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就是明照衣记忆的断点了。
……
稍加思索的话,就应该明白,这样的、或许该被通俗定义为亲吻的东西有多荒唐。
酒精确实能够吞噬引以为傲的判断力,这件事明照衣早在第一次便清楚。
但将什么事都归之于酒精,并非一个拥有自主行动权利的成年人应该做的事。
所以,当熟悉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时,明照衣在宿醉的头疼之余,有很长一段什么也不想思考的时间。
甚至掀开眼皮,第一时间见到下巴搁在床边,望着自己发呆的言息,名为悔恨的那根弦也迟迟没能拨动。
“你醒了?”言息眨眨眼。
清晨的阳光,舒适的床铺,连同穿着柔软棉质睡衣的言息,都难以让人产生恶感。
“嗯。”明照衣嗓音还带宿醉后的哑,但不妨碍他对言息说,“早上好。”
言息愣了一两秒。
“嗯……早上好。”他先是一本正经回以问候,然后莫名笑起来。
“原来哥哥是一醒来就必须说早上好的性格?我以为,嗯,”眼神暗怀深意扫过明照衣肩膀以下,“会先确认自己的贞/操是否还在呢。”
明照衣再次确认了言息的性格。
没有这张嘴的话,光凭那张脸,他的人生想必会顺利更多。
“‘贞/操’?——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没人会说这种老掉牙的词了。”明照衣一面起身换衣服,一面淡淡说道。
不提身上并没有事后的酸疼,他的睡衣都还完整穿在身上,已经过了那个纯情的年纪,就没必要再装什么也不懂的少年了。
“啊,真无情呢——”
言息大大咧咧在床沿坐下,两手往后撑在床上,看着明照衣换衣服。
给领带打结时,明照衣再度选择性忽略喉结边被咬破的红痕。
透过衣柜边的镜子,他看见言息眼睛眨了眨,流出兴致盎然的光,显然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哥哥,下回你房间里备点避x套和润0剂吧?”他眼睛很是无害地扑闪着,“出于卫生问题考虑,昨天我才没有进x的……虽然你一看就没有过x经历,但我可是很担心你怀疑我有,进而责怪我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光是听完这一大段需要无数屏蔽词的对话,明照衣还能保持面不改色,便足见其心理素质有多强大。
他透过镜面轻声反问:“所以,你也没有过?”
“哦,”言息眨了下眼,“你猜呢?”
我不猜。明照衣用面无表情回答了他。
“今天周一,哥哥还要上班吧?”
轻飘飘略过刚才的话题,言导就这么忘了自己也是有工作的人,看了眼时间,关心地问,“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哦,不会迟到吗?”
“没有关系。”明照衣不怎么在意地说。
“因为是老板呢。”两辈子的打工人言息发出羡慕的声音。
明照衣不动声色扫过桌上摆着的热粥,再扫过床上懒懒散散半躺半坐着的人。床上并没有第二个人睡过的痕迹,这再次证明言息是为了送早饭上楼,才进到他房间的。
所以,为什么昨晚只是将他送回房间便离开了?
这个问题再度划过明照衣脑海,可短暂的浮现后,他便主动放弃了深思。
昨晚的暂停——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好的。
不会再有下一次。明照衣对自己说。
在明照衣享用那份贴心的早餐时,言息则在房间四处闲逛,状若无意间晃到了窗边,以鉴赏家的姿态端详起墙上那幅油画。
那般稚拙笔触勾勒出的两个小人,明照衣一开始并不担心,言息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个人,我昨晚看见就想说了——”言息却有着清晰目标一样,指尖隔了段距离,点在稍高一些的小人身上,“别说,画得还怪可爱的。”
明照衣悄无声息捏紧了手里的勺子。
不止因为他目标明确指向了画中的自己,还因为……“昨晚”?他昨晚就见到了这幅画?
言息自动忽略下面一行“明哥哥与苏小白会一直在一起”的小字,摸着下巴继续道:“但是,比起我来,‘可爱’的程度还是差了点?”
短暂的沉默后,明照衣不痛不痒回道:“论及脸皮厚度的话,的确是无人能及的。”
“啊?——”
在言息夸张地撒娇以前,明照衣及时补充,“不过这也是种天赋。”
他真心实意地对言息笑了笑,是一种难得的、柔软的笑意,“很难得的天赋,是我会敬佩的那种。”
“听起来很像阴阳我,不过,还是感受到了一点真诚。”
言息勉为其难接受了恭维。
至于那幅画的话题,适可而止就好。言息有时候会乐意在这方面颇有默契地配合明照衣。
“那是我的荣幸。”明照衣也跟着客套颔首。
*
明照衣走后,言息换好衣服下楼用早饭。在餐桌前等了半天,却久久没人下来,只见阿姨给二楼送去了一人份的早餐。
“嗯?”他奇怪道,“叔叔不在家吗?”
不是昨晚都还在?
阿姨欲言又止片刻,“先生他……暂时不住在这边。”
这句话真让言息怔了怔。分居?是这个意思吗?可是,昨晚看起来这对夫妻关系挺融洽的。
阿姨明显是想再说些什么的表情,但最后只能委婉提醒:“先生和夫人,其实分居已经有半年多了,自从小少爷你搬出去以后就……”
看起来真像出现什么问题了。
言息倒不是很关心别人夫妻俩的感情问题,只是原著里压根没提及这一点。不过,原著本来就很少描写主角攻和反派的具体家庭情况,想来也很正常。
如果脱离小说,出于实际考虑的话,明豫和舒辞这两人的感情,言息作为读者而言本就不抱以能够长久的希望。
这样想来,舒辞这段时间的异常似乎也有了解释。怪不得,她如此急于催促自己现在介入明氏的管理。
那,明照衣昨天之所以反常地回来,会不会也是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回来观察一二的?
想不通……原本看小说的时候只觉得狗血极了,怎么真进了小说里,所有人都长了八百个心眼似的?
言息有些想念单纯可爱的统老师了。
等到十二个小时的屏蔽时间结束,系统还没来得及对宿主发出尖锐的鸣叫,言息便先惨兮兮假哭道:“统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整整半天没见,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你、你最好是!】过分的热情让系统不得不吃下这个哑亏,把脏话噎回肚子里,【幸好你昨天屏蔽我之前,我及时将视角又切到了主角受那里去,不然——哼!你就等着崩人设从头再来吧!】
“哇,统老师真棒真靠谱呢。”
随口搪塞一两句不要钱的夸赞,言息熟练地将系统后面换汤不换药的啰嗦过滤掉。
点开最新一章的评论区,果不其然都在庆祝修罗场的壮大。
【恭喜恭喜!枸妈终于又当人了!】
【枸杞泡花椒,你小子最好按现在的进度更下去!】
【这个修罗场主角攻之前都没份参与,现在终于出现我们明总的姓名了吗?】
【还好还好,】系统欣慰闭眼,【这届读者实在优秀,即使剧情已经崩到十万八千里,读者们的脑补能力依旧远超常人!】
“统老师,半场开香槟是要不得的喔。”言息一目十行看完评论区,目光停留在那么一小部分火眼金睛的读者评论上——
【等等,明总居然站出来给反派说话吗?他们关系原来这么好的嘛?】
【+1,感觉明总和反派是不是有点真.兄友弟恭?】
系统惊慌:【宿主!危险!反派的人设可没有兄友弟恭这一项!】
【呃……其实以明总的人品出发,在那种情景下顺道帮反派一把无可厚非,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白白和明总产生交集嘛——但是,你们不觉得晚上反派给明总过生日的场景有点暧/昧了吗?还有这句“一点奶油蹭在言息唇角,于是明照衣俯身……”这之后就戛然而止切到白白的视角那去了!这才是重点啊!明总俯身干嘛啦?!】
【——帮、帮忙擦掉?】
【那为什么要俯身啊?说不通。】
【伸手嘛,坐得远的话不得俯一下/身?】
【我觉得结论只有一个——反派和明总又没可能凑一对,枸杞泡花椒故意营造这样的误会,就是想引发我们在这里瞎讨论,给ta小子的文增加热度!】
【啊!楼上让我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枸妈从良了,是我太年轻……】
【啊?】系统的心简直一路七上八下,此时骤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由抹泪庆幸,【这个锅,枸杞泡花椒您就背好吧!】
“这都能圆回来?”言息叹为观止。
有时候,企图叫醒一些装睡的人是难上加难的。他不由为称不上无辜的作者添上几分虚假的同情,“枸杞太太已经后悔得想毁约了吧?”
【哼!】系统理直气壮,【ta可不敢后悔,ta造的孽可不止这一本小说!】
*
无论是昨晚的事,还是评论区的一波三折,都没能在言息心上遗留太大的波澜。不如说,他很乐见于系统为剧情的不可控而跳脚。
生活嘛,不就得起起伏伏才有乐趣吗?
此刻坐在片场的导演椅上,言息懒洋洋拉下墨镜,看场记在镜头前打板,开始今天戏份的拍摄。
本来嘛,自己又没说一定会按系统说的做,系统手里握着的所谓能复活的筹码,对他而言半点吸引力都没有……嗯,还没有看主角攻因为自己而失态的表情有趣呢。
所以说,统老师果然是第一次出来做任务啊,一点社会险恶都没经历过。
今天的戏主要在室内,两位主角——来海边散心的漂亮青年温潮生与中年失业男人蒋恕,夜晚在海边小镇的酒吧再遇。
蒋恕主动上前搭讪,请温潮生喝了一杯“天使之吻”,并委婉赞叹青年的容貌如同“天使”般清纯动人。
二人都是来海边旅游的游客,但目的却截然不同。
温潮生是一个对生活丧失热情与兴趣的人,曾经多次尝试自杀,希望借死亡的刺激提醒自己“活着”。但在亲情、友情、爱情都屡屡感到挫败的他,这次来到远离居住城市的海边,是为了寻找一份“切实”的死亡。
蒋恕在此之前也连续经历失业、离异和女儿被判给妻子等一系列打击,来到海边是为了脱离原有的生活,寻一份清净。年近中年的他与其说是心智坚韧,不如说是已经认清生活的本质,并选择麻木地接受这一切。
蒋恕为温潮生那份难得的美貌与纯净所吸引,而温潮生则怀着自暴自弃的心理,尝试进行一段“死前的短暂欢愉”。
之后的故事,也是围绕这段为期一周的小镇旅程展开。
拍完酒吧的戏回到酒店,已经是晚饭的时间。
言息用勺子大口挖着巧克力熔岩蛋糕,盘腿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点开投屏,回看今天的拍摄画面时,接到了舒辞的电话。
“小息,”舒辞的语气已经有些恼火,“今天又没去公司?”
“可是,我觉得拍戏比管理公司有趣得多啊。”言息没精打采地敷衍一句,用扯开话题的方式掌握谈话的主导权,“亲爱的妈咪,我还想问你呢,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急催我进公司,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你和叔叔?”
“我、”他的话题转得舒辞没有过多时间反应,因此声音难掩慌乱了片刻,“我和你叔叔,能出什么问题?”
“感情问题咯。”言息轻飘飘地说,丝毫没有不过问长辈隐私问题的自觉。
“小息、”舒辞慎重停顿了一下,压低听筒,“你从哪儿听说的?你哥那儿吗?”
“噢?我说是呢?”言息轻轻挑眉。
“我就知道!”舒辞恹恹地撇下嘴,“我说他突然回家是为了什么,原来早知道我和你叔叔最近在商议离婚的事了!也是,家里请律师的事怎么瞒得过他……”
言息不怎么感慨地感慨了一句:“舒女士,重要的应该是,身为你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情的吧?”
“……”舒辞陷入心虚的沉默,“小息,你从小就进了明家,和你叔叔感情那么好,我和他也是担心你听到后接受不了这件事……”
“这就大可不必了。”言息咬着勺子,声音略显模糊,“我也已经成年了吧?就算我还是个孩子,你们大人之间的事也自己解决就好。拜托,成熟一点啊,不要反过来让孩子担心你们。”
“不够成熟”的舒妈妈惭愧地低下了头:“我错了,小息……哦!”
她突然想到什么,高兴起来,自以为这是对孩子的补偿方式:“不过小息你不用担心将来的事,你叔叔同意了的,如果你哥不反对的话,你照旧可以进明氏管理层——”
“不要自说自话替我决定!”
言息打断道,为这届父母的素质堪忧而叹气:“总之,先反省一下自己吧,在反省好以前,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进公司的事。好了,就这样——”
再次挂断,用“嘟嘟嘟”堵住了舒辞的嘴。
不过舒女士有那么一点是好的。
不记仇,尤其不记她儿子的仇。
“嗡——”
刚扔下手机在沙发里,又震了起来。
言息用遥控器按下暂停,正埋头在冰箱里翻找食物,声音从冰箱里闷闷地传来:“统老师——”
【来啦来啦……】系统任劳任怨帮他看了眼手机,随即兴奋地尖叫一声,【宿主!是主角攻!】
言息拿了一瓶酸奶出来,经过玄关时,想了一想,把反派身上不知从哪得来的明照衣名片放了一张在柜子上。
他有关注最新一章更新,在视角切到主角受那边时,苏斐白似乎想要找反派试探一下明照衣是否就是童年的小哥哥。
嗯,把明照衣名片放门口这儿,苏斐白要是来了,最好拿到名片就赶紧走。
他戳开酸奶吸了一大口,歪进沙发里,看着手机信息。
【明照衣:晚上有个线上会议,是总公司有关下季度的规划,最好旁听一下。】
【明照衣:[线上会议]】
嗯?什么?这副语气——怎么默认自己要进公司了一样?
他颇为愤慨地“啪嗒啪嗒”打字。
【言息:不要!我拒绝上班!】
对方的“输入中”停顿许久。
【明照衣:尝试一下?不算坏事。只是旁听而已,如果觉得不喜欢,或者不擅长,下次拒绝就好。我这边也有理由回绝明豫。】
说起来,明照衣很少发这么大段文字来着。
【言息:突然的示好?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哦。】
【明照衣:……是说哪方面?】
【言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补偿?】
【明照衣:我为什么要补偿你。】
【言息:嗯……哥哥真的要听吗?比如说,昨晚因为哥哥单方面的疏忽,导致双方都没有获得愉快的体验——不过也可以理解啦,没有过那种方面经历的人,的确很少有在房间提前存一些安全方面的东西的自觉……】
【明照衣:……】
他就知道,没有好话等着。
【言息:不要害羞嘛,如果缺少这方面的购买经验的话,我可以给网址推荐哦~】
唯一正确的处理方法,就是千万不要顺着对方来。言息是很会顺杆爬的人,这是明照衣在短暂的相处中得到的宝贵经验。
【明照衣:会议时间到了,所以,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