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泛给薛肆泡的这杯姜茶没有放红糖,姜茶辣喉,却暖胃。
薛肆喝完后,原本有些冰的手也彻底热了起来。
他抬手,揉了把佘泛的脑袋。
他的动作比起以前轻了不少,不再是那种对待小孩的感觉,可佘泛却毫无察觉。
佘泛还没长起来的头发正在最扎手的时候,细细密密的,薛肆扫过时,倒是没感觉痛,就是痒。
可他偏偏不松手,反而是以痒止痒。
佘泛有点不耐烦了,他想把薛肆的手打下来,可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只好暂时忍一忍。
但他不知道,他以为难过的人,在他递上那杯姜茶时,那些久积的情绪就消散了。
薛肆低头看着还冷着脸的佘泛,勾起嘴角,终于把手从佘泛的脑袋上挪开。
因为高,他的手很大且宽厚,于是就将佘泛的脸衬得格外小。
薛肆用食指戳了一下佘泛的嘴角。
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倒是不用担心会弄伤佘泛。
因为常年不晒太阳不见风,佘泛的皮肤一直很好,脸更加。
软软的,像是戳在了一团棉花上。
薛肆想着,视线却不自觉地偏移到了佘泛的唇上。
佘泛的唇形很好看,薄而锋利,和长大后的佘泛一样,透着一股冷硬感。
薛肆的大拇指垂着,微不可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有点想按上去,破坏掉那份冷峭。
佘泛抱着胸,掀起眼皮看他,眸色冷然。
他稍稍偏头,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发什么神经?”
薛肆轻咳了声,压住自己忽生的那些妄念,随后若无其事道:“你嘴角都要掉到下巴去了,笑一下嘛。”
佘泛听他这么说话,就知道他大概是没什么事了。
所以他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走。
可他才侧身,脚都还没迈出去,薛肆就忽然动手。
他的手臂横过他的脖颈,轻轻松松就锁着他的脑袋,将他捞了回来。
佘泛用的沐浴露和薛肆是一个牌子的,留香不久,但他爱干净,一天一洗,长此以往,身上总是有很淡的味道。
不是什么香味,就是很干净、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佘泛猝不及防地被他捞回来,清瘦的脊背轻轻撞上薛肆结实的胸膛,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肌肉练得有多好。
佘泛的手本能地抓住了薛肆箍在他脖子上的手,皱着眉,语气虽然是冷的,但没半点恼怒:“哥。”
他真心疑惑:“你怎么了?”
佘泛觉得薛肆有点奇怪——从他给他倒了姜茶开始。
难道…因为日子特殊,心灵脆弱,一杯姜茶就让他破防了?
佘泛从来不觉得薛肆是那种无心无情、坚强得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的存在。
在他眼里,薛肆虽然强大,却也脆弱。
他是人,他再厉害,也只是人。
薛肆本来就要说出口的那句话,在佘泛那一声“哥”中直接被卡在了嗓子眼,最后他动了动唇,没能说出来。
有些话一旦停顿了,再开口,就会化作云烟消散。
他一向自负,在此刻短短不过一秒钟,却生出了万千迟疑。
佘泛只拿他当哥哥、朋友。
这点薛肆太清楚。
如果他跟他说喜欢,他会怎么样呢?
薛肆无法确定答案。
他很了解佘泛,佘泛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他的情绪他的想法,所以他很清楚。
薛肆稍微松了松手,却是弯下了脊背,将脑袋抵在了佘泛的肩膀,鼻尖隔着衣物挨着他的肩胛骨。
他低哂了声:“就是…有点难过。”
他喜欢上了一个不会喜欢他的人。
佘泛微顿。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站在原地,任由薛肆挨着他。
哪怕薛肆抬起另一只手,从背后横过来,将他的腰腹禁丨锢在臂弯中时,佘泛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适,更没有挣扎。
他安静地被薛肆从背后圈在怀里,等了很久,才说:“哥,别难过。”
佘泛的心足够冷漠,他很难被打动。
这点薛肆很早就知道。
但至少这么多年,他成功地成为佘泛唯一会依赖的外人,成为了不会客气的那个存在。
佘泛很瘦,和身形称得上魁梧的薛肆比起来,他好像小了不止一号。
反正薛肆抱着他,根本填不满自己怀中的缝隙。
不过缝隙填不满,也没有关系。
薛肆稍稍抬头,把下巴抵在佘泛的肩膀,轻声喊他:“泛泛。”
其实长大后,薛肆很少这么喊佘泛了,佘泛听着也有点点别扭。
就像他跟薛肆说话都很少会喊薛肆哥。
两个人关系太近,都不需要称呼提醒对方自己在跟他说话。
但薛肆这么喊他,佘泛还是会应声:“嗯。”
薛肆轻勾着唇,微垂眼帘掩住眸中神色。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烂到骨子里,这点薛肆一直都有自知之明。
他就借用佘泛此时的不明所以,低声说:“忽然想起,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十三年啊。”
佘泛不知道他怎么就忆起了往昔,可鉴于人在脆弱的时候确实会散发各种情绪,所以佘泛又嗯了声。
薛肆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应该也算是把你养大的人吧。”
佘泛在某些时候是不太理解薛肆的,毕竟他真有点神经质,所以佘泛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但为了安抚人,还是说了句:“算吧。”
确实算啊。
薛肆大他七岁,他们从小认识到现在,薛肆赚的第一笔钱全给他花了。
包括现在体检那些,也全是薛肆在出钱,佘泛倒是想抢单,可抢不过他。
佘泛以为薛肆之后还要说点什么,但薛肆没说。
他只是笑着应了声:“嗯。”
佘泛:“?”
莫名其妙的。
之后薛肆松开了他,却将他的身体掰正,让他和他面对面。
佘泛刚想说什么,薛肆就又抬手,单手托起他的脸,大拇指指腹很轻地捻了下佘泛的下眼睑。
佘泛完全不躲不避,只是十分困惑地看着他。
薛肆随口胡诌:“沾了脏东西。”
佘泛没有怀疑:“哦。”
可…他觉得薛肆的目光有点怪。
……是因为害怕他像他生母和姐姐那样离开吗?
佘泛垂眼。
他眼睫微动,那张越长越发冷恹的脸看着没有半点动容,可拥有这张脸的人却动了动手。
佘泛主动抬手抱住了薛肆的脖子,就像小时候那样。
薛肆愣住,就听佘泛用清冷到好似在飘雪的嗓音与他说:“哥,我不会离开你的。”
太干净了。
薛肆闭了闭眼,
他想是这么想的,可却没有半分愧疚和心虚,反而伸手抱住了佘泛,甚至还忍不住微微用了点力,让人完全贴合在了自己身上。
佘泛这辈子最不幸运的事,大概就是遇见了他吧。
薛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