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十一月
六阿哥在衙门里,被家里的人火速叫来,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刚进门就在门口遇到了转圈的扎拉丰阿。
扎拉丰阿看见六阿哥拉着他往大门口走了几步,就说:“我们家盐宝昨日没了,格格今儿有点失常。”
“没了?盐宝!”
“嗯,格格不愿意把盐宝的骨灰送王陵,非要放书房。”
虽然盐宝是个好狗,六阿哥觉得对它的最好安排就是如人一样入土为安,放家里干吗?要不行埋在园子里也行啊。
他跟扎拉丰阿说:“我去看看。”
六阿哥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海棠看不出伤心,言笑晏晏地陪着两个嫂子说话。盐宝去了她不可能不伤心,这态度就显得很奇怪。
六福晋看他来了瞬间觉得有了主心骨,赶紧说:“爷,你也来坐啊!”
四福晋说:“我这会去更衣,六弟妹你去吗?”
六福晋也想跑,不是不疼这个小姑子,实在是这小姑子看着有点神叨,就说:“咱们一起去。”
她们两个出去后,扎拉丰阿也进来了,莹莹跑来站在海棠身边,偷偷地看盐宝的柜子,里面装着盐宝的牙刷水盆等用品,当然也装着盐宝的骨灰。
六阿哥说:“妹妹,哥哥要批评你,都说入土为安,你找个时间把盐宝送去吧,你放书房干吗?”
海棠问:“我怎么就不能放书房了?”
六阿哥说:“在我心里,盐宝就是自家人,你说谁会看着你把自家人的骨灰放家里?不说晦气,你这么做让它走得不安宁,盐宝这时候就该入轮回,总之你这事儿办得不对。”
海棠思路很清晰,一点不像熬了一夜哭了一宿的模样,问六阿哥:“不吉利是谁说的?晦气又是谁的道理?入土为安又是哪家的规矩?藏地有天葬,边陲还有一次葬,另有洞葬、风葬、悬棺葬,天下之大,不能用一家规矩约束。若是你们说得对,太皇太后怎么现在还不下葬?”
六阿哥哑口无言,孝庄文皇后还在殡宫停灵,自从她去世到现在,康熙都没主动提出过如何安葬她。他不提,别人也不敢提,科尔沁更是把这事儿当没发生,年年来朝拜,一年来几次,愣是没过问过一句。
作为儿子,六阿哥没法说康熙的不是。作为哥哥,他又辩论不过海棠。
海棠就说:“依我看,六哥你着相了,你怎么知道盐宝不在了呢?你怎么觉得盐宝就喜欢去那黑乎乎的墓穴里等我呢?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不是一个孤魂野鬼呢?依着我看,盐宝已经脱去皮囊,得大自在了。”
扎拉丰阿心想这是顿悟了吗?
莹莹觉得这话似乎能说的通。
六阿哥心想:这是真受刺激了!
海棠站起来说:“本来我想留盐宝在卧室,但是想想,这书房清静,就送这里来了。让盐宝住在这里吧,你们吃饭了吗?一起吃吧。”转头吩咐莹莹出去安排一桌饭菜,她要招待哥哥嫂子们。
饭后海棠还去睡了一觉,表现得过于安静了。
六阿哥回家就赶紧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康熙一封给四阿哥,给康熙的信里把妹妹今日的言语给说了一遍,给四阿哥的也是如此。
言辞的魅力就是把事情的叙述安排得详略得当就能表达出不同的效果。跟康熙说妹妹经历了爱宠去世,痛哭了一场,如今平静下来接着办事了,重点突出妹妹百折不挠,这么伤心还是走了出来。跟四阿哥的说法就在于妹妹对丧葬的看法,在他看来和主流观念大相径庭,觉得妹妹的状态很不好,让四阿哥赶紧想法子。
四阿哥拿着信看了一会,觉得这没问题啊!妹妹这是顿悟了啊!这才是有了禅心佛性,这该是大喜的事情。
于是给六阿哥写信,说庄子在妻子去世后鼓盆而歌,妹妹在盐宝走后留骨灰都是一样的,觉得性命灵魂进入了更高的地方,从而与万物相融合。
四阿哥不仅是这样认为的,还这样开导弘阳,让他想开点。
弘阳觉得庄子和额娘明显是两种状态,然而舅舅就是这么认为的,想了想没问他将来一哈没了他会不会这样想。
康熙则又是一个想法,他很认真地跟海棠说不必担心,太后老人家在地下,别人不认得盐宝,难道太后她老人家还不认得?太后会照顾盐宝的,将来他去侍奉祖宗了也会帮着海棠照顾,日后海棠下去了,就能和盐宝相遇。
他坚定地相信必然有地下世界,他是地上的皇帝,也会做地下的皇帝,到时候和死去的家人相聚,继续统治黄泉的子民,因此跟海棠说死亡不必畏惧。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劝海棠还是劝他自己,因此信到海棠手上的时候,都已经是三伏天了。
海棠办公的时候偶尔会抬起头看看门口那里没有一只喜欢趴在门口吹风的大狗了。每次都忍不住心里惆怅,看着门口发呆半天。
弘时还把家里的小狗挑了一只可爱的送来,跟海棠说:“这是一哈的儿子,是这一窝最俊的了,姑妈,让它陪着你吧。”
海棠摆手:“我不想养。”
连莹莹都来劝,海棠就说:“以后我不养狗了,也不养猫。”
看着人世间热闹,实际上每个人都在踽踽独行。
等到八月康熙回来,海棠看他的状态和身体都很好,海棠不禁问:这真的是今年要噶掉的人吗?
每个人都觉得依着老爷子这身体状态还能再折腾三五年呢。
九月初,在畅春园举行武举考试,康熙兴致勃勃,虽然没像前几年那样射箭,但是骑着马参与了全程,又亲自批阅这些人的答卷,接见了几个中举的八旗子弟,整个人显得精神昂扬。
在中秋节后带着人去木兰行为,又言笑晏晏地主持了木兰行围,在十月底回到了畅春园。
回来后他和海棠聊了不少朝中的事儿,又接见了很多官员。
海棠心里七上八下,把神经绷得很紧,半夜经常惊醒,醒了就睡不着。
初七康熙有些不舒服,就说躺两天休息一下,这时候诸位皇子还能正常请安,康熙虽然不舒服,孩子们去请安还能坐起来说话。
他跟几个小儿子抱怨:“太医也没查出朕哪里不舒坦,掉了半日的书袋,依着朕看,也就是风寒而已,脑袋昏昏沉沉,八成是吸了凉风,过几日就好了,你们读书不可懈怠,朕病愈了是要查你们功课的。”
初十康熙下令召见四阿哥,并且是急令,急到来传旨的太监拉着四阿哥就跑。
这下整个西郊轰动了,康熙又召见大臣诸王,然而大家赶过去没见到康熙,据说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鄂伦岱去寝宫取了遗诏抱在怀里,要么新君继位要么老皇帝病愈,否则他不能出宫,甚至不能离开大家的视线。
康熙在这三天断断续续地醒来,接见了一些重要的臣子和拱卫京畿的各级武官。最后一次醒来,太医请诸位皇子和诸王大臣进去。康熙不算宽敞的寝宫内跪满了被搜过身的宗亲和大臣。
康熙已经在弥留之际,几个年纪大的儿子在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要扑到病床前去,被太监们拖了回来摁倒在地。
康熙对四阿哥伸手,四阿哥连爬带扑跪上脚踏,抓住了康熙的手。
康熙说:“朕传位于胤禛,胤禛,你要把江山传下去。”
现场只有四阿哥的应答声,静得让人害怕。康熙的眼神在儿女身上扫过,死命地握着四阿哥的手,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也说不出来了。
在没宣布康熙死亡消息前,大家都知道他不在了,但是不能哭。海棠的眼泪啪啪的掉下来,十三阿哥已经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
按照流程,太医院的太医上前检查,给出医学方面的结果:“皇上宾天!”
接着是大学士各部尚书上前查看,给出官方通告:“大行皇帝宾天!”
接着是旁支铁帽子王上前查看,给出宗室的说法:“族长宾天。”
礼部尚书说:“请大行皇帝遗诏。”
大家都看向床边站着的鄂伦岱,鄂伦岱抹了脸上的泪水,直接现场暴力拆箱,这箱子是关上后打不开的,所以想拿里面的东西必须拆箱,拆完后把里面一卷皇绫拿了出来。
鄂伦岱展开后,是满汉蒙文书。他先用满文读了出来,刚读出雍亲王皇四子,八阿哥随即大喊:“不对,刚才汗阿玛说了,说他传给了十四,不是老四。大家都听到了!”
所有人看向八阿哥和十四,此时四阿哥还在龙床的脚踏上跪着,手里握着康熙的手,明明刚才老爷子拉着嘱咐的人是皇四子,到了八阿哥嘴里变成了十四。
一十一阿哥说:“你胡说,汗阿玛说的是四哥,我们都听到了,为什么汗阿玛拉着四哥不拉着十四哥?十四哥,你说句话啊!”
十四没说,六阿哥跪在第一排,转头看着十四:“你哑巴了!”
十三也说:“十四弟,你说句话啊!”
十五赶紧用手推了一下十四,这真的是一刹那定生死啊!
海棠问:“八哥这是什么意思?”说完转身起来把刚才暴力拆箱拆下的木头捡起来提在手里,海棠问:“八哥,刚才的话可否再说一遍?”
保泰问:“班布拉,汗阿玛尸骨未寒,你想干什么?”
海棠说:“保泰哥哥急什么,刚才八哥听到的和咱们听到的不一样,我就是问八哥愿不愿意去找汗阿玛问一问。八哥,你说呢?”
海棠握着木头看过去,宗室和大臣们都吓的腿软了,今天有很大概率会血溅寝宫。
这时候四阿哥叹口气,松开康熙的手,用被子把康熙盖好,老爷子最怕的就是陈尸不顾束甲相争,站起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朕在汗阿玛灵前继位,有遗诏为凭。老八,你若是不服,也该等汗阿玛的大事儿办了再冒头,他老人家体面了一辈子,你作为儿子,此时该想着如何让老爷子体面地去了,不该行此下作的事儿!”
说完看着海棠:“把你手里的玩意扔了,出去安排,回宫办事。”
海棠把手里的木头扔到了一边,来到康熙的龙床前跪下磕头完毕,站起来看了跪着的满场人物,转身离开了。
此时三阿哥带头三呼万岁,大臣们赶紧跟上,万岁的呼喊传出去,外面等着的人都听到了,皇四子灵前称帝。
第512章 定名分
畅春园里面,在宫妃们居住的地方,巷子里的太监们一边跑一边喊:“大行皇帝宾天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这些院落里顿时爆发出哭声,有时候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但是在他死后又会发出悲鸣,原因除了靠着他生存外,无疑也是有一种感情的。他死了,极少数人的日子会比以前好,但是大部分人的日子要比以前差,为了将来的日子,这些人哭得十分伤心。
乌雅氏对康熙也不是没一点感情,先是惊愕了一下,想起当年遇到康熙的时候大家都年轻,一个有心逢迎,一个有意俯就,纠缠着生养了这些儿女,最后她叹口气,哭着换了一身白,随后就让人打听谁做了皇帝,对她而言这个结果很重要。
然而不需要去打听,一群太监进来齐齐轨道跪倒称她为太后,请她整肃宫眷带去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
后宫中众人很快收拾好,拆辫撂发洗去妆容,乌雅氏带着女眷们进入寝宫,宜妃突然拔足狂奔越过乌雅氏扑倒在龙床前,康熙静静躺着,宜妃大哭起来。
四阿哥从座位上起来,十分不悦。他此时正是满心给额娘确立权威的时候,觉得宜妃太狂傲了些,两边宫女赶紧拉开宜妃,请乌雅氏来到床边。
乌雅氏看了看康熙,再看看旁边伸出手扶着她的儿子,一转身看到荣妃惠妃带着人在地毯上跪下了,这一刻乌雅氏才真的有了做太后的感觉。
这江山真的传给她自己生的儿子了,此时悲伤不值得一提,她心里全是欢呼雀跃。
这么多年的做戏高手,此时也没掉链子,乌雅氏啜泣几声,轻轻地的呼唤:“皇上,皇上。”
旁边魏珠提醒:“娘娘,先皇驾崩了,皇上在此。”
乌雅氏立即提着衣裙跪下大哭起来,先帝把江山传给自己儿子了,哭灵这事儿她绝对把场面撑起来,保证比任何人都哭得情深意重。
新君扶着痛哭的太后说:“皇额娘,您带着各位娘娘回避吧,朕和弟弟们等会儿要给汗阿玛洗漱。”
乌雅氏此时一抹眼泪,扶着儿子的手站起来,对一边哭得跟水龙头一样的宜妃客气地说:“妹妹,来磕头吧,咱们磕完头回去。”宜妃不值得什么,她有三个儿子呢,乌雅氏在老爷子未入土前不能对他昔日的宠妃呼来喝去,也要看着她那三个儿子客气些。
宜妃趴在龙床上哭着喊:“主子爷,主子爷你睁开眼看看啊,主子爷……你怎么抛下这一家子走了呢。”
得到乌雅氏允许,佟贵妃荣妃宜妃和妃这些人来到了龙床前。这些女人都是昔日受宠的妃子,此时看着枯瘦的康熙都感慨万千,能受宠的没几个笨蛋,大家都哭得眼睛肿了。
乌雅氏说:“走吧。”
一群人跟着她离开,宜妃的宫女拉着她,她还不愿意走,嘴里喊着“主子爷”被架着出去了。
就这一会时间,整个园子都布置完了,各处挂着白布,乌雅氏跟身边的人说:“去敬事房取今年的册子来,侍奉过先帝的人,无论内妇宫女都让她们随着我一起回宫吧。”康熙身边的宫女大部分都陪寝过,这些人放出去反而容易生祸端,不如养在宫里,好好照顾,将来大家相伴着说些话。康熙没了,大家也没必要再急赤白脸,日子该好好地过下去了。
整个园子都动了起来,大行皇帝的葬礼要在宫里办,所以各处都在收拾东西。此时十四身边的一个太监急匆匆地来找乌雅氏,在乌雅氏的太监身边讲了几句,随后传话给了宫女,宫女又转给了乌雅氏。
乌雅氏志得意满瞬间如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人前不好说什么,到了僻静的地方她咬着牙问:“十四那孽障呢!”
左右回答在守灵。
乌雅氏不信,刚才她去寝宫,只看到了新君在,十四那孽障压根没看到!
实际上十四他们去换衣服了,宫妃走了之后,众位皇子割了辫子披麻戴孝来到了寝宫。众位宗室王也来了,加上一些大臣,大家给先帝换了衣服,几位皇子上去抱着先帝从屋子里转移到车上,随着车回宫里去。
这一路上到处都挂白,两边哭声一片,灵车里面反而安安静静。新君看着先帝的遗容,心情也不平静。
他想:汗阿玛是疼朕的。
一时间回忆起以前小时候点点滴滴,康熙的偏心被他忘得干干净净,心里都是待他的好,以往每一次奖励夸赞和父子间的温情被他记起来。
因此他咬牙做了一个决定:饶老八一条狗命。不能让人家笑话老爷子不会教儿子,谁都不能败坏了皇父的名声。
后面车里,保泰的心情是劫后余生,他跟八阿哥说:“今天您就不该说这话,您看班布拉了吗?她是真想弄死咱们啊!”
八阿哥说:“富贵险中求,她今儿不弄死咱们,日后就没机会弄死咱们了!你看到十四了吗?他也不甘心,其中的事儿足以做各种文章了。”
保泰痛苦地闭上眼,就说:“现在是汗阿玛的葬礼,你别弄幺蛾子了!我说你今儿打草惊蛇了。”
八阿哥一点都不后悔,他就是不让老四有好日子过,拖也要拖死他,把整个朝廷搅和成烂泥滩吞噬了他。八阿哥相信,他送走了皇父,也能送走皇兄。
至于班布拉,八阿哥说:“妹妹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事多而食少不能长久,她拖不了多久了,不足为虑。至于其他人,我都看不在眼里。”
保泰无话可说。
每一辆车里大家的心情各有区别,然而此时新君要露面,他的一言一行就要被看在眼里,记录在史册上。
灵车从西门进入,九门提督得到消息,带着步军衙门的官员在门前跪迎。灵车停下,新君站在车门口露面,九门提督路边向新君请安表示臣服,他身边还跪着十三阿哥,看到十三阿哥,新君才放心。车子入城,两边八旗人家都披麻戴孝出来跪在路边哭灵,车子从这些人中间穿过,一路来到宫中,拱卫皇宫的各级官员跟在弘晖身后跪迎灵车向新君请安。
车子到了乾清宫前面停下,弘晖对着灵车行大礼后宗室和大臣聚齐,依据礼部指引停灵在乾清宫。
接下来就是安排守灵的事儿了,此时新君才有空和弘晖说话。父子两个在让太监挡在外面,弘晖跪下抱着新君的腿说:“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这是小小地表达一下胜利的喜悦,不能说恭喜,毕竟祖父刚去世。又不能不说,皇位对他们父子来说意义非凡,这股子激动别都憋不住。
新君十分感慨,此时心情激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弯腰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说:“起来,起来,你儿子现在在哪儿?”
弘晖说:“和额娘待在一起,弘时在后面护着家眷,他们马上就能进城,儿子随着姑妈先进宫接收各处,她去查看各处国库武库粮库,六叔并弘阳弟弟弘杲弟弟去了城外大营。”
新君点头:“这样妥当,妥当!”此时要赶紧收拢军权,特别是拱卫皇城的几层禁卫营和西山大营,以及越来越重要的火器营,要想皇权平稳过渡,老爷子交代他们是一回事,自己能掌握又是另外一回事。
新君说:“你去咸安宫请你二伯出来,亲自去请,要恭敬些。”
弘晖问:“宫外大伯那里呢?”
“让你十六叔去。”
此时外面已经商量出流程,礼部官员把流程事无巨细写下来,等着新君来汇报。
有官员问新君:“大行皇帝去了,留下了数位幼子尚未成人,您如何安置?”
新君说:“大行皇帝如何养育朕就如何养育,朕对待他们一如既往,先留在宫里朕亲自教养,长大了分家出宫。”立即传令内务府,将先帝的私库封了,等葬礼结束就分拨出弟弟们的安家银子,再拿出西郊和热河等处的建造园林的银子,成亲的银子,建造府邸的银子等封存留着将来用。亲口跟弟弟们承诺:“大行皇帝在时,对皇子皇孙都是十八岁封爵,待幼弟们长成,朕亦会在你们十八岁后封赏爵位。”
这样安排群臣都认可,宗室反而不说话。
十九阿哥带着弟弟们出来拜谢新君,此时新君对小弟弟们很客气,亲自把他们扶起来,跟他们说:“皇父把江山家业交给了朕,把你们也交给了朕,放心好了,朕必然会教养你们读书,给你们安排婚事,扶助你们成家立业。”
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再三拜谢。
官员接着讲述葬礼流程,因为前面有顺治皇帝的例子可以用,所以此时一套完整的礼仪拿了出来。
这些官员们退下后,四阿哥看着周围的宗室和眼前年纪大的几个弟弟,就说:“往日皇父在时是如何对待你们的?都是恩重如山,你们要是有良心这时候就该恭敬些,别弄出什么丑事来,若是有人在大行皇帝的葬礼上闹事儿,朕就是拼着被千夫所指也要把你们处置了!”
雅尔江阿说:“皇上放心,这些事儿不需要您吩咐,奴才知道该怎么办。”
八阿哥看了一眼雅尔江阿。果然雅尔江阿开口,其他几位铁帽子王也纷纷保证不会放任有人闹事。
这些铁帽子王里面缺海棠,海棠的去处新君是知道的,还缺庄亲王,庄亲王是病得起不来身。除了庄亲王的态度不明外,其他人都口称皇上,算是认可了遗诏,新君微微呼口气。
他知道,老八必然还会闹出事儿来。
八阿哥不动,大家都安安静静,此时外面太监跑进来通报:“禀皇上,各位爷,二爷来了。”
大家都往外看,新君站起来说:“随朕去接二哥吧。”
八阿哥没动,五阿哥站起来跟着出去了,七阿哥也要走,三阿哥这才赶紧起身,九阿哥和十阿哥不乐意去接废太子,但是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和新君叫板,因此带着弟弟们跟着走了。
几位铁帽子王也是这个想法,废太子而已,大家都不想去迎接,但是这是站队,站新君还是八阿哥就在于迎不迎废太子,因此雅尔江阿动了之后其他人也动了,然而八阿哥身边还留有一大群人。
弘晖和弘曣扶着废太子进来,废太子非常苍老,浑身赘肉,进门没看任何人,问新君:“汗阿玛呢?”
新君带着他上了大殿,废太子哭着跪下来,他的儿子跟着一起跪下哭灵,十五阿哥上前扶着他,废太子被扶着起来跌跌撞撞地绕到一侧去看康熙的遗容。废太子哭着说:“汗阿玛,您怎么这么瘦啊!”
外面此时响起了哭声,大阿哥到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进门扑到遗体的另一侧,趴在灵床上拍着床板大哭,哭着拿脑袋梆梆撞床,被十六和十七赶紧拉住。大阿哥也是一个老头子模样,眼睛浑浊胖的走路都喘,被拉开后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老兄弟被拉着坐在椅子上,此时外面送灯进来,新君说:“两位哥哥,送汗阿玛的时候……”
废太子说:“能出来看一眼汗阿玛都知足了,哪里还敢盼着送灵。”说着对儿子们说:“跪下拜见嗣皇帝,到时候你们跟着嗣皇帝送你们玛法。”
弘皙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他身后的弟弟们都已经拜下去了。
新君看二哥如此态度,立即表示会照顾侄儿。废太子看着康熙,眼泪一串串掉下来,扶着几个小儿子再次磕头后离开了。
大阿哥则说:“我老了,又是罪人之身,也不去了,弘昉你去吧。”
说着费劲站起来,他的老太监来扶着,他去灵前磕头后起来,转身看看八阿哥。八阿哥敢在新君梗脖子,在大阿哥跟前则显得人畜无害,低头谦卑打招呼:“大哥。”
大阿哥文绉绉地拽了一句:“八弟,劳你孝敬额娘,哥哥无以为报,送你八个字。”
八阿哥说:“请赐教。”
大阿哥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说完扶着太监的手出去了。
现场很安静,只有蜡烛爆灯花的声音。
过了一会五阿哥说:“今儿守灵的都有谁?明日又是怎么安排?”
主持丧葬的十二阿哥立即说:“明日的头一件大事是确定庙号谥号。”
至于守灵的人,年纪大的皇子留下守灵。
此时弘时来了,悄悄地站在门口,新君和弘晖出去说话。八阿哥叹口气,他没服过别人什么,唯独羡慕人家孩子多。这关键时刻,手边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八阿哥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是能信任的,但是他就一个儿子,虽然聪明,但是比起弘晖来年纪太小了!
弘时小声的跟新君说:“皇阿玛,家里都好,如今都在王府住着,嫡额娘问什么时候打发我们哥几个来哭灵。”
这是很重要的一步,新君的儿子要出来见人,让群臣看看。
新君早有安排:“明儿一早来,你现在回去,安排傅鼎把王府守好,今天让宫里人收拾一下,等你们祖母移宫后再让家眷搬进去。”说到这里想到那拉氏婆媳必然是要来哭灵的,就嘱咐:“让你嫡额娘明日把丫丫和百岁送太后身边照顾,他们姐弟在外面朕不放心。”
弘时点头,骑着马回去了。
到了王府门口,侍卫们一拥而上扶着他下马,七嘴八舌地问见到皇上了吗?有什么吩咐。弘时说了一堆勉励当差日后进宫的话,这群侍卫们瞬间眉开眼笑,这是跟着主子一起飞升,从王府侍卫变成了御前侍卫,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弘时小跑着去找各位幕僚,又说了一堆酬功的话,随后才进二门,在二门见到了等待的弘昐和弘昀。
弘昀问:“如何?”
弘时说:“明儿一早进宫哭灵去。”想了想说:“大哥跟我说,八叔不服气,处处在难为皇阿玛。”
弘昐冷哼了一声,弘昀讲:“名分已经定了,他翻不起什么浪花,走,去见嫡额娘。”
此时四福晋的上房挤满了人,家里的侍妾格格们交头接耳,三位侧福晋喜气洋洋,弘历在院子门口转来转去,不停地说:“四哥怎么还不回来?”
此时弘昼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扔藤球逗二哈,看见弘历拔腿就跑,对身后的一屋子女眷说:“四哥回来了。”
弘时被簇拥着进来,二哈从他们兄弟中间挤出来蹲在了榻边,也没人顾得上二哈,都纷纷问四阿哥问题,屋子里瞬间跟五百只鸭子在嘎嘎叫一样吵吵嚷嚷起来。
四福晋拉下脸,声音这才消失。
四福晋问:“其他府里的女眷去哭灵了吗?”
弘时摇头:“没有,宫中女眷去了,明日一早各处穿孝,内外命妇一起哭灵。咱们家您和三位额娘三位嫂子都要去。”
年氏立即把一对病恹恹的儿女搂怀里,哭灵可不是一会儿的事儿,这是一整天一整天哭灵,从天不亮一直到出星星了才回来,先不说能不能禁得住哭灵的差事,孩子不在眼前心里总不放心。
弘时这时候才说:“皇阿玛说了,让您把丫丫百岁他们带宫里请太后祖母照顾。”
四福晋那拉氏就跟年氏说:“收拾他们的东西,明日这四个小的一起送去。”
年氏这才松口气。
弘时接着说:“宫里最近在搬家,等他们腾空了咱们住进去。”
四福晋跟满屋子女人说:“收拾东西吧,悄悄的,别大张旗鼓,别让人说你们张狂。”
周围一片应答声,大部分女人离开,几位侧福晋也退下了,四福晋看着这几个庶子问:“还有什么事儿?”
弘时眉头紧锁,把八阿哥的言行说了。
他讲:“这事儿不好弄,我大哥说这是皇玛法的葬礼八叔才没闹事,只怕将来不好说了。”
弘昐讲:“嫡额娘,您和弟弟们都别想那么多,把今儿的事儿办好,明日的事儿预备着,这就够了,想太多反而徒生烦恼。”
弘昼点头:“就是就是!”
四福晋说:“都准备好,明日一早进宫。”
晚上各处戒严,八旗是军事组织,朝廷养着八旗,男丁生下来就领钱粮,目的就是让他们拱卫皇城。虽然上层权贵都知道武备废弛,然而不能否认眼下的八旗还是有战斗力的。所以在皇权交替的关键时刻,各处宵禁,街上还要有严密的巡逻。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有人在街上狂奔,妆若疯癫,被人拿下后发现这位身份不低,是十七阿哥!
这消息立即报给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睡不着,立即在步军衙门见了十七阿哥,问他:“大晚上你不回府不守在宫里,打算夜奔到哪里去?”十七阿哥说不出来,但是他很惶恐,现在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很不妥当,瞬间吓的魂飞魄散。拉着十三阿哥说:“十三哥,汗阿玛没了我心里惶恐,我也不知道出宫后为什么不回家,我……救救我。”
十三阿哥叹息一声。
这一晚上很多人不曾休息,天不亮开门的时候,皇亲权贵一股脑儿进城进宫,海棠从金库回来,觉得十分疲惫,还是强撑着在宫门前下马小跑着进宫。
乾清宫里面守灵守了一夜,大家都没睡,个个是一脸油汗,衣服都是皱巴巴的。三阿哥的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了,显得憔悴萎靡。
海棠进来,她也割了辫子,摘下帽子在康熙的遗体前磕头。
十一阿哥问:“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来一起守着。”
海棠把纸放进盆里烧着,就说:“我去金库了。往日都是我处理大事儿,国库里有多少钱我知道,眼下汗阿玛的事儿动用哪里的钱?”
新君说:“自然是内务府的银子。”
八阿哥说:“这是国葬,该用国库的银子。”
新君说:“朕乐意花自己的钱你管得着吗?”内务府负责皇家,大行皇帝不仅是把江山留给了新君,内务府也留给他了,老爷子的所有私房钱都是新君的了,新君花钱名正言顺,八阿哥目瞪口呆。他在此时彻底明白皇父在不在的区别了!呆呆的看着康熙,此时才明白有没有这一层身份太重要了!
这就是名分已定,这就是名分的重要之处。
新君跟海棠说:“内务府总管预计花费二十万,朕昨日让内务府出面张罗了。”
海棠点头:“那我就不用再去国库了,昨日清点完后封印了各处。”
新君点头,大家看着他们兄妹有商有量把这件事怎么办怎么花钱都说完了,全程没人能插上话了。
海棠说完表示要去给太后请安,就说:“我去后宫一趟,去去就来。”
海棠走后,弘杲进来磕头,新君搂着他的肩膀说:“你们随着你们大哥哥一起叫朕皇阿玛,朕看你们都是一样的。”
弘杲也没客气,当时就改口。
十一阿哥想起老爷子待雅尔江阿和保泰的亲近模样,再看看新君和弘杲,真是如轮回一样。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他看着面前躺在床上的康熙,心里默默地说:汗阿玛,人间不值得留恋,您走好!
第513章 波澜起
海棠去永和宫,发现里面剩一些低级宫妃们在指挥太监宫女搬家,乌雅氏已经搬到慈宁宫去了。
海棠又去慈宁宫,一进门就感受到宫女太监们众星捧月一样的对待,这些人欢欢喜喜的簇拥着她进了大殿。
乌雅氏身边都是亲近人,连十三福晋在内的四个儿媳妇,带着一群孙媳妇和几个孙女,加上一些侧福晋们,都在围着她说话。
做太上皇绝对不舒服,但是熬到太后那就是享福了。
大家让开路,海棠请安后被拉着坐在了乌雅氏身边。海棠问:“额娘和嫂子们说什么呢?”
四福晋说:“说十三弟妹有身孕了,我们正说给她调派些清闲的差事。”这是前几个月怀上的。
乌雅氏说:“先帝身边的一个宫女也有身孕了,这几个孕妇到时候都要照顾好。”
这时候弘晖的儿子百岁把一个布老虎抛到地上,一群人赶紧给他捡。乌雅氏立即搂着他说:“哎哟,我们家百岁真有力气,小乖乖真聪明。”
海棠嘴角抽了一下,心想再这么惯下去极有可能是一哥第一,当然这话不能说,高兴的时候别说这种丧气话,她看着一群人围着乌雅氏奉承,看了一圈没瞧见莹莹,就说:“额娘,您歇着吧,我去前面了。”
乌雅氏赶紧扯着她,跟几个儿媳妇说:“带人出去准备吧,你们妯娌也要来了,等会儿一起去哭灵。”
屋子里的贵妇们都出去了,几个孩子也被乳母抱走,一转眼这里只剩下海棠和乌雅氏。
乌雅氏问:“你看见十四了吗?”
海棠说:“刚才看到了,守着汗阿玛呢。”
乌雅氏皱眉说:“我骂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现在开始害怕了,你瞧着你四哥会怎么处置他?”
海棠说:“我刚回来,自从昨日汗阿玛驾崩我就出去一直到刚才才回来,我也就是急匆匆地和四哥说了几句,其他的都没聊呢。”说完加了一句:“我们都是您的子女,一母同胞的亲手足,十四糊涂的时候多了,四哥顶多骂他几句,不会把他怎么样。”
乌雅氏摇头:“不不不,你这孩子跟我打马虎眼,别的事儿倒也罢了,这事儿你四哥记他一辈子。你说等会我跟你四哥商量把他送去给你汗阿玛守陵如何?守几年再回来。”这总比发配圈禁要强,最起码守着老爷子的陵墓还能接触到外面的消息,也能有个孝顺名声,对他儿子没什么影响。
海棠低头一想:“说倒是能说,就是您要约束着十四不能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了。他昨日的事儿您还能在四哥跟前说一句他被吓傻了,再出事儿您连借口都没有了。”
乌雅氏点头。
这时候有宫女进来,新皇要带着宗室进来拜见太后。
乌雅氏此时已经穿一套太后的素服,就是为这个场合来穿的。海棠起来站在一边,一起请安的时候进入队伍里,众人在大殿上拜见了太后,随后大部分人退回去准备参加葬礼。先帝的儿子们都留了下来,礼法上乌雅氏是母亲了,因此都要留下来坐一会。
新君坐在太后的另一边,跟太后说起了明年的年号:“儿子打算用雍正为年号。”
顺治的意思直白地理解就是顺利治理,康熙的年号就是安康太平,雍正的意思也能理解成和睦公正。
新君还在解释:“……朕欲把天下臣民公平看待,若是强调满汉对立对朝廷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朕不只是满人的皇帝也是天下人的皇帝……”
这倒不是他唱高调,眼下的社会主流是满人地位高于汉人,因此这就是他的理念了,胜利不仅仅是一句成王败寇能解释的,胜利是把自己的意志加载到朝廷和民间,所以皇帝最根本的权力不是享受天下供奉,不是享受那些特权,而是贯彻自己的意志改造整个天下。
太后乌雅氏说:“你说的我也听不懂,你们看着办就行。这么说,年号就用雍正了。”
新君雍正帝回答:“是!”
太后说:“我妇道人家,不懂外面朝廷的事儿,你们看着办吧。”
她既没有渴望权力,也不懂外面朝廷的运行,加上儿子已经成年,重孙子都有了,在她看来江山稳固只管享福就行了,除了十四这个小儿子让她操心外,真的是没什么可想可做的了。
此时雍正却说:“外面的事儿儿子自会办理,还有两件事请皇额娘拿主意,大行皇帝在的时候说过,日后子孙的辈分按照‘胤弘永(顒)绵(旻)奕载溥毓恒启焘闿增祺’来排行。”
太后说:“这是先帝定好的,你们按照这个办就行,不必来问我。”
雍正又说:“另外一件事就是后宫妃母们年纪大了,若是到了年纪后,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不妨效仿世祖章皇帝的宁妃出宫和子孙团聚,此事还请您示下。”福全的生母宁太妃晚年是和儿孙们住在王府的,这是康熙特许的恩典。
这下刚才都跟塑像一样的老阿哥们瞬间来精神了,别的都是虚的,让老额娘出宫那才是真好处,宫里这地方住着这么窄怎么可能舒服,各家各府的宽敞地方多的是,让老额娘住的舒心吃的开心是儿子们该做的,这才是天伦之乐啊!
因此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太后,叫皇额娘也叫得心甘情愿了。
太后一看这架势,再看看雍正的态度,立即说:“好好好,这是好事儿。”她十分聪慧,把儿子不好说出口的话说了:“若是家里孩子孝顺,日子过得和美,差事办得好,不妨给皇帝上折子送来我批了,让老姐妹们去府中享受子孙孝敬。”
重点是“差事办得好。”
都知道皇帝这是拿捏人呢,但是还不能不钻这个圈子,大家纷纷答应。
因此各位老阿哥们散了之后赶紧去找各自的老额娘报告这好消息。
德妃抓住这短暂的机会把十四叫来,跟他说:“快给你四哥赔罪,昨日是吓坏了,关键时候让大家生了误会。”
此时六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在,海棠也在,都没人插嘴。太后说十四是吓坏了,实际如何大家清楚。
十四看看太后,昨日被老额娘打了一巴掌,家里老婆哭孩子愁,此时也只能心里叹气,跪下跟四阿哥说:“四哥,是弟弟昨日吓坏了,没想到老八那人如此歹毒,弟弟昨日还未从悲痛中回神他又陷害弟弟,这……”雍正不想再听他扯谎,额娘看着呢,他就说:“起来吧,你与朕是兄弟,都是从额娘肚子里出来的,朕与你乃是至亲手足,自然不会在昨日之事上怪你。”
太后松口气,觉得这事儿翻页了,连忙说:“等大行皇帝出殡了,留他在景陵守着,没你的圣旨不许他回来。”
雍正没想到老额娘居然能舍得放十四去守陵,就说:“听额娘的。”
十四想嚷嚷几句,最终闭嘴了。
此时门外进来秀楠秀敏和莹莹,三姐妹都是一身孝服,脑袋上顶着白绒花,全身看不到一点杂色。莹莹请安后抱着海棠的腰说:“额娘,你昨日和哥哥都不在人前,你们也不交代一声去哪儿了,我和阿玛都担心您呢。”
海棠搂着她脑袋说:“今儿我们就回去了,别担心。”
此时太后跟他们兄弟说:“你们去见面吧,这三个格格留在我这里陪着我。”又跟十三说:“你媳妇有身孕,放心好了,我照顾着。”
一群人出来,十三跟四阿哥说起了十七阿哥,十三对十七多有照顾,言语间都是为他开脱。雍正听说十七夜里违反宵禁在街上狂奔瞬间怒了,听了十三的开脱又说:“既然是十三弟说了,就饶了他吧。”
回到乾清宫哭灵已经开始,宗亲百官已经哭过一遍了。
此时在灵前礼部把谥号呈上,是“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
这是一串读一遍就有可能把自己舌头咬了的谥号。
读完给人的感觉是:这是什么?!
接着是庙号,礼部呈上的是“宗”而雍正觉得不妥,他此时孝心爆棚,非要让礼部择“祖”。
努尔哈赤被尊“祖”,有开创之功。顺治皇帝被尊“世祖”,同样有开创之功,从偏居一隅到一统全国,就问是不是开创之功?这两位被尊一声祖大家都认可,可先帝没开创之功啊!然而礼部和翰林院都不敢呛声,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了解释为什么这么操作,雍正还特意解释了皇父一辈子的功绩,康熙也确实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平三藩收宝岛灭噶尔丹是实打实的,这不是不义之战,相反都是维护金瓯完整。因此礼部呈上的庙号是“圣祖”,日后再提他就是圣祖仁皇帝了。
接着就是颁布继位诏书,接受各藩王附属使者的拜见。
在一系列葬礼流程进行中,京城的米价突然暴涨,内务府也开始推三阻四。海棠立即下令开仓调节粮价,下令顺天府查访原因,同时下令先帝十六阿哥接手内务府。
而此时八阿哥在联络除海棠以外的铁帽子王们,目的是“恢复议政王大臣会议”。
得到消息的雍正和弟弟妹妹说:“朕与他还要再斗一斗,朕不打算杀他,朕不怕背上杀兄弟的名声,然而不能不考虑先帝,毕竟先帝尸骨未寒,此时杀了他先帝在地下怎么想?朕不愿意先帝失望,因此朝中大事先交给妹妹负责,六弟十三弟辅佐,你们只管治理天下,剩下就是朕和老八斗法,朕和老八必要在最近三年分出胜负,时间不能再多了,这也是朕和他的劫难,注定了在劫难逃。”
他是真的相信早晚会和康熙团聚,自己做的一切事情会被皇父评价。他不做亏心的事儿,是是非非不怕皇父责骂,但是也不愿意做让皇父伤心的事儿,若是皇父还在,杀老八他会难受吧。
雍正告诉自己:老八顶撞皇父忤逆皇父的事情多了去了,皇父没杀他,他不到万不得已朕也不会杀他。
然而八阿哥不会这么想,他的第一步就是:夺权!
计划已经开始了。
第514章 新一页
雅尔江阿和苏努的关系好,苏努是八阿哥的心腹铁杆,曾经就是他怂恿着侄儿出面揭发废太子和太医传信。康熙当时想弄死他,还是雅尔江阿斡旋才把人救下来。
雅尔江阿从宫里出来,家里的太监说苏努贝勒来了。
雅尔江阿皱眉还是见了苏努。
苏努看雅尔江阿回来立即起来打招呼:“王爷刚回来?”
雅尔江阿点头:“几位公主回来了,那些驸马爷们都在,我们去陪着说说话。”
苏努说:“听说八公主的驸马得了九门提督的差事?”
桂枝夫妻两个带着孩子来京城奔丧,哭完去拜见雍正,雍正立即给妹夫安排了一个九门提督的差事。原先的九门提督夸岱进入刑部做侍郎。
苏努问完就一副感慨的模样说:“这真是新人新气象,听说新帝不想封赏宗室?这些日子得到封赏的是几位驸马和新弟身边的近臣,咱们宗室什么都没落到!”
雅尔江阿问:“你想让新帝封你什么?他封他的人那是酬功,能理解,毕竟人家给他出力了的。我是不想了,我们家都已经是铁帽子王府了,我两个嫡子,一个是世子一个是贝子,这都足够了。”他的两个实际上是康熙册封的。
苏努则说:“新帝一直不待见我,他不封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他不能对老少爷们没一点册封啊!虽然您不想什么,但是对简亲王府没什么加封,您还有其他儿子呢。”
雅尔江阿笑了笑,天下人都在追逐名利,他不信苏努会真的不在乎爵位和封赏。
雅尔江阿就问:“咱们之间明人不说暗话,别兜圈子了,八爷让你来干吗呢?”
苏努笑了笑,说:“八爷要上书恢复议政王大臣会议,想请您鼎力相助。王爷,封赏这件事儿您不在乎,可议政王大臣会议里面有您啊!事关您的好处,这事儿您该鼎力相助吧?”
雅尔江阿把茶盏放到一边,就说:“你我关系好,我给你交个底儿,我不参加,你们这事儿干不成。向来是议政王里面谁战功大谁说话管用,这里面绕不开勇宪王,她不同意,跟着她得好处的几位王爷也不会同意,我自然也是不同意。不瞒你说,我养着这一大家子人没显得窘迫,还是得了她的好处,我怎么可能会砸了自家的饭碗。
除了几位铁帽子王,其他议政王里面有一大堆墙头草,唯一支持八爷的就是保泰,还有庄亲王府的人。庄亲王老王爷病得起不来身,人都糊涂了,出面的是他侄儿,他侄儿不是亲王,你说能有几分力量?”
雅尔江阿总结:“这事儿不行!”
苏努还要再说,雅尔江阿就拦着他:“不要说了,我是不会掺和到里面的。”
苏努站起来,拱手说:“既然如此,八爷也不强求,告辞。”
看他离开,雅尔江阿没说话,他大儿子从门外进来问:“阿玛,这些事儿要不要跟宫里说一下?”不参与也要撇清关系啊!
雅尔江阿说:“不必说,咱们的这位新主子爷……”他停了一会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心想大家一起长大的,是他长歪了还是自己长歪了?
想了一会也弄不清到底是谁长歪了,就跟儿子说:“本来礼部准备了几个庙号让皇上选,他当场拿针刺破手指圈了个‘圣祖’的庙号,你品品。”但凡他拿笔大家都不觉得什么,他那是用血圈的,想想都瘆人!
他的大儿子王府世子永谦觉得还是要说一声的,就去宫里拜见弘晖。
如今弘晖成了大千岁大阿哥,因为是嫡出,朝廷上下都把他当成太子来对待。
此时弘晖和弘阳在说话,听说永谦来了,让人请进来,永谦比弘晖小一岁,他前面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实际上是嫡次子。
弘晖亲热地说:“永谦兄弟怎么这会进宫了?”
永谦有话要说,看看周围。弘晖的太监立即清场,弘阳站起来:“两位哥哥说话吧,弟弟出去了。”
永谦赶紧拉着弘阳:“好弟弟,怎么哥哥来了你就走。”他也没瞒着弘阳的意思。
弘阳说:“哥哥别误会,弟弟这会也该走了。”
弘晖说:“皇阿玛那边等他用膳呢。”
永谦这才松开手。
弘阳出来后绕了一圈到了乾清宫,康熙已经装殓过了。弘阳去棺木前上香焚纸,做完后才去了隔壁。
以往陪着康熙吃饭,那是在干净的房间里摆好桌子,杯碗盘盏都很精美,陪着吃饭的大部分时候是大臣,很多事儿都是在吃饭的时候说的。如今陪着舅舅吃饭,是两个人趴在炕桌上蹲在一堆折子里吃的。每次吃饭的时候弘阳很不习惯,除了饭菜数量变少,他舅舅还遵循着光盘行动的指示,不能浪费,菜汤他都能喝下去,弘阳不爱喝菜汤!
雍正看他来了,就把钻他怀里的二哈推到一边,把手里的折子放下,跟弘阳说:“等你半天了,快来。”
这时候苏培盛把饭菜端来,四盘素菜两碗粥,二哈看了一眼转头跑了。
弘阳觉得“由奢入俭难”这话真对。
雍正说:“坐吧。”
弘阳看了一眼旁边的折子,“这是火耗归公?”
“嗯,过完年就推行。”
弘阳觉得太快了,然而没他插嘴的份儿。这时候海棠和十二阿哥来了。两人也没吃饭,海棠跟苏培盛说:“给我弄盘凉菜来。”十二阿哥吃什么都行,于是很快就把饭菜送来。
海棠吃得很香,十二阿哥一边吃一边禀告:“下个月就要移送梓宫,明年送葬,如今来往京城和遵化皇陵的人多,一些地方要修路,姐姐说沿途人家和佃户要多赏赐,明年送葬也照此办理。”
海棠说:“嗯,这事儿一些官员说要免除当地的税负,我觉得不行。收税这种大事儿要慎重,不能因为咱们家办事就免除一县的赋税,如果真的免了,没被踩坏庄稼的人受益,被踩了庄稼的人赋税没了不假,庄稼也没了,看着人家高兴自家没吃的,这样不妥。”
雍正说:“这样安排很妥当,让内务府出银子,务必给到百姓手里,再有,吩咐下去,八旗长官不许打骂兵丁。”
这时候弘晖来了,看他们在吃饭,赶紧把周围收拾了一下。雍正说:“这里是乾清宫,是汗阿玛住的地方,朕不打算住这里,在月华门那边找一处地方住下就行。”
弘阳问:“可是那边没这边宽敞啊!”
雍正说:“住在这里的时候不多,不过是办事儿的时候回来住几日,朕打算日后住在圆明园了。等安排好了这些妃母们,朕打通圆明园和畅春园,就这么住着吧。”
畅春园就是一处使用了很多年的离宫,有专门议政的地方,而且比宫里住着舒服,因此他想着能省就省,打通两处院子,在畅春园办公,在圆明园过日子,挺好的。
这边大家吃了饭,雍正把弘阳碗里的剩饭倒在自己的碗里混着菜汤一起吃了,苏培盛带着人来收拾干净。康熙的身边的人,梁九功去守皇陵,魏珠则是留在内务府训练小太监。暗处的太监在康熙驾崩后已经来拜见,包括神武门的侍卫,海棠也向雍正报备过了,这几日算是度过了最初的混乱,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此时弘晖过来跟他们说话:“刚才永谦兄弟来说,说八叔那里……”
雍正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朕知道了,不过是疥癣之患,虽然不严重,就是耗费精力,朕一个人处理就行了,你们不必管了,也不用听这些事儿,特别是你们小孩子,听多了不好,将来容易小家子气。”
他又跟海棠说:“弘阳年纪不小了,先让弘阳跟着朕当几年差,到时候朕再对他委以重任。”
海棠点头,她带着儿子和十二阿哥一起出来,坐车从宫里离开。
海棠回到王府,莹莹出来接着他们,陪着海棠回后院说话。
如今寒冬腊月,从御前侍卫调职到宗人府的扎拉丰阿也是刚回来没多久,一家四口在上房烤火。
莹莹就说起了宫里的事儿,四福晋自然成了皇后,然而坤宁宫很久不住人,现在也没修缮,所以此时在宁寿宫暂时住着,等坤宁宫修好了再挪进去。
今儿莹莹要说的是对秀楠的安排,在弘晖他们兄弟都没有得到爵位的时候,雍正先册封了秀楠为固伦公主,已经对喀尔喀部的智勇亲王表示要结为亲家,把秀楠许给智勇亲王的儿子多尔济塞布腾。
海棠知道这是让秀楠去接四公主的班儿,四公主总有老的那一天,四公主老去后,秀楠就接着做喀尔喀部实际上的王,这对控制外藩蒙古有很大作用。很难说这婚事的好坏,海棠心里不作评价。
进入十二月,大行皇帝出殡。
皇太后乌雅氏带着人先去寿皇殿等待,康熙的棺木要寿皇殿放一段时间,明年十月下葬。
寿皇殿在景山附近,是皇家禁苑,明朝时候这里叫做万岁山,崇祯就吊死在这里。如今这里的作用就是暂时存放大行皇帝的棺木。
上午移送大行皇帝的梓宫,雍正先去灵前祭奠,扶着梓宫哀哭不止,被大臣把人拉开后,侍卫们送灵驾从景运门而出,此时升大舆,卤簿全设送行。内大臣侍卫俱在乾清门外分翼跪列,总理事务王大臣、内务府、礼部、工部大臣等俱在两旁敬谨护侍。其余王以下、公以上、文武满汉大臣等俱分翼齐集。候梓宫至,跪迎毕,号哭随行,声震衢路。
梓宫入殿门,皇太后率同太妃,皇后妃嫔等于殿内跪迎,随安奉梓宫毕,再次祭奠。
等梓宫安放后,大行皇帝的诸子痛哭,这里面哭得最伤心的就是雍正,被众大臣劝住,他在寿皇宫表示要为皇父守孝二年。
他倒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孝子才在人前说这个的。他担心留大行皇帝一人在此孤单,每二天来祭祀一次,每次都陪着梓宫说半天话。
从寿皇殿回去后,大行皇帝的遗物已经整理完毕。康熙当了六十年皇帝,收藏的东西不计其数,雍正打算把这些和兄弟姐妹分了。
康熙的衣服,绣有龙纹的衣服都是要随葬的,只有皇帝能用的东西都送到景陵一起葬了,康熙的常服兄弟们分了。一些收藏除了康熙说过要带走的和他喜欢的、常用的都送到景陵外,剩余的兄弟姐妹们平分,若是不能均分的,多出来的给年幼的弟弟们。其余家具一起焚烧,算是让康熙一起带走。
把遗物分完,雍正就开始安排兄弟们了。
二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的差事不变,因为都是亲王了,封赏的都是一些钱财。
大阿哥处,让他儿子前去问安,日常侍奉照顾。废太子被封为理亲王,年后挪到郑家庄由弘皙侍奉。
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矜矜业业为国奔波,双双封为亲王。十一阿哥因为督促造办处有功,十二阿哥因为办理皇父葬礼大事,双双封为郡王。十二直接升格为亲王,和六阿哥海棠一起成为总理王大臣,一起参赞政务。十四、十五、十六、十七皆是贝勒,剩下的弟弟等十八岁再封赏。
九阿哥十阿哥在理藩院当差,十二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内务府当差,十五十七进入六部衙门,先轮班,日后再考虑安排在何处当差。
这边兄弟们封赏了一圈,只有八阿哥被放在一边,雍正似乎是忘了他,把兄弟们封赏完了之后就散了,开始各忙各的。
这是真的忙,雍正要对六部官员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这里面最需要调整的就是吏部。
他吩咐一声,海棠和十二阿哥就忙得脚不沾地,十二阿哥把海棠列举的名单和个人履历送给雍正。
雍正没时间看,因为各种祭祀礼仪和琐事把他的时间占满了。在此期间,他还要隔一天去一次寿皇殿。后宫里面的事儿也很多,年氏的孩子一直在病,哭哭啼啼泪就没干过。李氏想给儿子选豪门出身的侧福晋,她觉得这二个儿媳妇的身份低了。皇后也很忙,除了照顾孙子孙女孝顺太后外,这宫里的太妃们太多了,头疼脑热她都要知道,谁有个二长两短都要问清楚,这皇后当了一个月当的筋疲力尽。
先帝驾崩一个月后夫妻两个才聚首说话。雍正还是为了看孙子才挤出时间来皇后跟前一趟。
两人把家里的琐事说了一遍,都是一副疲惫的模样。
然后雍正在各种操劳中还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外面说他趁着皇父去世霸占了庶母。
雍正听到了这个传闻是真生气了,气得血冲脑门。
这流言蜚语传的还很广,特别是被贬官或是罢官革职的人传得更卖力,还绘声绘色地编纂了某个年轻贵人,这贵人是个汉女,长的倾国倾城。大行皇帝去世后,这美人出来哭灵被新君看上直接霸占了。
总之一句话,皇帝这是猪狗不如啊!
这流言蜚语传开后,坐不住的是满臣,反而汉臣很冷静。汉臣想着:你们以前不是奉行收继婚吗?新汗把老汗王的女人接收了不是传统吗?
然而实际上进关后满人已经摒弃了所谓的传统,甚至对满文都不学了,他们嘴上嚷嚷着自己是满人,但是行为举止比汉人都汉人。除了这些满人,草原上的权贵也开始接受汉人的伦理道德,他们对汉人的君臣纲常学得认认真真。因此坐不住的是满人,都纷纷指着雍正:你怎么能这样!
雍正知道老八这兄弟无耻,没想到能无耻到这地步!
大行皇帝去世到现在,他作为皇帝去任何地方身边都跟了一群人,他都没独处的时候,晚上是睡在皇父的梓宫旁边,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儿!有这种时间还不如去多看两份折子呢!
可是历来这种香艳的故事被传得最快,最难以辟谣。
还没法辟谣!
这种事儿只能是越描越黑!
雍正就直接把八阿哥外祖家以贪墨内务府银子的名义发配了,同时快速清退八阿哥在吏部的势力。
然而八阿哥也没坐以待毙,在新年大朝会的时候庄亲王博果铎的侄儿明赫、福苍、球琳、塔扎普四人一起请雍正允许议政王大臣改任总理王大臣。
换个名头很简单,但是换了名头之后是不是要和总理王一样处理大事呢?
雍正断然拒绝。
保泰出来要求废除总理王大臣和南书房大臣,议政王大臣会议是在关外时候设立的,是祖宗家法。而南书房大臣大部分是汉人,总理王大臣是先帝生病后临时设置的职位,先帝去后这个职位也该裁撤。
宗室们在这些人的带领下瞬间群情激奋,指着雍正不遵守祖宗家法,而大臣们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雍正这脾气就是遇强则强,他当时就在太和殿和这些人吵了起来,中间几位铁帽子王两边拉架,可是没一点用,双方都不退。雍正自己一个人和一群人斗得旗鼓相当,而且是越斗越勇,在大年初一的这一天让蒙古王公和满朝大臣以及各个附属国的使者看了一场免费的大戏。
散了之后雍正在慈宁宫里还在说:“朕不怕丢人,朕坦坦荡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他见不得人,每一次都不敢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人干一架,就会躲躲藏藏,就他猪狗不如!”
太后也麻爪了:皇帝是完全没觉得和人在太和殿对吵丢份,这该怎么办?
桂枝和海棠对视一眼,都很无语。
雍正吨吨吨灌了一杯茶后,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半个月前的受的气发出来了。这时候恨不得再出去和老八大战二百回合,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觉得十分畅快。
趁着这会心情好还有精力,他和太后说了几句,抱着孙子百岁亲了一口,又抱了抱年贵妃生的小儿子,然后一撸袖子带着二哈去养心殿。
太后问:“你去干吗?”
他说:“朕再去看会折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他对工作的热情让海棠自愧不如啊!海棠一直觉得自己是卷王,可是卷王也有段位的,她这种遇到她四哥,是假卷王遇到了真卷王,她四哥是卷王之王。
桂枝跟太后说:“皇兄可高兴了!”他大概是热爱这种和人掐架的生活吧。
太后也挺无语的,出去的老四和坐着海棠都是勤快人。而老六和桂枝则是一对懒蛋。老六虽然也是总理王大臣,他这人是天天划水摸鱼,都没去上过班。
此时太后眼里的勤快人海棠想休息,但是十二这个很多年没上过班,一上班发现自己也爱上班的弟弟招呼海棠:“九姐姐,你不是说要查各地的钱粮亏吗?走啊!和四哥商量去啊。”
海棠:……
行吧,坐着也挺没意思的,不如去干活。
他们都去了,弘晖扯着弘阳弘杲也去了。
大年初一别人都在欢聚,这几人在干活。然而十二阿哥身体虚,他干一会歇一会,海棠和雍正都是打了鸡血一样干得很起劲。
雍正就说:“汗阿玛在的时候,对大臣向来示之以宽,各地钱粮都有亏空,查出来之后让他们二年内补上亏空,否则严加治罪。”
随着他的口述,弘阳立即写了文稿,雍正看后很满意,让誊写出来用印后传谕各省督抚。
一时间随着这份谕旨的发布,各地马上就会鸡飞狗跳。李煦这个八阿哥的铁杆就要倒大霉了。四阿哥也不是针对他,因为全国各地都有钱粮亏空,吏治问题刻不容缓,到了必须马上处理的地步。
大年初一,雍正在这篇谕旨上盖印,昭示着新的一年将要在抄家和追债中度过。
海棠这才觉得这是新年新气象啊!
第515章 很离谱
大过年正月初一,雍正连发十一道旨意,发给总督、巡抚、督学、提督、总兵、布政司、按察司、道员、副将、参将、游击、知州、知县等官员,从文到武从上到下,地方官员每一层都通知到了。
宽松了很多年的吏治要被整顿了!这大概就是新皇帝上任三把火吧。
这一命令没经过南书房和各个衙门直接下发给各地的官府,引得京城里面的官员议论纷纷,都知道新帝的杀威棒要打下来了,因此都开始找门路,正好是新年,于是以拜年为名,各种找门路的齐齐出动,因老皇帝驾崩而禁止筵席婚嫁等命令弄的冷清的京城瞬间热闹了起来。
次日是出家女走亲戚的日子,因为乌雅氏成为太后,先帝的公主们一起来拜见,拜见她之后再去各自生母跟前请安,宫中禁止排宴,因此今儿也没什么好吃的。尽管如此,皇家绝对是最显赫的亲眷,因此各位公主连同雍正和齐妃李氏的女儿也来走亲戚。
荣太妃的女儿荣宪公主就在众人跟前说:“咱们皇上也忒急了些,这大年初一都不歇着,这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晚一会都觉得亏了。”
满屋子都震惊了,连桂枝都被她这话震得目瞪口呆。敢公开说这话,好胆!
荣太妃立即骂她:“喝了两杯酒就发酒疯,再说我大耳刮子抽你!”这死丫头是给家里招祸的啊!这是你该说的吗?
太后斜着看了荣宪公主一眼,跟荣太妃说:“既然喝醉了,大过年的少骂几句,带回去醒酒吧。”
荣太妃立即拉着荣宪公主走了。
慈宁宫后面有很多小院子,这些先帝的女眷都在这里住着。荣太妃回到屋子里就开始掉眼泪,跟这不省心的闺女说:“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荣宪公主反而不在乎:“不过是讽刺了两句,他要把我杀了不成?您和弟弟都是软惯了,我听说老四把陈梦雷给处置了?就是因为你们软,才让这种心腹落了这个下场。”
雍正处理陈梦雷是因为三阿哥不死心,私下里小动作不断,而陈梦雷没少给他出主意。
如果说八阿哥鼓动百官宗室和雍正对抗,三阿哥则是鼓动读书人牵扯到另外一个谣言,那就是先帝康熙是被新君雍正毒死的!因为先帝是暴毙!
这个谣言不是一家版本,各处都有润色修改,因此和上一个霸占庶母的版本比起来,毒死先帝的谣言显得更加真实。因为逻辑清晰,人物齐备,故事跌宕起伏,因此传播的比哪点男女之事更快。
康熙在去世前都一直在见大臣,比起前一年他重病,去世当年身体还不错,在十一月初都表现得很好,唯独去世前几日,身体状态急转直下,死亡速度之快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就没了。
因为他去世前见得最多的就是四阿哥,因此下毒这类谣言很多人都信,这个谣言结合着前面霸占庶母的传闻结合在一起,成了雍正勾结妃子下毒害死了先帝的全新版本,这里面甚至连和他勾结在一起的妃子都有了对应的名姓,就是康熙晚年宠爱的和妃瓜尔佳氏,谣言里说雍正把毒给了瓜尔佳氏,瓜尔佳氏下在参汤里喂给了康熙。
先不说康熙病重全是太监在侍奉,也不说瓜尔佳氏怎么突然比宜妃要受宠能贴身侍奉,就说这个谣言的逻辑就是瓜尔佳氏没下毒怎么就被封为皇考和贵妃?
要知道惠妃荣妃和宜妃这些老娘娘们都只是太妃。这几位太妃谁没养过儿子?瓜尔佳氏生过一个女儿夭折了,压根没孩子。论资历比不过这些老娘娘们,论子嗣,她膝下荒凉,她凭什么被尊为皇考和贵妃?
于是外面把瓜尔佳氏的年龄和雍正的比对了一下,什么选秀前两人关系好,结果老爷子看上了瓜尔佳氏,两人天各一方,眼下又从叙前缘的谣言就显得有理有据。
这谣言冒出来后,雍正立即以“不思改过,招摇无忌,不法甚多”的名义将陈梦雷父子发配到黑龙江,这时候陈梦雷已经七十二岁了。雍正知道只要打击了陈梦雷,三阿哥这位老哥哥不足为虑,发配了陈梦雷同时处理陈梦雷在京城的弟子们。
然而陈梦雷名气很大,他编纂的《古今图书集成》在文坛很有盛名,因此张廷玉暗暗庇护他的两个儿子,并没有发配到黑龙江。雍正令经筵讲官、户部尚书蒋廷锡重新编校已经定稿的《古今图书集成》,去掉陈梦雷名字,代之以蒋廷锡。而蒋廷锡觉得陈梦雷的功勋不该被抹去,于是不敢说这本书是自己写的。
在“爱其欲生恨其欲死”的性格下,雍正觉得蒋廷锡不遵自己的旨意,对这位以前觉得是自己人的户部尚书瞬间打到了队里阵营,不再以心腹对待。
雍正虽然剥夺了陈梦雷的冠名权,但是对这本书的推广可谓是功不可没,对这本书的印刷排版都要求用最好的工艺做好的材料,让最有经验的印刷师傅经手印刷。
三阿哥的臂膀陈梦雷被发配后一蹶不振,因此荣宪公主才这么闹腾。她在荣太妃跟前说:“您侍奉先帝的时间最长,若是论功行赏,就该晋升您为贵太妃,怎么就轮到了那瓜尔佳氏,她若不是和老四有点首尾这好事儿能轮到她?”
荣太妃赶紧捂着她的嘴:“哎哟,你怎么就听了外面的疯言疯语,她能晋升是因为她是正经的八旗闺秀选秀进宫,你看看小佟氏,去年是贵妃,现在是皇贵妃了。十阿哥的额娘也追封为皇贵妃了。我们是什么?都是包衣奴才。你看先帝的皇后皇贵妃和贵妃们都是出身八旗,平日没什么,到了这关键时候抬旗上来的和本来就是八旗出身的到底不一样。”
荣宪公主冷哼一声:“这里面有个例外啊,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生前没抬旗,现在抬旗了不说也被追封为皇贵妃了!她难道不是包衣奴才?”
荣太妃就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能被追封是因为有个好儿子,这不是看在十三阿哥的面上追封的吗?”
荣太妃发愁地说:“你们两个让我不放心,这可怎么办?如今名分都定下来了,不想出事儿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你看看宜妃的三个儿子,个个老实,连那个祸头子九阿哥都没闹,你六妹妹回京还被加封为固伦公主赏赐无数,你回来是人嫌弃狗不待见。你也不小了,该为你儿子女儿考虑了。你汗阿玛再疼你可是人都去了,这新皇帝不是你同胞兄弟,和你隔着一层肚皮,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别闹了。”
荣宪公主也知道额娘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越想越气!赌气说:“我才不稀罕和他关系好,汗阿玛最疼我了!”
这话雍正有不同的理解:汗阿玛最疼朕了,没看到把江山都传给朕了吗?
然而觉得是老阿玛最爱的崽的雍正也很烦恼,外面的流言蜚语让他很烦。这流言蜚语都传到宫里了,当事人之一的瓜尔佳氏闭门不出,简直是自己把自己圈禁了。对这些香艳传闻,男人一般不在乎,雍正不仅不在乎自己现在的名声,也不在乎将来在历史书上的名声。他烦的另外一个问题:老爷子病逝得太快了。
努尔哈赤是暴毙,死因成谜。皇太极也是暴毙,记录是无疾端坐而崩。另外一个重量级人物多尔衮,坠马后没几天就死了,也是暴毙。到了福临,也算是暴毙,毕竟去世的过程也很快,但是他的死因是写在了史册上的,得了天花而死。到了老爷子这里,他病得太快了,几天工夫人就没了,因此也是暴毙。
让海棠说这算什么,雍正的死因更离奇,也是暴毙。传言这位皇帝的脑袋将来被一个叫吕四娘的女侠带走,下葬的时候棺椁里放的是一个金脑袋。
海棠就劝他:“何必烦恼呢,你就当成咱们家的宿命,总会在某个时候突然离开世界,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恩赐,毕竟无病无灾的去世反倒是不用受病痛之苦。”
想到皇父晚年被病痛折磨,雍正觉得这么想也挺对的。
海棠就和他闲聊:“你看,历朝历代都有挣脱不了的宿命,汉朝时候是外戚掌权。唐朝时候是儿子造反,太上皇很稀有,但是唐朝的太上皇尤其多。宋朝是不超过祖孙三代掌权,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过继儿子。元朝皇家争斗,从窝阔台和拖雷开始到元朝末年都是兄弟在争斗。明朝是藩王造反,最有名的是朱棣的‘清君侧,靖国难’,后来也陆陆续续有各地藩王造反。咱们家我觉得就是暴毙,所以改变不了的事情高兴的接受就行了。”
雍正开始发愁:“朕还好说,驾崩了弘晖直接登基就行,但是弘晖的儿子们呢?他的孙子们呢?”
他此时很理解康熙,跟海棠说:“朕以前觉得汗阿玛偏袒二哥,如今自己养儿子了才发现自己也是爱嫡长子的。平时里虽然疼百岁,那是因为百岁是弘晖的儿子,弘晖才是朕半生心血养出的孩儿,不舍得他将来受苦。朕自己倒也罢了,他将来若是和汗阿玛晚年一样被儿孙们争夺所困,该怎么办?朕必要想个法子才行。”
然后他看看养心殿的座钟,闲聊时间用完了,立即满血复活,跟海棠说:“妹妹你来看,朕打算重设翻译科,这次不仅要延续顺治年间翻译满蒙汉藏外,还要加入藩邦文字和洋文。这里不单单有八旗子弟,汉人中有精通他邦文字的也一概入选,有训练翻译和翻译文字书籍等职责,正月十六就开始筹备。”
他都已经给安排好了,海棠接过来看,希望能找到漏洞让自己查漏补缺。
她发现如果自己不认真不努力,就很可能会被这位哥哥给甩下。面对一个吃饭喝水都有严格时间规定的卷中卷,她居然有了危机感!
一想到这种日子会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一时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滋味!
第516章 新一年
初五海棠休息,弘阳在雍正跟前打下手。此时到了休息时间,雍正把笔放下,起来逗二哈。
弘阳也在一边逗二哈:“二哈,你是个笨蛋。”
二哈听了不乐意,来顶弘阳,正玩闹的时候外面太监进来禀告:“和硕庄亲王博果铎薨”。
这位算算年纪也不小了,雍正叹息一声,跟弘阳说:“你玛法这一辈的老兄弟都走了。”
既然庄亲王薨了,雍正就让宗人府处理后事。
看着舅舅吩咐的轻描淡写,弘阳问:“他们家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府,该谁继承爵位?当初庄亲王亲口说过请皇玛法拿主意,如今皇玛法不在了,您看上谁了?”
雍正想到庄亲王的那几个继承人,大年初一在大殿上给自己弄了那一出,挺恶心的,这爵位他谁都不想给。
他说:“庄亲王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招朕讨厌,给谁都让朕觉得是肉包子打狗。再说吧,这事儿不是咱们着急,是承泽亲王的子孙着急。”准确地说是已革惠郡王的子孙着急,已革惠郡王是庄亲王的弟弟,是承泽亲王的嫡次子,他的子孙才是庄亲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此时雍正伸手搂着二哈的狗头,二哈的尾巴转得跟风车一样,高兴地把脑袋埋到他怀里。
雍正搂着二哈说:“不管庄王府的事儿了,这事儿朕不松口,谁都继承不了爵位,大不了空着。还是二哈乖,它前天想趁着朕不留心的时候啃折子,你额娘提着它的耳朵,在他跟前一巴掌拍烂了一个苹果,把二哈吓坏了,这几日开始啃门槛了,折子看都不看一眼。”
弘阳笑着问:“真的假的?”去拿了空白的折子和一支毛笔来,往二哈的嘴边塞:“二哈,啃一口啊!”
二哈对着弘阳激烈地汪汪起来,惹得舅甥两个哈哈哈笑,养心殿里充满了快活气氛。
因为京城不许排宴,今年各个王府没招待亲眷,六阿哥家里人口更少,因此显得冷冷清清。在家对着京城地图研究的六阿哥看到六福晋端着茶进来,就问:“听说孩子他舅舅又升官了?”他说的是六福晋的哥哥西林觉罗鄂尔泰。
六福晋说:“是啊,刚才来说是升了江苏布政使,江南那是好地方了,叫我说我哥哥的运道来了。不是我说话不把门,这果然是皇上把亲戚当亲戚就是皇亲国戚,哪怕真有亲戚,皇上不觉得这亲戚是亲戚,就是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亲戚。我听说佟家二房那边过年没什么封赏,今年很多人在观望呢。”
六阿哥说:“他们家出过皇后,还养过四哥,不会那么快败落的。”
说着把茶接了过来,刚喝了两口,听见六福晋问:“你看京城的图纸干吗?”这京城的平面图一般人是没资格看的,六阿哥一般时候也不研究这个。
六阿哥说:“四哥前几天吩咐我给桂枝和秀琳造公主府。我要看看哪儿还能用。”
六福晋问:“秀琳那边我倒是能理解,她和公婆住在一起到底不方便,十二妹妹不是有府邸吗?”
六阿哥立即说:“那是枝枝的嫁妆,是私产,公主府是皇上赏的,不一样。”
“行行行,不一样。”这真是亲哥哥想到前面,该有的都会有。六福晋就说:“这人啊有时候就要信命,我看着桂枝就觉得这妹妹有福气在身上,真是该来的自然就来了,不用求不用谋,是羡慕不来的。”
六阿哥没来得及说话,他身边的太监进来,在门口请安后进了屋子,跟他们夫妻说:“主子,福晋,外面有人来拜年。”
六福晋看看六阿哥说:“听说不少人给秀琳拜年送礼,那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有,这孩子头一回见这阵仗,吓得赶紧进宫避开,看来有人想走您的门路了。”
六阿哥皱眉问:“不是本家的一律挡了。谁来拜年?”
他的太监说:“还真是本家爷们,是恭亲王家的满都护满爷。”
这是亲堂哥啊!六阿哥想了想,跟六福晋说:“爷去前面一趟,不必安排饭菜,咱们家还守着孝呢。”
六阿哥披着一件棉布斗篷来到了前院,进门就寒暄:“哥哥来了,弟弟来晚了,恕罪恕罪。”
两人天南海北地扯了一会,满都护看气氛挺好的,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六阿哥:“兄弟,这是送你的。”
六阿哥以为是书呢,就问:“这是谁的大作?弟弟学问不好,肯定会好好看……这?”这是一本礼品册子。
满都护说:“这是福苍兄弟孝敬你的。”
六阿哥直接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他都这么有钱了?这册子留在他家里必然是吃喝不愁,送来给我,想来所求甚大,我这细胳膊细腿能帮他什么?哥哥回去跟他说,就说他烧错香求错庙了。”
满都护把册子推到他身边:“六弟没错。他就是求你给他或者是他儿子说句好话。”
六阿哥还不知道庄亲王刚刚去世的消息,笑着问:“后悔初一那天顶撞皇上了?”
满都护摇头:“他确实后悔,但是这事儿不是为了向皇上赔礼,刚庄亲王府的老王爷没了,这是为了爵位而来。家里钱财再多也不如一个铁帽子王爵来得实在。如今能继承爵位的有四人,除了明赫剩下的就是福苍父子,福苍说了,这爵位落不到他头上落到他儿子头上也行,万不可落到他侄儿明赫头上。”
六阿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说:“前倨而后恭,还想得到爵位,皇上那边不会轻易松口的。这些弟弟帮不上忙,哥哥带着这些东西走吧。”
满都护看他脸上摆出不满端起了杯子,就知道这是端茶送客,于是又闲聊了两句带着册子离开了。
六阿哥想了一下,就立即换衣服进宫。
没一会六阿哥在宫门口遇上了五阿哥,两人是为了同一件事进宫,下车后哥俩在路上说起这事儿。
五阿哥说:“哥哥刚去看过,现在那边吵吵起来了,看那架势,要不是两边拉着,就怕打起来呢。”
六阿哥问:“这么严重?”
五阿哥说:“铁帽子王爵啊!这是子子孙孙捧着一个金碗,谁愿意放弃?”
说得也是。
五阿哥接着说:“可惜,他们承泽亲王这一支人少,挑不出一个好的来。”
两人说着去了养心殿。
此时雍正在忙,弘阳把手里的折子放下后赶紧给两个舅舅端茶。
雍正把手上的事儿忙完问:“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儿?”
五阿哥说:“是为了庄亲王府的事儿。”
雍正低头干活,懒得废话,对弘阳说:“跟你舅舅们说一遍朕的意思。”
弘阳就坐到两位舅舅身边说了。
五阿哥一张胖脸做出为难的表情说:“可是拖得再久这事儿也是要办的!这爵位到底是他们家的,就是把这几个拖死了,下面的子孙也是要继承的。听说刚才他们家的人给你六舅舅送礼,这就是笃定了前几日顶撞了皇上也不影响他们承袭爵位,笃定就在惠王这一支里面寻新王。”
正写字的雍正皱眉,此时弘晖和十六阿哥来了。他们两个从小就关系好,如今都住在阿哥所,所以经常一起进出。
十六阿哥来这里是为了跟雍正商量一下建造府邸的事儿,他们这些已经娶媳妇的弟弟们再住在宫里不合适了,以前儿子吃老阿玛的花老阿玛的天经地义,现在吃哥哥吃得不那么理直气壮,而且也担心过一阵子传出皇帝看上弟媳妇的流言蜚语来。
雍正看着十六阿哥,十六阿哥从小和弘晖一起玩耍,和四阿哥经常见面,关系很好,所以雍正觉得这事儿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他就跟五阿哥说:“朕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过几日朕就颁布旨意。”
五阿哥听了准信就起来:“既然四哥这么说了,弟弟这就去处理。”
五阿哥顺道拐到后宫给太后和宜太妃请安,弘晖笑着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刚才钮祜禄家的姨奶奶来给祖母请安,也说起庄亲王府的事儿来。”
雍正听了火气上头,在康熙驾崩前阿灵阿已经去世,作为八阿哥的心腹,阿灵阿揆叙这些人都已经入土,然而他们的家属还在追随八阿哥,那是死不回头。
作为皇帝的亲姨妈,一个有孙子的寡居老夫人,不在家守国丧家丧,反而招摇过市,自从大年初一到现在进宫了三次。初一是为了朝拜,初三是为了打听初一颁布的诏令,今儿是为庄亲王府的爵位,王府的爵位碍着她什么事儿了!
雍正问:“说什么了?”
弘晖说:“问祖母是让谁继承王位?”
雍正忍了又忍没在儿子和兄弟跟前骂姨妈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跟弘晖说:“你现在去跟她说,让她多管管他儿子,别什么事儿都掺和!朕的家事她少管!”
眼看着他气得不轻,六阿哥跟弘晖说:“去吧,弘阳跟着你叔叔哥哥去慈宁宫玩儿一会,你的差事舅舅给你干了。”
雍正说:“去吧,你们顺便看看弘昼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孩子静悄悄的,肯定是作妖了。”
弘阳就跟着弘晖和十六阿哥出来。
弘晖在路上还说:“这位姨奶奶真的事多,大年初一那我听见舅奶奶说她还插手娘家的事儿,姨奶奶在娘家说舅奶奶对庶出的闺女不好,把舅奶奶气得一边跟祖母说话一边哭。”
十六阿哥前后看看,小声说:“传皇兄闲话就有钮祜禄家的份儿。”
弘阳惊讶,惊讶的是这真是一点没考虑到亲戚情分,而且也不给自家留退路。但是弘晖不惊讶,说:“唉,明明是功勋之后,都不想着办点大事儿偏偏走这旁门左道,真是羞先人啊!”
几个人到了慈宁宫,十六阿哥请安后就去后面小院子里看望生母王氏去了,留下弘晖和弘阳。
坐在炕上玩耍的百岁看到了弘晖立即爬起来让抱抱,弘晖抱着儿子去走廊下看鸟儿去了,独留弘阳在太后姐妹跟前。
玛颜珠对着弘阳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就问太后:“这小阿哥长得真俊,我看一次爱一次,不知道您和皇上看上谁家的小格格了?”
太后这会很不想搭理她,就说:“大行皇帝刚去没两个月呢,他做孙子刚开始守孝,哪里考虑这种事。”
玛颜珠就说:“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孩子的大事儿私下里能商量,我倒是认识几个闺秀,个个都能配咱们小阿哥。”
弘阳听着越说越不像话,站起来说:“祖母,我和去大哥哄百岁去。”
玛颜珠一把扯着弘阳拉回来:“好孩子,你是从御前来的,庄王家的事儿你知道了吗?你舅舅看上谁了?”
弘阳说:“舅舅还在犹豫,说是过几日再说。”
“过几日啊?”
“大概是五六天,也可能是七八日,不好说,毕竟现在还没出新年呢,不用着急。”
太后看她扯着孙子心里生气,就说:“你去看看十七媳妇去,我瞧着她这几日小脸拉着似乎不高兴。我问也不说,我估摸着还是发愁子嗣。”
十七阿哥的嫡福晋就是玛颜珠的女儿,十七阿哥夫妻关系很好,就是没孩子,和十二阿哥一样,这两口子也是到处求医问药不曾断过。
玛颜珠听了赶紧起来,就说:“我过几日再来陪姐姐说话。”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太后看着人出去立即把脸拉下来,跟身边的太监说:“吩咐宫门那边,别什么人都往我这里放。”说完让弘阳坐下,问道:“你和你舅舅忙什么呢?最近天气好,让他也出来走走,坐的时间长了不好。”
弘阳说:“我舅舅忙两件大事,火耗归公和摊丁入亩,我额娘和十三舅舅一起帮着办,今儿听说我额娘找见门下的人询问京畿附近的丁亩之事,过几日她就要巡视京畿。”
往年是康熙亲自巡视京畿,太后担心兄妹两个起矛盾,把心提到嗓子眼问道:“你舅舅不去巡视吗?按道理说他今年刚登基,正该巡视四方。”
弘阳摇头:“舅舅说了,额娘比六舅舅和十三舅舅的身体都好,这种来往奔波的事儿就交给了额娘,她和我大哥一起主持每年的木兰行围。我舅舅还说,要是您觉得热,让六舅舅或者十三舅舅送你们去热河,他不去。他的意思就是他不出京城。”
“他不出京城?京里热啊!他为什么不去热河?”
弘阳嘴角动了动,小声说:“舅舅说省钱!”
太后捂着心口歪在炕上,一脸难以理解:“去热河才花几个钱!”
这个问题弘阳也问了,他说:“舅舅说,他要是去了热河,蒙古人就去热河拜见他,到时候为了招待他们除了赏赐之外,衣食住行等都要花钱,因此他直接在京城等他们,这样少花一份钱。对了,他把理藩院招待银子从八十万砍到了八万。”
“八万?”八万够干嘛?
弘阳点头。
太后就觉得离谱,说道:“有些钱该花还是要花的啊!”她说完看孙儿似乎话没说完,问:“他还在别的地方省钱了?”
弘阳点头:“他要让内务府省着点花,他自己穿玛法留下的衣服,不打算给自己做衣服了。”
太后:“也不必俭省到这份上。”
以前没觉得这儿子有这些毛病,怎么现在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儿办出来了。
太后接着问:“那……他就省着过日子了,咱们呢?丫丫和百岁呢?”
“哦,咱们的饭菜衣服少了点。百岁和丫丫也是,不过秀楠姐姐的嫁妆很多,比姨妈们的嫁妆都多,孙儿看嫁妆单子了。”
太后说:“他也算没抠门到家,罢了,我一把年纪少吃几口少穿点日子就过去了,这事儿也别说是他的主意,就说是我的主意,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他?克扣老娘和媳妇?”
外面弘昼的头从帘子外钻进来,露着一个脑袋扒着门问:“克扣谁老娘媳妇?”
太后坐起来:“你进来,怎么能扒着门,没规矩!”
弘昼嘻嘻哈哈地跳进来,太后问:“这是打哪儿来的啊?”
弘昼说:“从五哥那边来的,刚在他的砚台里倒了一包沙子,怕他打我,找您避难来了。”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
弘昼爬到炕上来回打滚,闹着说:“这事儿不是我的主意,是弘明的主意,他就在门外和大哥逗孩子呢,不信您叫来问啊。”
这话反而把太后说得眉开眼笑,他觉得十四已经废了,只要十四家的孩子不被皇帝嫌弃就好,因此就极力让十四家的孩子和其他几家多来往。
这时候大殿上崭新的座钟在整点发出“咚”一声报时,打滚的弘昼瞬间被吸引了。问道:“祖母,这是什么玩意?新表?”
太后说:“你总算是看见它了,这是前天你十一叔孝敬我的,说是这是新造的,让我先用着,看看走得准不准,看过的人都赞这玩意摆着气派。”
弘昼已经蹭到座钟前面各处乱摸了。
太后看到弘昼被座钟吸引了,就拉着弘阳问:“你跟着你舅舅额娘去寿皇殿给你玛法上香,遇到你十四叔了吗?”
“看您说的,我十四舅舅的孝心是不容置疑的,每次都遇到,每次去他都在玛法的梓宫旁上香焚纸,那边的侍卫都说他虔诚孝顺,除了睡觉吃饭,一直守着玛法的梓宫。”弘阳知道祖母想什么呢,就说:“悄悄地跟您说,要是十四舅舅不闹,四舅舅让他守满三年回来。”
太后松口气:“我就盼着这一日呢,你十四舅舅那个人我都没法说他!”想起来就让人恨得牙根疼。
这时候咣一声,座钟里面的摆锤掉了。
弘阳心想:这确实是作妖了啊!
论拆家,这弟弟和二哈有一拼啊!
此时海棠看着家里的小座钟跟十一的太监说:“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我收下了,谢谢他想着我。”
和太后那边的传统大座钟相比,海棠收到的这个就是精品了。才一尺高,精致木框贝母表盘,表盘上面镶嵌着飞天,表盘前面有层层叠叠的云朵,这些云朵能遮盖飞天神女,不同时间出现的飞天神女个数不一样,云朵外面是一层花瓣,一朵花是一刻钟,一片花瓣是三分之一刻。
飞天神女和花朵花瓣都是宝石镶嵌,云朵是贝母做的,随着机械运作各司其职,看得扎拉丰阿啧啧称奇。
莹莹不满足地说:“没祖母宫里的大。”
海棠鄙视女儿:“这你就不懂了,这玩意做大了容易,做小了难!”她高兴地说:“这东西日后就跟着我了,我在书房它就在书房,我回后院就抱回后院。”
莹莹不理解:“这又是何必啊!”
扎拉丰阿说:“你额娘这是为了用功啊!”
“啊?”
“她现在比以前用功多了,以前和现在比就是懒懒散散。”他和海棠商量:“格格,过几日您出门带着奴才去吧,奴才给您抱着这玩意,奴才自封一个‘奉钟力士’如何?”
莹莹笑得肚子疼。
海棠刚想和他斗几句嘴,外面来请扎拉丰阿,同时给海棠送来了丧报:庄亲王去世了。
虽然总是嘲笑堂叔是个水王,然而这种事还是要严肃认真一些,全家立即换了衣服去庄王府。
宗室内的大部分人来了,前院一片混乱,海棠他们一家去的时候老王爷的侄儿和侄孙们在抢前院的摆设,一群人围观。海棠觉着自己见多识广,还是被这场景震碎了三观。
扎拉丰阿带着她们母女挤到了五阿哥和十二阿哥身边,十二阿哥赶紧起来给姐姐让座位。
海棠问:“这是怎么回事?”
十二阿哥说:“皇兄没说谁能承袭爵位,也不知道该让谁做丧主,都争着做,都想这时候过一把王府主人的瘾,刚才撕孝衣的时候吵起来,然后就开始推搡,接着就是拉东西,要把王府给分了,这意思是自己占不到的便宜别人也别占。”
五阿哥说:“我出来管了,他们不服我管。还推了我一把,把我摔个屁墩,我半天没爬起来被一群老少爷们笑话。”说着低下头,显得很委屈。
欺负到五哥头上这还能忍?
莹莹刚想笑话五舅舅没点出息,结果看见额娘一撸袖子站起来了。一边走过去一边喊着:“都把东西放下,敢不放试试!”
第517章 改世系
别说八旗兵丁个个废了,这群权贵也废了。承泽亲王的后人被海棠摁着打,打完了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被海棠骂只会看热闹没一点同宗的情谊,被指着骂了半天。
苏努的儿子苏尔金嚷嚷道:“格格也别骂我们,是皇上没说让谁继承爵位才闹下这乱子的,这事儿怪不到咱们和他们头上。”
这意思都是皇帝的错了?
海棠说:“宫里不发话这丧事不办了是吗?拿纸笔来,我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字条上抓阄,今儿抓到谁,谁来做丧主。日后每天抓一次,直到葬礼办完。”
看热闹的宗室众人都无所谓,但是对于几个继承人来说,谁做丧主就是光明正大地往自己家扒拉好处,就是不能光明正大也能偷偷地弄好处,贪死去伯伯的东西也不算贪,更不叫偷,因此也没意见。
这事儿看着处理了,葬礼接着进行,十二阿哥还是发愁:“这些人哪里是来哭孝的,简直是来抢劫的,这王府一日没定下主人,这里的东西每日被拿得干净,别到最后门口的石狮子都给弄走。”
连莹莹都说:“这些人想着先把东西拿走,要是他们中有人侥幸继承了王爵也不算大亏,没有继承也能小赚。”
然而这王府最值钱的就是爵位,东西丢得再多也比不上王爵来得尊贵值钱。
此时海棠一家去哭灵,老福晋呆呆地坐在一边,看到海棠来了问:“皇上让谁继承爵位?”
海棠真的不知道,就说:“今儿我没进宫,尚不清楚。您想让谁侍奉?”
老福晋摇头:“没一个好东西,想凑合都凑合不出来个好人,让皇上选吧。”
在这里待了一会天就黑了,海棠一家回王府。
在养心殿,雍正把酸奶倒进食盆里喂给二哈,看着二哈把脑袋埋进盆里喝得愉快,雍正在它脑袋上撸了两下。二哈伸出一只爪子推他的胳膊,雍正笑着说:“你喝你的,朕不扒拉你了。”
苏培盛进来回话:“皇上,大阿哥和十六爷来了。”
弘晖和十六阿哥进来请安,雍正说:“坐,朕有事儿和你们说。”
叔侄两个坐在了炕上,雍正盘腿上炕,炕桌上放着小刀和一盘苹果。雍正一边给苹果削皮一边说:“庄亲王府的丧事你们去了吗?”
十六和弘晖都摇头。
雍正把苹果切块,给了他们叔侄一人一小块,剩下的喂给了二哈。他一边忙活一边说:“这些人啊,都笃定了朕会在惠王子孙这些臭鱼烂虾里选一个铁帽子亲王,朕心里很烦他们,就是没初一那日的事儿,这几个人横看竖看也没资格当亲王,还是铁帽子亲王。”
十六阿哥说:“没法子,除了他们还不行,毕竟他们有个好祖宗。”
雍正反问:“为什么不行?他们不就是仗着是承泽亲王的后人吗?承泽亲王是太宗皇帝的儿子,是世祖章皇帝的兄弟,为什么就不能从太宗皇帝的子孙里找合适的呢?”
弘晖惊讶极了,小声问:“您这是要夺爵?”转念一想,这群人是八叔的人,也没什么本事,更不是什么栋梁,还真是一群臭鱼烂虾,臭鱼烂虾占着好处谁看了都生出不忿来。他接着问:“您打算交给哪一支继承?”
雍正说:“自然是咱们这边的大宗。”说完看着十六。
十六阿哥被他们父子看过来,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不会是我吧?”
雍正说:“嗯,把你过继过去,你就得到一个铁帽子王的爵位,你也就是侍奉他们家的老福晋和奉养一些老王爷留下的女眷。你还是咱们这一支的人,日后祭祀排队等你都随着咱们兄弟,和他们无什么瓜葛。”
这意思是名义上把十六阿哥过继过去,实际上还是自家兄弟,甚至族谱都不会特意改。要真是这样真的是大好事一桩啊!
十六阿哥还很纠结:“汗阿玛那么疼我,养了我这些年,弟弟实在是没法和别人家一起过日子,而且汗阿玛刚去世不久……”
他这么犹豫雍正很满意,要是不管不顾地答应雍正心里会觉得十六就是个小白眼狼。就说:“此时你一个人做不了主,你去问问十五去,决定了来告诉朕,尽快吧,再没个主子他们王府的院墙都能被拆了。”
十六阿哥赶紧去找十五阿哥,两人是亲兄弟,有事自然聚在一起商量。因此十六阿哥说完十五阿哥想了一会说:“去,为什么不去?不说咱们兄弟,就是六哥这种与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不是铁帽子王,你以为开创一支铁帽子王系是简单的吗?有本事还要有机会,你我兄弟生得晚,什么机会都没有,额娘出身又太低,就是有机会也夺不到手里,眼下你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将来悔之晚矣。”
十六阿哥说:“我是舍不得汗阿玛和额娘,还有你。”
十五阿哥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汗阿玛和额娘是亲父母,你还和咱们兄弟来往,不过是一层名分罢了,你来孝敬额娘他们能把你怎么样?别的都是虚的,就爵位是实在的。”
十六阿哥听了点点头,第二天见了生母密太嫔王氏,王氏说:“这是好事儿,去吧。”
十六阿哥就去求见雍正。
雍正和海棠在商量摊丁入亩的事儿,若是推行摊丁入亩,前提是要在边塞推行改土归流,必须先确定是朝廷治理地方,而非是土司把持大权。
海棠的意思是这些人吐司不会那么轻松地交出大权的,她要亲自去边塞坐镇才行。
两人商量其中的细节,听说十六阿哥来了,雍正才想起来让十六阿哥去继承铁帽子王的小事儿来。这确实是一件小事儿,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十六阿哥进来后雍正问:“考虑得如何了?”
十六阿哥说:“弟弟谢皇兄恩典,只是弟弟这一去,别的王府岂不是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别的铁帽子王府肯定会想:我祖宗的功劳是传给我们的,不是一个外八路的亲眷的,皇上若是这么夺了一支血脉的王府,将来会不会对我们下手?
本来中立的铁帽子王会不会立即倒向八阿哥?
雍正跟海棠说:“他也能考虑周全了。”说着让弘阳去拿了一张诏书出来给海棠看,说:“朕打算让十六弟去继承庄王府。”
海棠看看诏书,再看看十六阿哥,笑着说:“这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十六弟奉养了老福晋,善待王府的属官门人和佐领旗民等这位置就坐稳了。至于别的几位你也别多想,姐姐出面请他们来喝一回茶,把事儿说开就行。”
海棠说完把圣旨给了弘阳,说:“让礼部官员去宣旨,十六,去吧,趁着这会宗室人口都在,去把葬礼上的事儿给担起来,”
说完叫了傲霜斗雪进来,就说:“我得了一包好茶叶,下午请各位铁帽子王来品鉴一番。”
当听说圣旨到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宣读谁继承王府,纷纷来听圣旨。站在礼部官员身后的十六阿哥没人关注,想着是送圣旨来的官员之一。
保泰和八阿哥从走廊下避到屋子里,他们哥俩不想对着圣旨下跪。
保泰还问:“您说皇帝让谁继承王位?”
八阿哥说:“八成是明赫,因为他比别人势力弱。”他如果是雍正,就会拉一个打一个,扶持势力弱的那个。
此时保泰笑起来:“做了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您看这家人刚给皇上添堵,转眼皇上还要捏着鼻子允许他们继承王爵。”说完摇摇头。
八阿哥微笑起来,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让宗室知道,他雍正爷不是康熙爷,老爷子能摁着全宗室没一个敢说话的,他雍正皇帝有这本事吗?
八阿哥说:“四哥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往后还要磋磨……”八阿哥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听见“圣祖十六子胤禄”的字眼。刚才因为圣旨上都是在赞扬故去的老王爷有什么美德他没注意听,最后才提到让谁继承爵位。他赶紧推开窗户,跟保泰说:“是我听错了吗?”
外面的吵嚷声跟菜市口一样,不仅是承泽亲王的后人嚷嚷起来,在场的宗室人口无论有没有爵位的都嚷嚷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夺人家产!这是巧取豪夺!
这爵位压根不该圣祖一脉的人来继承!
此时人群群情激奋,包围了传旨的队伍,有嗓门大的侍卫大喊:“肃静,肃静!”
礼部官员擎着圣旨问:“谁想抗旨?”
这问题出来后所有人都闭嘴了。
抗旨是大罪名,没必要为了承泽亲王世系冒险,有好处是他们的,罪名是自己的。因此现场安静了下来。
十六阿哥就捧着圣旨去拜见老福晋,老福晋看外面爷们们都无话可说,当时都惊呆了。她的设想里,这爵位无论是给谁都是在老王爷的侄儿们里面选,可没想到传承了两代人的铁帽子王爵位就这么没了!
这位老福晋年轻的时候就很彪悍,此时说:“我要见皇上!”
皇上不见他,雍正派十三阿哥来警告说:“先帝仁慈对你网开一面,朕可不会听你胡搅蛮缠,若是愿意,日后不妨母慈子孝,若是不愿意则挪出去让他人奉养。”
十三阿哥压低声音说:“承泽亲王的子孙都不愿意据理力争,您一把年纪了,何必呢。”
庄亲王福晋是元朝皇室最后一人,是比科尔沁和喀尔喀等各部权贵更正统的嫡系传承,父亲和兄弟被康熙在几十年前都杀了,闻言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王府的总管太监立即交了账本和各处库房的钥匙,王府的属官和门下佐领来磕头请安认新主人。十六阿哥夫妻两个立即操办起葬礼,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老福晋看着忙里忙外的十六福晋,再看看十六阿哥家一群不懂事儿的小娃娃在她身边打滚嬉闹,居然有一种天伦之乐的感觉让她不胜唏嘘。她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就这么办吧!
第518章 经离别
雍正的这番操作很多人都不知道,大家收到消息的是十六已经是铁帽子王了。
大家看十六的眼神真的很复杂。
更复杂的还是还有其他铁帽子王们,他们坐车来到了海棠的王府,被莹莹接着到了前院上房。
前院新任王府总管李太监带着人上了水果后退下了。
一张大桌子上摆着红泥小火炉,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随着衍潢进来人到齐了。海棠就提着水壶烫了一下茶壶,把红茶的茶叶投进去,倒水后把水倒了,再倒进去热水,然后分别倒进几个小杯子。
莹莹端着托盘给每个人分了一杯茶,随后坐到了海棠背后。大家都是体面人,不会直接说爵位的事儿,聊的都是最近京城里面的事儿。
聊了一会很多人示意衍潢开口。
衍潢的祖宗是豪格,和海棠的血缘更近,和庄亲王系都是皇太极的后人,因此往小了说这也是皇太极后人的家务事。
衍潢被大家看得麻麻的,就说:“可惜新任庄亲王没来,要不然咱们这些世袭罔替的王爵算聚齐了。”
德昭跟上:“是啊,庄亲王府的老王爷病了很久,上次大行皇帝宾天他都没出来,咱们很久都没聚聚了。”
海棠知道该说正事了,就说:“今儿请大家来也是想跟大家说下庄亲王爵位继承的事儿。大家想什么我都是知道的,这事儿不必惊慌,皇上并非故意为之,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二废太子,汗阿玛看到了庄王府推荐八阿哥为太子的折子,当时觉得言辞甚是无理,气得把老王爷叫来询问,谁知道老王爷是被抬来的,他说他没写过折子,然后看到盖着他印鉴的折子后大哭,说是再不管这些侄儿了,这是陷他不忠不义。又说承泽亲王的后人不争气,想从太宗诸子后人中挑选贤良继承爵位。
汗阿玛问他看上谁家的孩子,他说诸皇子个个都好,想让汗阿玛指一个,起初汗阿玛不同意,后来老王爷再三求了,汗阿玛只说不舍得,老王爷说不拘任何一个,全凭汗阿玛做主,汗阿玛当时就觉得十六弟合适,只是没说,一来二去拖到了今日。这种事太过特殊,只此一例,往后不会再出现了。”
大家都知道海棠前面说的都是些鬼话,他们想听的就是最后一句。
既然皇帝兄妹这么说了,大家也就信了,不信没办法,军功王们几十年来已经被削弱得不成气候,难道这时候能提刀找皇帝比划比划?
于是大家打哈哈笑过去,以茶代酒并不点破海棠嘴里半真半假的话。一起干了一杯。
天快黑了海棠也不留他们吃饭,这阵子还处于官民禁止排宴的阶段,不好在家招待他们。
雅尔江阿走的时候说:“我们家有些蘑菇,味道不错,回头让人给你送来拿给孩子们尝尝鲜。”
衍潢说他家有不错的豆腐干,也一起送来。大家在门口说了几句,海棠看着他们上车目送着车子离开转身回家。
莹莹这阵子跟着海棠见识了很多官场之事,忍不住说:“你们真是谎话张嘴就来。”
海棠说:“借老爷子的名义是说这事儿乃是名正言顺,是你舅舅办老爷子没办完的事儿。能说这事是你舅舅看他们不顺眼吗?大家都知道,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这是看破不说破,而且老王爷也讨厌这几个侄儿,连遗折都没上一本。”要是有遗折雍正也不好下手。
莹莹跟着她进二门,追着问:“要是玛法还在,您说他会同意把十六舅舅过继吗?”
海棠笑了一下:“他怎么不愿意?如此轻而易举地把一个铁帽子王府掌握在他儿子手里,他只会比你四舅舅动作更快。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翦除这些宗室的势力,这简直是一劳永逸。”
正月初八大朝会。
皇家刚遇到了丧事,民间顶着禁止排宴席的禁令走亲戚,普通人家不受影响,就是那些富贵人家不能开堂会,更不能去什么庙会看社戏有些怨言,但是这些人自己会找乐子,这个新年过得都不错。因此很多官员还没从新年热闹中脱身,早上来上朝的时候还互相拱手贺新年。
早朝如以往那样沉默,甚至有些官员还想不知道这皇帝和八爷这兄弟俩今儿会不会再斗法,斗法就有乐子看了。
宗室不敢明着指责雍正,只说让皇帝怜惜惠王的子孙,把革除的惠郡王爵位还给他们。承泽亲王世系的两个王爵都拿走了让他们怎么过日子?
雍正不在乎惠王子孙的死活,就说了一句:“这事让宗人府议一议吧。”然后说:“既然你们没什么事儿,朕有事对你们吩咐。”
海棠出来展开一张纸,开始当庭宣布“摊丁入亩。”
很多还在打瞌睡的官员瞬间惊醒,连八阿哥都惊呆了!
有些事儿是马蜂窝,不能碰的!
不少官员立即出列,纷纷把康熙五十一“盛世滋丁永不加赋”拿出来说,指责雍正在先帝刚去世就改了先帝的德政。
雍正冷笑一声,知道和这些人讲不通。
人口越来越多,为了避免交税民间隐匿人口,而民间兼并土地越来越严重,逃荒的流民、融入城市中的手工业者、去沿海讨生活的工人、去西北开垦荒地的人口,这些人却不在官府的户籍上,一个国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口岂不是笑话!
把人口查明推行摊丁入亩,把丁税和地税合并,官府能治理地方,百姓能少被盘剥一层税,这怎么看都是好事。然而巧立名目的官府和上下勾结的地主就少了一层利,这些官员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朝廷上站的人谁不是地主?就是一个穷书生翻身做官了贪来的银子也会拿去买地,对土地的执念已经融入农耕国家的任何一个人心里。
于是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在对着皇位上的雍正说话,一时间劝阻的、祈求的、骂昏君的声音不绝于耳。雍正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任凭这些人骂出声。
海棠站在台阶上,把手里的纸收起来,看着这些的人面目几乎狰狞起来也没有说话。这不是来和这些人商量的,这是告诉他们有这件事的只管去执行。
最终礼部官员维持了大殿上的纪律,雍正问:“谁不满意朕这个决定要辞官?”
大殿上没一个人有骨气地冲出来喊一句“昏君,爷不伺候了,这官儿谁爱当谁当!”然后扔了顶戴花翎出门。
雍正看着这满朝怂货冷笑了两声,看看八阿哥,两人对视了一眼,雍正站起来说:“退朝。”
海棠转身也走了,但是十三阿哥和六阿哥没走开,宗室诸王贝勒拉着六阿哥,不少大臣围住了十三阿哥,纷纷让他们劝皇帝,这是在倒行逆施啊。
八阿哥扭头就走,回家没一会外面的官员追来了,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人,外面走廊上还站着不少人。
这几乎是刚才太和殿上的官员数量,八阿哥很得意:爷坐的地方也不比太和殿差啊!
有人在八阿哥跟前哭:“在前明时候丁银与里甲、均徭一起由地方官员征用,朝廷从不过问,后来世祖章皇帝坐了朝廷,萧规曹随到如今,皇上反而要改规矩,他改了规矩大家吃什么喝什么?每年的俸禄就那么一点,谁家不是百八十口人,这是要逼死咱们啊!”
他这话说完,满屋子都是哭声。
此时在养心殿,几个省的布政司也说了句人话:“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一句话:有钱人不交税,反而是穷人被苛捐杂税压得活不起。
丁税,就是人头税。
八阿哥说:“诸位的苦楚爷是知道的,然而皇上现在坐镇太和殿,他是言出法随,咱们能奈他何?这事儿还不能不管,这事让他办成了,别说你们,连爷都要受到连累,爷手上的土地那是大行皇帝赏赐的家业,不是什么人都能取走的。”
又有一人哭诉说:“他这是故意不给大伙活路,朝廷不缺赋税,各个口岸的银子如流水一般送到国库,商税一年比一年多,种地这仨瓜俩枣不值得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咱们活啊!”
屋子里都是哭声。
养心殿里雍正跟一些官员说:“此事已经弊病丛生,人口越来越多,流民越来越多,朝廷的赋税越收越少,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不堪重负,民间哀嚎一片,若是再不管这事儿,朕这皇位坐不稳,不等朕传位给朕的儿子,这天下就要倾覆。不改不行了,不改百姓活不下去了。”
几位官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此乃是千年都在收的税,若说是顽疾,那是千年顽疾,不如缓缓图之。”
雍正说:“缓不济急!”老爷子在康熙五十一年的时候就糊弄过,这事儿拖了这么久,民间不允许朝廷再拖下去了。
海棠说:“先从京畿开始,初十本王亲自巡视京畿,谁不服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些官员对视几眼,知道这事儿没法商量,都接了差事。
他们走后还有堆积的事儿要处理,压根来不及聊摊丁入亩,对于雍正来说,要执行摊丁入亩不是一年两年,他准备花十年二十年去办,如果办不完弘晖要接着办,因此现在也不能把其他事儿拉下。
三月要送康熙的梓宫入景陵,因此把老爷子下葬也是大事。雍正嘱咐:“你在三月回来,咱们一起送汗阿玛去景陵。”
初十海棠带着王府的卫队,带着弘晖弘阳出城巡视京畿。
京畿先推行摊丁入亩,各处衙役敲锣打鼓在传达圣旨,然而也有地主到官府门口撒泼打滚,甚至有人扬言大行皇帝出殡的时候他们要去拦梓宫!
弘阳对别的事儿表现得云淡风轻,听说有人敢去拦梓宫,立即气得咬牙切齿:“他们找死!”
弘晖说:“阳弟别生气,他们不敢,就是过过嘴瘾,这京畿好处理又不好处理,你说这京畿背后最大的地主是谁?”
弘阳立即明白了,是权贵!而且是八旗的权贵!
当初八旗入关跑马圈地,京畿这里就是八旗圈地的范围,再远能延伸到承德。最后这些土地一部分成了皇庄,一部分被八旗权贵掠夺,剩下的给了八旗兵丁。京畿种地的人要么是贫苦的八旗要么是汉人佃农,也有一部分的汉人地主,但是规模要小。敢拦着梓宫无疑是造反,这些人就是朝天借胆也不敢拦梓宫。
于是一个月内海棠起码巡视直隶,等杀威棒打下去后,这些地主们闹得很大,却是雷大雨小,摊丁入亩很快推行了下去。就如弘晖说的这样,八旗权贵再不满是不会直接对上皇帝,这里面也有一些明事理的官员,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朝廷没了他们满洲权贵也逃不了。正经难办的是外省,特别是南方几省。
时间已经到了三月,过了清明节海棠带着弘阳和弘晖赶紧回京城,要送大行皇帝的梓宫入景陵。
雍正带着百官和宗亲提前几日亲自步行到太庙,先祭祀祖宗,告知大行皇帝移宫。到了吉日后再步行到寿皇殿,在一系列仪式后康熙的梓宫发引,先帝诸子公主哭声震天,个个痛哭,雍正更是趴在梓宫上痛哭,被大臣们拉开,宗亲百官护送梓宫出城。皇太后带后宫女眷并内外命妇随队伍一起送行。
当天晚上奉梓宫驻跸杨家闸,每日分别驻跸小新庄之东、驻跸吕家庄之东、驻跸蓟州城南、驻跸梁家庄等地,四月初到景陵。
暂放梓宫于安奉殿,当天晚上先帝诸子在此守灵。
海棠也去了,默默在一边烧纸,半夜时候她抬头看看梓宫,心里忍不住叹口气。人生过半,这辈子父母缘分去了一半,想到这里眼泪又流出来了。
她叹口气伸手摸摸梓宫的花纹,真正地感觉到皇父去世了。
不止她一个人睡不着,大家都睁着眼,十六阿哥和十五阿哥在一起挤着,哥俩的心情也沉痛。
九阿哥站起来到了海棠身边一起烧纸,他开口说:“汗阿玛,您不在这些日子儿子想了很多,终于明白了,养孩子不是给孩子吃饱喝足就够了,是要让孩子有本事活下去,能养住一家人。儿子如今虽然没大本事,养住自己和儿孙是没问题的,儿子……”说着他哭了起来,转身趴在海棠背上呜呜哭起来。
他这边开始哭,几个年纪小的也哭了。哭声中雍正的眼神瞟到老八身上,想着看在老爷子的份上,留他一条狗命。
在外面的皇孙们听到哭声进来看,雍正招手叫了这些侄儿们进来。
他搂着大阿哥家弘昉说:“你们家前面街上有一座空着的亲王府,回去后你带着你阿玛搬进去吧。”弘昉赶紧谢恩,雍正接着说:“等把家里安顿好,你去蒙八旗正红旗去做个副都统。”弘昉要不是因为在皇玛法的梓宫前都能高兴地笑出来。
雍正对着废太子家的弘曣也安排了差事,接着每家的孩子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了差事,弘阳除了是一等侍卫外还做了正白旗的都统。
海棠知道这是他又开始感情充沛了,觉得在老阿玛的棺木前对侄儿们一番安排,让老阿玛放心:您看和我关系和睦的不和睦的兄弟家的孩子我都关心到了。
第二日乌雅氏带着康熙的妃嫔们围在梓宫旁边哭了一阵子。接着就是梓宫入陵,雍正真的舍不得他老阿玛,他也不是假哭,哭得很伤心很难过,扒着梓宫不让送走,大臣们拉了几次都拉不动他,最后一群侍卫把人抬了起来,大家目送着梓宫从陵墓甬道慢慢地没入黑暗中,海棠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接着祭祀康熙那三位去世多年的皇后,不少人从景陵出来去东边几里外祭祀妃园里面的妃子。
其中十八阿哥就葬在妃园,他也是夭折的皇子皇女中唯一个附葬皇陵的人。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带着孩子去祭祀十八阿哥。
妃园里面八阿哥对着良妃的碑文看了很久,十三带着两个妹妹给敏妃磕头,心情真的五味杂陈。敏妃早早去世,他那时候还是个少年,这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他也经历了大起大落,本来觉得能在生母跟前说几句辛苦和委屈,最后才发现一句都说不出来,硬憋出一句“额娘,我们日子过得都挺好的,您放心吧。”
这里面最忙的是七阿哥,他当初被很多妃嫔们照顾过,这些人的地位也不高,大多数是贵人常在,他在挨着祭祀。
弘阳也从景陵出来了,向西没走多远看到了海棠的陵墓,他来检查海棠的陵寝。想了想,他打算亲自进去看看。
里面黑洞洞的,不少人提着灯和火把跟着他进去看。
进去先看到石屏,上面是空的,这留着将来刻写文章,这里的官员对弘阳说:“大阿哥,咱们转过来看。”
一群人绕过石屏,没想到石屏背后是一尊坐着的女佛,衣服雕刻得薄如蝉翼,似乎在随着风在摆动。面容慈悲安详,弘阳一眼看出来了,这石相有九分像额娘,顿时点头说:“不错,你们有心了。”
随后进去,两边壁龛都空着,将来里面陈列着陪葬品,再往里面走是三个墓室,左边将来陈列一些文具和兵器,右边陈列男女主人的衣服等。大家进入主墓室,下面铺着地砖,四面和天花板都是彩绘。
弘阳觉得整体满意,在里面各处拿灯看了,指着一个角落就说:“这里留出位置,盐宝的骨灰到时候放在这里。”
交代了之后他就出来了,对着这里的官员赏赐了一番后去找额娘和阿玛,想把刚才他看过的陵寝内部说一下。这时候只有扎拉丰阿在,他跟弘阳说:“你十四舅舅要留下,你额娘和你姨妈去看你十四舅舅去了。”
弘阳觉得等额娘回来再说也不迟,就跟扎拉丰阿说了陵寝内部,扎拉丰阿听儿子描述很满意,父子两个边说边等海棠回来。
海棠和桂枝一左一右陪着乌雅氏坐着,旁边有哭哭啼啼的十四阿哥和雍正。
雍正哭是因为他真的不舍得他老阿玛,刚才说要住下,遭到所有人反对,他就让三阿哥留下住几日陪陪老阿玛,三阿哥一口答应了。又让人给十四安排房子,十四要住几年,所以早点安排好。接着他巡视景陵,康熙刚去世那几天雍正就打算派人去赶紧收拾一下景陵,恰巧十七阿哥夜里在街上狂奔,十三阿哥给十七说情,让十七去收拾景陵。
十七是真的怕了,过年都没回去,用戴罪立功的心情勤勤恳恳收拾景陵,那真的是日夜都不敢懈怠,他这差事办得很漂亮,漂亮到雍正这样龟毛的人都没挑出毛病来。因此皇父的梓宫入了陵寝,雍正以十七修缮景陵有功封他做了郡王。
十四哭的原因就是这个,他为皇父守陵是一点怨言都没有,他的怨气就是十七能有我孝顺?难道我就闲着没事儿了?我难道没在老爷子的大事儿上出力?兄弟们谁不在老爷子的事上尽心尽力?凭什么就十七出头了?
老四他分不清里外人,胳膊肘往外拐!
乌雅氏在他刚嚷嚷的时候就截住了话头骂了他一顿,让六阿哥摁着往他臀部抽了十几下。乌雅氏就觉得这儿子离谱,你在别的事让嚷嚷老额娘都能帮你说话,你偏偏在你老子的大事上嚷嚷,不打你打谁?十四被打了就哭了几嗓子。
乌雅氏叹口气,被两个女儿伴着跟雍正说:“十四就是脑子混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雍正还真不跟他计较,他现在都不把八阿哥那一伙人放在眼里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十四不闹幺蛾子三年后出来,若是立功了朕不吝啬爵位。”前提是他不闹什么幺蛾子。
乌雅氏想着日后自己什么事儿都不干,只管盯紧了小儿子就行。
雍正说:“朕想留下陪着汗阿玛,可是他们说得也对,朝廷里面有诸多大事都指望着朕,所以朕打算现在就回去,回去把江山治理好了传下去才是最大的孝心。若是汗阿玛泉下有知,觉得朕天天来焚香尽孝也不如把家国治理好。”
他说完就打算走,乌雅氏赶紧拉着他:“要不明日再走,这一路走来你也累了,再这么赶路回去岂不是身体受不了,晚回去一日两日没什么。”
雍正跟打鸡血了一样,要回去处理大事报效皇父的看重,于是说:“朕没事儿,让他们陪着您慢慢走,九妹妹上个月奔波,也该歇几日了,让她和您一起回去,你们慢慢地走,不着急。儿子带着六弟十三弟和几个小子赶回去。”说完就出去了。
六阿哥的脸跟苦瓜一样,乌雅氏催着他:“你跟着你哥哥回去吧。”
六阿哥应了一声是。
海棠立即说:“六哥,我送送你们,顺便再嘱咐一些回去后必须马上处理的事儿。”
六阿哥:我上辈子干了什么事这辈子遭报应,为什么会有一个勤奋的妹妹和一个随时上头的哥哥呢?
第519章 闲碎语
雍正要带走一部分重臣,弘阳也要跟着,因此最后大队人马留下等着明天回程。
被留下的大臣脑门上都顶着一个标签:不重要!
重要的人都跟着回去了,什么?勇王没走?那是因为她要负责把大队人马带回去。
晚上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起吃饭,九阿哥捧着碗说:“真不一样了哈,以前老爷子就是再忙也没这么赶过。”
十阿哥说:“九哥你这话说错了,老爷子以前也忙过,早年咱们年纪小的时候噶尔丹南下,你看老爷子那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他不紧不慢是周围没威胁了,他老人家也曾大年初三骑马出京巡视江南,两个月内骑马走遍几个省,也曾旰食宵衣,最近几年倒是大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九阿哥想了想:“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十阿哥说:“等回去了找皇上说一声,咱们走吧,留在京城虽然好,但是不受待见,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呢。”
九阿哥点头:“你说得对,咱们去君堡吧,听奴才们说那里也很繁华。”
十阿哥点头:“好啊。”
三阿哥在景陵里面散步,他要在这里住几日再走,这倒没什么,给自己亲阿玛守孝自己也乐意,但是比起下面都有差事的弟弟们他现在急了。
如果这个时候不能把权力弄到手里,将来儿孙怎么办?他现在很后悔前不久让人散播雍正的流言,可是这时候也不能上去请罪,请罪等于承认了,要是不认反而还能糊弄过去。
他在陵园里走到了半夜,想了一个好办法,打算回去给雍正抛媚眼。
第二日海棠骑在马上站在一条田间小路上看着队伍缓缓往前走离开了景陵,她叹口气,因为将来她也要埋在这里,这事儿想想都悲伤。昨日晚上回到临时居住的地方,扎拉丰阿说了半天的陵寝,在他看来这一处陵寝是永远的家,对此地的风水很满意。毕竟雍正都没找到这么好的风水!
雍正的陵寝修建也提上了日程,根据传统都是子随父,工部查勘过后跟雍正说距离景陵不远处的地方有合适的位置,然而又说可能会有地下水。雍正想了想,纠结了几日后,综合风水和地理环境等各种考虑后,决定在别处寻找合适的陵墓。这消息一出外面又是谣言满天飞,坐实了他毒死了康熙的谣言:他心里没鬼怎么不敢葬在他爹旁边!
雍正也是牛脾气:天下之大朕想葬在哪儿就葬在哪儿!
海棠等着他和自己商量让自己葬他附近,没想到他压根没提,反而来和海棠商量把弘阳葬在他身边,他还很不好意思,觉得带走了弘阳日后妹妹在地下没人侍奉,就说:“日后弘晖葬在你们附近,你使唤他就行。”
海棠还能说什么。
此时在乌雅氏的马车边,乌雅氏对车外的十四苦口婆心地嘱咐:“你在这里老实一点,这三年你别闹腾,你媳妇和孩子我帮你照顾着。”
十四说:“知道了。”
乌雅氏还不放心,说:“你可要记住啊!”
“记住了。”十四说完跟身边的弘明说:“搬家的事儿你要上心,家里的花费你要查账,日后和住在宫里的时候不一样了,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弘明应了一声上马随着乌雅氏的马车离开。
十四站在路边看着太后的车驾渐渐看不到了心里忍不住叹气。当初闹着要搬出来住,现在不得不搬出来了,人到中年啃老啃到现在,吃穿花用都是老爷子花钱也是福气,如今这福气没了。
海棠骑马从十四身边过,勒着缰绳问:“十四弟,有什么忘交代的吗?我给你捎带回去。”
车驾没走太远,要真是有没嘱咐的这会就是跑着都能追上,十四知道姐姐关照自己,就搂着马脖子说:“没了,弘明哥几个年纪小,您帮着照顾些。”
海棠说:“放心吧。”说完看十四松开马脖子骑马离开了。
十六阿哥如今管理内务府,来找雍正商量一件事:太皇太后葬在哪儿?
孝庄文皇后去世几十年了还在殡宫里呢,怎么说也要入土为安啊!再这么停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孝庄文皇后的遗言说卑不动尊,她若是葬回关外的昭陵必然要重新开挖昭陵,然而当初为了葬在哪儿朝廷吵得不可开交,有一种主流的说法就是女人要附葬在丈夫身边,就是不葬在昭陵也要葬在昭陵附近。但是这个办法又违背了孝庄文皇后的遗愿。
雍正也不知道皇父是怎么想的,他在日后的几十年里面有很多时间来处理这事儿,却一直没过问。
等十六来问的时候雍正想了一会:“既然她老人家不想回去,跟汗阿玛说过她牵挂咱们汗阿玛和汗玛法,不如在汗玛法的陵旁再起一座陵园安葬吧。”
十六阿哥估摸了一下,说:“若是新起一座陵园,大概需要两三年。”
雍正说:“三十多年都等了,三年而已,去吧。”
十六阿哥又说:“这事儿礼部那边还要吵,万一吵起来怎么办?”
雍正看着他:“随他们怎么吵都行,等他们吵出个结果等到什么时候?你只管调拨银子去做,谁不服想吵架让他们来找朕。”
这件事吩咐下去后,十六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就是调人手给兄弟们搬家。这次要搬走的是十四十五十六和十七四家。
十六阿哥夫妻早就搬到了王府居住,还有一些大件物品没送走。其他几家也都知道要搬家的事儿。十四家先搬,十四家不仅人口多东西也多,他受宠爱很多年了,康熙是没亏待这个儿子,十四搬家的时候大件小件都是精品,一件件的收拾装箱送到新府邸中去,一连收拾了十多天。
这时候正是四月天,天气不冷不热,弘昐和弘昀能出来走走。都在阿哥所里住着,叔叔要搬家,还是亲叔叔,这两个做侄儿的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这两个病秧子进宫后就开始病,卧病在床是常态,出来活动一下就是稀奇的事儿,弘明哪敢让他们帮忙,让他们坐着看就行了。
十四福晋就争分夺秒地和乌雅氏多相处,这位婆婆日后就是他们家的大靠山了,自然要处处奉承。
乌雅氏就想补贴一下小儿子,攒了这么多年针头线脑挑出来一部分不起眼的悄悄地给十四福晋送去,一起弄到了宫外的府邸里。这事儿皇后知道,也不说破,就这么处着。
此时二哈钻进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乌雅氏看到这狗子就说:“二哈你来。”
二哈看了乌雅氏一会才蹭过去给她摸。乌雅氏一边撸着二哈的脑袋一边说:“人家说狗不嫌家贫,到二哈这里这话说不通了,它是嫌弃皇帝喂它的吃食才跑来的,它跑来我就知道要吃饭了。”
一屋子人笑起来,二哈似乎听懂了,脑袋偏着,虽然是蹲在地上,但是看乌雅氏的表情分明是鄙视。
乌雅氏说:“你们看见了吗?这狗子在瞪我。”说着捏着二哈的耳朵:“你主子都不敢,你倒是胆子大!”
二哈嘴里呜呜呜开始讨饶,乌雅氏说:“今儿你不乖,不喂你了,走吧。”
二哈跑了出来,来找弘晖。
弘晖就住在阿哥所,此时他刚从十四家里出来,他进门的时候二哈也跟着进门了。
弘晖说:“二哈你来得真是时候,这马上吃饭了你来了,你说你是不是能掐会算?”
二哈跑到屋子里的榻边等开饭,百岁把一个木头玩具扔给二哈,玩具碰到二哈掉在了地上,二哈看看百岁。百岁说:“捡来,板几!”这意思是不捡回来打板子。
二哈看看百岁,再看看一圈围着笑的乳母宫女,跑去叼起玩具蹲在榻边咔嚓咬碎了。
周围的宫人吓一跳,二哈趴到榻边一头顶在百岁的肚子上把人轻轻地顶翻过去。百岁本来想哭,被顶翻了却觉得好玩,又爬起来喊:“哈哈,哈哈。”
二哈不搭理他了。
乳母们赶紧把咬坏的玩具收起来,小声跟给弘晖端茶的费莫氏说了几句,弘晖笑了起来。
“百岁,你长大了,二哈不欺负小孩子,往后要欺负你了。”用海棠的话说这是过新手保护期了。
二哈就开始对着弘晖告状,在弘晖跟前跳来跳去咬尾巴打滚仰天长嚎。
弘晖就给他许诺好处:“等我出孝了再喂你肉,你现在只能跟着吃素,吃素好啊,吃素长寿。”
二哈不听,开始长嚎,榻上的百岁也跟着嚎。这可不能学,一群人围着百岁赶紧哄他。
吃过午饭,二哈吃饱扭头跑了,百岁也去睡觉了。费莫氏看着收拾桌子,问弘晖:“听说十四叔搬走后,咱们搬过去住?”
十四的院子是几个大院子打通的,住着很宽敞。比毓秀宫更宽敞一些,这地方雍正安排给了弘晖一家住。
弘晖点头:“嗯,等弘明弟弟搬走里面修缮一下再搬。”
这时候一个太监在门口站住,弓着身没说话。弘晖知道这是有事儿,就出来问太监:“怎么了?”
这太监压低声音说:“外面传言,说……”
弘晖皱眉:“外面说什么了?你吞吞吐吐地一次说完。”
“说您不是皇后娘娘的亲子,是当初皇上去关外的时候,一个关外大臣家的婢女生的,因为出身太低又是汉人太后娘娘不同意她进府,就去母留子,皇上这才带您回京。”
“胡说八道!爷是皇额娘生在宫里的嫡子!”传这话的人心真是歹毒啊!这是从根上质疑弘晖继承人的合法性。
弘时听到这传言的时候目瞪口呆:要是大哥觉得是我们兄弟放的话怎么办?
这是离间我们兄弟啊!让爷知道了要把他大卸八块!
弘时也不读书了,从书房一溜烟跑出来,不顾后面伴读在喊,出了书房犹豫了:是先去找汗阿玛说自己不知情还是先找二哥三哥商量对策?
他忍不住挠头,长大之后日子过得好难啊!
第520章 昔日账
在弘时纠结的时候雍正已经在养心殿骂娘了。
等他骂完,六阿哥说:“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廷上吵闹着请立储君引来的。”
新皇帝登基,急需处理的事情除了老皇帝的葬礼就是立储君。而雍正册封了老额娘册封了媳妇册封了兄弟和姐妹,审视他那去世多年的老丈人与早些年去世的外祖父威武也被追赠了一等公的爵位。他还有闲心给乌雅家脸上贴金,给乌雅家的祖宗夸耀军功,就是没说储君的事儿,于是像王掞这些人就不断地在朝会上提及立储。
在这些人看来,立储没什么可纠结的,弘晖乃是中宫嫡子,这是嫡长子,也没有什么不良行为,因为之前都出来当差,所以表现还不错。他们还打听到雍正让内务府比照着当年太子的供应给弘晖一家,这么看皇帝心里也看好嫡长子。他们也没听说过雍正父子有什么隔阂,甚至雍正对这个大儿子不吝啬喜爱,很多场合都带在身边,鉴于体弱到风吹就倒的弘昀和弘昐,弘晖这一身强壮的体格子又弓马娴熟那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啊!
但是雍正有自己的考虑,他是经历过皇父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日子,老爷子与其说养儿子不如说养蛊,而且生怕儿子们斗不起来,一边哭着说怕驾崩之后孩子们陈尸不顾束甲相争,一边又把太子位当诱饵让儿子们打起来。
他不想让子孙经历这番磨难,一心想着怎么避免争夺储位大打出手。
就这样拖了才三四个月就谣言四起,开始质疑弘晖的身份了。
想着这些雍正忍不住又开始骂:“一起子小人!当年咱们没从宫里搬出去的时候弘晖就生了,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朕能干出这种以庶充嫡的事儿吗?那时候朕和皇后都年轻,又不是十年八年没子嗣才办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有点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可外面有脑子的人真的太少了!大家都在津津乐道地议论皇家的闲话呢。
就如六阿哥说的那样,这事儿是没及时立储造成的,因此六阿哥想劝他早日把储君确立下来,六阿哥担忧的是将来四哥和汗阿玛一样,万一也折腾这几个侄儿怎么办?老爷子有二十多个儿子可以折腾,四哥家里怎么看都是小猫两三只,和老爷子比实在寒酸。
海棠听到雍正的话就觉得不好,不能顺着人家的话说啊!人家质疑了难道要跟大家解释这孩子生在宫里,宫里有两层长辈看着,宫禁森严,这孩子肯定是嫡出的!是不是人家怀疑你这儿子是抱别人家的也要解释一下这孩子是自己的?你这种辟谣的方式就不对啊!
等海棠想说话的时候,雍正的火气已经过去了,他说:“这事等今日的大事儿办完再说,今儿还有很多事儿没办呢,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六阿哥十三阿哥和海棠三个人对视一眼,就低头干活。
这谣言传得很快,特别是桂枝本来就耳聪目明,在家里坐不住跑来宫里,结果进门才发现宫里的女人都不知道。
乌雅氏乐呵呵地哄孩子,皇后听说小姑子来了急忙陪着来说话,桂枝看她那表情也不像是知道的模样。
乌雅氏问皇后:“你去后面看过了?怎么样啊?”
皇后说:“我看着还好,那陈贵人能吃能睡,脸色红润,她还年轻,应该能太平地把孩子生下来。”
皇后嘴里的陈贵人怀着的就是康熙的遗腹子,雍正再三跟皇后交代要好好照顾孕妇,生下后无论男女都要教养好。
乌雅氏就说:“我问太医了,太医说八成是个小阿哥,等下个月吧,下个月就生了。”
这时候百岁抬头学着说话:“啊啊哥。”
乌雅氏欢喜地搂着他:“这是听懂小阿哥这个词儿了,玩吧乖乖,不是叫你的。”说完跟皇后讲:“陈贵人肚子里的那个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比咱们百岁年纪小。”
百岁是康熙的重孙子,这儿子比重孙子都小也就发生在这紫禁城,别的地方看不到。
皇后应了几声,看到桂枝在一边歪着不说话,问道:“妹妹怎么今日进宫了?”
桂枝冷不丁被问到了,赶紧坐直了说:“在家闲着没事儿出来转转。”
乌雅氏和皇后对视了一眼,婆媳两个想的方向是一致的。乌雅氏让人带着百岁出去跟姐姐玩耍,打发了人之后问:“你是不是为了英儿来的?”
皇后说:“我刚才打门口过来,这几个月不见感觉英儿又长大了好多,这孩子已经长开了。”
秀英的骨架子属于北方女子的高挑健康类型,长得又漂亮带着书卷气,站院子里带着丫丫说话,让皇后觉得英儿站在慈宁宫是慈宁宫蓬荜生辉。
皇后就跟婆婆说:“这孩子生得光彩照人,刚才我进来一眼看到她了。妹妹你们可要早点看各家的男孩子,就怕拖的时间长了好的被人家选走了,挑好了回头让你哥哥给孩子指婚。”
桂枝的女儿不属于宗室女,自然不用嫁到蒙古,加上如今桂枝的地位和雍正继位,毫不客气地说秀英能在全体满洲权贵里面挑女婿。
桂枝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事儿,就说:“没有的事儿,我们家孩子还小呢。”
乌雅氏说:“那也要早点打听,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桂枝就转换话题:“你们还不给百岁起个大名吗?”
皇后回答:“你四哥说再等等,等五六岁进学的时候再起名字。”在孩子的问题上做家长的都很迷信,都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担心孩子早早地有名字了容易夭折,反正晚点就晚点,起名的事儿不着急。
桂枝看嫂子和额娘似乎都不知道外面的传言,也不提了,就准备离开:“我出来好半天了,也该回去了,额娘嫂子你们坐,我走了。”
皇后一把拉着她,压低声音说:“我听我嫂子说沙济富察氏家的男孩都很好,英儿她阿玛不是和沙济富察氏走得近吗?虽然都姓富察氏,但是你们两家祖上也没关系,不如考虑一下。”
虽然舒禄克和马齐他们联宗,官场的人都知道联宗是什么意思,这种算不得数,要是两家都在官场还能来往,不在官场就是陌生人,因此皇后让桂枝考虑一下,毕竟沙济富察氏的地位不算低,而且日子过得红火,是不出的人家。
嫁女儿就是一件麻烦事,特别是精神很容易受折磨。桂枝觉得这是四嫂子没亲闺女,一旦有亲闺女就没这么轻松地谈论这些话题了,就敷衍地说:“日后再聊吧。”
她出去叫上闺女就走,皇后送她们母女上车,跟车里的英儿说:“好孩子,有空了进宫来咱们说说话,不必等到你额娘来了你才来。”英儿在车里恭敬地应了一声,车子启动到了外面。
雍正听说桂枝来了,就让人接了她们母女到养心殿。养心殿里面有几张大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摞子折子,还趴着一个疲惫的人。
弘阳引着桂枝进来,路上弘阳和她们说了几句笑话,桂枝看他这模样似乎没大事发生,心里想着难不成这消息没传到宫里?
进来后六阿哥立即说:“枝枝你来了,哥哥的椅子给你坐。”说着让人把自己的椅子给桂枝搬过去,他找了个理由出去摸鱼了。
雍正明显有话跟桂枝说,因为秀英在这里不好开口,对着弘阳抬了一下下巴,弘阳就说:“这里面没地方下脚,英妹妹跟我去外面坐一会儿吧。”
秀英给舅舅们和姨妈请安后跟着表哥出去,秀英这是第一次来养心殿,前面大殿是雍正办公的地方,后面两排房子是雍正的寝宫,二哈就住在后面,看到弘阳领着秀英过来,立即跑来绕着秀英转。
秀英认识二哈,问道:“阳哥哥,我记得二哈也好大的年纪了,多少岁了?”
弘阳没记住,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它是盐宝的头生子,盐宝也走了快一年了,感觉似乎过去了很久。”
他挺想念盐宝,拍着二哈的狗头说:“二哈也很长寿,二哈的儿子哈三儿,就是我养的那条狗,前不久也老死了,比盐宝去得都早。”
秀英觉得普通狗狗十几年的寿命很正常,唯独盐宝和二哈这样的狗子长寿的不正常。秀英说:“上次来哭灵的时候,遇到弘时哥哥,他说盐宝生的第二胎狗狗两只已经没了。陪着十三舅舅的那只是病死的,陪着九舅舅的那只也是伤病没的,毕竟路上斗过狼,跟着九舅舅穿行草原很多次,早年听说落下了伤。如今只剩下七舅舅家的那只还在,弘时哥哥说它老了不爱动弹,是七舅舅照顾,远远不如二哈这么好动。”
二哈确实很有精神,大尾巴甩在人的腿上感觉很痛。
弘阳就不想聊这种让人沮丧的话题,立即换了高兴的语气说:“来来来,哥哥带你看看二哈的家当。”
秀英觉得这里是舅舅的寝宫,贸然进去怕是不好,就说:“这……方便吗?”
弘阳说:“方便,你来吧。”
秀英跟着进去,中间一间房陈设简单,东间隐隐能看到床铺,勾着帐子的是黄金龙形帐钩,卧室的面积小小的,秀英不敢多看。跟着进了西间,席间是一排衣柜,还有两个精致的狗窝。
弘阳打开衣柜把二哈的衣服拿出来给英儿看:“这个是貂皮的。”
英儿问:“它有皮为什么还穿貂皮?”
弘阳笑着推断:“大概是舅舅怕它冷吧。”
此时高无庸带着太监搬了凳子进来给英儿坐,看到英儿的眼神落到狗窝上,笑着说:“这两个窝就是摆设,二哈不爱睡狗窝,它喜欢跑到龙床的脚踏上睡,皇上都说二哈不会享福,放着软窝不要偏要睡硬邦邦的脚踏。”
英儿点头笑了笑,一边和弘阳谈论二哈的衣服,一边留意这屋子里进出的太监。把二哈的衣服看完,弘阳从柜子里翻出二哈的藤球,发现这藤球好大一个,就说:“妹妹,咱们出去踢球吧。”
二哈跟着跑出来,两人一狗成三角形踢球,这时候弘时跑了过来,看到他们在玩也闹着一起玩儿,英儿就把位置让给了弘时。
秀英玩了半下午也没看到有宫女,而且这两排屋子加起来也没几间房,一排三间住人,一排当小书房,进出都是太监,心想舅舅和外祖父到底不一样,这守孝是真守啊,不是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天糊弄过去。
这时候弘时在踢球,他踢球跟踢毽子一样,还能踢出各种花样来,英儿觉得有意思就跑去围观。
二哈在弘时身边乱扑,被弘阳抱着,正闹腾的时候有太监来请他们,说是诚亲王来了,让他们去前面养心殿给诚亲王请安。
此时三阿哥没想到桂枝也在,他来都来了,没办法只能按照计划说:“……咱们理应避讳,奴才上折子请将‘胤’字改为‘允’字。”说着把折子拿出来,苏培盛接着递了上去。
刚摸鱼回来的六阿哥目瞪口呆,而三阿哥的老冤家十三阿哥对着这位老哥哥上下不断地打量,觉得这老哥哥的想法让人捉摸不透。这马屁拍的,就不怕兄弟们骂他!
六阿哥心想:爷的名字是老爷子给起的,就是亲哥哥当皇帝了也不能让爷改名字啊。这么多人都不说这件事,就你老三是个机灵鬼!就你知道要避讳!就你肚子里墨水多!
雍正很满意老三服软,点头说:“嗯,朕本不打算让兄弟们避讳,既然是三哥说了,那就依着三哥的意思办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弘时弘阳都在,雍正说:“弘阳,让人把折子送到礼部去,顺便跟他们说一句,你六舅舅和你十三舅舅不用改。”
六阿哥松口气,有心思打量老三起来。老三卑躬屈膝,看来这段日子把这老哥哥折腾得够呛。
雍正就和颜悦色地和三阿哥说话,又问了不少三阿哥的家事,关心了一番后让弘时弘阳和英儿把三阿哥送走了。
等英儿回到养心殿,桂枝说:“我们也该走了。”二哈绕着英儿转,还亲昵地去舔她的手,被英儿轻轻地拍了几下脑袋,显得很乖巧。
雍正说:“别急,这会尚书房要放学了,你带上虎头他们哥俩一起回去。”
桂枝就要出去等,带着女儿离开了。二哈站在门口看着英儿走了,回头跑去钻在雍正的怀里,雍正搂着它:“你喜欢和英儿玩儿啊?”
想起英儿文静秀气,就不可避免地想起秀楠,这宫里唯一一个敢追着二哈打的就是秀楠,二哈见她绕着走。雍正叹口气,说道:“楠儿现在就是个鬼见愁啊!”她横起来比皇子们都飞扬跋扈。
海棠想笑,但是她憋住了。
海棠说:“今儿的事儿办完了,皇兄,六哥十三弟,我先走了。”
雍正说:“嗯,这两日搬家,你回去安排好。”他跟弘阳说:“老爷子御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咱们爷俩过几日抽空收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口气:“唉,老爷子种的庄稼最后是朕收了,真是……朕心里不平静,等会儿念一会经,你们都回去吧。”
弘时送走了叔叔姑姑们,赶紧回到大殿上,此时雍正在撸狗,弘时凑去说:“汗阿玛,今儿儿子听到伴读们说了一件事儿,听了之后很愤怒,特来跟您说一遍,不过您别生气,都是外人在乱说的。”
雍正看了它了一眼:“你大哥是别人生的?”
“您都知道了?”弘时惊了之后发现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阿玛一直以来消息灵通。
“这有什么难的?连二哈都知道了,二哈就是不会说话罢了。”
弘时想问问这背后的人是谁,他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就问:“您说这是谁做的?”
肯定不是他们兄弟做的,不是弘时看不起大家,弘昼和弘历年纪小,大哥不会自己造自己的谣,二哥三哥又病着,自己也没做,年贵妃生的福宜也是个药罐子,年纪又小,也不会做这种事儿。
雍正本来不想跟弘时说这个,但是弘时年纪不小了,都成亲了,不能再把他当小孩看待。就说:“是钮祜禄家放出的话。”
“钮祜禄?”弘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弘历,毕竟他额娘就姓钮祜禄,弘时想着难道弘历才十一二岁都坐不住了?后来突然想到弘历的额娘所在的人家不是钮祜禄家的大宗,钮祜禄家不会为了弘历冒这个险。
他纠结地问:“是真的吗?钮祜禄家的太夫人是姨祖母啊!和祖母是亲姐妹呢。”这关系这么亲近,他家为什么要造谣?
这也是雍正想不明白的地方:这关系不可谓不近,姨妈不仅是自己的姨妈,还是老十七的丈母娘,更是老十的舅妈,她婆家娘家都是外戚,她这种身份地位在京城也能横着走了,怎么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雍正把二哈松开,就说:“这事明儿再说吧,朕去后面走走给你祖母请安,你去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弘时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二哈在前面跑,跑一段回头看到不紧不慢的雍正汪汪几句,弘时就感慨:“花花没福气。”花花在前年都老死了。
弘时觉现在该给阿玛养几条别的狗了,就说:“要不然您去猫狗房再挑两只来养?”二哈总有去世的一天的。
雍正摇头,二哈和普通狗不一样,这狗子很会给自己添身家,要是养了其他狗日子也不用过了,到时候瓶瓶罐罐保不住。
到了慈宁宫,这里一屋子女眷在奉承乌雅氏,雍正有心问问额娘外面的姨妈是得了失心疯了吗?但是在一屋子女眷儿女的环绕下没问出来。
弘阳和海棠回到家,刚下车莹莹就小跑来,这丫头带着点兴奋问:“额娘,今儿宫里没出事儿吧?”
海棠:“啊?你希望出点什么事儿?”
莹莹心想额娘这语气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和皇玛法真像!就说:“没有啊,进屋进屋,咱们进屋说。”
弘阳故意大声跟海棠讲:“额娘,我妹妹还小着呢。”
莹莹想隔着额娘捶哥哥,蹦着说:“你直接说我没城府不就行了。”
海棠觉得这两只甚是吵闹,就问:“你阿玛会来了吗?”
“回来了。”
扎拉丰阿接着他们进来,海棠刚坐下,扎拉丰阿就说:“格格,今儿奴才去额尔赫他们家给他送行,在他家听到了些谣言。”额尔赫和他当年是六阿哥的伴读,随着六阿哥的地位提升,额尔赫的官职也在水涨船高,如今出去做总督了,他今日去就是送行的。
海棠说:“这京城的谣言什么时候停过,是不是又是宫里的谣言。”
扎拉丰阿点头:“这次说的是弘晖的。”
海棠就说:“这种事儿别听别信。你们先坐一会,我去冲个澡,感觉天热了之后浑身冒油。”海棠就觉得腰酸背痛,想泡澡后让人给自己按一按,此时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硬的。
父子三个在后院说话,海棠冲完澡后擦干头发要让人按摩,此时莹莹也闹着一起按摩,留下父子两个在院子里乘凉说话。弘阳就想让人把晚饭往后推一下,猛然想起过几日圣驾要去西郊,就说:“该搬家了,过几日皇上要去园子里。”
打通畅春园和圆明园的事儿过完年就开始办了现在各项工程已经完工。扎拉丰阿跟着六阿哥去现场看过,就想跟儿子讲讲两个园子合并后的模样。这时候李太监小跑进来说道:“公爷,大阿哥,外面钮祜禄家出事儿了。”
扎拉丰阿问:“出什么事儿了?”
李太监说:“抄家!现在把他们家团团围住了。”
扎拉丰阿惊呆了:“大晚上抄家?什么罪名?”
李太监脸色古怪:“是……是前面的公爷阿灵阿公爷在十多年前推立太子事上故意引导先帝……就这个意思。”
十多年前的事儿现在抄家?
罪名还这么……儿戏?
抄家只是第一步,后面紧跟着就是判刑流放。十年前的账现在算,这位皇上不但能忍也很爱记仇啊!扎拉丰阿倒吸一口冷气,和儿子对视了一眼,觉得浑身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