二姑姑!”

    桂枝是德妃这五个孩子里面最好看的一个,德妃看了看,刚才不觉得,这会看着也真的是很秀气的小嘴巴。

    “你眼神真好,难为你在他这巴掌大的小脸上找出这相似之处,越看越像,真的呀!”

    此时扎拉丰阿也醒了,先去看望海棠,想着等会儿过来替换德妃,德妃也确实撑不住了,就准备回去休息。

    德妃离开后扎拉丰阿过来要把孩子抱到海棠跟前去,见到弘晖正趴着摇篮看孩子。弘晖看扎拉丰阿来了立即站起来:“姑父,有这么多人盯着呢,您说一声我和弟弟就过去了。”

    扎拉丰阿看了弘晖一眼,心想去年看着这小子还奶声奶气的,如今看着像个小大人。扎拉丰阿就夸了弘晖几句抱着孩子去见海棠,弘晖跟着喊:“姑父,我也想抱抱。”

    “你不行,这孩子太小了,你容易摔着他。”

    “我抱过弘昀,摔不了!”

    扎拉丰阿就是不给他抱,到了海棠的床前,把孩子放到了海棠的怀里。

    海棠说:“真不敢相信居然把他生下来了,刚才我醒来还摸了摸肚子,以为他还在我肚子里呢。”

    弘晖盯着海棠的肚子看了看,天真地问:“姑姑,可是看着你的肚子还很大啊,是不是里面还有一个小弟弟?”

    扎拉丰阿立即说:“没了,就一个!”

    海棠把孩子往自己的肚子上放,装着没听到侄儿的话,默默地把侄儿的童言放到脑后!虽然孩子生了,可是肚子还是很大,减肥真的是任重道远啊!

    更任重道远的是和长辈的相处。

    以前不住在一起倒是没觉得,现在太后和德妃都在这里,加上上午康熙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群嫔妃和皇女。都聚在隔壁讨伐海棠,因为海棠只想喝小米粥,小米粥那东西滋补吗?它不滋补!

    太后说:“那东西多清淡啊,德妃让她喝鸡汤,她不喝,嘴巴跟河蚌一样,把德妃气得骂她。”

    然后是宜妃的高嗓门:“您就不能纵着她,生了孩子伤元气,不补怎么行啊!”

    这些生过孩子的妃子都纷纷说必须喝肉汤,不仅是鸡汤,鱼汤也要喝!没生过孩子的都没资格开口,佟妃坐在一群人中间听大家交流经验,羡慕得眼珠子都是红的,可是她如今年纪大了,想生也生不了了,只能干羡慕!

    海棠在隔壁听着,在她们嘴里自己喝小米粥跟犯了天条一样。

    桂枝问:“怎么不喝肉汤?”

    “我嫌油腻,我想吃点清淡的不行吗?”

    十四格格说:“九姐姐你别生气,但是补是要补的,要不然让他们给你做点别的?”

    海棠没说话,几个妹妹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拗不过。

    隔壁还在讨伐海棠,海棠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德妃此时坐在康熙身边,康熙抱着孩子看,胖嘟嘟的小孩子眼睛已经睁开了,能看得出来杏核眼菱形唇,将来长大必然俊美。十四嚷嚷着这孩子像自己,四阿哥听了冷哼一声。

    十四不服气地说:“四哥不信?人家说外甥像舅,他像我有什么不对吗?”

    四阿哥心想像谁都行,别像你就够了。

    六阿哥说:“对啊,十四弟这话对着呢,四哥和我也是舅舅,怎么就不能像我们?”

    十四问康熙和德妃:“汗阿玛,额娘,你们评评理,外甥像谁?”

    康熙对着这孩子一直看,小宝宝很乖,也不哭闹,康熙问德妃:“昨日哭了没有?”

    德妃说:“哭了,喂奶的时候吃不到嘴里急得大哭,他额娘睡着了都听见了,打发人来问呢。”

    康熙点头,看着小孩子眼神迷离,小手伸出来抓了几下,知道这是想睡觉呢,就把孩子抱怀里跟德妃说:“留这里朕看一会,你去看看他额娘饿不饿,一碗粥能顶到什么时候!这真是越大越难管教。”

    德妃应了一声出去了,旁边十四叽叽喳喳非要让康熙评理,康熙就说:“朕瞧着这孩子长得像十二。”

    十四问:“怎么像十二哥?”您老人家什么眼神?

    四阿哥叹口气,觉得十四这人蠢到家了。六阿哥提醒说:“像你十二姐!”

    十四才想起来桂枝也是排行十二,不好意思地呵呵笑起来。

    这时候梁九功引着几位皇子来了,刚才大阿哥和太子两人非要争谁第一个进门,在门口已经杠了好一会儿了,他们两个不争出结果别人也不许过,一群弟弟围观两个哥哥毫无意义的斗气,直到这时候才一起进门。

    这些皇子们进门就看到康熙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襁褓,年纪大的几个皇子心里都酸溜溜的:汗阿玛都没抱过我儿子!

    连太子都觉得康熙对自己儿子一般般。

    大家请安后坐下,太子坐在了康熙身边,大阿哥坐在了康熙的另一边。十七十八年纪小挤到康熙跟前看,其他的皇子都只能远观。

    十四跟十三显摆:“汗阿玛说外甥像十二姐!”

    十三笑着说:“九姐姐和十二姐是亲姐妹,一母同胞,外甥像额娘,自然也像十二姐。”

    康熙这会心情好,拍着襁褓跟十三说:“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是因为这孩子男生女相。”

    三阿哥立即说:“书上说男生女相主富贵。”

    康熙笑着点头,十八阿哥问:“哪里像啊?汗阿玛,儿子怎么看不出来。”

    说着就扒襁褓,他嗓门还扒拉孩子的襁褓,让小宝宝很不舒服,惊醒后顿时哭起来,康熙对着十八阿哥冷脸:“你这是怎么做舅舅的,再有下回饶不了你。”

    受宠的十八阿哥被批评了,其他几位阿哥忍不住飞眉眼。八阿哥问:“听说外甥生下来就很肥壮,妹妹真是受苦了,这事儿要好好地庆贺才行。汗阿玛,外甥的满月可要大办?”

    四阿哥立即说:“五弟已经开始筹备了,依着惯例就好。”

    大阿哥笑着说:“四弟,问汗阿玛呢,你别插嘴。”

    康熙就不想搭理他们,他哄孩子的姿势熟稔,抱着襁褓拍着小宝宝,微微晃动,小宝宝又睡着了。

    十三阿哥看看太子,再看看大阿哥和八阿哥,就故意挑起话题,笑着说:“汗阿玛,没想到您居然把他哄住了,小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很难哄的。”

    康熙说:“孩子也不是不讲理,他们又不会说话,哼唧几句哭几下都是跟大人说话呢,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困了,要么是身上不舒服了,还有一些就是不高兴了让带着他玩儿。朕把太子拉扯大,养他一个就知道养孩子是怎么回事,胤礽的脾气比这小子的大多了,也难哄得多。”

    太子纵然是此时心情不好,最近几年悲喜极难预料,可是说到幼小时候父子两个相依为命,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那是回不去的曾经。

    于是太子此时真情流露,搂着康熙的肩膀大哭起来。

    这在宫中是犯忌会的,大阿哥立即嚷嚷:“胤礽,汗阿玛好好的你哭什么!你有何居心!”这是暗指太子大哭有哭丧之态!

    一直以来宫里有些邪门的忌讳,比如说公开场合不能说“死”、妃嫔不能口出怨言、除非有必要日常不得穿素服、妃嫔更不能披头散发,披头散发只能是丧事上的“拆头撂辫”和犯错后的“脱簪待罪”。

    所以太子此时大哭出乎所有人意料。

    康熙知道太子这时想起小时候,康熙也不是全然铁石心肠,几十年过去了,一个物件陪伴几十年都舍不得扔更何况这是亲儿子,于是忍不住跟着滴下眼泪。

    四阿哥离得近,赶紧上前抱着孩子,康熙怀里没了阻挡,和太子抱头痛哭起来。

    倒把刚才义正词严指责太子的大阿哥晾在一边了,大阿哥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傻瓜,进不得退不得,原来自己丑人多作怪!

    十二和十四都看向十三。

    十三苦笑,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明明大家今儿是来看外甥的,明明大家来的时候还在好奇汗阿玛给小婴儿赐名的事儿,怎么会这样?!

    第316章 大恩宠

    眼前这场景真的出乎很多人的预料。

    大家都面面相觑,都很尴尬。连十七十八都尴尬地想退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小孩子都受不了更别说年纪大的了。

    很多人都酸溜溜地想:自己虽然是亲儿子,怎么和捡来的一样?

    看看人家父子,相依为命!再看看自己这做儿子的,招人嫌弃!

    在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的时候,不少人看着十三: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你负责劝他们别哭了。

    十四直接用胳膊肘碰了碰十三:赶紧去!我姐姐昨晚上刚生孩子,她大喜日子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看这个心情不好!

    十三深呼吸,在他准备抬腿往他们父子跟前去的时候,八阿哥站起来了。他过去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把两个尴尬的小弟弟拉开,单膝跪在康熙跟前托着手帕劝说。

    不得不说八阿哥的外在条件很好,他形象温和、说话轻柔、言语又很动听,康熙和太子也不能一直抱头痛哭,八阿哥就把握着机会送上了合适的台阶,让父子两个终于止住痛哭。十三也赶紧过去扶着太子的肩膀在一边劝慰。

    太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康熙还沉浸在往昔里的时候,太子的眼泪已经没了,因为哭了一场他显得很轻松,心情居然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抓着十三的手重重地握了握,对十三刚才送来的话题很是满意。

    等父子都擦干眼泪后太监们送来洗脸水,太子显得精神昂扬,让这些弟弟们都觉得离谱且震撼!

    父子两个都不年轻了,还这表现,都觉得邪门!

    八阿哥亲自侍奉康熙洗脸,一边把帕子接过来递给太监,一边说:“汗阿玛必然是看到了外甥心有所感,说起外甥,汗阿玛还没给孩子赐名呢。”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四阿哥怀里的襁褓上。

    四阿哥赶紧把襁褓送到康熙跟前,孩子从四阿哥的怀里转移到康熙的怀里。康熙跟在座的孩子们说:“你们妹妹生这孩子生得艰难。”

    大家都点头,据说这小子很胖,生胖小子自然会让母体遭罪。

    康熙接着说:“朕原本给他想好名字了,昨日测算了他的八字,这孩子缺火。”

    三阿哥学问好,立即说:“这好办,咱们家的孩子他们这一辈都是弘字辈日字旁,他的名字无论取哪个字都是相得益彰。”

    这话很对,没人在这时候挑刺。康熙的孙子目前不算多,所以正经的好字还有一些的,大家都等着看康熙选哪个字。

    康熙点头:“朕想了想,等过几日他满月的时候再宣布姓名,先请太后赏赐个乳名叫着。”

    十四阿哥想吐槽这名字等得可真着急!他又不敢说,嘴角动了动闭嘴了。

    十四不敢说的话太后敢说,太后问康熙:“大名到底叫什么啊?你早早地选了几个,这孩子都生出来了,取名字反而比生孩子还难吗?不如说你圈了那些,哪里不满意,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拿主意。”

    康熙说:“朕已经选定了,就是孩子的名字有些大,觉得慎重点为好。”

    太后问:“到底叫什么啊?”

    康熙说:“弘日如何?”

    《礼记》里面的原文“天无一日,士无一王,家无一主,尊无一上”。

    很多时候日和君主挂钩,所以这些皇子当时都变了脸色。

    四阿哥眉头紧皱,六阿哥的名字叫胤祚,从小到大不知道因为这个名字遭遇了多少非议,到现在还有人说皇上想传位给他,要是外甥再有这个弘日这个名字,四阿哥都不敢再接着想象!

    他将来在他母亲晚年是真的有造反能力的!万一因为名字遭遇的非议太多,受到的压力太大,或者是他自己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必然会拿名字做文章!区别是人家拿他的名字做文章还是他自己拿名字做文章!

    四阿哥立即说:“汗阿玛,这名字不妥。”

    康熙不高兴地问:“朕赏他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太后没学问,跟康熙一个意思:“妥当,肯定妥当!你们汗阿玛有学问,这名字妥当。”

    五阿哥心想您跟着闹什么啊!立即说:“不如叫弘晨,再或者弘旭,旭日东升嘛!”

    太后觉得也行,点头说:“这名字也好听啊!”

    老太太就是捣乱的,大家都忽略了她。六阿哥赶紧趋步到康熙跟前,蹲在康熙身边说:“汗阿玛,日这个字火力太盛,他缺火不假,可不能矫枉过正。”

    这话康熙听进去了,问:“那你的意思呢?”

    “不如叫阳,山之南为阳,水之北为阳。阳也有高、明之意。”

    三阿哥赞成说:“这个字好,这个字妙。阳通扬,亦有复苏、显露之意。”

    康熙想了想对六阿哥说:“朕没想到这个字,嗯,这个字是很妙。”

    六阿哥就笑着说:“儿子求你赏他这个名字吧!将来他长大了,说起今日的事儿,也让儿子得意一回。”

    康熙对六阿哥确实很疼爱,尽管觉得日比阳意义更大,但是六阿哥喜欢,就不情愿地问在座的各位皇子:“你们觉得呢?”

    在座的都说“阳”字意义多,皆是好意。

    康熙还是有些不情愿,对缠着他的六阿哥说:“容朕再想想。”

    等了一会福全带着全家来了,康熙让福全看孩子,对着福全还是显摆:“昔日王安石曾经作诗赠外孙,在朕这里外孙和孙子是一样的,朕和王安石一样欢喜。”

    福全就问:“哦?皇上也要赠一首诗给孩子?”

    康熙笑着摇头:“不行不行,心情是一样的,欢喜也是一样的,才情却是不一样的,朕也只能把王安石的诗念一遍,是写不出超越王安石的诗的。”

    于是就念了一遍王安石的《赠外孙》。

    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

    年小从他爱梨栗,长成须读五车书。

    福全就说:“咱们做长辈都是一样的心思,愿孩子无灾无难到公卿。”

    康熙的目的是愿这孩子无灾无难接他额娘的王位。他抱着孩子不撒手,一部分原因是真的疼爱他,一部分是要观察孩子是不是健康。孩子换尿布的时候两腿乱蹬,孩子哭得很大声,孩子醒来的时候循着声音转动脑袋,各种反应证明这是个健康的孩子。康熙这才心情完全放松,抱着孩子显摆给福全看。

    说起这名字,福全就说:“叫弘阳吧,要紧的是孩子能养得住,就怕孩子的福气没大到能压住名字的份上,到那时候悔之晚矣。”

    康熙觉得福全这话说对,有时候名字太大容易夭折,所以综合各方的建议就说:“就叫弘阳吧!”

    这消息传出去,都知道这孩子叫弘扬了,园子里面长辈们通通称呼小孩子是弘阳小阿哥,让四阿哥和六阿哥松口气。

    康熙还把孩子给福全让他抱抱,福全接着孩子说:“皇上让奴才抱着小子是大恩宠啊!”

    康熙就说:“说这个干什么?你是他长辈,该抱一抱的,今儿这话怎么这种口气。”

    福全抱着孩子晃悠,就说:“话虽然如此,可是您太抬举这孩子了。昨日守着,今日又抛下大事儿来看望,现在抱了这半天不见撒手足见恩宠!

    刚才奴才带着全家过来,发现门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不少官员要来送礼,很多宗室亲眷都进不来,正白旗的都统佐领更是积极。

    本来咱们宗室里面都是送一件礼物就行了,您如此看重孩子,把宫眷们全部带来,又把皇子们全部带来,是头一份的树荣恩宠,就是太子家的孩子都没这样的排场,宗室里面不得不请倾家出动。

    可是除了亲戚要来,不相干的人也来了不少,现在门口的侍卫拦着人,很多送礼的人扔下东西和礼单撒腿就跑,侍卫们跟前的东西堆得跟小山一样,人群汹涌,把路都给堵了,奴才是离得近才挤过来,还有好多王府的马车在路上挤着呢,再这么下去对他们母子而言不见得是好事儿啊!”

    康熙听了让身边的侍卫去园子外面看看,没一会,庄亲王和其他几位王爷来了。诸王年纪小,不敢在康熙跟前放肆,庄亲王和康熙同辈,是堂兄弟,一见面忍不住嚷嚷:“门口人也太多了,我们庄亲王府的招牌都不好使了!现在我家福晋还在路上堵着呢!”

    康熙看着侍卫,侍卫说:“回皇上的话,外面什么人都有,还有不少百姓带着红鸡蛋来的。现在衙门的人和王府的侍卫控制住了场面,送礼的都排好了队,就是人太多,队太长,那些马车过不来。”

    康熙问:“这里面怎么还有百姓的事儿?”

    “奴才等人也不知道,逮着人问了,有的说是南郊卖煤的,有的是门下旗民来给主子道喜的,还有种地的……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除了门下的旗人,别人都没见过格格,听说格格产子,有的随三五个鸡蛋,有的随一两个面饼子。王府的人没法子,只能抬桌子记下来,每家还要给一份回礼。”

    庄亲王问:“别是来骗回礼的吧!送来仨瓜俩枣,咱们还要回一篮子东西。都回什么了?”

    侍卫小声说:“一两糖,一刀肉。”

    庄亲王说:“看看,这是不是赔了!”

    福全却说:“此乃是好事,民心向背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就是普通人家遇到周围邻居来贺喜也要笑脸迎人,这是大伙给脸面,自然要接着。”

    康熙点头,一点财物比不过这些,他跟侍卫说:“看好现场,不许有人闹事儿,多找几个人去记名,这是好事儿。”

    他担心好事儿变坏事儿,怕再出意外了,跟太监说:“让四阿哥去门口盯着,顺利些才好。”

    第317章 心态变

    海棠睡醒的时候都晚上了,她眼睛没睁开就闻到肉香。

    海棠闹着要吃清淡一点是担心自己身体没恢复,吃到难消化的肉会对肠胃造成影响。自从孩子出生,她的身体有点毛病,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五脏六腑很难受。不知道这是遭遇挤压的内脏在适应还是内脏有损伤。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考虑养生了,以前不在乎,现在身体向着苍老变化。

    海棠睁开眼,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德妃就说:“这可真是现世报,我就说吃那点东西不行,你偏要吃,现在饿了吧!”

    海棠对着德妃嘿嘿笑起来。

    宫女把她扶起来,背后垫了大靠枕,德妃坐在床边,从托盘里把碗端起来:“今儿是肉粥,咸口的,先尝尝,不能不吃肉啊,你这孩子犟什么呢?人家那么多人坐月子,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就你毛病多!”

    “您不是说咸口的吗?怎么没一点咸味?”

    “加盐容易水肿,过几日才能吃加盐的,这两天先忍忍。”

    “那也不是咸的啊!”

    “不是甜的就是咸的!里面没放糖,这味道鲜着呢,快吃,额娘亲手喂你,你敢不吃?”

    海棠只好张开嘴把没滋没味的肉粥给吃了。

    吃饱之后,海棠呼出一口气,觉得缺点什么。德妃就夸海棠这会儿老实了,没白天那么犟。海棠听德妃唠叨了一会突然想起来:我儿子呢?我那么大的一个儿子呢?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这会儿才想起你来!

    海棠立即打断德妃:“孩儿呢?我儿子呢?”

    “弘阳在隔壁睡觉呢,抱来给你看看?”

    海棠狂点头。

    德妃就说:“你汗阿玛给孩子赐名了,叫弘阳,你十四弟说是咸阳的阳,跟我讲咸阳的名字是山南水北,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海棠就说:“山的南面是阳,比如说衡阳,就在衡山之南。水的北面是阳,比如说洛阳,就在洛水北面。咸阳就在渭水的北面九嵕山的南边,山阳水阳谓之咸阳,咸的意思就是全、都的意思,圣旨生说咸使闻之,意识是让全部的人都知道。”

    这时候乳母抱着孩子来了,德妃伸手接过来:“让我们弘扬阳拜见额娘,来让额娘抱抱。”

    海棠听见额娘这个词儿很不习惯,还是伸手把丑儿子抱在怀里了。

    “看着比昨天好看多了。”

    “那是,昨天皱巴了些,今儿皮肤饱满,你看这脸蛋,圆鼓鼓的,谁看见都说白胖有福气,脸上头上和身上的胎脂也快没了,我看着再有了两三天就好了。等明天中午热的时候解开襁褓衣服放到窗内让中午的日头晒一晒,对孩子好。”

    海棠看着儿子,刚才没觉得,此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两人给系在一起,等到见面了顿时发现此人重要!

    海棠此时没有那种“这是我身上的一块肉”“这是我的依靠”这样的念头,她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孩子是负有责任的,不仅要养大他,还要教养他,是一种不求回报心甘情愿的付出。

    德妃还在絮叨:“弘阳可乖了,今儿一天都没闹,白天你汗阿玛在,一直抱着他,除了吃奶换尿布,人家可乖了,刚才很多福晋围着看,他也不闹,都说这孩子乖,是个孝顺孩子,不折腾他额娘。”

    在德妃眼里,弘阳是最乖的崽!

    而乖崽崽弘阳的小脸往海棠怀里拱,德妃看到就说:“哎哟,我孙儿饿了,来来来,你别抱着了,该让你儿子吃饭了。”

    海棠就看着乳母们抱孩子去了隔壁,德妃不放心跟着去了。

    海棠跟蹲在脚踏上的盐宝说:“宝儿~我有点不习惯。”

    盐宝歪头,它也不习惯,但是没办法,毕竟孩子都生了!

    海棠羡慕地跟盐宝说:“宝儿,还是你日子过得好,生完养大赶出门去,一辈子都能不来往,你看我,要养他一辈子呢。”以前觉得盐宝的亲缘浅,现在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和兽的区别就在于此,所以人的烦恼也多。

    这时候盐宝向外转头,扎拉丰阿进来,看海棠醒着,就高兴地进来。

    “格格,哪儿不舒服?吃了吗?还饿不饿?”

    海棠闻到他身上有股子酒味,回答他:“吃了,不饿,你喝酒了?”

    “陪着四爷他们喝了几杯,今儿辛苦四爷了。”就把外面的事儿讲了。

    海棠没想到这会儿闹这么大。

    不相信地问:“来的人很多?”

    “很多,从咱们门前一直排队到隔壁裕亲王家的园子前面,听说明天还有人来,不过明天就不在这里排队了,去咱们后面那片,那边的空地大,不影响门前停车。皇上的旨意是只要人家送来,咱们就有赏赐。”

    这个赏赐就是回礼,当然皇家不说回礼,都说赏赐。

    海棠觉得头大,在她看来,如此招摇不是好事儿!可是这事儿还没法阻止。她对门口的宫女说:“叫孙玫进来。”

    孙玫就在外面候着,随时能进门,这边刚叫,那边就进来了。

    海棠问:“外面谁组织的,这妥妥的是阳谋啊,把我架起来烤,我还没法下来。”

    孙玫说:“眼下得到的消息是大家自愿来的。”

    海棠不信。

    孙玫接着说:“这事儿杜公公派人查过了。早上城门刚开,城里王府就得到了消息,这是大喜事,城里的人就开始放鞭炮庆祝,也是他们爱显摆,满城去买红纸红布,有多少买多少,人家好事的打听,他们也不瞒着,说是府里有小主子了,家里有世子爷了,要买红纸写喜帖,这不闹的全都知道了。先是门下的人来这边,一开始说来门前磕头就行。后来正白旗的人家也要来磕头,一来二去,纷纷往这边来,来了不少人,正白旗住在东城,要穿过京城来西郊,人又那么多,消息传得更广,更多的人跟着来了。”

    海棠此时不知道该怎么点评,对着孙玫挥挥手,孙玫退下了。海棠靠在靠枕上想了一下,想着这事儿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在处理之前要看看康熙的态度,也没着急,就问扎拉丰阿:“既然正白旗的人家都知道了,老将军那边你派人报喜了吗?”

    扎拉丰阿自然是派人去报喜了,上午董鄂家的人来了,但是能进门看孩子的就是费扬古夫妻,康熙“大发慈悲”地允许费扬古抱抱孩子,也仅此而已了。

    董鄂家送来很多孩子用的衣服鞋子,还有不少冬天要穿的棉衣,给小孩子的帽子做得很精致,宫女拿来给海棠看,海棠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才放下。

    董鄂家好歹能看看孩子,德妃的娘家乌雅家连门都进不来。倒是海棠的姨妈姨父,也就是钮祜禄家族的阿灵阿夫妻进来了。

    通过扎拉丰阿把今天这些贺客介绍了一遍,海棠发现自己在京城到了炙手可热的地步,那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让海棠有些不安。

    她跟扎拉丰阿说:“太过了,这份荣宠太过了,太子家的几位阿哥比咱们儿子更尊贵,却没这份殊荣,咱们孩子比不得他们,可这排场也太大了。”

    费扬古走的时候跟扎拉丰阿交代别得意,要更加谦逊才是,特别是有事儿别出头,也别沾手,请几位阿哥去处理,有空劝着海棠别洋洋得意,就怕得意上头做出昏事来。

    扎拉丰阿看海棠蹙眉发愁,就心里放松下来,最起码海棠这个家主没被这份恩宠给冲昏脑袋。他就说:“格格别发愁了,这人潮三五天就过去了,只要咱们稳得住比什么都强。至于太子爷跟前,今儿他和皇上一起来的,这事儿怎么发生他看着呢,他若是愿意理解,自然会理解咱们。如果不理解,咱们就是磨破了唇舌也没用,等格格出月子了,带着我们父子,咱们一家三口去东宫请安,该咱们办的事儿咱们办了,该说的话说了,接下来如何是他的事儿了。”

    海棠点头,反正事儿都发生了,他不高兴自己能怎么办?能让时光倒流还是能拿大棒把人赶回去?

    不惹事也不怕事儿!

    海棠打定主意之后跟扎拉丰阿说:“我有些饿,再让他们弄点吃的来。”又想起盐包,自己光顾着睡觉了,盐宝也没吃呢,她立即说:“盐宝,是不是你也没吃,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把你忘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吃。”

    在海棠和扎拉丰阿说话等着送吃的过来的时候,隔壁四阿哥和六阿哥十三十四在看孩子。

    六阿哥抱着孩子说:“今天眼馋了一天,总算是抱到怀里了,弘阳,我是你六舅,记住啊,日后来找六舅,舅舅带你骑大马。”

    十四在一边鄙夷:“谁稀罕让你带着骑马,你抱一会就行了,我还没抱呢。”

    六阿哥不给,十四不敢硬抢,十三跃跃欲试,跟六阿哥商量:“六哥,先让弟弟抱抱啊,你都抱好一会了。”

    六阿哥说:“不给,你们毛手毛脚的,你们抱过孩子吗?万一不舒服呢,是不是弘阳。”

    十四嚷嚷:“我们抱过得多了,你闺女我们都抱过。”

    十三就说:“十四弟,六哥不想给咱们抱,说咱们不会抱孩子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他才不听呢。”

    六阿哥嘿嘿笑笑。

    十四说:“你能耐,你能抱,累着你!”

    旁边坐着四阿哥,昨日一晚上没睡,今儿又到处跑,加上刚才喝了点酒,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德妃看他此时坐着不动也说话,就知道他累着了,从六阿哥怀里把孩子抱回来,嘱咐他们:“早点回去吧,回去得晚了那边要关门了。早点睡,明儿该干嘛干嘛。我在这里再住半个月,等你们妹妹能下床走动了我就回去。”

    四阿哥就站起来,跟德妃说:“您也歇着吧,听说你昨天到现在都没眯一会。”

    德妃说:“我早上其实打过盹了,回去吧,你们回去了这边就收拾收拾闭门了。”

    哥几个离开,到了海棠我是门外十四喊了一嗓子:“姐,我们走了。”

    扎拉丰阿赶紧站起来跟海滩说:“格格您先坐着,奴才送几位爷。”

    扎拉丰阿出去后,德妃抱着吃过奶换过尿布的弘阳进屋,就看见海棠拿着一根大骨棒在撕上面的肉吃。

    德妃说:“有人不是不吃肉吗?你把那肉放下。”

    海棠没放,嘴里说:“我替盐宝尝尝咸淡。”

    盐宝趴着吃饭,两排牙齿极其锋利,骨头被嚼得咔嚓咔嚓响。

    德妃说:“盐吃多了容易水肿。”

    海棠心想自己又不是以色事人的人,肿点就肿点了,吃饭不能没有盐,于是接着啃肉骨头。

    德妃拿她没法子,就把孩子放到海棠身边:“你看着点你孩子,乳母她们都在隔壁,有事儿喊一声就行了。我熬不住了,这会半个脑袋都是晕的。”

    海棠赶紧把肉骨头扔盐宝的盆里,一边插手一边说:“您去歇着,赶紧去,可别累着您了,日后这孩子还指望您看着呢。”

    德妃伸出指头在海棠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也别熬着,早点睡吧,这时候还乖,过了三个月,他闹人的时候你就知道日子不好熬了,我回院子里了。”

    海棠让人提灯笼扶着德妃回去。

    德妃走了之后屋子里很安静,孩子睡着了,盐宝吃完了,海棠就觉得一切恢复正常了,今日的喧嚣真的与她的日常不符。

    等扎拉丰阿回来,盐宝已经缩在角落里睡觉了,隔壁大屋子和这边的卧室有一扇小门,还亮着灯,里面的乳母和侍女在小声交谈,床榻上的海棠侧身搂着这孩子打瞌睡,周围很安静,他回来的时候各处已经收拾干净,整个园子的夜色开始明亮,偶尔听见几声秋虫在鸣叫,这真是万籁俱寂的时刻。

    扎拉丰阿站在床边,海棠小声问:“送走了?”

    “嗯。”

    小孩子动了一下,小嘴一撇眼看着要哭,海棠立即喊:“别哭,扎拉丰阿,你儿子要哭了!”

    扎拉丰阿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晃,结果孩子哇一声哭出来,扎拉丰阿还没来得及感慨父子第一次亲近就感觉到束手无策,孩子越哭越大声,扎拉丰阿问海棠:“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就哭了?”

    海棠也不知道,新手爹妈最终被乳母救了,孩子饿了,顺便要换衣服抱被。

    海棠忍不住想小孩子是直肠动物吗?刚吃完就饿了?还拉了臭臭!

    夫妻两个等着隔壁把孩子弄好,等孩子吃饱后被弄得干干净净,扎拉丰阿抱在怀里才忍不住仔细端详儿子。

    其他人退出去,盐宝开始打呼,扎拉丰阿把儿子盯了一回,激动地跟海棠说:“儿子长得像奴才。”

    这口气很笃定!

    海棠低头看看,再看看扎拉丰阿,也很笃定地点头:“嗯,你这话说得对!”

    扎拉丰阿说:“都说孩子将来个子高,这点也像奴才。”

    海棠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腿长。”

    两人对视了一眼,扒开襁褓看孩子的腿,关键是这腿圆嘟嘟的,特别是大腿,看到才知道什么是肉堆。

    扎拉丰阿也不看腿的长短了,扒拉着儿子说:“这腿弯胳膊肘这些地方肉那么多,会不会淹了啊!”这是担心皮肤褶皱因为汗水或者有液体没有及时擦干净在密闭环境里从而发红溃烂。

    两人一起摆弄孩子想让孩子的皮肤都通风。

    然后孩子再次爆发出一阵大哭。

    乳母们直接抱走了孩子,说是今儿放在隔壁她们守着,不会误了格格休息。

    海棠发现自己被嫌弃了,立即指责扎拉丰阿,都是这做爹的不靠谱,然后两人迅速立志成一对好爹娘,目前来说尚不知道努力的方向,反正任重道远。

    最后扎拉丰阿闹着不想回他的房间休息了,硬是拿被子来和海棠一起躺着说话。

    两人说了半晚上的话,内容在畅想儿子的将来。扎拉丰阿因为有了儿子彻底地融入了宗室这个群体,觉得人生至少可以称得上圆满了,他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妻子儿子都有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过日子了。

    海棠却觉得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她以为有了孩子她有了归属感,却发现人生一直在孤独,哪怕是有热闹的过程,却不会有真正的同行者,每个人都是生命中的一段过客。

    海棠跟扎拉丰阿说:“……二十年后咱们要做祖父母了,想想也挺快的,我小时候我还记着呢,一转眼我都当娘了。”

    扎拉丰阿想到了儿孙满堂,就说:“到那个时候,奴才就辞官回来盯着孙子读书。”反正他那官儿当得跟开玩笑似的,他在仕途上也没太大的野心,所以等二十年后,他四五十了,年纪不小了,也没必要拦着年轻人的晋升路,辞官退下来教养儿孙养花弄草就够了。

    扎拉丰阿精神很兴奋,身体很疲惫,伸手握着海棠的手,满怀憧憬地说:“格格,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嗯!会好的。”

    海棠应了一声,盯着帐子看,直到听到扎拉丰阿的呼吸声才发现他睡着了。

    海棠闭上眼也睡了。

    三天后海棠能下床走动,但是德妃怕她累着,不让她出门,在屋子里走走就行,还不能走得太久,海棠能活动的地方就是卧室和隔壁的婴儿房。

    弘阳的胎脂全部吸收,整个人跟吹气球一样白胖膨胀,和海棠小时候一样肉嘟嘟的可爱,转动脑袋的时候,脸蛋子上的肉都在颤动,令人看了忍不住亲一口。

    康熙趁着中午天气好特意过来看一眼,抱怀里的时候跟德妃说:“抱着重了点。”嬷嬷们第二次给他称重,他都九斤二两了,也才几天而已!

    康熙都夸他:“好小子,这才是有本事呢,没一口奶是白吃的!”

    小婴儿回应的是一个无齿的笑容,康熙觉得这是遗传了海棠的灵气,抱着夸了又夸,德妃和他坐一起对着孙子能夸一下午,这小子出生也才几天,但是德妃能把他每天做的事儿说一遍,连孩子中午趴着嗮太阳都能当趣事讲一个多时辰,康熙听得津津有味,然而畅春园的事儿太多,康熙走的时候依依不舍,还担心弘阳舍不得他,趁着孩子睡着了才走。

    让海棠说他全是一厢情愿自我感动。

    康熙走了之后,德妃就赶紧抱着孩子和海棠听大福讲最近几天畅春园发生的事儿。

    这事儿其实是两家的事儿,大阿哥家的大女儿被指婚了,毕竟是第一个孙辈,康熙对这个孙女的印象很深,对她的婚事也上心,把大阿哥叫过去商量这事儿,提前问大阿哥把他闺女许给科尔沁的多尔济色稜台吉怎么样。台吉是部落贵族首领,权力和领地都是世袭罔替,虽然嫁的不是郡王或者是世子,可那地方毕竟是科尔沁啊!

    多少宗室女嫁到科尔沁,大家都是亲戚,大公主和大阿哥的关系不错,也在科尔沁,还有其他王府的郡主们也在科尔沁,互相走动不至于没人排解思乡之情。再有就是科尔沁早早臣服,已经是朝廷的后花园了,不敢对公主郡主不恭敬,而且那地方风景不错,水草丰美,也不是吃沙子的地方,这个女婿人选大阿哥也是看到过的,很满意。

    然而大福晋刚去世没多久,这事儿会在稍晚再发布,必要让大阿哥的女儿守孝后再出嫁。可这时候惠妃知道了消息,康熙的本意是让她给孙女留心嫁妆,毕竟是没娘的孩子,亲娘没了当祖母的该辛苦些把事儿办了。惠妃没第一时间给孙女扒拉嫁妆,而是开始给儿子张罗续娶,她和荣妃解释:“这四个孙女的事儿我管了,但是他们父子总要人照顾啊!最近大阿哥胡子拉碴衣服皱巴,都没人给他收拾!”

    荣妃毕竟是路人,她理解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阿哥父子几个怎么想。

    大阿哥想不通,他的孩子们也想不通,一瞬间觉得祖母面目可憎,因此母子祖孙在对峙!

    大阿哥家里不太平太子那儿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简直是一对绝妙的对手,出事儿都能赶到一起。

    四阿哥还防着因为弘阳受宠太子发难,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杠上了!

    太子妃的说法是他们宫里有个宠妾唐氏,太子喜欢她要给她晋升侧福晋,太子妃以她出身寒微无生育之功不答应。太子因此和太子妃吵了一架,夫妻不相见更不说话。然而太子妃对唐氏没什么迁怒,反而派人厚赏了她。唐氏确实是太子的宠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太子一开始的说法是太子妃无礼犯上,后来改了口径,和太子妃的说辞一致。

    德妃抱着孩子听大福讲这两件事,跟海棠说:“惠妃母子这一架是早晚要吵的,毕竟大阿哥是肯定要续娶的。早先大阿哥夫妻关系好,家里不仅没侧福晋,连个得宠的庶福晋都没有,家里没女人管着后院替大阿哥出面和女人们来往,惠妃自然着急,惠妃这事儿就是操之过急了。

    太子这事儿……太子妃这么做也没什么错,就是觉得奇怪。”

    太子妃向来够周全,唐氏没子女不假,可她受宠,身体也好,早晚会有子女,太子妃没必要因为拦着唐氏晋升和太子发生矛盾还闹得这么大。毕竟太子的另外两位侧福晋出身也没高到哪儿去,是因为生育了子女才有现在的地位。太子妃有一百种办法把这件事办周全且不会闹出来。

    而且这件事里面暴露出两个人的错来,既太子妃无情且善妒,太子好色且昏庸。

    无情是不讲情面,拦着唐氏晋升有妒忌的嫌弃,毕竟唐氏是宠妾。

    太子好色之处在于明知道这宠妾无子身份低却硬要拔高她的地位,这自然是因为宠爱她才做的举动,爱其颜色导致利令智昏,不顾宫中规则一意孤行,这就是昏庸。

    这夫妻两个都是聪明人明白人,主动暴露其短,是掩饰更难堪的事实。

    所以这里面有别的事故意掩饰才让人觉得别扭,与以往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别人如何想不重要,这件事其实是掩饰着不让康熙知道。

    海棠也想不出来太子做什么了,只要他没空找麻烦就好,因此松口气,觉得生活很美好。

    第318章 思教养

    康熙对两个儿子的家事也听说了,大阿哥家里的事儿他不做评价,他关心的是太子。

    然而有一种行为是瞒上不瞒下,加上东宫太子夫妻一起捂盖子,而且康熙上次在太子身边放人已经弄得父子关系出现裂痕了,他也把眼线撤了出来,可是还是不放心,改成了外围盯梢,所以他只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吵架,太子妃罕见的顶嘴,太子气地嚷嚷要废了太子妃,后来两口子一直闹着互相不见面。

    下面不敢跟他说太多,他自己脑补的结果就是:没儿子闹的!

    太子有儿子,都是庶子,太子妃只生了一个女儿,这证明夫妻两个都有生育能力,生个嫡子是早晚的事儿。

    然而夫妻关系不好,太子一直都不喜欢太子妃,如今海棠生了个儿子全家都去贺,太子看了心里着急也有是有的,两口子吵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以上是康熙的脑补,他觉得夫妻两个能吵起来也就这些事儿了,又不是普通人家生计艰难,贫贱夫妻百事哀,为了那三五两银子吵吵闹闹。

    想到这些他第一反应是把儿子叫来说教一回,可是想想,太子都那么大的人了,而且是两口子的房里事儿,做老子的不该管。如果家里这点事儿处置不好,江山这会儿怎么办?

    所以康熙就当不知道,心里烦闷跑去看弘阳,被小婴儿无齿的笑容治愈,又回去接着忙。

    可是这事儿还是闹出来了,先发现的是桂枝,这姑娘一直热衷扒背后的各种事儿,本来对太子那边不关注,她关注的地方永远是康熙身边,因为两口子吵架她才多关心了几分,这一关心不要紧,她发现了太子某些不好启齿的小爱好。

    桂枝在心里憋了两天,总想和人聊聊,可是两个妹妹不能聊,额娘不在,嫂子们总觉得不可靠,她们肯定会告诉哥哥们。因此能和她分享的也就是额娘和姐姐了,于是她想去郎惠园找额娘和姐姐。

    她想出门很难,要先征得太后同意才行,这个好办,难办的是她不能单独出门,要有人带着,要么是哥哥姐姐,要么是嫂子弟弟。

    桂枝和太后报备后去找嫂子,请嫂子带她出去。

    她先是去了西花园,刚到门口就看到弘晖的手里掰着一块饼子,高高地抛起来二哈跳着用嘴去接,一人一狗玩着吃着,不亦乐乎。

    弘晖看她来了,大喊着:“十二姑姑,这里这里。”

    桂枝跑去问:“你怎么在这?你额娘呢?”

    弘晖说:“昨日三伯母肚子疼,我额娘和其他婶婶去陪着说话了,姑姑找我额娘?要不然先跟我回我们院里等等,侄儿派人叫额娘回来?”

    “行啊!”

    桂枝跟着弘晖回去,一进门就发现学走路的弘昀磕磕绊绊地追着福气跑,二哈跑过去把福气撞翻在地,高兴地冲进上房去了。哈巴狗福气习惯了,翻身起来接着去逗弘昀,和二哈这种狗子比,福气真的是一种适合陪伴人类的温和狗子,它现在是全家心中最好的狗狗,下面的太监们在喂食的时候都会趁着二哈不注意给福气加餐,以至于福气现在圆滚滚的。

    院子里的人纷纷请安,弘晖招呼着桂枝去四福晋的上房先坐会。

    桂枝刚进门就看到东边椅子上四阿哥大马金刀地坐着,撸着二哈的狗头对着她挑着唇微微一笑。桂枝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弘晖的话印证了桂枝的感觉:“阿玛,十二姑姑接来了。二哈走了,出去吃饼。”

    二哈站起来跟着弘晖出去了,桂枝挤出笑容:“四哥今儿闲啊?没去衙门?”

    四阿哥说:“等你呢,来坐。”

    外面侍女送茶水进来,随后跟随桂枝的宫女们被苏培盛带走,四阿哥问捧着杯子喝水的桂枝:“说吧,太子爷闹什么呢。”

    桂枝立即把杯子放下,招手让四阿哥侧头来听,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四阿哥皱眉听完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桂枝看着他,四阿哥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怎么成了这样!”

    桂枝看他这反应,就觉得四哥别看是天天出门,山南海北都去过,还不如自己这几乎不出宫门的人呢,用一种“没见识”的口吻说:“您也真是大惊小怪,这算什么啊,这事儿多常见啊,听说官场里面这爱好多的是!对了,每年那些大臣跟随汗阿玛去木兰围场,带着很多清秀的小厮为的是什么啊?也就三哥是个实在人。”

    四阿哥正来回踱步,听了这话大受震惊,一方面惊讶这事儿居然被深宫里的妹妹知道了!另一方面他震惊的是妹妹居然知道了!

    “你个闺女家,你个未婚的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些腌臜事!”

    桂枝眨巴几下眼睛,显得乖巧极了。

    四阿哥头一回怀疑德妃不会养孩子,看看桂枝再看看十四!这弟弟妹妹是不是长歪了!

    然而四阿哥觉得提前一步知道消息真的是一件妙事!

    在四阿哥的注视下,桂枝讨好地笑了笑,小声地说:“四哥,不说这事儿了,这事儿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我想见见额娘,我想去看看姐姐和外甥,嘿嘿嘿嘿。”

    去见额娘是好事儿,有些话四阿哥不好多说,让德妃扳一扳桂枝的性子也是好事儿。四阿哥招手说:“走,四哥带你去。”

    桂枝高兴地跟着出门。

    因此在弘阳出生后的第六天,桂枝第二次见到了外甥,看到小孩子后桂枝就接过来抱抱,抱进怀里稀罕了好一会还给了海棠,忍不住说:“姐,你儿子有股奶臭儿味!”

    这话海棠就不爱听了,明明是奶香味,海棠和扎拉丰阿能吸到上头。所以就怼:“你才臭呢,我们明明是奶香味!”

    桂枝怂了,不敢和姐姐争论,就说:“香的香的,是我闻错了。”又凑过去跟弘阳说:“大外甥,姨姨说得不对,大外甥是香香的。”

    在桂枝和海棠母子说话的时候,外面四阿哥陪着德妃在竹林里散步,就说起太子的事儿。德妃对太子的事儿也就是看热闹的好奇了一下,更多的是觉得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知道得太多了。

    此时母子两个在前面散步,宫人都在后面跟着,德妃免不了和儿子抱怨一下康熙:“论理这话我不该说,这里只有你我母子二人,你也大了,我就在你跟前抱怨一下,这也是我疏忽了,知道你妹妹在宫里什么都打听,没听她讲过以为她不懂,就没往这方面想。你汗阿玛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忒风流了些,好在一直在乾清宫里折腾,也没什么不好的嗜好,顶多就是见异思迁喜欢鲜嫩的小姑娘,你妹妹关注得多了自然是对一些事儿见怪不怪了,太子能学坏也是从你们老子身上来的!”

    四阿哥同意德妃这话,想起如今还没满月的弘阳来,弘阳必然是养在德妃这里,更是免不了在御前玩耍教养,四阿哥就怕弘阳成了第二个太子。因此心里更是忧心忡忡,妹妹生个孩子极其艰难,不可能生那么多,所以弘阳作为长子必然要好好教养,不能让他长歪了。而德妃必然会溺爱孩子,妹妹不在京城的时候,如果扎拉丰阿在,指望扎拉丰阿简直是痴人说梦,看来还是要让自己这做舅舅的唱黑脸!

    四阿哥陪着德妃散步之后就去了前院,在前院的院子里走走,等着德妃训斥桂枝,他还要把桂枝带回去。

    这时候扎拉丰阿回来了,四阿哥问:“去哪儿了?”

    扎拉丰阿说:“去侍卫处请假,顺便跟各位同僚散发请柬,请大家伙参加满月宴。”

    这是正经事儿,四阿哥点点头,跟他说:“爷今儿送八公主过来给额娘请安,”说着看看天色不早了,接着说:“走吧,进去催一催,这也该走了。”

    扎拉丰阿陪着四阿哥去后院,路上说:“奴才刚才和各位同僚聊天,听说过几日皇上要去木兰,听说四爷您也在扈从队列中。”

    每年康熙都要去木兰整训八旗,如今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也该启程了。四阿哥并不意外,点点头说:“嗯,这个月的二十二是九妹妹的寿辰,你在家张罗吧,关起门来自家人热闹即可,不必大张旗鼓。”

    他特意在“不必大张旗鼓”这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此时德妃也催着桂枝赶紧回去,在门口对着她脑门戳了几下,看着她上车了才停住了唠叨。

    四阿哥和德妃辞行,上车和桂枝一起离开了。

    兄妹两个到了园子里去见康熙,桂枝躲在哥哥身后,老实得跟只兔子一样。

    此时康熙和太子和保泰说话,四阿哥带着桂枝进去,康熙说:“让八公主先回去吧,留老四说话。”

    桂枝呆呆地,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哦,我是八公主啊!

    她习惯人家称呼她十二格格,赶紧谢恩退了出去,这让康熙更觉得这姑娘呆傻不机灵。

    桂枝出门了还在问身边人:“我封号是什么来着?”她忘了自己的封号了!

    四阿哥请安后问保泰:“保泰兄弟也在?”

    保泰点头,眉间有化不开的愁绪,说:“来跟汗阿玛报信,弟弟的阿玛病了。”

    四阿哥惊讶地问:“伯王病了?”

    第319章 说偏心

    常宁去世的时间是在夏季,夏季多阵雨,福全参加葬礼的时候淋了一场雨,得了热伤风,以至于拖到现在都没彻底痊愈,反而越来越重了。

    四阿哥皱眉问:“别是误诊了吧?”热伤风二五天就能好,能有多严重还需要特意来说。

    热伤风是很常见的病症,有很多药方,针对这些病症也有很多治疗办法,也不该从夏天拖到深秋啊。

    太子说:“刚才汗阿玛问过太医了,起初是热伤风,太医院开了药方,听保泰兄弟说伯王并没有按时喝药。”

    保泰说:“稍微有好转就没再喝,太医嘱咐忌嘴,阿玛他不想忌,剩下的几副药就没再喝。后来断断续续有其他的病症,他也没当回事儿,时常抱怨几句身体不舒服,嫡额娘再问就说没事儿,这两天病情加重了。”

    康熙叹口气:“你们多盯着些,不能再由着他了,他若是不听你们的话,就说是朕说的,他不能遵旨意。这次你们兄弟就不必再去木兰了,留下侍奉你阿玛吧。”

    保泰应了一声,康熙留了顿晚饭保泰回去了。

    内务府已经开始安排康熙去木兰的事,除了五阿哥,剩下的皇子都要随驾,五阿哥留下的原因是办理弘阳的满月宴。因为皇子都出门了,孩子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都不在,为了避免外面风言风语说不重视弘阳,康熙下旨让宫里的女眷和宗室女眷们在满月的时候都去赴宴。

    这边安排好,在离开京城之前八阿哥来见康熙,申请留在京中,他的理由是“侍奉伯王”。

    八阿哥在康熙跟前列举了许多伯王对他的照顾和提点,今年伯王病了,正是他回报伯王的时候,故而今年不随驾了。

    康熙觉得八阿哥优点也是很明显的,最起码伯父对他好他都记着呢,为人知道感恩,于是一口答应让他留在京城。

    很快康熙就带着八旗离开京城去了木兰围场,海棠的生日也到了眼前。

    每年海棠生日门下的旗人和包衣们都要送礼,正白旗的官宦人家也会参与。今年也是如此,海棠就吩咐杜富贵多回礼不宴请。

    往年没寿宴是因为海棠不在京城中,今年没寿宴大家是知道的,毕竟郡王在坐月子,所以都带着回礼回去了。

    门下的人能轻易应付,但是亲戚就不能不接待。

    宗室女眷、几位嫂子和二家名义上的“外家”是要接见的。

    赫舍里皇后的兄弟也就是太子嫡亲的舅舅们都很低调,这次来的几位也是如此,舅舅们低调舅妈们也不张扬,来了之后就和熟悉的人坐下说笑起来。钮祜禄皇后的兄弟是阿灵阿,阿灵阿的妻子是海棠的姨妈,来了之后拉着桂枝和舒宜尔哈说话,每次都是往贵人堆里凑。

    以往最张扬的是佟家,不过这次佟家出面的人是鄂伦岱的夫人,不是经常出面的两位老夫人。大家觉得海棠是个晚辈,让舅妈来就行了,老夫人就不用来凑热闹了。

    几位老福晋和鄂伦岱的夫人聊天就问起怎么就来了她一个,鄂伦岱的夫人说起自家的事儿来:“也不是我这人故意抖搂我们家的事儿,实在是难以瞒着,与其让人乱传闲话不如我跟大家说了,也不用大家乱猜,更不用听些不着调的传言。

    我们家二爷的生母去世了,现在抓紧时间办事儿呢,我家大爷的那混劲儿大家是知道的,就怕他下个月回来闹什么幺蛾子。我们家太太为了这事儿这几日就累着了,在家里歇着呢。我们二房那边二太太最近有些小恙,也不舒服,就我一个人来了。”

    鄂伦岱不许法海的生母葬祖坟里,他可不是说说玩的,佟国纲着急给爱妾办事儿,先来个入土为安,就怕下个月鄂伦岱回来闹起来。鄂伦岱的额娘自然是不想沾手,所以推脱不舒服,万事不管。

    庄亲王福晋就问:“你们家你来了,你们二房也该来个人,你那几个妯娌也该来一个才是,她们难道都伺候婆婆?”

    鄂伦岱的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佟国纲和佟国维的感情好,但是家里两房女眷并没有太好的感情。佟家大房就二个儿子,也有女孩,女孩早早地出嫁了,不会管娘家的事,佟国纲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了八福晋的舅舅马尔珲,就是安郡王福晋,今儿也来了,正和赫舍里家的人说笑呢。

    大房这二个儿媳妇没太多的龌龊,佟家大房除了每年佟国纲和鄂伦岱打一架,鄂伦岱对着法海指桑骂槐之外,家里风平浪静。

    但是二房就有些不太平,二房的庶子比嫡子年纪大,作为嫡子的隆科多一直在做一等侍卫,虽然是正蓝旗蒙旗副都统,却是兼任,做了銮仪使,可他大哥叶克舒也是銮仪使,在銮仪卫中深耕多年,叶克舒的儿子舜安颜也在銮仪卫,隆科多的职位更多是荣誉性质的,算来算去并没有出任实职,更没有掌握实权,因此这里面少不了有些明争暗斗,所以女眷之间很少来往。

    大房的人对二房的事儿不作评价,更不会在人前说什么,因此鄂伦岱的夫人就岔开话题,说别的去了。

    此时海棠的姨妈玛颜珠来到海棠的房间里,海棠虽然能下床走动,自认为完全恢复了,但是德妃不放心,说什么月子里的病最难养,让海棠必须卧床,因此海棠这会还在床上坐着,玛颜珠看到她们母女在,就抱着小女儿进来了。

    海棠看到她们母女立即笑着说:“姨妈快进来,哎哟妹妹来了,快来跟姐姐坐一起。姨妈也真是,怎么不把大妹妹也带来。”

    玛颜珠有两个女儿,今儿带来的是小女儿,还有个大女儿在家里。不得不说德妃姐妹真的是多子的女人,德妃生了六个孩子,玛颜珠的子女也很多。

    海棠让宫女帮着小表妹脱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宫女还送来小凳子,玛颜珠坐下了。

    玛颜珠跟德妃和海棠说:“本来要带着她们姐妹两个一起来呢,大丫头现在年纪大了,不爱出门,我说去表姐家看小阿哥,她说人多不来挤着,让我把她的礼物捎带过来给表姐和小阿哥。我是没法子了,这丫头皮薄。”

    海棠搂着小表妹说:“我刚才看到了,大妹妹别看年纪小,手巧着呢,给小阿哥绣的小肚兜很精致,我是比不上了。”

    德妃说:“别说你了,桂枝也不行,”跟玛颜珠说:“这姐妹两个都是笨手笨脚的。”

    玛颜珠笑着说:“两个格格从娘娘肚子里托生,哪里还用干活。”

    德妃就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海棠转了话题问小表妹:“看小阿哥了吗?刚才和谁玩呢?”

    小姑娘乖巧地说:“看小阿哥啦,看的时候他睡着了。和十七爷十八爷玩呢。”

    玛颜珠说:“跟着跑了一头汗,那两位爷还不乐意带她玩儿,这丫头也是个死心眼的,就跟着他们哥俩跑。”

    德妃说:“今儿来的孩子少,她没玩伴,自然是找同龄的玩儿。”

    玛颜珠不认同:“四爷六爷七爷家的格格都在,偏这丫头不凑过去,非要跟着爷们们跑着玩儿,差点跌倒扑到草地上。”

    小姑娘不高兴地钻进海棠的怀里,海棠这下明白为什么大表妹不乐意跟着出来了,这姨妈管得也忒宽了。她年纪小四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爱和谁玩儿就和谁玩儿,管她那么多干吗!

    德妃听在耳朵里觉得是这妹妹埋怨秀琳这几个孩子不带着她女儿玩耍,导致她女儿只能跟着小子们玩儿!因此表情淡淡的,海棠心里只想喊救命,这种亲戚相处模式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所以海棠立即再换话题:“瞧我这记性,生了孩子后记性都不好了,刚才看到姨妈就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姨妈回头见到乌雅家的太太跟她老人家说多谢费心,送来的小衣服小褥子都用上了,特别是那几件小肚兜,特别软和,这几天小阿哥一直在穿呢。”

    玛颜珠瞬间来精神了,拉着德妃开始吐槽起弟媳妇,说博启的媳妇没规矩不会办事儿。德妃听了一会,发现就是兄弟媳妇和小姑子的那些纠纷,特别是玛颜珠又是个飞扬跋扈的,博启的弟媳妇又不是个软柿子,两人软钉子硬顶,可见也是面和心不和。德妃瞬间觉得自己这出不了宫门回不了娘家的日子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因为娘家的事糟心!

    海棠就觉得刚才应该把桂枝叫来,桂枝肯定爱听这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桂枝就算是没来听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桂枝发现了一件事,就是这种人多的场合下,大家说的闲话也挺多的,她真的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如入宝山的猎人,现在正是满心欢喜,恨不得这日子天天有。

    她此时就坐在一堆福晋们中间,拿着手帕听着宗室里的八卦。

    都不需要她引导,大家是说到哪儿是哪儿。如今八卦最多的是八阿哥,大家边说边留意安郡王府的人和八福晋。

    桂枝听见显亲王府的老福晋说:“八福晋可拧巴了,嘴上说八爷体贴,就是眼瞎看不到满府的侍妾。”

    平王府的老福晋说:“侍妾是奴才,八爷体贴之处是没侧福晋和庶福晋。”

    这话一说大家纷纷称是,然后大家眉飞色舞地猜八爷家怎么还没个孩子,以前大家觉得是八福晋霸道,八阿哥不敢拈花惹草。可他们家侍妾那么多还没孩子,大家猜是不是八福晋不许侍妾生孩子。去年宫里二家喜事,九阿哥家今年有了小格格,十阿哥家有了小阿哥,连年尾成亲的勇宪王府都有小阿哥了,八阿哥这成亲了很多年的兄长都不着急吗?于是一群老福晋们眉飞色舞地传小话:到底是谁不行啊!

    这话题劲爆,桂枝爱听,她赶紧挤着听,因为这话题越劲爆大家的嗓门越低,那挑动的眉毛,用手帕掩饰的嘴角,还有大家意义不明的呵呵笑,对桂枝有致命吸引。

    她这动作一大不要紧,大家发现这里还坐了个未婚公主。瞬间都后悔起来,你个闺女你跟着听人家婚后生孩子的事儿干吗!别人都是红着脸跑远了你怎么听得这么乐呵?

    桂枝催着他们:“后来呢?”

    你们说啊,等着听呢。

    大家都说不下去了,镇国将军苏尔登的妻子说:“公主,小姑娘都在那边玩呢,你快去啊!”

    苏尔登是皇太极的孙子,是康熙的堂哥,桂枝当没听出人家驱逐的意思,就说:“伯母,我爱和长辈们一起说话,长辈们说得都可有意思了,你们刚才说八哥什么?”

    一群人瞬间坐立不安!私下议论八阿哥的话能大声说吗?不能!

    这小姑娘脸皮厚还贼会拿捏人,要是不带着她说闲话她要嚷嚷出来了。大家一边感慨德妃果然不凡,看看她这两个闺女,一个不屑与跟老娘们打交道,一个特爱跟老娘们打交道!

    有人站起来就走,桂枝说:“婶子你要去茅房吗?刚才不是去了吗?还去啊?不会是去别处说八哥吧?”

    这嗓门极大,不远处的八福晋听见了,立即站起来问:“说我们家爷什么?让我听听。”

    桂枝这边的人都有些黄,桂枝很自然地说:“说八哥最近侍奉伯王呢,大家都说八哥可仗义了呢。八嫂子,伯王最近怎么样?妹妹还想等会去隔壁请安呢。”

    八福晋说:“哦,你等会回宫的时候尽管去,听说有好转了。”然后揪着这个话头开始跟大家说八阿哥对伯父的感恩和孝顺。

    实际情况也是满京城传言八阿哥对裕亲王多体贴,这里面全是八阿哥对伯父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福全没儿子要靠侄儿孝顺。福全的几个儿子都跟消失了一样,似乎从没在老父亲的病榻前关心过一样。

    桂枝招呼着大家:“坐啊,咱们接着说啊!”

    这下这桌上的福晋夫人们都知道了,德妃的这个崽子她是个肚里长牙的!

    今天算是认识你了!

    桂枝这会反而后悔了:完了!我今儿暴露了,没法子扮猪吃老虎了。日后不能再装得很无害到处听消息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怎么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今天是很失败的一天!

    到了下午,桂枝兑现上午说过的话,要去看望裕亲王福全,其他几位皇女听说了要一起去,五阿哥就领着妹妹们去了隔壁。

    福全的病情不仅没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保按接着他们进去,五阿哥问:“伯王最近如何了?”

    保按甚是惶恐,听了这话眼圈一红,话没说出来人却掉泪了。保按和海棠是同年同月生,海棠是二十二日出生,他是二十六日出生,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寿辰,保按不仅没过生日的喜悦,就怕这几日福全过世。

    五阿哥看他这样子,顿时着急了:“你哭什么?太医怎么说?”

    保按摇摇头,带着他们往后院去。

    后院正房福全在昏睡,前几年福全把他生母宁太妃接到了王府,母子两个算是共同生活了几年,此时宁太妃脸色很不好,福全的福晋脸色也很难看。

    几位皇女陪着宁太妃和裕亲王福晋,八阿哥和五阿哥与保泰、保按、保绶出来说话,裕亲王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保永,年纪太小,就没带着他。

    八阿哥说:“给汗阿玛去信吧。”

    五阿哥问:“到这一步了吗?太医怎么说?”保泰叹口气:“太医说医治无效。”后面的话难以说出口。

    五阿哥还糊涂着呢:“不是说是人伤风吗?怎么就医治无效呢。”

    然而保泰兄弟几个难受,八阿哥只能小声地说:“是别的病症,这信弟弟写,您别问了,回头祖母问起来您别说得那么吓人,就怕老人家受不了。”

    五阿哥闭上了嘴,心想人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可瞒着的呢。

    八阿哥写信给康熙,康熙收到信大惊!

    他以为就是一次小恙,怎么就发展到这地步了。

    他在帐殿里拿着信表现得不可置信,来回踱步,上半年常宁没了,雅布没了,现在要轮到福全了?

    再看看信上的日期,这时候说不定福全已经没了!

    康熙很容易想到自己,顺治皇帝的儿子只剩下他自己了。他会不会和福全一样,不知不觉坏了身体然后丢下这社稷家业给太子一命呜呼了?

    关键他不想离开这花花世界啊!

    康熙握着信,深呼吸一口气,对梁九功说:“把诸位皇子都叫来。”

    这些皇子们很快汇聚在帐殿中,康熙说:“老八来信了,你们伯王因为肝胆……如今已经到弥留之际了。”

    这话说出来大家面面相觑。

    二阿哥说:“真的假的?”

    四阿哥说:“有太医院的脉案吗?”不能让老八一张嘴随便说,要有证据!

    太子看着大阿哥说:“大哥,看来要少喝酒啊!”

    大阿哥皮笑肉不笑:“多谢关心。”

    六阿哥问:“汗阿玛,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吗?”

    大家都看着康熙,康熙闭上眼叹口气:“可能赶不上了,没想到弘阳出生那天是朕和他老兄弟最后一次相见。”说完捂住脸忍不住哭起来。

    一群皇子立即围上去劝解,康熙的伤心也就是一瞬间,随后把脸擦干,跟这些还给你们说:“你们现在收拾东西,昼夜不歇返回京城,要是天可怜你们伯王,他还在,你们就去探望一番,他要是没了,就留下守灵吧,朕随后就回去。”

    皇子们纷纷出了帐殿收拾行李,没多久连同太子在内,大家轻装简行策马还京。

    木兰围场距离京城八百里。顶级速度八百里加急是消息一天传递八百里,这属于驿站最顶尖的速度,为了保证速度,每到一处驿站换一次马,要让马匹保持最巅峰的状态,换马不换人,骑手比马更受罪。

    皇子们虽然赶路,但是身娇肉贵,自然不会用八百里加急的状态回京城,所以二天后回到京城,福全已经去世了。

    太后和宁太妃抱头痛哭,太后是伤心,毕竟认识了那么久了,死亡和远行是不一样的,再无相见的机会了,因此难受地大哭。而宁太妃是真的死了儿子,她才熬出头从宫里搬出来和儿子一起居住,这两年儿子晨昏定省,刚过了两年好日子,儿子一蹬腿走了,留她一个老婆子在,怎么不痛苦。

    王府中其他人也一直在痛哭,每个人伤心的地方不一样,有亲人去世的伤悲,更有对将来社会地位变化的担忧。

    皇子们风尘仆仆地回来,连同福全的儿子们和常宁的儿子们,堂兄弟一堆人把灵堂挤得满满的。

    按照康熙的吩咐,皇子们连家都没回,都留下守灵,其中太子被大家劝回宫中了,其他人直接在灵堂打地铺,下面铺着稻草盖着被子开始守灵。

    海棠没出月子,而且兄弟们守灵她也没法子跟着一起守,就让扎拉丰阿替自己去支应着,打算自己出月子了就去王府。

    最终海棠在康熙回到京城前出了月子,因为福全的去世,海棠决定不给儿子过满月了,让人带着礼物一家家上门赔礼道歉,就说家里亲人去世了,不好摆宴席,大家也能理解。

    把弘阳交给德妃照顾,海棠去了裕亲王府,加上外地回来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大家人都聚齐了。康熙也在两天后回到了京城,他没回宫,直接来到了王府,亲临灵堂,看到了福全的遗容后大哭不止,被众位大臣劝了很久才劝住。

    保泰就在灵堂上把福全的遗折交给了康熙,康熙心痛至极,不忍打开看,亲自塞自己袖子里带走了。

    康熙回宫后立即召见了画师,让人画了他和福全同坐在树下的画像,以示兄弟同老之意。

    针对福全的王位,康熙令保泰继承,并不是降低到郡王继承,而是直接继承了亲王爵。对福全其他儿子,康熙斟酌再二,授予了贝勒的爵位。这不低了,毕竟康熙的儿子们如今也就是贝勒。

    两天后九阿哥和十阿哥要给他汇报这一路的见闻,看到画师把画送来,九阿哥观后忍不住撇嘴,偷偷跟十阿哥咬耳朵:“汗阿玛的心是偏的,同样是兄弟,怎么不把叔王画上去!”又不是纸不够长,多画一个人怎么了!

    十阿哥用胳膊肘撞他:知道你还说!跟你不知道汗阿玛没办过偏心事儿一样,要真是一碗水端平,太子还得意什么!

    第320章 初相处

    诸位皇子不仅参与了守灵,还要在葬礼结束后一起送葬。福全就葬在黄花山,康熙那些夭折的子女们也都葬在此处,算的上是风水俱佳的宝地,因此康熙再三要求在黄华山给福全选一处好地方让他长眠。

    福全出殡后康熙才把遗折给打开。

    由福全口述保泰执笔的折子很厚实,康熙刚看了一个开头就忍不住大哭起来,福全从孩童时期也就是顺治皇帝还在的时候回忆起来,讲了皇父驾崩时刻的惶恐,到了青年时代兄弟儿女接连夭折的痛惜,从平三藩时候讲到征噶尔丹,一生被几件大事勾连起来,他的命运轨迹被国事家事包裹着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生。最后感谢了康熙的信任,兄弟这么多年一直互相信赖,如今他做哥哥的先走一步,把家里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托付给康熙照顾,最后重点表扬了八阿哥,对八阿哥极尽赞扬,羡慕康熙有个好儿子。

    康熙把折子看了两遍,擦干眼泪让梁九功把折子好好地保存,将来他驾崩了要把这折子带地宫去。

    梁九功听着这意思有些不祥,胆战心惊地把折子收起来了。

    康熙对未来更忧虑了。

    他一直担心诸王势力太大,可眼下和他同辈的宗室王除了庄亲王外,那些桀骜不驯的堂兄弟和从兄弟都去世了。

    连他的从侄也就是大伯豪格的孙子丹臻都去世了,留下一个十岁的孩子继承王府。其他的宗室王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别说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和他顶着干了,就是大声说话的都没一个,可越是这样,越能证明他们这一代人快要完成凋零这件事了。

    大部分皇帝晚年会怎么样?

    炼丹求长生?

    连千古帝范李世民都干了这种事,野史说他就是死于丹毒,可见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人早晚有一死,死就死了。

    可江山社稷呢?胤礽能担得下这千斤重担吗?这个问题横亘在康熙心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仅仅是太子显得不尽如人意,那些宗室王也让人难信赖。虽然康熙一直嫌弃兄弟们个个拉胯,比多尔衮那一代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下面这一代比着上一代差了十万个十万八千里。宗室如狼似虎的时候康熙睡不着,宗室全是一群小绵羊的时候康熙更睡不着!

    现在虽然有海棠撑着,让他觉得尚且可以安枕,可是将来呢?将来海棠老去,难道这宗室里面没人了吗?

    很快送葬的队伍回来,大家各回各家。海棠和扎拉丰阿直奔宫中,要把儿子接回去。庄亲王也进宫了,他是被康熙宣入宫中的。康熙见面直接问庄亲王:“你那些侄儿哪个孝顺?”

    庄亲王听了这话瞬间明白康熙今日叫他来的目的了:庄亲王的爵位将来传给谁!?

    庄亲王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把,虽然也是人到中年,马上步入老年了,说不定能生个儿子呢?外面有些男人一把年纪了还能和小妾生儿子呢,他说不定再过三年五年也能有儿子。

    他支支吾吾地说:“奴才还要再看看。”

    康熙叹口气,他自然理解庄亲王想把王位传给儿子的想法,好处都是留给儿孙的,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没儿子啊!连个女儿都没有!

    康熙就说:“万一,朕是说万一你将来突然下去侍奉祖宗了,这事儿该怎么办?”

    庄亲王就说:“到时候皇上拿主意就好。”不就是一个世袭罔替的王位吗?被你闺女笑话了那么久的水王,你爱给谁给谁。

    当然庄亲王这个“给谁”的范围是固定的,他自然是不想便宜外人,自然是想让自己兄弟的儿子继承王位。

    康熙叹口气,庄亲王能大方的表示王位爱给谁给谁,康熙自己是不敢说皇位爱给谁给谁的。

    康熙摆手示意庄亲王跪安,让人招海棠进来。

    庄亲王出了乾清宫,看到前面一群人围了个圈,就好奇地过去:“都给本王让让,看什么呢?围着像什么话!”

    一群侍卫给他让开路,庄亲王就看到扎拉丰阿抱着一个水蓝色的襁褓,里面是个白胖的婴儿。

    庄亲王的心瞬间像是泡进了老陈醋里面,满肚子的羡慕,恨不得把这孩子抢走抱自己家去。

    他板着脸批评扎拉丰阿:“小阿哥有你这阿玛真是倒了霉了,他才这么大你就不抱着他到处显摆,这天气越来越冷,冻着怎么办?平时看你挺稳重的,也是个虚荣之辈……”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庄亲王对着扎拉丰阿一阵批评,过足了嘴瘾之后庄亲王冷哼了一声才走。大家面面相觑。

    扎拉丰阿被骂得呆呆的,低头看看儿子,跟儿子说:“你阿玛今儿挨骂了!”

    弘阳吐出了泡泡,大家哈哈笑起来,都说这小阿哥机灵,吐泡泡安慰他阿玛呢。

    又过了一会海棠才派人叫扎拉丰阿抱着儿子进书房。扎拉丰阿抱着儿子就是在这里等着召见,当然也有跟同僚显摆一下的意思,此时显摆完了,就跟各位同僚告辞,抱着儿子进了御书房觐见。

    海棠从扎拉丰阿的怀里接过孩子送到康熙跟前,嘴里说:“弘阳给郭罗玛法请安,乖,今儿跟郭罗玛法辞行,咱们回王府住几天。”

    康熙抱着孩子拍了几下,弘阳白天乖巧不闹人。康熙就说:“你们回去就行,何必把孩子也带回去,让你额娘照顾就好,这几日不是照顾得挺好的?朕抱着觉着又重了点,是不是又胖了。”

    “刚才额娘还说呢,这小子满月十六斤,现在十八斤多了。”

    康熙就说:“前三个月长得快,三个月后就慢下来了,这三个月最关键,将来身体是不是壮实就看这三个月了。朕说留在你额娘身边就是这个意思,你额娘回照顾孩子,给孩子把基础夯实了,将来孩子不受罪,大人也不操心,要不然跟你大哥家的那几个孩子似的,三番两次地请太医,吃的药比吃的饭都多,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扎拉丰阿听了瞬间动摇,赶紧看海棠,觉得康熙说得对,先别给儿子换环境。

    海棠觉得这话虽有一定的根据,但是弘阳回王府不是一个人回去的,他的乳母侍女太监乌泱乌泱一大群人跟着回去呢,就是换了房间,连气候环境都没换,不会有影响。

    海棠就说:“儿臣过几日要去察哈尔,想着走之前和这小子亲近亲近,拢共也没几日,过两天就给您和额娘送来了。”

    康熙有些不舍得孩子,抱在怀里迟迟不想给海棠。

    海棠该说的说完了,就说:“走啦弘阳,跟郭罗玛法说回见。”说着就从康熙怀里抱孩子。

    康熙不放心地说:“你要是摆弄不了送回来给你额娘照顾。”

    “您放心。”亲儿子难道还照顾不了。

    夫妻两个抱着儿子回去了,当晚弘阳开始哭闹,这就是个夜哭郎!

    乳母说小阿哥是白天睡晚上精神,乳母还说小阿哥晚上要陪着玩儿,乳母还说……

    海棠心想这就是惯出来的毛病。

    她非要纠正一下,因此第二天白天不许孩子睡,非要把孩子的作息给调整回来。还不让人抱着孩子,这孩子现在养成了抱着很乖,但是放下就哭的习惯。

    弘阳就闹,海棠不许纵着他。扎拉丰阿就说:“孩子还小着呢,长大了您再管教也行啊,这才出满月没几天呢!”

    海棠说:“你不懂,好习惯就要从小养成!我是有经验的!”

    扎拉丰阿忍不住说:“这也太小了啊!您有什么经验啊?这是咱们头一个孩子!”

    “从十四身上得来的经验,你不想让儿子成他舅舅那模样吧!”

    扎拉丰阿想了想,舅舅和舅舅不一样,十四阿哥虽然很多时候欠揍了些,但是说起来没什么别的坏处,既不是纨绔子弟也不会去街上吃喝玩乐,顶多就是和哥哥姐姐顶嘴而已!像他没什么坏处。如果可以选,扎拉丰阿觉得能像六阿哥更好,六阿哥那脾气相当温和,扎拉丰阿和六阿哥一起长大,觉得六阿哥简直没缺点,所以像舅舅没什么!

    当然了,四阿哥也是舅舅,虽然四阿哥那脾气不敢恭维,但是……但是也没什么不好的,扎拉丰阿发现四阿哥除了脾气不好,为人喜欢硬刚之外,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觉得随了四阿哥也能接受。

    所以夫妻两人一个硬是要给儿子养成个良好习惯,一个觉得维持现状就好。海棠不让抱着儿子,扎拉丰阿就趁着海棠忙起来了偷偷抱着,照顾儿子换尿布洗屁屁可勤快了。等海棠发现自己白折腾的时候,扎拉丰阿已经不舍得把儿子送宫里了,他觉得他也能照顾。

    然而康熙和德妃不同意,催着两口子赶紧把孩子送去。在王府住了四五天,弘阳的体重居然没增长,这让康熙和德妃差点指着两口子骂起来。

    康熙对着乳母问了很多,得知海棠折腾了孩子之后,虽然对她为了给孩子养成好习惯而折腾表达了赞扬,觉得这想法好,但是对她的行为批评了半天,毕竟孩子太小了。

    把养孩子的事儿说完,康熙又说:“你晚几日再去察哈尔,朕听说鄂伦岱快回来了,佟国纲老大人一把年纪实在经不住鄂伦岱在家里闹腾,你不是要检查那个蒸汽车吗?到时候把鄂伦岱一起带去,免得他在家折腾人。”

    海棠考虑到火器营也用得上蒸汽机,就答应了,为了等待鄂伦岱推迟几天是值得的,更何况康熙很心疼他舅舅。海棠就爽快答应了,既然现在不动身去察哈尔,她也不同意把儿子留在宫里,孩子就要跟父母在一起,没条件的时候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海棠从德妃那里不顾她反对把儿子抱走,把德妃气得骂了她半下午,倒是扎拉丰阿高兴得跟朵花一样。在马车里抱着儿子高兴地说:“弘阳跟额娘和阿玛坐车车回家家啦~”

    海棠看看他,觉得他一个老爷们说叠词很令人意外,毕竟人家目前还是个小鲜肉,说叠词的时候并不觉不能接受。只是以目前来看,自己家注定了是严母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