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梦一场

    “早跟你说要好好教养孙子!上次打断他胳膊你就该盯紧点,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佟国维醒来后看到佟国纲坐在一边念叨,忍不住叹口气:“我把儿子养大了,孙子该他们养。谁知道这小畜生这么大胆,还行事不谨慎,被个娘们轻易拿住了。”

    下人扶着佟国维坐起来,佟国纲听他那意思就不再说了,老兄弟一把年纪,能扭得过来早就扭转性子了,这也扭不过来了。他也管不了这些,毕竟他自己一把年纪和鄂伦岱日子过得都磕磕绊绊,也没脸说人家。

    他扶着下人的手起来,说道:“有事儿明儿再说,我去睡下了。”

    佟国维赶紧送老哥哥出门,此时隆科多在门外候着,躬身送伯父出门。

    等佟国纲离开后,隆科多进了佟国维的房间,轻声说:“阿玛,事已至此,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把你儿子接回来啊!咱们家的孩子放在别人家里怎么能行?接回来我亲自教养。”

    “是”隆科多接着说:“儿子是问,将来怎么办?”

    “将来?”佟国维看着蜡烛,明白儿子问的是什么问题,将来皇上驾崩了,佟家该何去何从?这时候埋怨责骂毫无意义,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一条路延续二房的富贵。

    佟国维思之再三,跟隆科多说:“接下来只有从龙之功这一条路了。”可是眼前局势并不明朗,太子坐不稳,八阿哥势大,四阿哥六阿哥虽然没露出意思,但是德妃的子女不可小觑,还有出身显贵的十阿哥,眼下的局面很乱。

    隆科多说:“这条路不好走啊,看来要抓阄。”

    他们兄弟抓阄,开始各方下注!

    谁赢了谁拿佟家二房的富贵。

    佟国维也赞成这样做。

    此时在四阿哥的房间,海棠身边的太监也在说这件事。

    四阿哥一边撸着二哈的狗头一边皱眉:“这是真的?”四阿哥就纳闷,桂枝一直居住在深宫,舜安颜是怎么见到她的?又是怎么起了这种心思。

    这太监说:“是,我们主子也不信,但是见过那外室的嬷嬷都说很像,容貌和八公主有八分像,比八公主矮了一些,这女子是江南来的,原先的名字叫梅香,佟家人勒令她出家了。”

    四阿哥冷笑一声,心想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事儿早晚要算账。

    随后摆摆手,这太监退下了。

    八阿哥也听说了,他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让传消息的人退下了。

    第二天康熙没心思再打猎,带着人回畅春园,几位皇子和他一起去拜见太后。舒宜尔哈和太后住在一起,看到康熙回来委屈的眼眶红了,太后拉着她说:“我说的,把佟家的婚退了。”

    康熙回答:“朕昨日吩咐过了,那人因为党附大阿哥,不配再做额驸。回头过上两三年再给孩子择好人吧。”

    舒宜尔哈赶紧拜谢康熙,太后高兴地推了她一把:“可放心了?去睡一会儿吧,昨日哭了半天呢。”

    舒宜尔哈退回去补觉,太后把佟家人骂了一顿,佟国维夫妻两个骂得最多,好好的一个儿媳妇折腾得腿都断了,瘦得不成人样,吃喝拉撒没人管她,皮肤都有溃烂的地方。太后骂人的词汇太匮乏,翻来覆去就那么点,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才住嘴。

    康熙在一边默默听着,十四一开始一惊一乍,得知这事儿还有些不敢相信,听太后骂得这么起劲,才发现这事儿不会是假的,忍不住咋舌。

    连太后这种万事不管的老人家都骂成这样,外面什么反应康熙能想象得出来,他这会快气死了,这事儿牵涉到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岳家,佟家不仅是岳家,还是外祖家,这真是日了狗了!

    八阿哥看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打断了太后:“祖母,如今南苑水草丰盛,不去打猎就是各处走走都是享受,草地上有各种花,既然妹妹回来了,不如您带她去南苑住一阵子,也能松快一番。”

    太后很有兴趣:“是吗?我把这一对十一都带去。”

    康熙挤出笑容点点头:“行,让十一夫妇也跟着侍奉。”

    康熙站起来就走,出了太后的园子他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全身的气场瞬间冰冷起来。

    几位皇子把他送回清溪书屋立即告辞,把生气的老爷子丢给了海棠照顾大家一溜烟地窜了。

    海棠在他跟前说:“昨日散的时候,儿臣嘱咐他们别乱说,百姓或许不知道,但是权贵里面估计封不住嘴,昨日来的人太多了。”

    各家的蒙古福晋,钮祜禄家和京城很多豪门联姻,又牵扯到赫舍里家和佟家,这三家都是外戚!想封口是真的难。

    康熙自己握着拳头在自己的胸口砸了砸。

    “你那三位皇额娘真是倒霉,怎么就生在这三家了呢!”

    这话海棠没法接,而且这次钮祜禄家没什么错啊!他们听说十阿哥带着人手持棍棒上街了,钮祜禄本就是家大业大,遏必隆光是此刻活着的儿子就有五个,加上侄儿和从侄儿,再算算第三代人,这些老少爷们带着奴才一起围上去……扰乱京城治安!

    “朕也倒霉,怎么就摊上了这三家亲戚了呢。”

    海棠忍着笑,这可真是‘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伸手在他后背心顺气:“汗阿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生气了,这事儿慢慢就过去了。”

    “人啊,只要活得久,真的是什么离谱的事儿都能看到。算了,不说了,朕就没顺心过,要是有一天驾崩也是被气死的。”儿子亲戚臣子奴才没一个省心的,康熙决定把这事儿抛在一边,问:“这两天还有什么事儿,咱们一并说说吧。”

    海棠赶紧让人把折子搬来。

    另一边四阿哥去拜访德妃,此时德妃这里弘阳和弘杲正对着两个泥塑的兔儿爷大眼瞪小眼。

    弘杲说:“兔啊!”

    弘阳纠正他:“这是兔爷儿。”

    德妃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弘杲接着说:“兔啊!”

    “兔爷儿!兔爷儿!祖母,弟弟真笨。”

    “不能这么说,你也有说不清楚的时候。”德妃摸摸弘杲的小脑袋说:“求兔爷儿保平安啊!”

    弘杲学舌:“安啊!”

    弘阳问:“为什么兔爷儿保平安?别的地方都没有,兔爷儿只保京城的平安?”

    德妃说:“我这是听老人家讲的,说是在以前,就是可早可早之前,京城这里有瘟疫,天上广寒宫的兔爷儿为了治瘟疫骑着大老虎下凡,担心一身白毛让人害怕,就穿了凡人的衣服来救人,京城的人感恩兔爷儿的恩德,就请了兔爷儿回家供奉。”

    弘阳看着泥塑上那抽象的老虎,脑门上刻着一个“王”字,说道:“原来如此啊!”

    这时候侍女进来:“娘娘,四爷来了。”

    “让他进来。”

    弘阳已经从榻上下来等着请安了,四阿哥给德妃打千问安后,弘阳也给四阿哥问安,此时弘杲也由趴着站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在喊四伯。

    四阿哥嗯了一声,说道:“都是好孩子,陪着祖母说话呢?”

    弘阳说:“祖母给我和弟弟讲兔爷儿的故事,说兔爷儿骑着大老虎下凡治瘟疫。”

    四阿哥说:“现在外面也有骑大象、梅花鹿、麒麟的兔爷儿,寓意不同,骑老虎的兔爷儿寓意镇五毒,日后你就知道了,舅舅和你祖母有话说,你带着弟弟出去玩儿吧。”

    “好。”

    乳母抱着弘杲跟着弘阳出去了,四阿哥看着屋子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心腹之人,直接坐在了德妃对面,问德妃:“昨日佟家的闹剧您知道了吗?”

    德妃的脸拉下来:“听说了,没去看,后来你妹妹来跟我说了一件事,把我气得一晚上没睡好,枝枝也真是个倒霉蛋,这事儿幸好没张扬开,要是把枝枝牵扯进来我和他们拼了!一群什么玩意!”

    四阿哥叹口气,他是最矛盾的那个人,这中间还有佟皇后,要是没一点关系,四阿哥能把佟家给恨得挫骨扬灰,但是佟皇后偏偏是佟国维的女儿!

    德妃骂了一圈看他没说话,就知道因为佟皇后的缘故,这人死了比活着更麻烦,就说:“幸好和你妹妹没扯上关系,而且七公主也和佟家撕开了,这事儿到这里算了结了,阿弥陀佛,日后就当不知道,你们兄弟见到那家人躲远点,惹不起躲得起!”

    “是,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德妃一算日子,就跟四阿哥说:“我一直想着让你给佟皇后祭祀,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添补上去祭她吧。”

    “是。”

    大福出去把准备好的祭品拿来,交给了苏培盛,四阿哥又坐了一会出去了。

    德妃没什么生气的,不过是一场祭祀罢了,儿子从来都是自己的!人啊,还是活着好!

    心情好的德妃带着两个孙孙去湖边走走,如今春光好,各处都鸟语花香,弘杲走得慢,两条腿似乎还不太会控制,嘴里喊着哥哥哥哥,愣是追不上。弘阳跑得可利索了,跑去辣手摧花弄了一堆花花草草让太监编成草帽给弘杲戴上。

    良妃这时候从园子里的寺庙里出来,路过这里看到德妃在带着孙子玩儿羡慕得眼红了。

    德妃也看到她路过,就招呼着良妃过来坐着说说话。良妃喜欢小孩子,就顺水推舟地来了。

    德妃发现她衣服首饰都很精致,脸色也很红润,就知道内务府去巴结良妃了,这在宫里不算是稀罕事儿,八阿哥在内务府的时间虽然短,但是人脉广,而且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巴结他,人家虽然不是太子胜似太子。良妃这边生活得到提升也是意料之中的。

    德妃就问:“看你脸色不错,气色很好,这是遇到喜事了?”

    良妃笑着说:“娘娘好眼力,是有好消息了,八阿哥家里有两个侍妾有孕了。”

    “真的吗?”德妃这下真的来精神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真是菩萨保佑,这可真是大好消息,也是你虔诚,没有你这么些年来求神拜佛,孩子也没这么快来。我当初就说过,我说养孩子还是讲缘分,你看,这缘分不就来了。往后你只管等着当祖母吧。”

    良妃此时没了那份郁气,微笑起来:“我就盼着是两个孙子,只要身子骨跟这两位小阿哥一样,我就满足了。”

    她说着看向追逐着的弘阳弘杲,脸上全是喜悦。德妃和她一起说笑起来,良妃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直到看不见良妃的影子了,德妃忍不住跟双喜说:“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惠妃和她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一个日子越过越惨,一个日子蒸蒸日上,这人的命啊,可真难说,得意的人未必一直得意,倒霉的人也未必一直倒霉。”

    双喜不停地点头。

    此时在书房,康熙今儿有兴致亲自批改折子,海棠就想着要不然今儿给自己放假半天,话没说出来呢,就看到雅尔江阿来了。

    雅尔江阿管理宗人府,前来奏报:“巴林部郡王鄂齐尔去世,请由其子承袭爵位。”

    去世的巴林郡王是康熙的表兄弟,也是十阿哥的大姨父。康熙点了点头,稍微思考了一下说:“准其子袭爵,晋封二公主为固伦公主,让老三和老十去吊唁宣旨。”

    老三是二公主的弟弟,老十是上一任郡王福晋的外甥,他们两个去非常合适,雅尔江阿听了退下安排这件事。

    三阿哥和十阿哥去了巴林部后见到了二公主,二公主留三阿哥吃饭,席间说起了年前年后废立太子的事儿。

    二公主无疑是个很爱权的公主,她跟三阿哥说:“我看着太子现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位置还不知道坐到什么时候呢,大哥被圈,老二没了火气,算下来就是你了。”

    三阿哥就说:“姐姐这话说得对,可是老八如今实力雄厚,在复立太子前汗阿玛让大家推立太子,老八的势力简直是地动山摇,京城的官儿都支持他,佟家、钮祜禄家、富察家这些都不说了,连宗亲都在支持他,要不是汗阿玛强压着他,这会咱们要给他请安了。”

    二公主说:“话虽如此,你还是有实力的,别看老八的势力大,以我对汗阿玛的了解是不会放过他的,往后你有的是机会。”

    三阿哥到底有些不自信:“我就是势单力薄,要是哥哥们都还在,咱们姐弟何至于孤立无援。看看老四那一窝,你还别说,老四也很有势力,九妹妹就肯定支持他。”

    “这是肯定的,我都支持自己的亲兄弟,别说她了。不过你也别把她放在心上,她在西北,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我不孝顺,说句难听的,汗阿玛这么大年纪了,说不行是一会的事儿,她在千里之外怎么一下子赶回来?等她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还是要在京城下功夫。”

    姐弟两个商量了半日,那边十阿哥也在陪着他姨妈说话。

    老福晋的意思是想回京城养老,她和公主儿媳不和睦,不想伺候公主,回到京城还有姐妹兄弟在,京城比巴林部繁华,看戏吃席都很热闹,比在草原上强得多,而且当初她婆婆巴林公主的公主府还在并没有收回去,她也有地方住,让老十想办法。

    老十只能去找表哥兼姐夫沟通。

    唔尔衮当然知道额娘和媳妇不和睦,听了表弟老十的话之后立即同意送额娘去京城。葬了他父亲之后,他以进京谢恩的名义带上了额娘和媳妇,打算到时候留他额娘在京城。

    一行人走到半路听说康熙去了热河,转道去热河行宫谢恩。

    随后三阿哥和二公主夫妻两个留在热河陪伴康熙,十阿哥陪着姨妈往京城来,十阿哥能把姨妈带到京城用的是让姨妈陪伴舒宜尔哈的说法。康熙也觉得女儿最近闷闷不乐有个女性长辈陪着挺好的,主要这阵子海棠怀孕了,太后的注意力放到了海棠身上,对舒宜尔哈少了关注。

    舒宜尔哈并非闷闷不乐,她是装的闷闷不乐,这主意还是十一阿哥出的,他跟舒宜尔哈说:“你要是每日高高兴兴,他一准给你找婆家,你装得很难受,装的被那恶心人的王八蛋给恶心到了,他也不至于马上把你嫁出去。”

    所以每次舒宜尔哈拜见康熙都是带着些愁绪,为了更逼真一些,她故意每顿少吃点,人都瘦了。康熙自然不会怀疑她是装的。

    本来太后打算带着舒宜尔哈去热河行宫散心,结果海棠因为孕吐走不了,太后和德妃也不去了,留在京城照顾。

    上次怀着弘阳的时候海棠没这么受罪,这次真的吃什么吐什么,恨不得把胆汁给吐出来。

    她都这么难受了,送到京城的折子还要她批阅,康熙把太子和八阿哥都带走了,坐镇京城的几位皇子都当起了甩手掌柜,别人能甩,海棠甩不了,以至于她的脾气越来越大。

    事情多吃不好也就罢了,中午她在办公的屋子里午睡也睡不着,脾气更是暴躁。扎拉丰阿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一张薄薄的席子来跟海棠说:“这玩意是老二弄来的,说这是海上来的物件,用这个东西能安神,睡得香,祖母让拿来给格格试试。”

    他嘴里的老二是他二弟图尔伯绅,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排在一个班次,说话的时候也多了。

    海棠闻着木料香味,而且也不认得这是什么材质,就让侍女铺在榻上抱着肚子躺着,没一会睡着了。

    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她发现到了下午,一边打着哈欠起来一边埋怨侍女怎么不早点叫她,今儿的事儿多着呢,说着伸手去揉了揉还在睡的盐宝,打着哈欠准备洗脸。

    此时门外进来一个青年女人,走到她跟前说:“额娘,您还有什么嘱咐吗?我要走了。”

    海棠惊呆了,你谁啊?怎么看着我和差不多,我没这么大的女儿!

    等等……这姑娘看着眼熟啊!

    对方说:“您既然不说那就算了,以前说得够多了,您保重。”说完后退了一步,恭敬地磕头,再起来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海棠追了两步,刚跨出门槛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十几丈高的海浪拍打着大船,大船在台风中如浮萍树叶一般随波漂荡。海棠听到刚才的女人说:“左满舵,你个笨蛋,左满舵!”

    “格格,风太大!”

    大家都站不稳了,海水跟瓢泼一般灌进船里,这女人说:“左满舵,打出旗语告诉其他船,通通左满舵,闯过去才有一条生路,要不然连人带船还有粮食都会葬身在这海里!”

    海棠想探身出去看看外面其他的船,脑袋伸出去发现外面风雨停了,看到一片海岸线,有人大喊:“到广州口岸了,看到广州了。”

    船上一片欢呼,然后是一片兴高采烈的讨论声,都在说粮食是朝廷的,但是香料宝石是大家的,不知道这次出海能分多少钱。刚才的女人穿着一身男装,腰上挂着一柄剑,没和大家讨论这些,独自背着手走上甲板。她梳着一条油亮的辫子,只戴着一副耳坠,除此之外没别的装饰,背着手看着海岸线,带着一种自信和得意。

    海棠叫了一声:“秀莹?”

    她转头吃惊地问:“额娘你怎么在这里?”

    海棠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她睁开眼,看到眼前一支孔雀翎在自己脸上拂动。弘阳看到海棠醒了笑着说:“额娘,你再睡都下午了,快起来,要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大梦一场。

    海棠扶着弘阳的肩膀坐起来,侍女拧了手帕让她擦脸,海棠拿着手帕呆呆地出神。

    弘阳问:“额娘,你还没睡醒吗?”

    “醒了,刚才额娘做梦了,梦到妹妹了。”

    “啊?是妹妹吗?妹妹什么样子?乖不乖?听不听话?”

    “应该是不听话的吧,我梦到她长大以后的模样了,我的女儿可能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什么路?”

    “在额娘看来是很激进的路。”似乎这孩子能养活自己,还把自己养得很不错,海棠的心里充满了欣慰,拿起手帕擦脸。

    弘阳听不懂,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额娘你晚上想吃什么?太后老祖宗说现在吩咐去做,现在你一个人吃两个人养,要吃好睡好,这样妹妹才能养得白白胖胖。”

    “都行,吃什么都行。”

    第372章 没得选

    到了下半年,八阿哥家的两个侍妾接连生产,先是有了一个小格格,接着有了个小阿哥。

    京城里面顿时喜气洋洋,支持他的大臣们奔走相告,八阿哥人没在京城,但是京城里高兴的人真的多。

    良妃亲自跟宫中的太后报信,恨不得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有孙子了。尽管十几天后康熙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晋升佟妃为贵妃,也没压住八阿哥有儿子这件大喜事的热度。

    到了十月底圣驾从热河回来,正好赶上了八阿哥家的满月酒,那场面真的是人山人海,路上车水马龙,从热河回家的四阿哥都被堵在了路上,等了半天在侍卫们的呵斥下才算是驱赶了堵路的马车回到了自己家。

    四阿哥是越想越生气,直接出门去畅春园见康熙,跟康熙说:“儿子如今是亲王了,府邸还是贝勒府的规模,住着实在逼仄,儿子请您把八弟移到安王府去住,或者让儿子搬去也行,那里是现成的亲王府,把封了的重新拆了就能住。”

    康熙让人把八阿哥叫来,在等八阿哥的时候康熙还要看折子,海棠的肚子现在很大,捧着肚子不耐久坐,康熙没了用着放心顺手的人,就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八阿哥在家里迎来送往,被喊了来,他如今在御前有人,进园子的时候就有人跟他说四爷来告状了,八阿哥沉着心到了无逸斋。

    康熙抬眼看了看一身便服的八阿哥,跟四阿哥说:“老四,你跟老八商量。”

    四阿哥说:“八弟,哥哥打算扩建府邸,现如今有两个办法,要么请八弟搬家到以前的安王府去,要么是哥哥搬家到以前的安王府。说起来安王府和裕亲王府在同一条街,你和保泰兄弟关系不错,你们住得近点岂不是更好?要是你不愿意也没事儿,哥哥搬,明儿就能搬!”

    八阿哥瞬间明白自家门前车水马龙对邻居有影响了,赶紧说:“这是弟弟家好不容易有喜事了,弟弟一时高兴到失态折腾出这些是非来,弟弟的错,弟弟搬,绝不让四哥您麻烦。弟弟回去就安排人打扫新府,各处修缮,请四哥再给弟弟些时间,年前肯定走。”

    话说到这里了四阿哥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日后八阿哥在府邸里宴客,给儿子办满月宴。海棠就带着扎拉丰阿和弘阳去了八阿哥家里。

    今儿请的都是宗亲,大臣们没来,但是门前的马车还是把整条街给堵了,甚至已经外溢到了旁边的大街,皇子们的马车都进了四阿哥家里暂时存放。

    海棠扶着侍女的手进了八福晋的上房,八福晋板着脸,仿佛谁欠她钱一样,但是大家都喜气洋洋,当没看见她的臭脸。

    海棠一路往里面走,众人纷纷让路问好,庄亲王福晋就问:“九格格来了,找人看了没有啊?你肚子里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海棠没和她计较,这位就是个泼辣货儿,说道:“看了,是个闺女。”

    “闺女好,凑成一个好字。”庄亲王福晋嗑着瓜子说:“要说凑个好字,八阿哥家里才是标准的好字,先闺女再儿子,这才是真好呢。大伙说是不是啊?”

    大家哈哈笑笑并不接话,八福晋气得脸都歪了。

    庄亲王福晋不知道为什么今儿就和八福晋过不去,说道:“哎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生儿孙我享福,我们王爷就是没儿孙的命,我们老两口子享福就够了,也不是我们家先王断了香火,侄儿一大堆呢,先王传下的王位有人接,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是不是老八媳妇?”

    海棠已经坐下了,和五阿哥福晋坐在一起,悄悄地问:“这是怎么了?”

    五福晋嗑着瓜子说:“听说,我是听说的,听说庄亲王最近和几个小妖精闹得火热,说是……妹妹你是正经人,又怀着孩子,听不得这里的腌臜事儿,别问了。”

    哦!

    海棠点点头,正想说法,看到外面三只狗长得一模一样的狗跑进来,一只干干净净,一只花枝招展,另外一只很埋汰,要进来找盐宝。

    九福晋赶紧说:“别让它们进来,我们爷的狗身上有跳蚤。”

    海棠顿时抱紧了盐宝,九阿哥家的太监把狗哄出去,七福晋和十三福晋顿时变了脸色。

    最崩溃的还是七福晋:“什么?哎呀,婉瑜的狗要有跳蚤了!”

    九福晋说:“我们爷在外面讲究不起来,别说狗子了,他自己身上都有跳蚤。”

    没一会这消息传到外面,九阿哥气得跳起来:“这娘们败坏爷的名声!爷是最干净的,凭什么说爷身上有跳蚤。”

    十六说:“九哥,别生气吗?你身上有没有九嫂最清楚。”

    九阿哥嚷嚷:“你说错了,哥哥的侍妾最清楚。”

    五阿哥骂他:“这是没开席呢就满嘴胡话,还不坐下,丢不丢人啊?”

    九阿哥坐下:“反正已经丢过人了。”

    这时候八阿哥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现场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

    八阿哥抱着先到了皇子们坐的席位边,大阿哥不在,太子也没来,三阿哥为长,坐在上位。八阿哥跟孩子说:“来,咱们弘旺先拜见三伯。”

    三阿哥立即把孩子接着抱在怀里,嘴里开始夸起来,他读书好,满嘴都是夸耀之语,说得文雅极了。做出给四阿哥抱的动作,四阿哥也就是侧身看了看,并没有接,夸这孩子健康。五阿哥用蒙古语赞了一遍,剩下的几位年长的阿哥也都纷纷夸耀,没有抱抱这孩子。另外一桌年纪小的阿哥们倒是夸得热烈,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多说几句好话也没什么。

    接着八阿哥抱着孩子在席间走了一遍,宗亲们情绪高昂,皇子们倒是显得很平静。

    最后走到皇孙这几桌,弘皙弘昱带着弟弟们站起来。八阿哥对弘昱显得很亲近,一口一个“多照顾你弟弟”,弘昱短短的半年时间进步巨大,已经很熟练地与这群叔叔们尔虞我诈了,弘皙到底差了些火候,笑的勉强。

    八阿哥又让其他几个侄儿看弘旺,弘阳站在椅子上看到弘旺巴掌大的小脸,跟着几个表兄弟说:“小弟弟长得可真好,脸蛋子可真胖,头发还很黑,嬷嬷说身体好才会头发黑。”

    八阿哥笑着说:“弘阳日后要带着弟弟玩啊!”

    “嗯嗯嗯,放心吧八舅舅,我会带弟弟妹妹玩儿的。”

    等八阿哥走了,五阿哥家的弘昇跟弘阳咬耳朵,弘昇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太孙呢。”

    弘阳说:“嘘嘘嘘,不要说出来。”

    小阿哥在外面被人看了一遍送到后院来,嬷嬷抱着走马观花一样地给贵妇们看了一遍抱下去了。大家都看明白了,八福晋没法插手这两个孩子的事儿。

    吃完饭海棠和六嫂子西林觉罗氏和十四媳妇完颜氏一起去四嫂子家坐一会。

    秀琳带着人送了茶水过来,六福晋接了茶水说:“八弟妹的日子过得也就是那样了。”

    十四福晋问:“既然八爷家的侍妾生下了长子,会不会给她请封侧福晋?”

    惯例就是如此,侍妾生了长子或者是资历达到了,就会把侧福晋的位置占了。

    四福晋摇摇头:“不会,那侍妾是汉人,还不是汉军旗人。”

    六福晋说:“听说八爷想给那侍妾的父亲提一提身份。”

    这是肯定的,总不能让儿子的出身太难看了。只是如今想要抬旗太难了,自从入关后,没有战争,八旗这种军事制度如今已经渐渐显出弊端,很多旗人生计艰难,京旗回屯的事儿又重新提了。对于庞大的汉军旗而言,朝廷里有了出旗为民的声音,康熙因为那时时刻刻准备撤回关外的警觉并没有接受出旗为民的设想,但是八旗臃肿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满八旗还是汉军旗,抬旗入旗是非常严格的,想出旗却很容易。就算是海棠也不能轻易把汉人编入汉军旗,别说八阿哥了。

    晚上海棠回到了畅春园,和康熙说到了天下生齿日繁,不仅是满人,汉人也开始出现人口多土地少的情况,如何喂饱天下人一直是一项大事。

    康熙本来心情很好,听到海棠说这些后心情变得难受起来。

    他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这种让天下吃饱的事儿没办成,如果哪个儿子有能力就把江山传给谁。

    第二天下朝后,他把儿子们叫来说话,除了大阿哥,从太子到还屁事不懂的二十阿哥都在,坐满了无逸斋。康熙看了看,让人把二十抱走,问剩下的儿子:“如今天下人口越来越多,你们说怎么才能让人都吃饱饭?”

    大家面面相觑。

    康熙端着杯子喝口茶,说道:“你们先好好地想想,这是大事儿,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回去想好了,和幕僚心腹们拿出个方案来,到时候跟朕解释一下为何这么做。去吧,给你们三天时间。”

    十五阿哥心想:我们几个年纪小的有幕僚吗?有心腹吗?老爷子从来都是看似给了选择实际上一点都没得选!

    大家纷纷领命离开。

    康熙看人都走了,想了想,让人通知几位重量级的大臣去拜见太子。他从内心还是盼着太子能胜出的。

    第373章 生迷惘

    散了之后十四阿哥直奔海棠的园子里来,他刚出来当差没多久,也没什么要紧差事,就是在兵部混日子,也没什么功绩,完全是靠着皇阿哥的身份聚拢了一群人追随,和哥哥们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十四跑来后把今儿的事儿说了,就问海棠:“姐你说怎么才能回答得漂亮出彩?”

    海棠正检查小衣服和小褥子,这都十月底了,说是十月怀胎,实际上也就是九个月出头,一般是九个半月。算着日子,海棠在十一月上半个月就要生产,所以她快要卸货了。

    海棠一边翻着东西一边说:“这问题很大啊,不是拍马屁歌功颂德能糊弄过去的,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没有!不过硬要我回答,我倒是能从书里找找答案。”

    “这也是个思路。”历史足够长的好处就在这里,能在前人身上找到例子,毕竟太阳下面没什么新鲜事。

    海棠把这些东西让人搬走,又开始检查尿布,因为都是新的,都没有用过,都摆在了桌子上。海棠一边数着尿布一边说:“让人吃饱国富民强,在书里是能找到参考答案,书里不仅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成功的如商鞅变法,失败的如王安石变法和前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你有没有分析过,这些变法为什么有的失败了可有的却成功了?”

    十四也是读过书的,立即说:“是因为皇帝的支持,商鞅能成功是秦孝公支持,王安石失败是因为宋哲宗继位高太后垂帘听政,她不支持,启用了司马光废除了变法。”

    “这也是一方面,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百官反对,商鞅变法的时候秦国刚吃了败仗,就是百官反对也是有限的。但是王安石变法和张居正变法都遭受了百官反对。”

    “这也是一方面,还有吗?”

    “还有??我想想,就是执行的力度不一样,对,力度不一样,秦国是真的落实到位了,而王安石和张居正的变法其实执行得不到位。比如说王安是变法,本来是好意,但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再比如张居正变法,下面人虚报数据,这都是因为上下不一心导致的。”

    海棠点点头:“嗯,还有呢?”

    “还有!姐,弟弟笨,你一股脑全说了吧。”

    少年人如此急躁,海棠叹口气:“你啊,对变法知之甚少,不过是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看了几眼,就如盲人摸象一样,大象长什么样你压根不知道,摸到耳朵说像蒲扇……我再问你,五霸七雄的年代,不少国君都想变法,为什么就秦国成功了?韩国有申不害、魏国有李悝、楚国有吴起、齐国有邹忌,更别说赵国还有推行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为什么他们失败了?”

    十四没说话,过了一会说:“咱们一开始不是在说怎么养百姓吗?怎么说到了变法?”

    海棠说:“养活百姓使其没有饥饿,这是世世代代的追求,你说要翻书找答案,我都把答案送你眼睛下面了,你还没找到?”

    十四迷茫地问:“我就这么朽木不可雕吗?”

    外面笑了一声,六阿哥先进门,扎拉丰阿陪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进门。

    六阿哥说:“我就说你肯定来找你姐姐了,你跑得可真快啊!”

    要你管!

    十四没敢这么说,站起来跟哥哥们打了招呼。

    兄弟几个坐下,六阿哥说:“好端端的,老爷子问咱们这个干嘛?”

    十三阿哥说:“大概是因为这两年赋税出现入不敷出了吧。”

    四阿哥叹口气,他管着户部,当然知道当初海棠测量土地逼着一些人补缴税银的钱现在花了一半了,连年入不敷出,人口滋长,长此以往下去不是好事儿。“这事儿早晚要解决,其实我倒是有想法,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唉,困难重重,我倒不是怕困难,只是汗阿玛一信求稳,并不乐意这么做。”

    十三阿哥想了想:“依着我看,这天下的土地是能养天下人的,只是有人占得多,有人占得少,所以才出现了有人不够吃,有人吃不完的事儿。”

    六阿哥问:“那怎么办?均分土地?你这想法就不现实,就算是今日能均分,不出半年,又要开始兼并土地。这办法不治标也不治本。”

    海棠把尿布放到篮子里,想了想说:“刚才我和十四在讨论为什么商鞅变法成功了,其他的变法则是失败了。”

    大家都看着她,海棠说:“秦孝公变法的目的是变强,从目的上看,是成功了。所谓的废井田制、推行县制、迁都、统一度量衡制、编订户口都是手段。是一系列变法才达成了他的目的,而且商鞅变法进行了两次。怎么养民又是一次变法,摊丁入亩也好,火耗归公也好,都是手段。想达成目的不仅仅是在土地上下功夫,就如商鞅是对整个秦国进行变法,针对民风民俗,针对庶民黔首,针对贵族王公,针对朝廷体制,甚至还有迁都这样的大事,想变法就是刀尖向内,把所有的变了,一旦有一丝犹豫后退都不行,如果今日不变,三五百年后会有人推着变。你们来问我,我只能说变法要改变八旗,改变士农工商这套运行了几千年的老规矩,要用新的工具把更多的百姓从土地上带出来。”甚至要改变帝制,她接着说:“任何修修补补都是在打补丁,也不是没用,就是一直瘸着一条腿罢了。”

    十四喃喃地说:“这是皇帝该考虑的啊!”

    六阿哥看向四阿哥:汗阿玛这是在选太子啊!

    这到底是在钓鱼还是什么?

    六阿哥怕了,他打定主意随便写一下糊弄着完事儿,他害怕这是老爷子放出的香饵,要是一口咬上去,刺破嘴不说,万一难翻身了呢,毕竟大哥被圈了啊,这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十三也是避之不及,他刚被放出来,不想再主动踏入这个漩涡。十四倒是跃跃欲试,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写,这会满肚子的感慨:“这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四阿哥也担心这是诱饵,他回去后想了半晚上,思来想去,觉得就是诱饵自己也要咬了!

    第二天和幕僚们聊了聊,第三天就在家里闭门写作,打了好几次草稿好不容易交上去了,户部爆发出贪污案。

    四阿哥这个掌部阿哥瞬间成了焦点,四阿哥气得差点咬碎了牙,大骂那些奴才狗胆包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出事来,立即回京城坐镇户部。

    四阿哥回京城后,康熙花了几天时间把各位阿哥的方案看了一遍,四阿哥的显得全面且温和,十四的就极其激进,这对兄弟的是目前来看最亮眼的。然而这里面有些思路是一样的,找谁取经了自然是一目了然。接着就是太子和三阿哥的,太子的倒是提供了几条解决办法,比如说开荒,比如说让汉军旗出旗为民。三阿哥的和这些差不多,因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显的文章气象万千,总结起来就是文章花团锦簇,内容空洞无物。

    接着是八阿哥的,八阿哥也有高人指点,康熙一眼看出来了。上面用了大量数据说中原和江南的土地种熟了,需要向南开发,两广以及云贵川可以耕种,比如四川,号称天府之土,这些地方如果像中原一样到处种满了粮食,天下就不缺粮食了。

    康熙本来把八阿哥的折子扔到一边了,后来想想还是捡了回来。

    比起海棠说的那种需要几代人实现宏大愿望,八阿哥这种更容易实现,而且两种想法并不冲突,一边经营南方,一边为日后打算,能同时进行。

    至于四阿哥的折子,上面的“火耗归公”“改土归流”“摊丁入亩”都很好,但是不好实施,拿这个“改土归流”来说,这弄不好就是狼烟起边陲!改土司制度让流官治理,多少年来这么多朝代都想要改土归流,和土司斗智斗勇了上千年都没实现过,康熙觉得这也挺有难度的。

    他忍不住叹口气,目前来看,八阿哥此次表现亮眼。

    康熙让人把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折子收起来,想了想把太子和三阿哥的也收了起来,剩下的则是让太监们随便找地方处理。梁九功只能装在盒子塞角落去了。

    过了几日,刑部审理出结果了,四阿哥看到这结果脸都黑了。

    自康熙四十四年开始,户部采购草豆料,每年户部把银钱跟商人结算后商人再送一部分给户部官员,这在后世也不算罕见。其中得银堂堂官希福纳、司官根泰等六十四人参与,共收赃银二十万两。刑部把户部得银堂所有官吏捉拿再审,九卿审理,从康熙三十四年开始,得银堂就是这么操作的,前后一共有一百二十余人参与,涉及银两是四十四万两。

    其中还牵扯出新上任的尚书张鹏翮,张鹏翮本人虽然是个好官,但是他家人主动索要好处,因为张鹏翮家人参与其中,刑部特意请示康熙是否要拘押张鹏翮,康熙发话“本身不曾得银,家人得银的免革职拿问”。

    但是无论怎么说,户部这次简直是塌方式的贪污案让不少户部官员被牵连,让四阿哥的声誉雪上加霜,在康熙心目中的位置一降再降。

    在案子尚没了结的时候,海棠进入了分娩流程,德妃请示了康熙后亲自来陪着海棠生产,这次比上次轻松得多,大半天时间把孩子生出来了,说是轻松,也仅仅是比上次轻松了一点。生孩子本就是需要勇气的一件事,过程极其痛苦。

    海棠在孩子生出来后跟德妃说:“我再也不生了。”

    呜呜呜,孩子再可爱也不生了,这种痛简直是刻骨铭心。

    德妃搂着她说:“不生了不生了,看把我闺女折腾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问:“是格格还是个阿哥?”

    和上次满屋子欢喜不一样,收生姥姥小心地说:“是个郡主。”

    海棠立即说:“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了,快洗洗抱来。”

    对接生的嬷嬷称呼一声收生姥姥,收生姥姥的助手被称为抱腰妈妈。抱腰妈妈把小孩子洗了裹在襁褓里抱着给海棠看。

    海棠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比起弘阳来,这孩子很普通。弘阳生下来的时候不哭,弄得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喘,小女儿生下来哭得哇哇叫。弘阳生下来的时候一大块胎脂盖在脸上,一只眼睛一两天没睁开,很多人怀疑这孩子的眼睛会不会有问题,小女儿生下来皱巴的跟猴子一样,干干净净的,一点胎脂都没有。弘阳出生的时候万众瞩目,康熙和太后都来了,小女儿出生的时候只有德妃在,阵仗也没她哥哥那么大。

    出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但是女儿是受到期待的。海棠跟德妃说:“额娘,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秀莹,我闺女。”

    德妃笑着接到怀里抱着,门外弘阳和扎拉丰阿还等着看小孩子呢,弘扬趴门口喊:“祖母,我要看弟弟。我额娘怎么样?”

    德妃跟乳母交代:“抱出去给他们爷俩看看。”

    乳母抱着在门口让扎拉丰阿和弘阳看:“公爷,小阿哥,这是小格格。”

    “啊!真的是妹妹啊!”弘阳有些失望:“那我的小玩意她玩不了啊!”

    扎拉丰阿赶紧把女儿抱怀里,跟弘阳说:“能玩儿,你将来要当舅舅了。”

    弘阳脑子里出现自己那群舅舅们,觉得当舅舅挺简单的,满意地说:“这也行!”

    他对着屋子里喊:“额娘,祖母,我去给皇玛法报喜去啊!”

    康熙就等到了弘阳这个大喇叭,弘阳趴在榻上和他挤着,高兴地说:“皇玛法,我额娘生了个小妹妹,小妹妹六斤多呢,都说没我出生的时候长得壮!”

    康熙听了叹口气,他对生了个女孩很失望,嗯了一声。伸手在弘阳的秃瓢上摩挲了几下:“拿书去,玛法教你读书。”

    “诶”,弘阳跳下榻去取书,嘴里还在说:“我妹妹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比姐姐们好看,就跟……就跟我姨姨一样。”说起来他都有两年没见到姨姨了。

    弘阳的情绪低落起来,问康熙:“今年过来姨姨会回来吗?”

    康熙摇头:“你姨姨也生了个丫头,太小了,不方便带回来,过几年吧。”

    “要是我能过去就好了。”

    康熙心里一动,他有打算去巡视关外,他去巡视过三次关外。第一次是康熙十年,那时候康熙才十八岁,去关外的原因是北方罗斯蠢蠢欲动,而他去关外也有拜谒祖宗的原因在,两重原因之下带着大队人马用了十六天从京城来到盛京,第一次踏上了未曾谋面的故乡。

    第二次是刚灭了三藩,用他自己的话说:“……自逆贼吴三桂倡乱滇南,多方煽动,军兴八载,中外驿骚。仰赖祖宗在天之灵,默垂眷佑,殄灭凶渠,民生乂安,疆域祇定,特行遍祀山陵之礼,周告成功”。

    第三次是灭了准噶尔,同样是去祖地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这一次想去,是因为废太子又复立太子,一是告诉祖宗江山永固,废立之事不会动摇基业,二是他心里总觉得中原不如关外,哪怕他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还是觉得关外是根基,有必要去巡视龙兴之地。

    他搂着弘阳说:“朕打算东巡,你与朕去盛京吧,你姨姨就在盛京,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她了。”

    “真的?我额娘去吗?”

    “你额娘要坐月子呢,玛法带你去,你要去吗?”

    “去啊!”

    内务府听说后简直想死,这么冷的天往关外去,现如今塞外大雪,道路难走。但是皇上不考虑这些,他是说走就走,皇上是冻不着,下面的人呢。

    下面的人全部坐车,去年九阿哥和十阿哥去关外就是坐车,速度很快,而且车里暖和,毕竟是烧锅炉的。缺点就是太颠簸了,坐一天下来全身能散架。

    康熙不管,反正他的车不颠簸,让九阿哥和十阿哥想办法,九阿哥只能把刚检修完换了锅炉的车给东巡的队伍用。

    弘阳高兴地跟着康熙去盛京,走的时候还带着德妃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这全是德妃收拾出来给桂枝母女的。

    此次出行四阿哥明显失宠了,这次没带他,本来六阿哥能去,但是六阿哥病了,十四阿哥也没在名单上,德妃只能让弘阳给他姨姨带东西。

    与四阿哥失宠而遭遇了冷落不一样,康熙带着八阿哥去了,不仅有八阿哥,还有太子、三阿哥和十五十六两位小阿哥。至于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人是负责出行和后勤的,与是否简在帝心没半两银子的关系。

    四阿哥这段时间沉迷于烧香拜佛,他在家里的佛堂一坐就是半天,弘晖进去看过,出来跟四福晋讲:“阿玛不是在想事儿就是发呆。”

    四阿哥终于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迷惘了,有的时候只有自己能走出迷障,四阿哥亦然。

    海棠坐月子也不是全然什么事儿都不管,她不仅要坐月子,外面如果有大事儿还要拿主意。并且在女儿出生半个月后海棠还接见了出海的商队,拿到了他们今年航行日志和各处购买的商品,这里面有关于科学的也有关于艺术的,更多的是花边新闻,说的是某个国王与他的情妇二三事。还有一堆小说,有的写了金雀花王朝的二三事,有的写的是神罗帝国,都是被翻译过的,海棠读着觉得有些意思,交代他们继续收集海外的风俗人情和社会动向,以及继续收集国外的新鲜技术。

    就这样白天处理事情,晚上把这些消息汇总打算在康熙东巡回来给他看,顺便也给四阿哥一份,让四阿哥受着无声的沁润,让他知道外面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至于女儿秀莹,半个月来长得白白胖胖的,扎拉丰阿整日抱着她,对女儿稀罕得不得了。

    海棠特意拿出一个红色的圣诞帽给女儿戴上,这是这次从外面带来的物品之一。帽子太大,她的小脑袋撑不起来,海棠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扎拉丰阿说:“这帽子怪模怪样,晚上戴着应该暖和,先放起来吧,回头再大一点晚上戴着睡觉。”

    乳母把圣诞帽收了起来,海棠和扎拉丰阿两口子抱着孩子看。

    明年海棠就要去西北了,弘阳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如明年坚持还可以带他再去一年,后年真的要送他进书房了。海棠在想,日后女儿长到三四岁,就带着她,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和她不分离。

    海棠正盘算着明年要办的事情,这时候江宁织造曹寅的家人求见。

    海棠觉得奇怪,还是见了。

    来见海棠的是曹寅的长女,是个很有气质的姑娘,年纪不大,恭恭敬敬地拜下去,再起来的时候头上的发钗步摇丝毫不乱,行动之间裙子不动,是个很传统很古典的闺中女孩。

    这女孩此时低着头替父亲向海棠求救。

    这事儿要从几年前说起,几年前曹寅年底来述职,康熙说起了户部缺铜,而贩铜确实是一门好生意,简直是稳赚不赔。曹寅就生出了贩铜的想法,跟康熙说了之后康熙就从内帑出银子支持他,将来收入归内务府所有。

    曹寅拿到钱后,内务府里面几个大家族听说了,犹如猫闻到了鱼腥味,开始竞争起来,这明明是一门稳赚的生意,曹寅在这种恶性竞争下赔钱了!

    可这本钱不是他的,是从皇帝内帑拿出来的,就算是曹寅在康熙跟前有面子,也不敢就这么空着手跟康熙没交代。

    曹寅今年年底又来京城述职,这次带上了夫人和女儿,为的就是想在事发前求个指点。

    贩铜!

    海棠也知道缺铜,这么地大物博的一个国家,偏偏缺铜!还偏偏拿铜做货币。

    海棠跟这姑娘说:“知道了,本王回头再招你说话,回去吧。”

    曹家的大姑娘也知道海棠如今在坐月子,需要多休息,不敢多说什么,赶紧退出去。

    此时包嬷嬷端着一碗汤进来,跟海棠说:“瞧刚才那姑娘举止不像是普通人,说句得罪人的话,和各位福晋也不差什么了。”她本想说和各位娘娘们比也不差什么了,但是这话没法说。

    海棠接着汤碗还在想铜的事儿,就说:“嬷嬷你好有眼力啊!”

    第374章 喜相逢

    “人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为什么大明能坐拥中原,而咱们不能?特别是咱们兵强马壮了之后,天下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康熙在祭祀过福陵之后带着儿孙去了宝顶附近,所谓宝顶就是坟墓,祭祀的场合在前面的大殿,宝顶之下才是努尔哈赤安息的地方。

    康熙站在宝顶前面,跟十五十六和弘阳说:“你们第一次来,跪下磕头吧。”

    甥舅三个磕头,起来后听康熙接着讲当年建州女真的故事。当年一个女真部落的首领猛哥帖木儿从黑龙江向着松花江迁徙,明朝又驱赶别的部落来到此地,在这里设置了卫所,几个部落合称为建州卫。随着的时间推移,又有新的部落被驱赶到这里,后来这里经过一系列博弈和环境变迁,分为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

    早先的部落首领猛哥帖木儿前去燕京拜见明成祖朱棣,被朱棣封为建州卫指挥使,而猛哥帖木儿就是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努尔哈赤当年继承了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职位。

    在福陵祭祀完后,返回盛京,准备明天去昭陵祭祀皇太极。

    十阿哥早一步赶到昭陵做安排,而九阿哥跑前跑后安排出行,负责处理行进中的突发状况,真的没有休息的时间。

    在回城路上,保泰和八阿哥坐在车里,听着车外九阿哥大呼小叫地跑远了,他把窗户关上,车厢里黑了起来。因为中间有壁板,前面开车的也是心腹,他就放心地跟八阿哥说:“刚才汗阿玛说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太子的神情都变了。”

    八阿哥没说话,只是把斗篷给裹紧了。在他看来,太子是一只半死不活被拔了牙的老虎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保泰问:“冷吗?”

    “有一点,不碍事,这地方本就是冰天雪地。这时候来真的受罪,还是中原好啊,入关之后真的是花花世界锦绣江山。”

    “所以祖宗们就觉得有机会一定要入关。”

    八阿哥则说:“你知道我这会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九妹妹,她身怀利器,会不会也杀心自起呢?”

    “嗯?不会吧,我看她没这心思。”

    八阿哥则说:“她儿子可以为帝。”

    保泰没说话。

    八阿哥接着说:“她可不是人畜无害,她这是又精进了,小时候锋芒毕露,如今懂得藏锋了。”

    保泰开始思索了起来,他压根没看出来,他自己也没到这境地,这真的没法评价。

    另一辆车里,十五十六和弘阳在分东西吃。

    十六给弘阳一个盒子:“麦芽糖,小心点,会粘牙的。”

    “不吃不吃,吃了会牙疼。”弘阳赶紧摇头,对麦芽糖避之不及。

    “你真不吃?这玩意是甜的!”

    弘阳摇头。

    十六问:“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想吃,我在西北因为贪吃吐了好几回,所以就不想多吃,刚才来的路上吃过一点点了,这会儿就不吃了。”

    “你额娘不管你?”

    “我额娘摁着我吃,吐了也要吃。”

    连十五都看着他,十六充满同情地说:“怪不得你今年没嚷嚷着吃东西,你以前是很爱吃的。”

    弘阳想到吃了又吐的事儿,萎靡不振地窝在座位上,喃喃地说:“贪吃要不得啊!”

    “看把你折腾的,现在想起来都这模样!”十六阿哥把盒子里的麦芽糖收起来,问他:“要不咱们一起背书吧,我比你会得多,你背来听听,要是错了我能纠正你。”

    十六阿哥和弘晖年纪差不多,早就去尚书房读书了,自认为辅导外甥的功课绰绰有余。

    福陵在盛京东边,当地人称为东陵,而昭陵在北边,当地人称为北陵。圣驾很快到了盛京的皇宫,这地方真的很小,比京城的皇宫还拥挤。因此桂枝就打算把弘阳给接到公主府去住。

    康熙带着儿子们回来的时候桂枝已经等着了,给康熙请安后和他客气了几句,请他到公主府里住着:“……女儿如今做了母亲,养儿方知父母恩,想请您驻跸公主府略尽孝心,不知是否可行?”

    桂枝就不是那得宠的孩子,觉得自己就没那面子,也就是客气一下,她的设想里康熙不会同意,然后就顺势把弘阳接走住几天。盛京皇宫她看过,这里不能说年久失修,不住人的地方就是烧了火炕都有股子阴冷,哪里有她新修的公主府舒服,她都给弘阳收拾好房间了,就在她院子里,在她女儿的隔壁。

    谁知康熙竟然点头同意了:“既然你有这样的孝心,朕不去岂不是让你伤心了,准奏,今儿朕就搬过去。”

    桂枝差点把持不住自己的笑容,赶紧挤出笑脸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她身边的人赶紧通知人回去收拾。

    康熙不仅自己去住,还把太子和八阿哥带进去了,十五十六也说只需要一间房,结果哥四个挤在一个院子里,倒也能凑合。九阿哥和十阿哥接着住皇宫,九阿哥嚷嚷着自己和老十就是捡来的!平时当牛作马也就算了,都知道这里不舒服,你们去舒服的公主府,反而让他们哥俩住老房子,这是亲阿玛吗?

    桂枝只管抱着女儿给康熙请安,其他的事情有她丈夫和公主府的长史安排。

    康熙抱了抱桂枝的女儿,桂枝的女儿都会坐了,长得圆嘟嘟的,往炕上一摆也不闹,睁大眼睛看满屋子的人。

    桂枝就没话找话,说孩子乖巧不闹人,桂枝把女儿夸完也没得说了,场面一度很尴尬。

    好在十六阿哥和弘阳都很活泼,替桂枝把场面给撑住,让桂枝松口气。接驾的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啊!

    晚上等康熙吃完饭休息后,弘阳跑去跟姨姨说话。

    真的是好久没见了,桂枝用手掌挤着弘阳的脸,把他的嘴巴挤成小鸡嘴,充满惆怅地说:“哎呀,你都瘦了,以前那么胖,小脸上全是肉,现在瘦多了!不是说跟着你额娘吗?怎么还把你养瘦了呢?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腰粗得跟水桶一样!能把自己吃得那么胖,怎么养儿子反而养不胖了!”

    “我这是在长个子,您听谁说的?还腰粗得跟水桶一样!”

    “听太后说的啊,这是太后亲口说的,可不是我杜撰的。”

    弘阳正想说话,外面老嬷嬷问:“公主,奴婢有事儿禀告。”

    桂枝松开手,端坐着说了句:“进来吧。”

    老嬷嬷进来说:“郭络罗家把九爷惹恼了,九爷要扭送他们家的人去奉天衙门。”

    桂枝低头一想冷哼了一声,跟老嬷嬷说:“不用管。”挥挥手让老嬷嬷下去,就歪在炕上,枕着大靠枕把女儿搂在怀里,一边拍一边哄:“秀英小乖乖,要睡觉觉了,额娘抱着你睡觉觉。”

    拍了几下,示意弘阳把小毯子拿来包着孩子。她则是跟弘阳说起了郭络罗家:“这家人就没个安分的时候,仗着家里有贵戚,前些年不给盛京将军面子,后来宗室的人做盛京将军,自从察尼贝勒开始到去年,都是红带子做将军,人家不给他家面子,总算是没那么嚣张了,但还是收不了手,干出不少坑蒙拐骗的事儿来。

    比如说去年,有人想跑官儿,他们家的人找了人家说能帮忙,但是要有银子,再要有厚礼。一张嘴让人家准备五百份的礼物,开口要五万两银子,人家觉得五百份太多了,他们又说要是三百份,加上去年你九舅舅来祭祀,跑官儿的人家一看,这是靠谱的,五万两银子加上三百份厚礼送去了,结果到今年都没一点信儿,上门去问,郭络罗家的人爱搭不理。都说这家人糊涂,被骗了,但是五万不是小数目啊,这家人去要了几回,被打了一顿。像这样的事儿不少,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一件事把你九舅舅惹恼了!”

    弘阳露出惊讶的样子:“还有这样骗人的?真的有人信了?”

    桂枝以前也惊讶过,自从嫁到这盛京来,也算是见了市井的多样性,就给弘阳讲了很多,弘阳听得津津有味,中间插话说:“外面真的是太精彩了,我都没见过,我要是经历过见过,我就能给我额娘讲了”

    桂枝意味深长地说:“你额娘的日子过得比我听过的都精彩,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

    “比如呢?姨妈你举个例子。”

    这例子不好举,桂枝糊弄他:“你要有一双善于捕捉蛛丝马迹的眼睛!不过也不能全信自己的眼睛,那句话怎么说?哦,王莽谦恭未篡时,所以要用脑子。”

    “啊?您这么说我更迷糊了。给一点点的提示,一点点就行。”

    “一点点啊?”

    “嗯,一点点。”

    “比如说你额娘每到过年就开始忙了。”

    “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桂枝笑而不语。

    海棠此时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有点胖了,坐月子就容易发胖。

    她把手指放到胡须上捋了一下,可惜胡须有点短,下巴上只有一点点,捋着不过瘾。冷眼看,镜子中是一个很严肃冷漠的青年,正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不错,很不错!”她紧了紧自己的腰上的绳子,黑色的道袍,很不起眼的一个道士。

    “无上天尊,在下道号……”

    道号什么来着?

    要命,这么重要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第375章 露獠牙

    “我道号什么来着?”海棠问抱残守缺。

    抱残守缺皱眉,抱残说:“您有那玩意吗?”

    没有吗?

    海棠纳闷:“我记得我是无什么子来着?”

    守缺说:“真没有,您记错了。”

    为什么会觉得有呢?海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是不是对孟婆汤免疫了?是不是上上一世的记忆没被彻底格式化?

    这想法很惊悚,他对着镜子笑了起来,然后哈哈大笑,转身抖了一下衣袖,踩着八字步转身坐下了。

    “怎么样?”

    守缺伸出大拇指说:“爷们!”

    抱残想了想:“邪门!”

    守缺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怎么就邪门呢?”

    抱残看着海棠:“有股子邪气。”

    有的人是一身正气,有的人是一身猥琐之气,小金爷这是一股子邪气,说不上来的那种邪门感觉,形容不出来。

    守缺看了看海棠,他没看出来。海棠站起来到了镜子前,一大面穿衣镜把人照得纤毫毕现。海棠仔细看了看,没看出自己邪门的地方,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说:“走,出去转转。”

    所谓出去转转并不是去大街上闲逛,他的人设就是一个在家修行的虔诚道士,虽然住在尘世,却是不与人来往,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刻板印象。能出门,但是并不去人多的地方。在闹市遇到他的概率远远不及在野外山林。

    而且这次并不是为了配合朱尔哈岱,自从朱三太子案结束后,京城里安静了下来,破获朱三太子案的人马就是神武门侍卫,监视京城的也是这群人,根据朱尔哈岱的说法,这些人暂时蛰伏起来了,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有大事发生。

    加上张明德案带来的影响,京城里最近少了很多江湖骗子和道士,都担心被张明德案牵连,因此市面上安静了很多。

    马车经过闹市街头向着宛平县而去,属于小金爷的那处道观就在宛平县的一座山上,到那里要经过潭柘寺等地。

    临近过年,潭柘寺的人很多,百姓拖家的来上香。这里在康熙三十五年前后注资修缮,后来就成了“敕建岫云禅寺”,成了一座皇家寺庙,因此这里的建筑雄伟壮观,且占地巨大。

    马车经过了这里,向着人迹罕至的山林小道上走去,为了通行方便,路上有宽阔可供马车行进的山道,为了避免百姓上山,这里对外宣称是私人买下的山头,避免人群窥视。

    车子进了道观,一直到了后院海棠才下车,盐宝跟着摇着尾巴跳下车。

    站在道观的藏经阁上,海棠透过窗户看连绵起伏的山岭,开始了闭关悟道的过程。在此期间,每日早上射箭练枪,感觉也瘦了一些。

    她在这里更多的是修养身心,在郎惠园也可以,但是有女儿要照顾,每日来请安拜访的人也有很多,几乎没清闲的时候,在这里却十分安静,一天到头几乎什么都不用做,读书发呆都可以,这算是忙了一年给自己放假。

    周围很安静,如此过了三五天,这天晚上道观进贼了!

    晚上海棠睡下后不久,正在火盆边睡觉的盐宝翻身起来,随后跳上床用脑袋拱了几下海棠。

    黑灯瞎火狗子叫自己起床,这是出现状况了。海棠赶紧摸黑穿衣服,把枕头下的剑提在手里。

    小贼刚摸进院子里就被抱残守缺发现,随后各处火光大作,小贼向着南方山门处潜逃,却没有出门,在建筑群里面闪转腾挪。看着这小贼实在难抓,抱残就去帮着抓贼,可是马上出现了第一拨小贼,这下大家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计。然而守缺被缠住后,第三拨人出现,侍卫们尽可能地分出人去抓贼,紧接着第四拨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第四拨是一对双胞胎女孩,携带着麻袋从墙上翻过来,几个助跑起落后落到了海棠卧室门前。

    海棠拍了拍狗头,指了指门后,身材巨大的盐宝就悄无声息地躲在门后,它常常在门后躲着,在大家不留意的是出来吓唬人,这是它爱玩的游戏,盐宝更是捕猎的高手,更知道如何潜藏行迹。

    这对姐妹就地一滚进了屋子,随后观察屋子,这里布置简单,除了桌椅板凳之外有一处火炕,火炕在北方十分常见,火炕旁边只有火盆发出红光,炕上坐着一个人,在红光的映衬下能看出来是端正坐着,披头散发,且在膝盖上横着一柄剑。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这人是活的,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姐妹两个立即拜倒在地口称太子!

    好家伙!

    海棠心想:去年没参与竞争做太子,年尾却有人给自己摁上这头衔了!

    一个冷漠的男声先是嗤笑一声:“太子?朱三太子吗?”

    其中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小姑娘说:“您不想做三太子,那换成四太子?”

    海棠心想这难道是个逗逼?

    海棠气笑了,问:“你们什么来路?”

    “我们天邸会的!”

    “天地会!”这可是大组织!海棠眉头一皱:“你们去年在沿海举义,除了冲击官府还去攻打土人城寨,致使土人和鞑子一起围攻你们,最后被打散,没想到你们到京城了,好大的胆子,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个小姑娘说:“你说的我知道,那是添弟会,我们是天邸会,那不是我们干的!”

    什么和什么?

    海棠还想再问,这对双胞胎一起说:“得罪了四太子!”

    说着扑了上去,海棠的剑还没拔出来这姐妹两个要扑到跟前来了,速度极快无比,海棠一边在心里惊讶一边赶紧在炕上翻滚一圈拔出宝剑躲开了她们,这对姐妹两个说:“太子,你躲什么?我们接你去享福的。”说着把手中的麻袋展开。

    “你们带我去造反的!”分明是绑架来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带着些天真的口气:“你知道也行,上次狗皇帝南巡,本来能一炮崩死他,谁知道那炮有毛病,没响。还把咱们的人给搭进去了,这次绝对万无一失,大佬说了,成功了就争天夺命建国了!”

    海棠站在墙角手持宝剑做出防御状:“成功了就杀我祭天了!”

    小姑娘天真地表示:“别这么说,大佬跟我们说推你做皇帝,不骗你!”

    海棠心想:朱家的人都不会信你们,别说我了!

    其中一个女孩说:“别废话,大佬说就给咱们一炷香的时间。”

    这两个女孩能单独闯进来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海棠就是凭着力气大,比起灵活速度快不是这对姐妹的对手,而且黑乎乎的屋子里,瘦小姐妹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凭借着心灵感应和默契习惯把海棠逼的落入下风。

    就在她们一个主攻一个辅助找机会把海棠弄进麻袋的关键时刻,盐宝踩着肉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炕边,其中一个女孩突然说:“有人!”她听到了两种呼吸声,这呼吸带着一种野兽才会有的呼噜声。上当了,刚才是两种呼吸重叠在一起骗过她们了,此刻她喊了一声想躲开,却被一口咬在了腿上。

    海棠趁势一脚把辅助的小姑娘踢到一边,盐宝又补了一口。

    两个小姑娘腿部受伤,还有力气向外逃,拖着伤腿眼看要出门了,盐宝补上去,一爪子一个全部扑倒推了回来。

    先被咬伤的小姑娘大喊了一声,外面的人意识到失败了,瞬间撤了,侍卫们追了出去,抱残守缺和几个太监赶快回来守着。

    海棠没搭理他们请罪,让他们到外面站着去,她点燃了蜡烛,坐在炕边往火盆里放了几块炭,安置盐宝躺下,用湿布把盐宝的嘴巴擦了擦。

    地上这一对双胞胎的腿被抱残守缺给简单包扎了一下,暂时不留血了。此时两姐妹也出现在了灯下。这是两个极其瘦小的女孩子,简直是皮包骨头,也不知道是饿脱相了还是怎么了,眼眶很大,颧骨很高,没有一点少女的水灵,反而显得干巴巴的。此时姐妹两个一个哭哭啼啼,一个瞪大眼睛看着盐宝。

    等海棠把盐宝摆弄好后,抱残守缺端着药和纱布湿巾出去,海棠把自己的兵器放起来问:“你们哪儿来的?天地会?天父地母的天地会?”

    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回答:“不是,是天上房子的天邸会?”

    “什么意思?”

    “不知道,听说是教主花了一两银子让一个写信的秀才给起的名字。”

    海棠以为抓了一条大鱼,没想到遇到一个草台班子,是个蹭天地会名头的草台班子!连名字都来得这么随便!

    既然是草台班子,那就好抓。

    海棠跟门口的抱残守缺说:“带下去交给侍卫们,不能放走了一个,如今过年了,让他们在狱中团聚吧。”

    一直盯着盐宝的姑娘大喊:“别别别,别把我们交给当差的,我们能伺候人,还能照顾你的狼!”

    “你哪只眼睛看出它是狼?”

    “我真的会,我们以前是跟着师傅走江湖卖艺的,我还喂过老虎和猴子呢,不过你这狼的毛也确实长了点。”

    哭哭啼啼地小姑娘也说话了:“我们能给你当小老婆,大佬说了,说让我和姐姐跟着你,日后给你当娘娘,将来太子你当皇帝了,我和姐姐一个是东宫娘娘一个是西宫娘娘。”

    海棠对这姐妹俩没法评价,对抱残守缺摆摆手,问她们:“大佬是谁?”

    “大佬?大佬是大佬,读过书,听说还去考过秀才,但是没考上。”

    “他姓甚名谁?从哪儿来的?家里都有谁?”

    “我们不知道,我们上半年还跟着师傅走江湖卖艺,夏天的时候我们班里的老虎受伤了,快死的时候我们班主去看老虎,绳子没拴紧,老虎当时一口咬死了班主,还把很多人咬伤了。我们师傅就当了班主,可是没了老虎,猴子又不赚钱,还有很多人要吃饭看伤,我们去苏州府卖艺的时候大佬看我们身子软就要买我们,我们师傅就把我们卖给了大佬,卖了五十两银子。”

    身子软?海棠下意识皱眉。

    海棠觉得自己不该问,再问少儿不宜。

    看到海棠皱眉,做姐姐的小姑娘说:“真的,我们能把自己叠起来,我们还会养猴子偷东西,我们很有用,大佬让我们养猴子偷过一个人的玉牌,后来我们把自己叠起来躲进箱子里逃过追捕。”

    怕海棠不信,这姑娘赶紧忍着痛把自己叠了起来,海棠看到一种反人类的表演,这姑娘的屁股能压着脑袋,整个人能叠得方方正正,把自己叠成了豆腐块。

    这真是身子软啊!

    海棠目瞪口呆,但是一边的抱残守缺很不屑地看了姐妹两个一眼,这都是雕虫小技!

    抱残说:“爷,不必和她们多说,带下去让她们见识见识厉害,到时候他们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海棠点头。

    这姐妹两个被提着交给了侍卫,海棠跟抱残守缺说:“这姐妹两个要是没事儿就留着,我有用。”

    抱残守缺明白海棠的意思,上位者就喜欢这样的人,这些人自有用处。

    因为出现刺杀的事儿,海棠就在第一日回到了京城,朱尔哈岱忙活了两天,大部分都被抓了,但是军师大佬却逃了。

    此时海棠正在京城,把女儿抱到前院,一边哄着一边听朱尔哈岱报告。

    朱尔哈岱说:“他们的会首也就是教主已经抓住了,原先是个西南的货郎,走街串巷的那种,说是去年救了所谓的大佬,这大佬当时晕倒在路上,说是被歹人抢劫了,丢了行李还挨了一刀,如今家里也没人了,回不去了,就和他一起走街串巷。

    上半年的时候怂恿他干事儿,说这人面貌富贵,那是大富大贵的面目,又说他身上的痣是帝王痣,说他是刘邦的命相。这货郎压根不知道是刘邦是谁,听说是刘备的祖宗,高兴得差点癫了,这大佬跟他讲了很多刘邦的故事,然后就觉得自己和刘邦一模一样,早先都是流氓……早先都命苦不得志,然后就扔了货担子,刚开始的时候没钱,这两人偷鸡摸狗弄了些钱,后来就买了那对姐妹,让这对姐妹偷东西然后拿到外地典当。

    本来他们这个草台班子没多少人,这个大佬说又来京城请一个人,有了这个人到时候天下英雄都会来投奔,就可以扯大旗起事了。有意思地来了,这个草台班子本来没几个人,但是路上这个大佬遇到了很多朋友,还愿意借给他们人手,所以那天晚上他们的行动人手很足!当天晚上,这些借给他们的让人手都埋伏在外面接应,进入道观的都是他们雇的人。”

    “哦?”

    “雇佣本地和附近的门派弟子,还有一些帮派的打手,给了大价钱。跟这些人说是道观主人和他们主人有仇,要找人进去吓唬道观的主人,还说就算是倒霉被抓住了,也顶多是送官府,他们愿意花钱去官府赎人。当然这话是骗人的,这些人化整为零消失了,这个大佬看事情不对,把这货郎哄着分头走跑掉了,这货郎傻乎乎地对此人的身份一点都不了解!估计家乡地址都是骗他的!”

    海棠想了想问:“你觉得是什么人?”

    “天地会的人!因为那个大佬说了一些天地会做过的事儿。”海棠想了想:“看来早晚要去一趟啊!这么说,白忙活了一场?”

    朱尔哈岱点点头,别看抓了一群人,大鱼一条都没有!

    两人都叹口气!

    两个双胞胎女孩被关了几日,被抱残守缺从大牢里提出来待在身边。这俩姑娘出来后每个人满满地吃了一大碗饭,撑得翻白眼了才停下,随后就提出能不能把他们兄弟也买了。她们的兄弟不是亲兄弟,算是师兄弟,跟着师傅一起学杂耍,但是师傅脾气不太好,经常打他们,两姐妹很惦记没血缘关系的一对师兄弟。

    正巧这时候曹寅再次来拜见,海棠倒是愿意在他贩铜的事情上遮掩一下,让曹寅帮忙找一下这对姐妹的师兄弟,曹寅一口答应了下来。

    曹寅贩铜是从长崎买洋铜,去的时候肯定不是空船,把江南的丝绸卖到长崎,再从长崎进口洋铜,光是空船跑一趟就是厚利,更别说还有丝绸可以卖。于是内务府皇商立即行动,如王钢明、张鼎、刘世泰等瞬间加入这个队伍,如今幕府明确规定收紧铜出口,以至于曹寅居然赔本了!

    “人一旦插手得多了,好事儿也变坏事儿了!”海棠把茶盏端起来:“本王的意思,你也别说不做了,本王插手,安排几个人往南边去,这次不只是铜,还有粮食,如今皇上为粮食发愁,天下人口日渐增多,各地又连连出现天灾人祸,粮食不够吃,听说有的地方粮食能烂在地里,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曹寅看她捧着杯子,不知道是不是要端茶送客,就小心地问:“这也是一桩好买卖,就怕到时候内务府……”

    “内务府插不了手,这次跟船的是正百旗的人,用的是火器营的船,这是朝廷的储备粮,谁敢伸手,别本王先砍了谁的爪子!”

    海棠说完低头喝了一口茶,时至今日,要给正白旗找个出路了,那点子军功不够八旗分的,水军就是个不错的出路。

    而且到了眼下,八阿哥各方拉拢,京城就这么多饼子,他都快吃完了,海棠不给手下的人争一块饼子到时候不是自己这方饿死就是自己被背叛,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摊饼,自己做的饼怎么吃都是香的,比从别人的牙缝里抠出来的更香!

    海棠说:“这事儿先不急,年底之前,本王摆下宴席,请佟家大爷和几位正白旗的爷们来坐一坐,你倒是一起参加。”

    曹寅赶紧站起来谢了海棠,这才告辞离开。

    等康熙回来后,海棠一方面汇报最近京城发生的事儿,重点是汇报了自己差点遇刺,最终让大鱼溜走的事儿外,就是提了买卖粮食的计划。

    针对水军,就是先从打击海盗和武装押运开始,最终要对所有的口岸进行近海防御。

    康熙称赞了这个计划,觉得海棠的提议能解决燃眉之急,无论是铜还是粮,眼下都缺,所以也没再商议,没把大臣们叫来讨论,再讨论下去真的会饿死人了。最后把朱尔哈岱叫来骂了一场,朱尔哈岱顶着“废物点心”的评价和一头吐沫星子小心翼翼地从乾清宫退了出去。

    出了乾清宫朱尔哈岱松口气,刚想跑回神武门接着混日子,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也没动力接着奔波抓贼,而且刚把京城梳理了一遍,现在京城也没贼可抓啊!

    转头就遇到了八阿哥。

    八阿哥笑眯眯地问他:“呦,这不是神武门的朱尔哈岱吗?这是怎么了?”

    朱尔哈岱说:“被皇上骂了。”说着赶紧转身给八阿哥让路。

    八阿哥没动,问道:“九妹妹不是在御前吗?没给你说情?”

    “奴才差事办得不好,皇上骂了奴才才是爱惜奴才,这种事儿是奴才求之不得的。奴才告退!”说完赶紧撤了。

    八阿哥看着朱尔哈岱的背影,心想神武门在九妹妹手里!

    神武门在唐朝叫玄武门!

    提起玄武门就想起玄武门之变,那也是争夺储位发生的变故啊!

    八阿哥在门口等候,听见里面皇父说:“这事儿你亲自去办,明年再留在京城一年,这会儿干系重大,交给别人朕不放心。”

    他听见海棠说:“此时确实关系重大,然而西北那边也要关注,儿臣的打算是明年春夏交接的时候回西北一趟,不在那里长住,各处巡视一趟震慑宵小,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嗯,也行,先这样安排吧。”

    书房外面的八阿哥陷入沉思:西北那里针扎不进,现在汗阿玛似乎要把京城也交给她,她的权柄日渐增多,这可难办了!

    门口太监请他进去,八阿哥进门的时候看到海棠收拾了折子装进盒子里,几个太监抱着盒子正要出去。

    八阿哥把袖子里的折子拿出来,双手捧着说:“汗阿玛,这是吏部对今年官员的考评。”

    梁九功过来接着转交给康熙,海棠跟康熙说:“汗阿玛,儿臣去后面给祖母请安。”

    康熙正在看八阿哥递上来的折子,头也没太抬,摆了摆手。海棠出去的时候八阿哥小声说:“妹妹,哥哥两日后搬家,摆下薄酒,妹妹你一定要来。”

    海棠笑着点头,转身出去了。

    第376章 慢谋划

    海棠凑了个时间约了一些正白旗的官员和都统来王府,把鄂伦岱也叫上了,同时把隔壁的十一也拉了来。

    大家一起讨论组建水军,组建水军当然是有利可图,特别是正白旗的官员,如果正白旗控制了水军,这将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啊!这可是走在八旗前面。可是水军不是能建就建的,这必然要经过议政王大臣会议,只要这事往议政王会议上商量,必然是八旗各自争夺好处,水军的规模大不大先不说,先把好处弄到手里才行,到时候给正白旗的也就是一星半点的油水。既然想霸占独一份,就不能说组建水军,甚至连水师的名头都不能用,只能说漕运衙门!

    只能借了漕运衙门的皮,从内河转到近海才行。所以现在第一步是要把漕运衙门的皮给披到身上,再找火器营借大船和大将军炮,找造办处借蒸汽机。到时候正白旗出人,火器营出兵器,造办处出机器,三家一起组建船政衙署,将来壮大了,火器营、造办处、正白旗三家是船政水军的三处山头。

    这边商议好,列席在末尾的曹寅都没得到说话的机会,如果说漕运衙门是借来的皮,帮着曹寅贩铜就是从内河到近海的理由,毕竟要保证运输船安全打击海盗啊。

    在过年前,海棠把这事儿跟康熙说了,康熙自己思考了许久才应允,要求上半年必须往国内运一批粮食,至于后面的事儿,他要对粮食运输评估之后再决定,毕竟组建水军可不是小事啊。在京城各衙门封笔前,吏部通过了对漕运衙门的一系列人事任免,漕运总督换上了海棠的人。

    八阿哥看着盖了印的折子,翻了一遍发现这都是正白旗的官员,面上笑嘻嘻,内心把吏部的人骂了一顿,都不知道要掺沙子吗?

    漕运的油水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漕运可是控制着南北交流的啊!

    这妹妹不仅在京城翻云覆雨,看来手要深入江南了!八阿哥对此很忌讳,因为江南是他的钱袋子。就如海棠不允许哥哥们对西北多看一眼一样,八阿哥也不允许别人对江南多关注一分!

    他立即指示下面的人给海棠找点麻烦。

    眼看过年了,就是有麻烦也是年后了,八阿哥只能暗暗等待。

    今年皇家添丁进口,好消息的数量胜过坏消息。所以今年过年大家都很高兴,至于惠妃的脸色不好、整个人就跟老了十几岁一样大家是不会不识趣地问她原因。

    今年后宫里面最得意的是佟贵妃,她成了宫里位置最高的女人,尽管有太子妃打理大部分宫务,但是针对娘娘们,太子妃作为一个儿媳妇是管不到公爹房里的,娘娘们的事儿自然要交给佟贵妃。

    以前是四妃分着干了,现在佟贵妃把四妃的权力收了,别人也就罢了,如德妃荣妃宜妃这三位顶多在自己屋里骂几句,但是对惠妃的影响就大了。她儿子失势孙子还小,自己手上的大权被收缴,日子瞬间难过起来。连带着钟粹宫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平跟着直线下降。

    钟粹宫还有良妃,内务府不敢得罪,佟贵妃也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很客气,然而良妃撑不住场面,她长久仰人鼻息,自己一时半会学不会用一宫主位的姿态和人家打交道,所以别看良妃如今风光,还处处站在惠妃身后,算是给惠妃留足了面子。

    然而在八福晋眼里这位婆婆真跟那拎不起的豆腐一样,八福晋是懒得多看一眼!

    此时良妃伸长脖子想看看孙子孙女,但是八福晋没带他们进宫,理由是太小了,外面冷,明年再抱来。这理由牵强合理,但是良妃极其失望,她作为亲祖母到现在都见过孙子孙女。

    良妃知道她这是不想抱来,毕竟海棠的女儿秀莹都被抱来了,德妃抱着孩子炫耀了半日,良妃不是盼着炫耀孩子,是真的想看一眼孙子孙女,在宫里挣扎了半辈子不就是盼着八阿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八阿哥儿女双全,这就是日子过得好啊!她看一眼孙子孙女怎么了?

    良妃越想越难受,忍不住红了眼眶要冒眼泪。惠妃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低声呵斥她:“大喜的日子,大过年呢,别扫兴!”

    良妃赶紧自己背着身子装作整理妆容擦了擦眼睛。

    惠妃也知道八福晋是个泼辣货,跟良妃说:“等会你儿子来了你随便说,这会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良妃低头说:“是,您说得是。”

    此时一群小孩子跑进来要压岁钱,围着太后嚷嚷,太后觉得太闹腾了,说道:“一个一个说,跟一群小马匪一样!谁先来?”

    一群人往后让,让叔叔们先说,此刻年纪小的二十阿哥挤进来:“我先,祖母,先给我。”

    “好好好,你先,先给胤祎。”

    没一会轮到了弘阳,弘阳大喊:“两份!老祖宗是两份!我妹妹还有一份呢。”

    周围的人都喊着一人一份,你妹妹的让你妹妹来领,弘阳就不跟他们一起玩了,抱着妹妹挨着要压岁钱,他年纪也不大,身后跟着一串乳母宫女,就怕他抱不住妹妹摔了,跟着说:“阿哥,奴婢替您抱着,您可要当心啊!”

    后宫吵吵嚷嚷,安排了孩子们去吃午饭。中午前廷的朝贺散了,从太和殿出来,大家排队往宁寿宫去的时候海棠跟衍潢聊天:“今年稍微没那么亏了,要知道以前只有弘阳一个,我一年给出去一万多两银子,只收回来一两千,年年过年年年赔钱,这账不敢算,算了都是亏!”

    衍潢说:“姑姑,我也给了好几年压岁钱了,我没孩子呢,也是年年亏。”

    海棠听了立即说:“你不算亏,你叫一声姑姑我是不是该给你压岁钱?你自己都收,压根没亏!”

    前面的庄亲王说:“咱们三个比起来,最亏的是本王!”

    庄亲王也没孩子!一把年纪了,辈分更高一些,亏得更多!这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海棠瞬间觉得自己气顺了。

    康熙带着一群宗亲诸王贝勒给太后磕头拜年,大家随后散了,诸王还要回家,家里还有很多人等着拜年。海棠和几位皇子都留下陪着说说话,等再晚一些才回王府。

    海棠就坐在太后身边和舒宜尔哈说话,那边良妃拉走了八阿哥,八福晋看到了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边已经成年的皇子们坐着极不舒服,宫里年轻的妃子和各家女眷都在,男女大防如雷池,多看一眼将来都是是非,此时都想早点走。

    太子和十三阿哥趁着这时候说了几句话,十三阿哥出来后忧心忡忡。

    坐了一会,三阿哥站起来带头说:“祖母,孙儿们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给您请安。”太后说:“去吧,路上慢点。”

    成婚的皇子们纷纷站起来,各家的福晋也带着孩子跟着一起走。此时八阿哥急匆匆地出来赶快给惠妃行礼,随着大家一起离开。

    八阿哥的脸色很难看,兄弟们都当没看见,各自上车回家。八阿哥上车就跟他的太监总管马起云说:“回去收拾东西,明儿送阿哥和格格进宫拜见几位娘娘。”

    同车的八福晋没说话,明儿是初二,出家女回娘家的日子,按道理说她该回安王府,但是如今住的就是安王府。她舅舅前安郡王马尔珲如今卧病在床,表哥华圯就有个国公爵位,养着一大家子人极其不容易。八福晋倒是想伸手拉一把舅舅家,但是所有舅舅都拒绝了,那模样简直是避之不及。

    八福晋也没看八阿哥的脸色,在想着她舅舅家的事儿。八阿哥快气死了,对八福晋怠慢良妃很生气!

    然而他要维持一个温和的形象,只能哄着八福晋对良妃用心一些,八福晋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八阿哥气得咬牙,决定再请封一位侧福晋。

    下车后马起云和八福晋的嬷嬷们说了几句,回到上房,这些嬷嬷们劝八福晋笼着些八阿哥:“将来要是成大事儿了,您还要指望着八爷过日子呢。”

    八福晋就是脾气犟,她又不傻,立即明白了这深层的意思:“你们说得也对!对着呢!”

    随后外面传话说有人来拜年,八阿哥府上常年都不关门,大开家门迎四方来客,过年的时候宾客会更多,所以八福晋这里收拾了一下,也在接见女客。

    海棠在宫里坐了一会,带着孩子跟太后德妃告辞后又去拜别康熙。康熙给了弘阳兄妹俩一人一枚金币当压岁钱,母子三个就从乾清宫出来,准备坐车回王府。

    扎拉丰阿和内大臣鄂飞在乾清宫前的空地上聊天说话,鄂飞是宗室国公,福晋前几年去世,儿子已经娶妻生子在外地做官,大过年家里没人,就和人换班在宫里值守,此人兢兢业业,宫中的二三等侍卫都是他在统领。

    海棠客气地称呼一声叔叔,鄂飞笑着跟他们告辞:“车里有孩子,路上走慢点。”

    海棠上车的时候还问扎拉丰阿:“你怎么和鄂公爷说上了?”

    “鄂公爷说现在宗室人口多,皇上授予爵位的时候很头痛,有些人仗着出身好,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贝勒贝子的爵位,于国于家无益,想要推行考封!”

    弘阳问:“什么是考封?”

    “就是骑射读书考试,根据成绩封爵位。”日后打仗的机会少了,宗师的人口在不断增加,很多人的骑射都不行,只能实行这个办法。

    办法是好办法,就看能不能执行了。

    此时在八阿哥家里,也在说这件事,八阿哥含笑听着,他并非不懂这里面的事儿,甚至在心里很赞成这样做,但是却不得不站在宗室这边,因为比起当皇帝后如何治理宗室,能当上皇帝更重要!现在能许诺的都许诺出去,至于将来怎么办?将来再说!

    第377章 识迷障

    海棠家里也是人来人往,虽然海棠的王府现在没有附庸的宗室人口,但是门下来拜年的人多,加上她舅舅博启带着孩子来走动,也算是十分热闹。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饭,包嬷嬷带着这对双胞胎姐妹端着餐具进来,姐妹两个放下餐具后直勾勾地看着盘子里的肉。弘阳被盯着有些受不了,就跟她们两个说:“你们能不能别看着了,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吃饭了!”

    姐妹俩收回炙热的目光随后看着盐宝盆里的肉,弘阳立即说:“盐宝的那份也不能吃!盐宝更不能吃!”

    盐宝抬头看了一眼这对姐妹,转身用屁股对着她们接着吃饭。

    弘阳跟海棠说:“额娘,这姐妹俩哪儿来的?那眼珠子绿油油的,看到柱子都想啃一口,门口路过的人都想抱着尝尝咸淡。”

    海棠说:“这是抱残守缺的徒弟!”

    弘阳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抱残守缺看着都不是正常人,这两人看着也不正常!

    抱残守缺觉得这姐妹俩是练武的好苗子,就萌生出收徒弟的想法,而且他们两个年纪大了已经开始考虑养老。一般的太监都有徒子徒孙,外面也有侄儿侄孙,日常敛财,老了靠着金银还能指使侄儿或者是徒弟。但是抱残守缺没存下什么钱,也没徒弟,更没有血缘亲人,尽管海棠很明确地跟他们说过会给他们养老,但是他们还是觉得有个徒弟会更好一些。因此思考了两日,又和海棠商量过,把这两个女孩从大牢里提出来当徒弟,姐姐跟着抱残,妹妹跟着守缺。这姐妹两个还有了傲霜斗雪的名字,目前跟着包嬷嬷住,也跟着包嬷嬷学规矩。

    包嬷嬷推着姐妹俩出去,弘阳说:“嬷嬷,让她们吃饱些,别出门看什么都想啃一口。”

    包嬷嬷笑着说:“小主子,让她们吃饱了,刚才抱着比她们脸还大的碗吃过了。这是以前饿得狠了,就是吃饱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以前学她们这行的不能吃太胖,他们前头的师傅经常不给她们吃饱,现在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弘阳吃完没事儿干,就跑出去看傲霜斗雪姐妹俩,为了哄他高兴,姐妹俩给他露了一手,两人配合一眨眼的工夫爬到了房顶上。

    真的是一眨眼,弘阳都没看清呢,姐妹俩已经骑在屋脊上了。王府的后院海棠的正房并不低,两人的速度真的快。

    斗雪有些逗逼,还得意地跟弘阳说:“我们以前在山上抓猴子,猴子都没我们快。”那模样十分得意。

    弘阳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呆愣了,就说:“嗯,是挺快的。”吃不饱换来的,不羡慕,一点都不羡慕!

    接下来就是过年走亲戚,就吃席看戏这两样活动。

    大阿哥家不能去,太子在宫里,去年一年被复立后几乎不和大家来往,过年也是弘皙带着弟弟们出来给叔叔们拜年。所以今年是从三阿哥家开始吃席看戏,三阿哥家结束是四阿哥家,十三和十四两家不请,只此一家一天排下来也要到正月十五了。

    因此到了初九这一日,到了九阿哥家里。

    海棠也抱着秀莹参加,更多时候秀莹都是在睡觉,八阿哥家的两个孩子也参加了,今年八阿哥能毫无芥蒂地跟大家讨论孩子,这两个孩子终于让他扬眉吐气,甩掉了疑似不孕的帽子。

    九阿哥家里各处装饰得跟暴发户一样,他自己也金光闪闪,因为人很胖,又在身上挂满了金饰,导致整个人像一个行走的胖阿福,粗胖的手指上带了四枚金戒指让四阿哥觉得眼睛受到了伤害,连三阿哥都说老九俗不可耐!大家都纳闷,明明老九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而且出身皇家,怎么就养成了这审美!

    九阿哥才不在意他们怎么想,这时候给孩子们发礼物,扯着嗓门说:“别挤别挤,都有都有,放心吧,你们九伯伯九叔叔准备得多……弘昇你个倒霉孩子,你都领过了怎么还领,坑你亲叔叔呢!”

    弘昇扯着嗓子说:“九叔,你都准备得多怎么不乐意多给一份,你想放到明年生崽啊!”

    “这倒霉孩子!”九阿哥说着又给了一份。

    这下不得了了,剩下的孩子一起挤上来都要双份,九阿哥落荒而逃,小孩子们都不放过他,追着他跑了。

    十阿哥替九阿哥招待大家,一群人聊起了新一年的安排。十阿哥说:“我想带着舒宜尔哈出去见见世面。”

    这话刚说出来三阿哥就激烈反对,他反对的理由是舒宜尔哈是个妇道人家,就不该抛头露面!

    这话一说,从四阿哥开始到八阿哥都看着他。

    三阿哥寻求盟友,问四阿哥和五阿哥:“老四老五,你们说哥哥这话说得对不对?她就不该出去,在京城待着不是挺好的吗?”

    四阿哥叹口气:“京城里面对她议论得多,出去转转散散心也挺好。”

    五阿哥说:“头婚听父母的,再婚就要自己做主,她现在能自己做自己的主,怎么就不能出去了,而且是跟着亲哥哥,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阿哥就说:“商队里面的女人是什么?是歌姬舞姬是商女,商女能买卖,她身份尊贵,跟着趟这浑水干嘛?别让人看轻了将来不好嫁人。”

    六阿哥都觉得这人读书读傻了,不想和他多说话。

    七阿哥提醒他:“咱们和汉人不一样。”只有汉人对贞操观念和抛头露面以及外人的评价看得比命重,满蒙对这些其实不太当回事儿的。

    这时候真是一个很微妙的时期,满蒙草原上的习俗渐渐被放弃,中原汉族的习俗对权贵开始影响。进关的第一代人去世,第二代人渐渐老去,第三代人已经开始接受并践行汉人的传统观念了。

    从十一阿哥开始大家都不说话,这些年纪更小的弟弟们接受的汉文化更多,只是各种场合里面很少有机会插话罢了。

    外面海棠和九阿哥进来,九阿哥嘟嘟囔囔:“这群小东西太可恶!还是胖丫头你有办法。”

    海棠都不想搭理他,躲孩子躲得一身泥也真是没谁了。

    五阿哥看他们进来,就问:“怎么把那群小祖宗们打发了?”

    九阿哥说:“胖丫头的点子多,她把多余的物件拿了做奖品,把那群小东西们分成了几队,做游戏赢了就能多拿,这下小东西们没意见了,刚给他们分出输赢。”

    八阿哥笑着说:“妹妹来得正好,巧了,这里还有一桩辩论分不出输赢,妹妹来做裁判吧。”

    四阿哥皱眉,但是海棠很有兴趣,她问:“什么辩论?”

    十阿哥说:“我说带舒宜尔哈跟我们一起往北边走一趟,三阿哥说最好别带着十一妹妹抛头露面。”

    八阿哥说:“四哥五哥和十弟想得一样,剩下的几位兄弟以为呢?”

    十四大喊:“我站三哥!”

    六阿哥呵斥他:“站你个头!坐下!”

    十四很不服,被十三拉着坐下。

    九阿哥问:“我肯定站十弟啊,八哥你站谁?”

    八阿哥笑着说:“我自然也站十弟。”

    四阿哥挑眉没说话。

    十四惊呼:“八哥,你站十哥?我也站十哥。”

    十六忍不住问:“十四哥,你到底是哪头的?”

    十四厚脸皮说:“我和八哥是一头的。”

    六阿哥想说话,四阿哥干咳了一下,端着杯子喝茶。六阿哥就没发作,当没听到十四的话。

    十六站起来:“我来数一数,谁和三哥站一起?”

    前面几个哥哥没说话,十六问:“十一哥十二哥,你们也说句话啊!”

    十一说:“我站十哥。”

    十二眼看着大家都看他,说道:“我和三哥是一样的看法。”

    三阿哥顿时找到知己:“还是十二聪明!”

    大家都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海棠说:“这也不用我评判了,事实就是这样摆着的。”

    三阿哥着急地说:“你们都是看热闹不嫌腰疼,十弟,哥哥是真好心,别人是觉得无可无不可,哥哥才是为十一妹妹想的,她将来嫁人重要!别为了以前的一些行为影响到嫁人!哪怕是强行撮合在一起,过不下去,其中冷暖她自己知道。”

    十阿哥抱拳谢了谢三阿哥,然而还是没听进去。

    三阿哥免不了要骂十阿哥是眼瞎!还害了妹妹!

    晚上走的时候,九阿哥特意给三阿哥一份厚厚的回礼,拉着三阿哥很认真地说:“哥啊,弟弟以前误会你了,你其实是个君子,真的!”

    三阿哥得意地说:“知道就行,哥哥向来是知行合一的,有空来哥哥家坐坐。”很高兴地提着回礼带着家人回去了。

    大家纷纷散了,海棠抱着女儿和扎拉丰阿父子两个一起回家。但是显得闷闷不乐,扎拉丰阿问:“想什么呢?今儿不是很开心吗?”

    海棠叹口气。

    扎拉丰阿看了一眼儿子,弘阳摇摇头。

    晚上海棠给盐宝刷牙,把盐宝照顾好后才去洗手洗脚准备睡觉。

    扎拉丰阿抱着女儿说:“这小祖宗白天睡晚上醒,真的没法子了。”

    “那是对她太娇惯了,现在还养成了个毛病,就是必须有人抱着才睡,不抱着就开始哭。”

    扎拉丰阿说:“小格格嘛,养得娇一些也行。在家的时候多娇惯一些,到了别人家哪有在自己家舒服。”

    海棠停下手里的动作,随后又开始收拾起来。

    她收拾好后跟扎拉丰阿说:“睡吧。”

    扎拉丰阿把秀莹放下,闺女开始扯着嗓门开始哭,海棠的脸拉了下来。扎拉丰阿看她生气了立即把孩子抱着:“你先睡,奴才把她哄睡了再睡。”

    海棠叹口气:“没事儿,我抱着吧。”

    说着躺好把孩子抱着拍着她哼了几声,小姑娘一开始也是哼哼唧唧的,慢慢地睡着了。海棠把她哄睡着跟扎拉丰阿说:“睡吧。”

    扎拉丰阿把床榻里面的蜡烛吹灭,拉着被子把海棠盖好,躺下和海棠说了几句今儿聚会的事儿慢慢睡着了。

    海棠反而睡不着。

    她在此刻问自己想要什么!

    她自从生了女儿后发现自己的心态慢慢在变化的,她开始有私心了,而且对现在的生活变得不满起来,再没有了以前的快乐。

    以前是想着把事情做好就行了,现在却不是,现在考虑儿女,考虑他们日后该怎么生活,怎么避免陷入漩涡,怎么幸福终老。

    海棠就觉得自己开始被子孙所累!不知道这是因为身体激素有变化还是怎么了,总之她开始把孩子摆在第一位了。

    她能舍弃别人,舍弃父母兄弟,甚至舍弃自己,唯独不想舍弃两个孩子。觉得自己把这两个孩子带来到世上,该自己对他们负责。因此海棠现在有种苦闷彷徨,可是又担心自己为他们打算得太多,甚至日后以保存子孙为目的会迫使自己改变太多。

    最可怕的是意识到了这一切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海棠一晚上没睡着,中间女儿醒了几次,海棠抱着她哄,第二天导致眼下青黑,整个人显得疲惫憔悴,去十阿哥家吃席的时候海棠都不想说话,看到跳脱的十四甚至想揍他一顿。

    十阿哥家之后就轮到海棠家摆宴席了,海棠在花园里摆了几桌,请南府的人来唱了一场太平戏,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

    到了正月十五进宫,康熙就问:“听说你最近不甚高兴啊?这可稀罕了,发生了什么?和扎拉丰阿吵架了?”

    海棠摇摇头:“我犯不着和他计较,他也知情识趣不会惹我生气。就是不知道如何对待孩子,如今想得多了,一方面觉得该给孩子们多扒拉点东西,一方面又觉得扒拉得多了容易养出废物,这中间的尺度很难拿捏,反正很不快乐。”

    “原来是这回事儿。”康熙说的时候风轻云淡,海棠以为他能给点人生建议,哪怕是错的也没事儿,就问:“您能给儿臣指点迷津吗?”

    康熙侧头看看海棠,随后叹口气,说:“你要是十年前问,不,哪怕是五年前,你老阿玛都能给你说出了一大堆道理,如今你老阿玛发现自己养儿子都没养明白,还是不跟你说了,免得误了你。”

    海棠笑着摇头。

    康熙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跟屋檐下的那盆花一样,时不时地看看,松松土浇浇水,自己能长大,不能管太多,也不能不管。”

    “您能做到吗?”

    康熙叹口气:“不好说。”

    一个人,可以懂很多的道理,但是还会把生活过得稀烂。

    海棠忍不住说:“我要是没孩子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真是万般皆可舍弃,功名利禄都可以抛弃,唯独亲情难以斩断。”

    康熙跟她说:“你知道吗?盗墓是大罪,抓住是要杀头的,但是盗墓来钱太快了,所以还有很多人冒险去盗,做这种缺德事儿的都是父子,儿子下去父亲在外,一旦出事儿在外的那个人是不会跑的,因为他儿子还在里面。这种亲情能藐视律法和神鬼,孩子在里面就是发生意外,哪怕是被所谓的鬼上身了外面当爹的也不会不管。

    除了人之外,外面那些生灵也是如此,蒙古埋葬先人,茫茫草原如何分辨墓地在哪里?蒙古人会牵着一对母子骆驼,在墓葬处杀掉小骆驼,作为母亲,母骆驼会记住儿子死亡埋骨的地方,每年都会准确地找到小骆驼的埋骨地,蒙古人就是靠这个每年去祭祀先人。所以亲情乃是天性,是斩不断的。

    所以有的时候不如顺应心意,自己的骨肉,为什么不去疼爱呢?”

    海棠叹口气,没说话。

    最后她跟康熙说:“我发现,我自从生了弘阳,就再也不是大英雄了,我都变成狗熊了。”

    “你变成狗熊不是因为生了弘阳,是因为你年纪到了!古往今来,多少人在年纪大了后还能狂的?狂傲风流那属于少年,你不是少年了啊!”

    海棠想了想,也真是这样,就开始拍马屁:“汗阿玛,你真好!儿臣就是坐在您身边也是踏实的。”

    “你舍不得你的孩子,难道朕能舍得你?少在这里胡思乱想了,今儿还没干活呢,你要是孝顺就去把那堆折子看了。”

    “诶。”

    海棠立即看到有人参顺天府府尹判错了案子犯了渎职,忍不住看了看是谁递上来的折子。众所周知,顺天府的府尹是海棠的人,明知道自己代批折子还敢送来,可见没带怕的,要么是一个真正刚直不阿的人,要么是一个骗廷杖的人。海棠特意看看是谁递上来的折子,这朝廷里也真的有那么几个刚正不阿的“刺头”,海棠还真的挺佩服他们,这些人是真的爱说公道话,比如说王掞,一旦上头能和康熙抬杠,不过人家有理,康熙还真抬不过他。

    看了看倒不是那几位爱说公道话的,海棠就在纸条上写了“依律处置”,贴在了折子上,打算在晚上给康熙看看。随后一想,朝廷是有水军的,以前施琅带着水军收复了宝岛,他的儿子施世纶是个清官,就把折子收回来,在上面写了奏请施世纶为顺天府主官亦或者出任漕运衙门官员。

    海棠及时调整漕运衙门的官员,除了负责内河运输外,负责近海运输的官员都是现安排的,再放进去一些有经验的前水军官员也是可以的。

    她飞快地把一些听说过的名字写下来,一边让人去吏部调档案核查这些人历年考评和升迁履历,一边让人去打听这些人的名声,毕竟吏部的考评海棠信不过。

    海棠晚上把这些拿给康熙看,康熙看了看,觉得这么处理很妥当,先把施世纶放到顺天府,过两年再调派到漕运衙门。至于原来的府尹,交刑部查明,酌情降级留用。

    晚上海棠把十四叫来,跟他说:“你不是和八哥眉来眼去吗?”

    “没有的事儿,姐你别冤枉我,我最听你的话了,没有的事儿!”

    海棠就说:“你明儿去替我问一声八哥,问他还能不能管好他的人,管不好我替他管!”

    “怎么了?”

    “他把顺天府的府尹参了,我请示过汗阿玛,把人交给了刑部。”

    “啊?舅舅的机会是不是来了?我明儿去探探底,看他想干吗?他要和咱们姐弟撕破脸咱们就和他干起来,他要是看上顺天府的位置了,倒不是不能商量,看他拿什么好处来换,他要是想给咱们耀武扬威,倒是有办法打回去……”

    “你随便问,府尹的位置轮不到舅舅,我举荐了施世纶,就是不用我举荐他也能当上。”博启的年龄履历就注定了他当不成主官。除了年龄小之外就是没有外放的经历,除非在外地有主政经验,还有不多的名声,哪怕成绩平平也行,最起码不能有骂名,不然这位置不会轮到他身上的。

    “好,我明儿就去问。”

    海棠冷笑一声,伸手揪着他耳朵:“你记得额娘是谁吧?”

    十四吃痛地喊了两声:“疼疼疼,姐你松手,看你说的,我忘了我是谁也不能忘了额娘,要是不记得额娘那是不孝顺,你能说我混蛋,你不能说我不孝顺!”

    海棠是信的,十四是孝顺德妃的。

    她松开手,跟十四说:“你记得就好,所以别跟保泰似的跟太紧。”

    “看您说的!我才不要给他当奴才呢!我就是图他的人手。”

    海棠说:“人多了只会是乌合之众,那些人哪有什么忠诚可言,看看大哥就知道了,太子那边还有人念叨他,你看有人念叨大哥吗?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你也别想着把人弄到手,与其盯着人家的不如自己养一些心腹。”

    “您说得轻松,养人需要钱,要有好处才行,我出门晚,哪有这些啊!”好东西都被你们瓜分完了,下面的弟弟们连汤都喝不到嘴里!

    “我倒是愿意分你一些,你拿着这点本钱将来能混成什么样子是你自己的本事。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忘了额娘是谁?别忘了你亲兄弟姐妹是谁?”

    “放心!还是姐姐你对我好。”

    “哼!”海棠冷哼了一声,“西北的驻防八旗我给你一些人手,一些挣钱的路子我也跟你说,往后好好过日子,老八那儿应付几下就完事儿了,可别真的陷进去。”

    “放心吧姐,我又不是傻子!没好处我跟着他干吗!”

    第378章 命与运

    八阿哥和十四一起去南苑打猎,说是打猎,其实是去聊天,为的是避开人罢了。

    八阿哥听了十四的说法,骑在马上笑着说:“你姐姐真的忙啊,老爷子一直器重她,她本可以轻松一些,比如说漕运衙门,交给你来打理也行啊。”

    十四听了就立即明白八阿哥开出条件了。

    他笑着说:“八哥,这是有前因才导致了后果。漕运衙门本来就好好地在那儿,我姐姐也没想管,那不是因为曹寅贩铜赔钱了,您要知道曹寅的本钱可是老爷子给的,本钱没收回来,还倒贴进去四万两,老爷子很生气。

    本来能赚钱的生意为什么赔钱了?还是内务府的手太长了。八哥,弟弟说话难听,要是哪里说得不对您别放心上。您说这背后是谁在撑腰?老爷子怎么可能还交给咱们兄弟。挖墙脚挖到他身上,他没恼已经是叨天之幸了,别的就算了。”

    八阿哥也听出十四阿哥指责的意思,内务府这么贪婪是谁惯出的臭毛病?以前是往内务府这个衙门扒拉好处,皇家吃肉他们喝汤,现在是内务府里面的大家族往自己家里扒拉好处,甚至是损了皇家肥了他们自己,这种种变化是谁在纵容?

    八阿哥没说话。

    十四阿哥接着说:“八哥担忧的事儿不会发生,弟弟听姐姐讲了,这次漕运衙门对内河没太多关注,而是要保证海上运输的安全,除了铜,也需要粮食,如今各处闹饥荒,遭灾的地方多,为了保证粮食运输,姐姐才握紧了漕运衙门。八哥,弟弟说句实话,对奴才们好没什么,谁还没几个贴心的奴才,可是什么能赏什么不能赏也要分清楚,江山永固才有你我的身份地位,外面的百姓还是要让他们吃饱的。”

    这道理八阿哥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手下的人多了,想各方满足本就是痴人说梦,这些人出来当官当差就是为了捞好处,这天下的好处就那么多,可这些人又跟那吃不饱的饿死鬼一样,抢尽了好处都不满足。八阿哥还不能就此放弃,这就好比是饮鸩止渴,越喝越渴,喝得越多死得越快。他现在也想甩掉包袱,但是怎么可能甩得掉?

    “十四弟,你说的哥哥怎么能不知道,但是治理天下还是要靠他们,没有了他们谁替咱们治理天下。”

    十四一边信马由缰一边状似无意地说:“这是老爷子发愁的事儿,让老爷子想法子去。”你丫的都不是皇帝,居然开始操心治理天下的事儿了!

    八阿哥要是心里没想法,辩驳几句替老爷子分忧或者是身为皇子也该关注,可是八阿哥心里有鬼,总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人看出来了,立即打哈哈说是去前面看看,两人一起策马扬鞭骑行去了河边,话题也换成了别的。

    海棠年前要往西北去一趟,和康熙商量了一番,想和九阿哥和十阿哥舒宜尔哈一起走。

    太后双手赞成,说是如果舒宜尔哈后悔了,觉得旅途辛苦,到时候就能跟着姐姐去西北住几天,姐妹俩再一起回来。

    尽管太后是好意,但是舒宜尔哈很想自己去外面看看,纵然是成不了太后嘴里“了不起的小花骨朵”也想成一个“不哭的小莲花”。模仿人家是成不了人家的,只有自己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前面二十年是额娘替自己选的路,后面就是靠自己走了。

    海棠临走的时候把孩子托付给德妃照顾,弘阳自己长了腿,白日里到处跑跑,晚上安置在德妃跟前。秀莹年纪小,德妃要全心全意照顾她。德妃就说:“放心吧,我都已经把你儿子给你看大了,你出去也就是几个月而已,等你回来你姑娘肯定会坐会爬了。”

    海棠除了这一对孩子放不下,还要去见见自己手下的人,一连忙碌了几天,出发的时候弘阳去送海棠。

    海棠和舒宜尔哈同一辆车,临走的时候弘扬突然跳上车抱着海棠:“额娘,我要跟你一起去!”说完就死死地抱住海棠不松手了。

    当时四阿哥和六阿哥十四阿哥扎拉丰阿都去送人,六阿哥和扎拉丰阿在外哄着他出来,许诺了一堆好处,弘阳就是死命抱着额娘不撒手,海棠也抱着儿子,就是不说话。

    四阿哥说:“去吧,弘阳的东西让人收拾了快马追上给你们送去。哥哥去前面跟汗阿玛请罪。”

    弘阳也知道跟着走肯定要被皇玛法骂的,可是还是不舍得额娘。哭哭啼啼地喊:“四舅舅,我将来孝敬您。”

    四阿哥在车外说:“你少闹些幺蛾子就是孝敬我了!”

    最终弘阳跟着出城,九阿哥和十阿哥跑来看他,兄妹四个挤在车里,加上一个弘阳,五个人显得高高兴兴。九阿哥说:“好小子,说走就走,你没看到你四舅舅那黑脸。”

    弘阳说:“别胡说,是我四舅舅让我走的。”

    十阿哥说:“四哥这会肯定在老爷子跟前请罪呢。”

    十阿哥没说错,康熙坐在乾清宫的炕上,看着跪着的四阿哥:“送人的差事你都办不好,最后居然多送走一个,你就该哄着下来,路上遥远,孩子跟着受罪你知道吗?”

    四阿哥不断叩头请罪,然而他并不后悔,弘阳多去几次其实是好事儿。他也并非一时头脑发热让孩子跟着去,实际上在六阿哥和扎拉丰阿哄孩子下车的那一瞬间他是经过一系列计算的,而且妹妹也不想放孩子下车,要是想,就该一起哄。如今前路晦暗不明,老爷子的身子看着还很硬朗,将来的事儿不好说,与其盼着缥缈的未来,不如抓住现有的东西。他只管请罪,被康熙骂了一头吐沫星子,康熙说:“朕还想着这几个月教孩子读书呢,这又要推迟几个月了,你们这么溺爱孩子,将来能成什么大事儿!滚吧!”

    四阿哥站起来退了几步出去了。

    外面六阿哥等着,看他出来赶紧上前问:“如何?”

    四阿哥点点头:“这事儿过去了。”

    六阿哥说:“我让后面给弘阳收拾了一些衣服,刚才十四和扎弟骑马追着车队送去了。”

    四阿哥点点头,正想说话,看到八阿哥和保泰来了,都闭了嘴。双方客气了一下,八阿哥和保泰进去拜见康熙。四阿哥和六阿哥从乾清宫出来了。

    六阿哥在车里说:“自从去年户部大案开始,汗阿玛对您不冷不热,老八那儿倒是红红火火……”

    四阿哥说:“我一开始也想去挽回汗阿玛对我的印象,可是后来和幕僚聊了之后才发现这样挺好的。”

    “怎么说?”

    “妹妹太争气了,你我就要窝囊点才好。一旦给人一种额娘的这几个孩子都是虎子的感觉,就要大祸临头了。”

    六阿哥开始思索。

    四阿哥说:“老八他现在被架起来了,就是想急流勇退也没有路子给他选,咱们可不能学老八。”

    四阿哥已经从拼业绩开始拼性情人品,他接下来的重心就是做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好叔叔伯伯,老爷子最怕的两件事是什么?是有人趁着他老了夺权,是继任的皇帝屠杀兄弟侄儿。他要让老爷子从心里对自己放心才行。

    六阿哥想了一会,问起另外一件事:“妹妹最近在张罗漕运衙门的差事,正白旗很多年轻力壮的都进了漕运衙门,开始去塘沽训练,不过听说塘沽那边也就一般,好位置是山东莱州的胶澳(青岛),要去建造胶东港。”

    这要花不少钱啊!四阿哥一想到花钱都愁得皱眉。关键是这钱不是户部出,也不是内务府出,是傻妹妹自己出!

    六阿哥接着说:“火器营在莱州已经设下大营,还建造了炮台。那边的衙门已经开始营建,听说还有船政衙门,负责教导设计督造大船。总之那边是红红火火,听说不少跑官儿的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四阿哥的眉头更皱了。

    “汗阿玛只说先试试看,这大船没下水呢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就怕最后她这银子砸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

    六阿哥对妹妹有迷之自信:“妹妹说火器有用,果真有用,要不然草原上的人能那么老实?妹妹说敌在海上,那么敌人肯定在海上,现在投入的也不算是打水漂了,就是老爷子也太抠门了,一点银子都不给。如果仔细想想,好处也有,没拿朝廷的银子就不用听朝廷各级官员指手画脚,这事儿怎么办随她的心意。”

    四阿哥再次叹口气。

    六阿哥问:“怎么又叹气?”

    四阿哥说:“她太有钱了!”

    有钱有权,眼红她的人肯定多。若是在民间,这样人家的孩子总容易遭受绑架,日子多灾多难。

    四阿哥跟六阿哥说:“回头弘阳回来,能带着他出来走动的只能是你我和扎拉丰阿,交给十四我都不放心。”

    “我和扎弟领孩子,十四那毛躁脾气我也不放心。”

    四阿哥接着说:“弘阳将来要继承那么大一番家业,必须好好教养,老爷子教大了咱们,别的不说,你我和其他兄弟都不是那废物点心,各有各的本事,养弘阳倒也没什么,就是……”

    “没长眼啊!你们车也人太霸道了,都不会靠边走吗?”外面传来嚷嚷声,听声音是个南方人,找碴的话听着都软软的。

    被打断话的四阿哥很不悦,六阿哥说:“我看看怎么回事。”他叫住侍卫说:“客气些,别盛气凌人。”

    侍卫们应了一声,六阿哥出来站在马车帘子前面的那块木板上看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年轻人拦路,他身边有小厮和老管家拼命地拦着。

    这小伙子还在嚷嚷:“这街道本来就不宽,你们还非要走中间,弄得两边都没法走马车,路是你们家的啊?怎么这么霸道。”

    马车里的四阿哥听了,说道:“倒是个热心肠的人,这种人不常见啊。”

    侍卫们就觉得荒唐:“这条路就是我们家主子的,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你事儿真多!”

    眼看着事态要进一步升级,六阿哥说:“诶诶诶,都别吵了。小伙子,我看你一身锦绣,你不认得这几个字?”他指着亲王府的字迹,这是四阿哥的马车,“雍亲王府”四个字很明显。

    这年轻人很直白地说:“我不认字!”

    六阿哥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车里的四阿哥说:“六弟,给他让路,咱们走吧。”

    六阿哥也是好心,跟他说:“小兄弟,刚来京城吧,这京城地界,一片瓦从房檐上掉下来就能砸到几个皇亲国戚,日后还是谨慎些好。”说完回马车里了。

    赶车的侍卫把车往旁边让了让,其他侍卫也牵马往一边靠。这小伙子跑上来,旁边的侍卫赶紧拦着,就怕他是刺客。

    这小伙子大声说:“拉着我干吗?我想请你们主人喝酒,我李卫是最讲义气的,既然你们是那讲理的人……”

    四阿哥掀开车帘子看了看李卫,跟傅鼎说:“放开他,走吧。”

    侍卫们放开了李卫,车队往前走,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就说:“小子,偷着乐吧,人家那是真贵人,看见了吗?雍亲王府!这是王爷!”

    李卫说:“都说了我不认字!”

    他家的管家赶上跑过来,小声说:“您可别再闹了,这次说好了给您捐官儿呢,别官儿没当上先得罪人了。”

    “那是个讲理的!”

    “别说什么讲理不讲理了,”老管家拉着他,小声地说:“咱们车上有给您买官的银子,可别弄丢了啊!”

    “对对对,走吧。”

    比起交朋友,年轻的李卫觉得还是家里的银子重要,要是弄丢了回去没法跟爹娘交代,老实地跟着老管家往目的地赶。

    在车上他还问管家:“我不认字,能当官儿吗?”

    第379章 嫡舅舅

    李卫,家在江苏丰县,李家是丰县的大户人家,可是从他祖父开始家里走下坡路,为了不使家族没落,听说了漕运衙门开始管理沿海,朝廷需要更多的官员,他祖父和他父亲就凑了银两让李卫进京捐官。

    李家的兴盛没落和明朝的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李家的祖籍在河北真(正)定,在元朝时候为了避开蒙古人,一个叫李正居的人带着妻儿从河北迁徙到了江苏一带。这个李正居有五个儿子,其中第四子李让是锦衣卫千户,这是一个可以世袭的职位,因此李让的职位世袭了几代人后,到了第六代,一个没能做成锦衣卫的李家子孙开始读书,这个时候的李家尽管开枝散叶子孙分家,但是子孙都是富豪,家中土地阡陌纵横,是当地的豪门大户。这个开始读书的子孙就是李卫的祖宗。

    到了第九代的时候,明朝国运衰竭,民不聊生,加上朝廷摇摇欲坠,各地烽烟四起,丰县的这一支虽然有家产,但是随着锦衣卫的消亡,家族开始没落。在闯王进京的时候,昔日骄横的锦衣卫土崩瓦解,锦衣卫的上层有的向南追随南明小朝廷,有的跟随崇祯殉国,有的被闯王抓住拷打致死,有的苟着苟着降了满清。

    投降了满清的锦衣卫也没能继承在明朝时候的辉煌,被扒皮抽筋收了各种权力改名为“銮仪卫”成了皇家的仪仗队。锦衣卫这个词儿也正式封禁,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个专有名词和消失的明朝一起被提起来。

    李家因此在第九代和第十代的接连走下坡路的前提下想挽救家族颓势,第十一代的李卫就带着祖父和父亲的希望,拉着银子来京城找门路了。

    李卫本人很聪明的,但是他不喜欢读书,更喜欢舞刀弄枪,出身大户人家也不是一个纨绔,为人豪爽讲义气,是个很开朗的人。

    来到了京城后,他先是去了吏部,然而不是有银子就能捐官的!

    有个词儿叫“卖官鬻爵”!卖官又叫做捐官,历朝历代都有,如果朝廷的财政好,就会控制卖官的名额,如果财政一旦出现缺口,那真是敞开了卖。

    国运昌隆有贤人在朝的时候买的其实是一个虚职,能不能买成实权官职不止是看运气也要看财力和能力。李卫来的时机不对,他知道朝廷缺人来京城了,实际上大家都是听了这样的传言,一股脑儿来了。人一多,价格上就容易居高不下,而且也不是真的缺人。海棠从十多年前就准备的人手这时候正好用上,而且真的缺人,她门下的旗人和包衣也能扒拉出一些,加上火器营和十一阿哥的门人,也能塞进去用。就算还没有合适的,还有历年科举完等着分配职位的进士,是真的不缺人用。

    然而在这种状况下,吏部还是在卖官,捞些油水。吏部的官员看了看李卫递上来的条子,说了句:“兵部还缺个员外郎,干不干啊?”

    “不是说漕运衙门缺人吗?”

    吏部的小吏嗤笑了一声:“真缺人我就去了,还用在这里跟你说话,干不干?你不干有人干!”

    “干干干!兵部就兵部。”

    小吏的大印盖下来,李卫就是李员外了。员外郎从五品官职,就拿这个品级来说,已经不是小官儿了,但是这就是个虚职,说出来好听,也就是名字会出现在兵部的花名册上,但是兵部没一片地砖给他站,去了也没办公地点,甚至连衙门的门都进不去,这官身凭证也就是给自己镀了一层金,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而已,想更进一步还要花钱,花钱都不一定能干活儿,用京城的人的话来说,要给自己找个主子。

    李卫作为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家里几代人没混过官场,也没人指点他,好在还有些钱财,暂时在京城住下等待机会。

    此时在乾清宫,八阿哥说的也是这件事。

    除了海棠点名要的一些官员,吏部也派遣了很多,但是都被退了回来。

    八阿哥今日来此的目的有两个,要么是把人给塞进漕运衙门,要么就把海棠给弄出正白旗。

    然而曹寅贩铜失败这件事康熙去年没说什么,却一直记着呢。

    曹寅贩铜本是一件好事,既可以解决缺铜的问题,还可以把一些盈利归于内务府,在康熙看来,这真的是一件稳赚不赔的差事,后来的结果是这种独一份的生意居然赔本了,占尽天时地利后居然还倒贴了四万两银子进去,这让康熙十分生气!

    要是曹寅自己有问题康熙不说什么了,但是曹寅他没问题,什么事儿都办得妥妥当当,有问题的是内务府的这些人,趁机抢占市场挤压价格,把铜价给弄得忽上忽下。从小了说是关乎内务府盈利,从大了说关乎货币稳定。

    所以这件事康熙知道该往里面放一些人免得一家独大,然而前提是这些人能干成大事儿。如果真的按照八阿哥说的塞人进去,康熙担心这漕运衙门最后也是以亏空收场。

    康熙就趁机说:“朝廷里面吏治糜烂,就是有好事最后也能办成坏事儿。朕只盼着他们收手,不能再出现人人争着贩铜的事儿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嗯?你跟朕说说,曹寅赔的那四万两到谁手里了?”

    旁边保泰看了一眼八阿哥,八阿哥一身冷汗。

    康熙也没逼着他说出来,而是说:“银子如水,水是往低处流,银子这物件就很奇怪,总是喜欢往银子多的地方去。朕的那四万两八成躺在谁家的库房里吧。从朕的内帑出去,被人孝敬给了谁?只怕是流了一圈没出这四九城,没出咱们父子的手中。”

    八阿哥赶紧跪下,抵死不承认这银子在自己手里。

    康熙敲打到这个地步就够了,敲山震虎就是如此。他没看八阿哥,问保泰:“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啊?啊!汗阿玛,宗亲里面有人说上三旗就该旗内无王,你看九妹妹……”

    康熙说:“不着急,朕驾崩前把这事儿给处理了。还有事儿吗?”

    “没了。”

    “没了回去吧,也琢磨琢磨该干点什么,别一天天的眼睛只看到两寸远,该看长远些,人活一辈子不是为了敛财弄权的,也要干几样让人高看一眼的事儿来,将来一把年纪了也能跟儿孙吹嘘,是不是?”

    保泰连声说是,和八阿哥一起出去了。

    八阿哥一身都是冷汗,出门北风一吹打了一个寒战。

    两人默默出了乾清宫范围,保泰说:“汗阿玛句句没说,可是又句句说了。”

    八阿哥当然也听出来了,他不仅听出来了,还知道了汗阿玛不耐烦了。

    “唉!”八阿哥叹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眼下处在什么困局中,那就是他没办法满足下面人的贪欲,更没法控制下面人的行为。这就是他和海棠的差距,海棠能在关键时刻弄到好处分给下面,西北的时候她把门人弄到南疆。眼下他把正白旗弄到漕运衙门。正白旗本身就是代表水,如今旗丁履任水职,正白旗驻地谁不说勇王主子的好!

    “算了,”八阿哥慢慢地说:“先蛰伏,先看看哪些奴才是忠心的,那些墙头草和贪得无厌的都丢给十四,他不是看着眼红吗?给他,都给他!”

    保泰说:“可是给他了,咱们呢?”钱从哪儿来啊!

    八阿哥长叹一口气:“再想法子吧!”

    他倒是知道很多有钱的人,但是不能动他们,这就令人发愁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八阿哥说:“这事儿慢慢看吧,走一步想一步吧。”

    八阿哥这边开始发愁钱的事儿,过了几日特意把十四阿哥叫来,摆了宴席招待十四阿哥,这里面还要很多大臣作陪。十四阿哥喝得五迷三道地回到宫里,就听说皇上要查内务府。

    他大着舌头问:“为什么这时候查内务府?”

    十四福晋看着人拧了手帕给他擦脸,就说:“外面传的消息,是皇上要给咱们安家银子,结果内务府没钱了,他老人家一怒之下让查内务府的账本。”

    “胡说八道!内务府怎么可能没钱!没钱早停了热河行宫和孤山行宫了,就孤山行宫那地方,一年住不了一次……等下,谁查这事儿?”

    “说是让四爷去呢。”

    十四喝了些酒,脑袋有些晕,他甩了甩脑袋,明白是让四哥去抓耗子。头一个念头就是:“八哥要倒霉了!”

    四阿哥不想管内务府的事儿,内务府说白了是皇家的,说白了这些人家贪的钱有一半孝敬给了皇子们了,查里面的贪污还不如查朝廷的。这和他如今淡泊名利想要隐身的打算背道而驰,然而皇父用他,他不能说什么,麻溜地去查账。

    内务府的烂账岂能是一时半会能查清楚的,德妃的娘家就是内务府的人家,她的亲戚都是内务府的一员,就算是娘家抬旗了,一时半会还脱不了内务府的关系网,所以得知这件事后,找德妃求情的,找四阿哥六阿哥表忠心的一轮接着一轮。

    四阿哥一直和乌雅家不来往,和威武关系亲近的是德妃的其他几个子女,四阿哥一向是对这些人敬而远之,所以不管是谁,统统不见。

    六阿哥也不想管,直接躲了,海棠出了远门,十四阿哥在宫里住着,所以大家都是通过老关系积极地跟德妃联系。甚至有些人家为了能过关,积极地给德妃和这些亲戚提供联系通道,恨不得把此时巴着德妃变成自己人。

    德妃在永和宫抱着秀莹和十四福晋说:“这是看我有用想起来了,真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我要是能说动老四那犟脾气都不用他们求我,我早就吩咐老四了,这不是没本事吗?真是没一个体谅我的。”

    四阿哥愣是没给这些亲戚一点面子,先查庆丰司,前三天就把一堆人送进大牢中了,这行为倒是令佟国维和隆科多看在眼里。

    虽然如今八爷的如日中天,佟国维马齐这些老家伙们现在看出来了,八爷有点镇不住场面!

    偏偏皇上是个很强硬的帝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商量的份儿,这样的性子喜欢那些刚硬的孩子,比如说死犟死犟的四阿哥,比如说绝不出卖太子的十三阿哥。对八阿哥这种脾气软的一时半会不会在意,真的托付大事儿的时候除非是糊涂了,要不然就是皇子们都圈禁了,轮到八爷的概率不大。

    所以以马齐为代表的富察家立即缩了,接着被康熙训斥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八阿哥距离。

    佟国维虽然看出来了,但是日后的事儿不好说,万一真的轮到了八爷呢?尽管这样想,也要在其他爷身上下点功夫。

    于是隆科多来跟他商量和四阿哥接触的时候佟国维是愿意的。

    隆科多说:“早年皇后娘娘照顾过四爷和八爷,如今四爷看不上乌雅家,我瞧着倒是能和他走动起来,姐姐当年为咱们和他之间留下香火情,如今也该续上。儿子找人看了看,他们家福晋的生辰是五月份,太晚了,他的寿辰是十月三十,更晚,小辈过寿咱们家去贺有些掉份,不如趁着下个月先皇后的冥寿,一起吃顿饭,他不会不赴约。”

    佟国维点头:“你看着安排。”

    次月佟皇后冥寿,隆科多请假去祭祀姐姐,在康熙跟前说:“当日皇后娘娘疼爱四爷,如今四爷儿女双全妻妾成群,也算是过了一大家子人了,奴才想请四爷一起去祭祀,也能告慰姐姐。”

    康熙点头说:“是这个道理,让胤禛和你一起去。”

    四阿哥被内务府的烂账弄得头疼,这马上要到青黄不接的时间,户部进入了最忙的时候,水患和赈灾的事儿都要操心,他还想接着盯紧了户部,免得到时候再闹出事儿来,谁知道接到了这样的诏令。不是他不想去,要是让他一个人去,他骑马去骑马回来,来去用的时候不长,和隆科多一起去,最起码能浪费两天!

    果然如此,他预料得太精准了。

    隆科多是一点都不忙,他除了是一等侍卫还是蒙古旗的副都统,都副得了他更不用忙,所以连走路都是一步三寸长。

    两人的关系一般般,先说了些轻松的,比如最近佟国纲病了,病得起不来,鄂伦岱因为调试跑船的事儿带着一群人去了一趟莱州还没回来,是法海和夸岱在家侍奉。十三阿哥还特意代表康熙去看望佟国纲,四阿哥就问候了佟国纲的病情。

    隆科多说了几句,转而和四阿哥说起了如今的朝廷局势,特别是让四阿哥挠头的内务府烂账,愿意帮他一把,佟家作为顶级权贵,一些门道是四阿哥不了解的。

    当然了,天底下没什么白帮的忙,人家这么积极必然是要好处。四阿哥以为他是想要漕运衙门的好处,直接明说了:“不知道佟想要什么?漕运衙门本王可是插不上手,与其来找本王不如去找鄂伦岱,两府本就是一家。”

    佟国维父子不是不眼红漕运,而是知道漕运衙门是大房的势力范围,不能捞过界了,所以一直没插手。

    隆科多说:“四爷多想了,我们家都没往漕运那边想过,今儿帮衬四爷也不是为了好处,是看在娘娘的份上做的,四爷不用多想。”

    四阿哥不信,但是也没有再追问,感谢了一番。临近分别的时候四阿哥又问:“听说最近因为表弟,贵府和赫舍里还在打官司?”

    四阿哥就是试探一下对方这么殷勤是不是想在这件事上让自己帮忙。

    说到这件事隆科多的脸就黑了。

    隆科多要把李四儿和儿子岳兴阿一起从前妻手里要回来。为此特意向前岳父兼舅舅施压。赫舍里的势力日落西山,自然是在他的压力下不得不屈服,然而他前妻是个狠人,先他一步把李四儿捏在自己手里,通过了顺天府的换档记成了自己的奴才,还故意让人给隆科多报信,让隆科多拿儿子换李四儿,只要他出具文书把儿子给前妻,前妻就放了李四儿。往后尘是尘土是土,一别两宽,各自走路。

    隆科多自然愿意,可是佟国维不愿意,李四儿不过是一个奴才,怎么能跟他孙子比,而且这孙子是嫡出的长孙,这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十分重要。隆科多觉得岳兴阿一个儿子怎么能跟李四儿比!闹着要换,被佟国维压着,这件事现在就卡着这里了,现如今成了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

    对于隆科多来说,李四儿是他的真爱,他前妻对李四儿又恨极了,对李四儿自然是不会好到哪儿去,却又不拦着李四儿找人报信求救,他收到信更是心疼得如刀割,前几天他派人去偷李四儿出来,被他前妻的护院抓住送到了顺天府,施世纶二话不说传他过堂,他自然不去,施世纶就跑到他们家对他面斥了一顿,告诉他收藏人家的逃奴是要坐牢的!

    佟家又成了大家嘴里的谈资!

    隆科多现在是无处下手,他敢针对前妻和前岳父一家,他前妻就要折腾李四儿,而且那女人疯疯癫癫,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会撒手放开李四儿。有可能真的要弄死李四儿,他是真不敢再刺激她了。

    因此面对着四阿哥的询问,立即说:“这事儿我已经有办法了,不劳您关注。”

    四阿哥就是问一嘴,就是真的因为这事儿求了他也不肯出手,他还嫌弃这事儿脏了自己的手呢。

    看他连连否认,到最后分别了还不说目的,四阿哥就知道他所图非小。佟皇后早就说过,总有一日佟家人会凑上来的,如今这不就是凑上来了。

    四阿哥想到这里一声长叹,佟皇后去世到现在都很久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佟皇后不只是在他的记忆里刻下符号,甚至连她留下的钱都没花完。

    四阿哥决定这个月吃素,每天给她念一卷经,希望她在下面和八格格过得好。

    第380章 涨见识

    四阿哥这边还没把内务府的烂账理完,康熙就要去巡视山西,内务府赶紧准备。

    这一次十四阿哥随行,十四阿哥就私下里嘀咕:“不是说没钱了吗?怎么还出行?”

    他之所以这么在意内务府有没有钱是因为他还住在宫里,别的哥哥成亲后都出去了,连十三阿哥都搬出去了,他却被留在宫里,理由是没钱了!这理由他都不信,有钱建造行宫就没钱安置亲儿子吗?不是没找亲阿玛说过,老爷子就两字:没钱!

    十四跟着出行,德妃少不了找来他交代一番,让他老实一点,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德妃絮絮叨叨地嘱咐,十四阿哥蹲在摇篮边逗弄秀莹,怎么看怎么像个没长大的大孩子,实际上十四都当爹了,他的侍妾已经给他生了个儿子。德妃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叹口气,发愁这小儿子将来该怎么办?

    德妃让大福带着人退下,问十四:“你最近没和你八哥搅和在一起吧?”

    “没,他忙着呢,再说了他和保泰哥哥他们好,这段日子拉着雅尔江阿哥哥说笑,听说良妃娘娘病了,他还要进宫当孝顺儿子,哪有工夫搭理我。”

    “没搅和在一起就好,”德妃叹口气,“良妃那人也是没福气,这刚出正月就病了,我看着那模样不太好。”

    “什么意思?”

    “那模样像当初平妃的样子。”

    平妃?十四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最后才想起来那是太子的小姨妈,生了个兄弟,虽然有名字但是早早地夭折了,都没续齿,要是这兄弟还在,太子天然有帮手。

    “她啊,一个模样?”

    德妃点点头:“唉,这人啊,福气这种缥缈的东西真的没法说,她那人好歹是熬到了儿子出头,惠妃的日子是越过越没意思。”

    十四把秀莹抱起来在怀里拍着,跟德妃说:“您就是操心多,管她们干吗?有那精力不如看看您的这些儿孙,是不是啊莹莹,你可太招人喜欢了,让舅舅抱抱。”

    德妃伸手把孩子接到怀里:“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谁操心她们?都一起住那么多年了,这些人都是看笑话的时候多,何曾真的怜悯过谁?把孩子给我,你别摔了她。出去吧,跟着出门路上别闹事儿。”

    “嗯,儿子给咱们家莹莹求个开过光的东西回来,求菩萨保佑咱们莹莹白白胖胖。”

    德妃摇着秀莹的手说:“来,跟十四舅舅说回见。”

    十四出来后遇到了来看望良妃的八阿哥从钟粹宫出来,八阿哥的眉头紧锁,看到十四后打了声招呼。

    十四问:“来看良妃娘娘?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不太好。”八阿哥叹口气,突然跟十四说:“都是我往日没留意,也是我不孝顺,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十四赶紧说:“哪里到了这一步!和太医再说说,看看能不能改改方子,过年的是看到良妃娘娘,她还挺好的。”

    八阿哥叹口气,就是因为日常良妃看着挺好的,在谁都没关注的时候身体慢慢地坏了,如今这样子真的是回天乏术。

    十四阿哥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年纪不大,也没什么至亲去世,尚且没品味到人世间的痛苦,没办法安慰八阿哥。八阿哥也就是叹口气,和十四走出后宫,真是一路自责自己真不孝顺,出了宫还是这样想的。当天夜里夫妻两个再次吵了一架,第二天八福晋规规矩矩地去侍奉婆婆去了,然而她平时就嚣张惯了,在钟粹宫少不了翻白眼指东骂西,良妃看到她反而更难受,一方面对这儿媳畏惧,一方面牵肠挂肚,觉得家里的两个孩子没人照看,让她回去看顾好两个孩子。这次八福晋就好像是突然贤惠了一样,再次进宫的时候抱着两个孩子去看望良妃,让良妃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有孙子孙女在,完全无视了八福晋。

    在大家啧啧称奇的时候,康熙带着大队人马往山西五台山去了。

    康熙也听过“皇帝出家”的故事,甚至出家的地方就在清凉寺。他把几个儿子叫到了车上,问道:“知道清凉寺吗?”

    几位皇子出行是做过功课的,十四立即说:“知道,听说那寺里有一块清凉石,传言是文殊菩萨坐在上面讲经的一块石头。”

    十六说:“此寺北魏年间修建,唐朝的时候就开始扩建,日后的历朝历代都在翻修,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寺庙都有些神仙故事,这些是不是真的不好说,哪怕是建造得早了些,能早过白马寺?”

    康熙笑着跟他们说:“朕带你们去清凉寺看看,对里面的老僧们客气些。”

    几位皇子都当是他随口嘱咐,都应了一声。康熙把手放在十七阿哥脑袋上拍了拍,看来这些傻小子们没听过外面的传闻。

    康熙截至今年,加上这一次算是去过五次五台山,每次去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做给蒙藏贵族看的,做给天下人看的。

    他青年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在,这一对祖孙都知道如何笼络人心。五台山上有藏传密宗佛法传承,早在顺治年间,顺治就曾经给了五台山的一个僧人二品大员的身份,让他负责修缮五台山的寺庙,这次修缮前后共二十年,饱经战乱的五台山各个山头上再次出现了金碧煌煌的庙宇。在顺治去世后,康熙和福全陪着太后去五台山拜佛,除了展现出皇家对佛教的重视外,也是趁机向大家展示皇家的和睦,康熙和福全这一对兄弟亲密地侍奉着祖母朝佛,在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但是在太皇太后去世后,康熙对五台山也没了兴趣,甚至停了每年赏赐。但是从康熙三十七年后,他开始频繁地去五台山,前后去了三次,这还是做给蒙藏贵族看的。然而随着藏地派遣了驻藏大臣,准噶尔部北逃之后,他又懒得去了,甚至当地官员请他去他都嫌弃路远山道难行给推辞了。

    这是第五次去,这一次还是做给蒙藏贵族看,太后今年大寿,蒙古权贵会云集在京城给太后祝寿,康熙来五台山的目的就很明显。顺治年间花了大量的银子建造汉地最大规模的藏传寺庙群就在五台山,前人把钱都花到位了,康熙不能不利用起来。

    经过漫长的路途,终于到了五台山。这次跟随而来的皇子们比较多,康熙带着他们一连参观了许多寺庙。十四皇子每到一处寺庙都开始收集开过光的物件,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数一遍,十六问:“十四哥,你弄这些干什么?”

    “当然是要回去给小孩子啊!”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家的孩子加起来也有十来个了,老四养的那两只狗也有份,既然给了二哈和福气,不能不给盐宝。既然有孩子们的,不能不给哥哥姐姐,虽然他很不喜欢姐夫,但是都给嫂子们了不能不给臭姐夫。大家都有了,不能没有额娘的,不能给了人家不给自家的老婆孩子……也就是人人有份吧!

    他每天数就是看攒够了没有,有人被漏下就很尴尬。

    十六以为他就是给侄儿们带礼物,很感动:“没想到十四哥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弟弟我就不如你了。你寻摸了多少了?”

    “也就二十多串珠子。”

    “还差好多啊!”

    “没差多少了。”

    “怎么没差多少,汗阿玛光是孙子都五十多个,孙女都没算上,要是算上了都要一百多了。”

    “哪有这么多!不是,我不是全送。”

    “我知道,你肯定没把侄女的算上,不过我劝你把侄女们也算上,别的不说,你要是不带侄女们六哥头一个埋怨你。”

    不是,我没送别人,我送我亲侄儿和亲外甥啊!

    十四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

    十六已经叫十七过来一起算十四再收集多少才算够,第二天这事儿康熙都知道了,康熙说:“你虽然看着没脑子,但是这心是好的。不过也不能老想着侄儿,你几个弟弟你也想着点。”宫里还有更小的弟弟呢!

    十四:“……”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熙巡视过五台山后又巡视了山西,在康熙从京城出发前就派人去蒙古驿站上等着海棠,让她从草原直接进山西,会合后一起回京。

    康熙刚从五台山上下来,海棠就带着弘阳进入了山西,一路骑马赶路,过了雁门关之后向东南走了一段之后就到了五台山下,与康熙的圣驾刚好遇上。

    双方相遇,弘阳从马上跳下来,举着两只胳膊大喊着:“皇玛法好想你”跑过去和康熙亲热。

    康熙冷着脸说:“这是谁啊?朕不认得你!”

    弘阳搂着康熙的胳膊说:“玛法,别这样,孙儿真的真的很想你。”

    “想朕当初就别走,上了车居然不下来了,现在还厚着脸皮来说话,羞不羞?”

    “玛法~没下次了,原谅孙儿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嘛~”

    康熙冷哼了一声搂着他:“你啊,站好了让朕看看有罗圈腿没有?”

    弘阳立即苦着脸说:“您这么一说孙儿这才想起来大腿磨破皮了!走路都不能并着腿了,火辣辣地疼!”

    “这是自找的!”康熙让人带他下去抹药。

    海棠身后的马车驾着一个筐,里面装着盐宝,康熙免了海棠见礼后摸了摸盐宝的狗头就说:“这真是人不如狗啊!你都带着筐了,怎么不多备一个,让弘阳躺里面也行。”

    海棠说:“太颠簸了,他反正是要习惯骑马的。”

    车子虽然舒服一些,但是仅限于平原和草原,山地还是要骑马,而且弘阳入学后要学骑射,现在接触也不算太早。

    “你这当娘的也是心硬啊。”康熙说:“先回去给太后庆寿,等这件大事办了你再去莱州。”

    “好。”有一些话不能在公开的场合说,海棠就跟着康熙的队伍走。

    她既然入队,下面的弟弟们来请安,一些宗亲们也来说话。

    说起山西,就不得不说山西的土财主多!

    别人也就能说一句山西晋商钱多,有多少钱?做什么生意?他们也不能说明白。海棠自己也说不明白,但是海棠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青海如今是一处货物的集散地,晋商做的就是北方的生意,海棠对进入青海的商队和金银太了解了,所以能估算晋商的规模。

    她跟十四说:“别看这里的人穿得很寒酸,这里的大户人家很多,在青海的时候他们一掷千金,底细我都知道。而且前几年汗阿玛大破准噶尔,晋商是第一批跟随大军穿越漠南草原深入漠北库伦交易的商帮。再说远一点,当初咱们没入关的时候,太宗皇帝就派人来山西雁门关外和这些晋商做生意。后来多尔衮带着大军入关,大军征战全国就是晋商出资赞助,他们是出了大力气的,这也是为什么皇商中晋商最多。”

    十四露出震惊的模样:“我看着他们中一些来迎驾的人都一个个扣扣索索上不了台面,没想到啊没想到。”

    海棠说:“再跟你说一件事,大晋商都有庄园,家里的银子都藏在地窖里,等用的时候,一筐一筐地用绳子拉上来。前几年噶礼在这里刮地皮刮的火星子都出来了,不少人上书弹劾他,因为他额娘是汗阿玛的保姆,那么多弹劾都没事儿,人家现在去做两江总督去了。

    他刮了那么久的地皮晋商不仅没伤元气,还做大做强了,足迹遍布北方,听九哥说,有人追随他出去往更北的地方去了,每年贩卖到罗斯的茶叶你以为是谁送去的?人家的罗斯语说得比你还好,那是能和罗斯商战的商帮。”

    “真想不到。”

    “你更想不到的是他们在京城的生意也很兴隆,比如‘六必居’‘乐仁堂’这些都是晋商的生意。”

    十四低头开始思索起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人翘起尾巴海棠都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着把晋商笼到手里?”

    “嗯!”

    “想得美!人家岂会对你这毛头小伙子低头!”

    “姐,你帮我啊!”

    “不是我不帮你,是你控制不住,别到最后你成了人家的招牌。你就是太浮躁了,正经该沉几年。”

    十四叹气:“我就该早点被额娘生出来!真是一步晚步步晚。”

    海棠戳破他的幻想:“不见的啊!你看三哥,是不是被生出来得挺早的,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模样,涨了年龄,其他的都没多涨。”

    十四看了一会海棠:“你意思就是我笨!亏我还想着你,给你收集了佛前供奉的佛像保佑你,一片真心喂了……喂了盐宝!”

    盐宝转头看他:“汪汪汪!”

    “盐宝说它不吃。”

    十四气得要走,被海棠一把揪回来。

    海棠说:“你也别总想得到好处,也该记得家国两个字,你看到的都是烈火油烹,然而也不能忘了家国重任。别总想着争权夺利弄好处,也该想想你能做点什么不至于被取代。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远大,这个世界上的人远比你想得更聪明狡诈,多想多看才是重要的。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山西多看看,见识了晋商,你就见识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知道了。”

    新任山西巡抚苏克济陪着康熙一起巡视山西。到了太原之后,当地乡绅就来迎接,真的是人才济济,虽然这地方看着破破烂烂,各处都灰扑扑的,大家还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和缓带轻裘的随行人员比差了太多,但是说话的时候这些人没一点底气不足的样子,十四经过海棠提醒,才留意这里的乡绅,在他们互相吹捧的时候才知道这里不比江南差。

    江南有钱是在面上,有钱了就迫不及待地换衣服换房子纳妾买地,这里有钱是在地下,物理意义的藏钱在地下。十四还听说早年大家都是藏粮食,就是粮食不太耐储存才换成了银子。

    不过他听闻某些人家的地窖里藏银子百万以上有些不信,觉得没那么多吧?

    然而接着这些人献上的礼物就让十四跌破了眼镜。奇珍异宝被摆上来,让十四看花了眼。

    十四就坐不住了,趁着海棠和这些人聊天休息的空隙跑来问:“他们怎么不进京攀关系?”

    要知道江南的人就攀上了八哥,所以八哥才出手阔绰的。

    海棠看了一眼十四,用指头点点他的眉头:“我就说你要睁开眼看看这天下,别把眼神放到四九城里,以为世界只有四九城那么大,我跟你说过的,明末他们和太宗做生意,汗玛法入关后赞助军费,你以为他们会看上几个皇子的胡闹!”

    被山西老财主鄙视了吧!

    十四再看这些乡绅都觉得不可思议了,他就找机会陪着康熙接见这些乡绅,没想到,这些人在告噶礼的状!

    噶礼没少勒索他们,这事牵扯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几年前就有平遥百姓进京告状,然而是康熙拉偏架。噶礼在山西干的事儿人不是没证据,但是拦不住是皇帝偏袒他。终于在去年,噶礼去做两江总督了,但是山西人还是忘不了他的大缺大德,还在孜孜不倦地告他。

    然而事实上,还有一派士绅在说噶礼的好话。

    一方把噶礼说成了独夫民贼,一方把噶礼说成了青天大老爷,康熙面无表情地听着,十四就觉得这世界真的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