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热度跟唇短暂地擦过。
宋斐时整个人僵了下,接着楚景暄退开,宋斐时才又恢复,他眨了眨眼睛,生硬地转向贺佳。
他继续跟贺佳对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唇部被擦过的地方,触感始终明显。
有点灼烫的感觉。
他其实依旧不懂楚景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像讨厌他,也不像喜欢他,难不成真的是把他当一个可调戏的对象了?
和贺佳的这场戏拍完,就到了身心逐渐滑向黑暗的程耀,在一次活动中,看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妹妹李哲然。
李是他本姓,程耀是他假名。
杨伊容演李哲然。
这一场的剧情,就是印象中阳光可爱的妹妹李哲然,因为吸毒而死在他眼前,他在看到这一幕后,大脑一阵空白,仿佛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都化为了嗡嗡震鸣。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崩溃,周围都是黑|帮的人,甚至还有人在嘻嘻哈哈嘲笑这群毒虫。
排练室,杨伊容蜷缩在墙角,仰头看着天花板,神情呆滞。
宋斐时本来正跟小弟,也就是赵锐,说着话,这时看到了杨伊容。
宋斐时的话语一顿,赵锐朝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嘻嘻地道:“这看上去要不行了,得赶紧把她扔出去。”
说着就招呼旁边的小弟,把杨伊容抬出去。
杨伊容被抬起的时候,整个人是毫不挣扎的,她像一滩向下坠的泥浆。
在被抬起的过程中,她的脑袋一侧,偏向了宋斐时,她双目失去焦距地看着宋斐时。
“停一下。”楚景暄突然道。
大家立马停了下来,杨伊容空洞的双目恢复了焦距,站起身来。
她以为是自己演的不好,紧张而怯怯地看着楚景暄。
楚景暄看了下她,极轻地皱了下眉,他惯常不会安慰别人,也懒得安慰别人。
但杨伊容这种近乎讨好的神情,让他脑海里不由闪过了另一个女人的脸。
“你演的挺好的。”楚景暄道。
杨伊容一怔,神情依旧怯怯,但明显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楚景暄又看向宋斐时:“情绪不到位。”
宋斐时手指轻轻握了握,面上没有不服的神色,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是虚浮的。
楚景暄看了看他,又道:“这是你的亲妹妹,虽然很多年没见,但你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在你想象里,你妹妹现在应该穿着漂亮的衣裙在大学里读书、谈恋爱,你想恢复身份,也是因为想见你的家人,想见你从小疼爱的这个妹妹,但现在,她没了,她就在你眼前,死了。”
楚景暄说着,顿了一下,最后才缓缓道:“宋斐时,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说话的语调没有煽情,听起来很平静,就像冬日推开门的时候,你感受到的第一阵雾气。
宋斐时垂了垂眼睫,他知道自己应该呈现什么样的情绪,因为他其实有类似的情绪可以调动,但下意识地抗拒。
因为抗拒,所以刚才的心是很不静的。
宋斐时缓缓呼吸了下,再抬起眼睫,“再试一遍。”
楚景暄默了下,“嗯。”
第二次排练,当宋斐时目光看向杨伊容的时候,他像是凝滞了一下。
那凝滞的神情,就如同他最开始接到家人出车祸的电话的时候一样。
他看着自己因为吸毒而死去的妹妹,被人抬出去,赵锐饰演的小弟,收拾完人,嘻嘻哈哈回来,问宋斐时下一步要做什么。
宋斐时,也就是程耀,神色有一瞬的松动、痛苦、绝望,但他必须压抑住,他对赵锐笑了下,然后吩咐后面的事情。
在经过自己妹妹的尸体的时候,他一眼都没有看,往前走。
在电影里,这一段是比较长的,但在综艺里,作为用来比赛的影视化片段,不可能将这中间的所有细节、各种铺垫都拍出来,因此下一幕转向了程耀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先是坐下,看到桌上有油渍,就抽了一张擦油渍。
他擦着油渍,但其实整个人的状态是疲累的,木然的,油渍早就被擦干净,但他一直擦,一直擦。
终于,他压抑不住了,他双手紧紧握住,青筋蹦起,身子伏在桌上,哽咽声断断续续,像是忍着,然后他突然将桌上所有东西砸向了地面,彻底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段带进了戏里,工作人员和学员都看的呆住,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抹了下眼泪。
到这里,这一段排练就结束了,赵锐简直激动地走了过去,拍了下宋斐时,“你演的也太好了,我都要看哭了,你怎么做到说哭就哭的啊。”
宋斐时起身,他擦了下眼泪,对赵锐笑了下,然后道:“想之前让你哭的事情就可以了,我去下卫生间。”
赵锐心比较大,乐呵呵地“嗯嗯”一声。
宋斐时出了排练室,在门关上的时候,楚景暄看了他一眼。
宋斐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去了走廊尽头的服装室。
这会大家都在排练,还没进入到正式影视化拍摄,因此不会有人用到这里面的衣服。
宋斐时进了服装室,门关上,然后刚才还在对赵锐笑着的宋斐时,蹲在了地上,双臂抱住了自己脑袋。
刚刚调用的情绪,这会还没完全收住。
他脑海里一遍遍闪过自己继父商尤之的脸,闪过当初留学前,商尤之跟他说的话。
“你想读就去读,叔叔还年轻,可别小瞧叔叔了,还能差你这点学费不成。”
“不用做太多兼职,又不是养不起你。”
他人生前二十多年,无疑是幸福的,小康家庭,父母恩爱,小时候几乎是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就是当天的作业和如何偷摸看电视。
而即便自己生父在工作途中意外身亡,母亲再嫁后,他也没有遇上所谓的再组家庭的各种狗血伤痕,继父商尤之对他和他母亲都极好。
当初出国留学,就连母亲看了下学费,神色都有些许迟疑,但是商尤之却毫不犹豫地供他出国。
商尤之在感情上、物质上、陪伴上,都从没有缺过他。
但他却从没有喊过商尤之一声“爸”,他怕自己喊了,自己过世的父亲会难过,他怕自己忘了对方,因此执拗地,只喊商尤之“叔叔”。
但商尤之从来不在意,至少在他面前,从来没表现过不满或伤心,商尤之跟他妈妈刚结婚的时候,还是比较清瘦的,但为了家庭奔波,天天应酬,商尤之慢慢就有了啤酒肚,脸也跟着变圆。
但那张胖乎乎的脸,不难看,宋斐时觉得像哆啦a梦,憨憨的,很可爱。
出车祸那天,是商尤之刚出完差,从外地回来,后来医生鉴定,说大概率是疲劳驾驶导致的。
疲劳驾驶,宋斐时想到这四个字,就后悔自己出国读书。
他时常会想,是不是自己不出国,商尤之的经济压力就会小一些,就不会疲劳驾驶,就不会出车祸。
都是他的错。
而他,还愚蠢地、没良心地,从来没有喊过商尤之一声“爸”。
他在服装室待了许久,等自己情绪终于缓缓平复,等自己眼睛没那么红了,才走出了服装室。
服装室离排练室那边比较远,他原以为没有人会过来。
但门一打开,就看到了身体靠着墙的楚景暄。
楚景暄就站在门旁边,门一开,楚景暄偏头,看了他下。
宋斐时立在原地,他脑子有点乱地想,楚景暄怎么在这?什么时候在这的?自己眼睛还红吗?他有听到自己哭吗?
楚景暄站直身体,看着他,然后突然微微倾身,压近,“哭了?”
宋斐时立即偏开头,“关你什么事。”
楚景暄:“怎么不关我事。”
过近的距离,让这话听起来都有点暧昧,宋斐时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很犟很提防地看着楚景暄。
楚景暄视线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抚过。
四周安静,两人对视着,宋斐时以前就觉得楚景暄的眼睛很好看,跟他的完全不一样。
他是笑眼,楚景暄的眼睛,则幽幽沉沉。
人的审美很难改变,饶是宋斐时觉得楚景暄渣,但这会被楚景暄这样看着,依旧不由觉得心脏缩了下,他觉得自己被楚景暄的眼睛摄住了。
但下一秒,楚景暄笑了下,俊眉微挑:“你是我战队的,当然关我的事。”
宋斐时:…………
这话也没毛病,宋斐时听着,抿了抿唇,在心里骂自己,宋斐时,你自己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楚景朝说着,跟宋斐时拉开距离,然后漫不经心又揉了下他头发。
宋斐时:!
揉你大爷!男人的头是你可以随便揉的吗!
但没等他发作,楚景暄已经抬步往前走了。
“走了,吃饭,就等你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