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苍木做决定的时候向来不管别人死活,更何况在他看来,这个决定沈玉竹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如他所想,沈玉竹确实没有什么意见,才怪。

    只是这些称得上龟毛洁癖的东西跟性命安危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沈玉竹披散着头发,没精打采地靠坐在床上,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表情,“同住的话,应该不会太长时间吧。”

    时间太长,他怕他坚持不住。

    光是想想要和拓跋苍木这个野蛮人同住他就头皮发麻。

    虽然拓跋苍木是他名义上的......但如果拓跋苍木睡觉打呼磨牙,那他真是一晚上都坚持不了。

    管他是自己的什么人呢!

    *

    很可惜,沈玉竹委婉的意思拓跋苍木并没有理解,唯一明白的赛罕碍于首领在场也只能装傻。

    “你放心,在他们彻底消停前,你可以和我一直住在一处。”

    拓跋苍木看向沈玉竹,在烛火的映照下,对方细碎的发丝轻扫在颊边,衬着发亮的黑眸,像只乖顺安静的小羊羔。

    今晚遇刺,他应该吓坏了吧。

    拓跋苍木摩挲着指腹,他不擅长安慰,只低声道,“你睡吧,我今夜会守在此处。”

    在他说话的时候,极有眼力见的赛罕已经离开了帐篷。

    沈玉竹目光触及到拓跋苍木受伤的那只手,心上一软。

    他还记得拓跋苍木挡在他身前的情形。

    在板凳上睡一晚自是不可能舒服,沈玉竹掀开被子,拍拍身侧的位置。

    “过来躺着睡吧。”

    拓跋苍木沉默着估量了自己的身高,沈玉竹身量纤瘦,他们二人勉强可以躺下,但不可避免的会擦碰到。

    沈玉竹见他面色凝重,以为是他手掌上的伤口崩开。

    若是留下病根,以后如何舞刀弄剑?

    沈玉竹连忙坐起身,“怎么了,是伤口裂开了吗?”

    拓跋苍木的安危就是他的任务,如果对方出事,这个世界再次崩塌,后果系统虽然并未对他言明,但料想也很严重。

    拓跋苍木看见他鞋也不穿就要下榻,连忙出声制止,“不是,我只是在犹豫我的外袍。”

    方才打斗时,拓跋苍木的外衣上溅上了几滴血迹。

    沈玉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外衣脏了脱下来就好了。”

    拓跋苍木还是没动,他看着沈玉竹身上雪白的亵衣,目光游移了一瞬后坦白道,“我没有里衣。”

    “咳咳咳。”沈玉竹干咳几声,以此掩饰自己的震惊。

    怎么会有人不穿亵衣?

    仔细看来确实。

    拓跋苍木藏蓝色外衣的衣领下就是蜜色的肌肤,再往下就是一小片惹人遐思的阴影。

    沈玉竹别扭地偏过头,这北狄人还真是不知检点。

    沉默又古怪的气氛在帐篷里蔓延。

    拓跋苍木看出了沈玉竹的不自在,他知道中原人在乎规矩,思索片刻后抬步。

    “我还是在椅子上将就一晚就好。”

    事实上他睡地上也没有什么所谓,只是若是这样说,沈玉竹恐怕又要困惑地睁大眼,还要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

    此话一出,他看到沈玉竹果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拓跋苍木何其敏锐,早已看出他对于自己受伤一事的在意和愧疚。

    太过善良的人无法在这里生存。

    在他与赛罕谈完话后,本该再同沈玉竹说道几句,警戒他对任何人都不可放松警惕,但见到对方后,拓跋苍木又后悔了。

    沈玉竹的干净纯洁何其难得,就像他虽贵为皇子,却愿意帮助明明只是初次见面的北狄人卓拉一样。

    哪怕身处淤泥,人也总是向往着美好。

    拓跋苍木也不能免俗。

    他承认他也许并不讨厌这位,自身难保却过分善良的殿下。

    *

    沈玉竹尚且不知自己在拓跋苍木的眼里已经变成了又傻又天真的漂亮笨蛋。

    他内心挣扎了片刻,拓跋苍木救了他,现在嫌弃对方岂不是很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没关系,你脱掉外衣上来躺着吧,我已经休息过了。”

    沈玉竹决定把床铺让给更需要它的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闻言有些意外,他表情无奈地抬了抬手,“多谢殿□□谅,不过我单手无法解开腰带。”

    他左手的纱布渗出血迹,沈玉竹连忙道,“你先别动了。”

    他披了件外衣走到拓跋苍木身前,低头研究他的腰带。

    “我来试试。”

    沈玉竹伸手拽上腰带垂下的布带,不成章法的举动让腰带好像越拽越紧。

    沈玉竹蹙眉,不信自己连个小小的腰带都解不开。

    他手上动作的幅度大起来,肩上披着的外衣滑落,拓跋苍木连忙抬手按住。

    但他的力道向来收不住,按着沈玉竹的肩膀就将人往怀里带。

    *

    感受到沈玉竹喷洒在衣领出的呼吸,拓跋苍木的肌肉瞬间紧绷,他将人扶起后迅速转身,“......我去找赛罕。”

    说来也巧,就是这么个转身的动作,牵在沈玉竹手里的一根腰带就这么被轻松扯开。

    拓跋苍木的衣襟也随即散开。

    这下自然不用再出去找赛罕了,拓跋苍木转身的时候,沈玉竹正好抬手将他的衣服脱下。

    “这还是我第一次伺候人。”沈玉竹小声嘀咕着,拎着外衣搭在椅子上。

    他刚把衣服搭上,帐篷里的烛火就熄灭了。

    门帘紧闭的帐篷瞬间漆黑一片。

    “拓跋苍木?”沈玉竹试探的开口,他夜间视力不好,此时茫然地眨了眨眼。

    *

    黑暗中的拓跋苍木深吸口气,试图压制体内莫名的躁动。

    他幽蓝色的眼睛清楚地看着沈玉竹的一举一动,连带着对方的不安。

    他哑声,“别担心,是烛火熄灭了。”

    *

    沈玉竹松了口气,刚经历了刺杀,方才突然熄灭的烛火让他心里惊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我去找找火折子。”沈玉竹摸索着前进。

    他的胳膊被身旁的拓跋苍木扶住,“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拓跋苍木的意思是不用找了吗?沈玉竹疑惑地被他拽着胳膊往榻边走。

    “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外面擦拭下身子再进来。”

    沈玉竹坐在榻上,感觉到拓跋苍木的脚步声随着掀起门帘的声音远去。

    他想不通,既然拓跋苍木看得见,干嘛不把火折子递给他?

    黑暗中极容易酝酿睡意,还没等他想明白,松懈下来心神就睡着了。

    *

    “......都兰,你不会后悔做出的这个决定。”

    “赛罕,你和我年岁相当,别总用教训的口吻对我说话。”

    ......

    帐篷外传来交谈的声音,沈玉竹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帐篷顶端的花纹。

    现在是几时了?天亮了吗?拓跋苍木呢?

    沈玉竹掀开门帘,帐篷外的两人还在继续。

    “欸你,罢了,总之最好就在三日内快些搬来。”

    “知道,这点事用不着你教我。”都兰听到动静,转头看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笑意。

    “殿下醒了吗?是不是我们将你吵醒的?”

    沈玉竹摇头,想到帐篷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不放心地问道,“拓跋苍木哪去了?”

    “殿下刚醒来就要找首领啊。”

    都兰打趣地笑道,“首领在跟人交代事情,殿下怎么不穿戴好再出来。”

    沈玉竹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披着,头发也没梳,他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地看着这位慈爱的老人。

    “让您见笑了,我不太会......”

    自小这类穿戴梳洗之事,沈玉竹从未做过,他的身边有柳青上下打点着,什么心也不操。

    眼下柳青不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生存动手能力几乎没有的沈玉竹就显得窘迫起来。

    “是老身疏忽了,殿下不介意的话,老身来侍候你穿戴。”

    都兰理解地看向沈玉竹,跟着他走进帐篷。

    沈玉竹连忙摆手,“这怎么使得!”

    他怎么能劳烦老人家伺候他,沈玉竹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赛罕也不帮他解围,只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殿下不必在意,都兰梳发的手艺很好,她喜欢照顾孩子。”

    都兰拉着沈玉竹坐下,“是啊,殿下在老身眼里,可不就是个孩子。”

    话虽如此,沈玉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还是颇为羞赧。

    “那就多谢您了。”

    都兰拿起梳子为沈玉竹理顺长发,她看着镜中人的容颜,突然道,“殿下想不想试试北狄的辫发?”

    *

    北狄的辫发?

    那种将头发扎成小辫,缀上各色珠宝的辫发么?

    因为上一世常年呆在深宫的缘故,沈玉竹对新鲜的事总是有着强烈的好奇。

    他眼眸微动,低头看着身上的衣着,“不过我的衣服可能会让头发显得不伦不类。”

    都兰拍拍他的肩膀,“这有何难,难道我们北狄还缺殿下这身衣服吗?”

    行事速来果决的都兰当即为沈玉竹找来合身的北狄服装,并亲自为他梳洗打扮。

    *

    拓跋苍木牵着马走到沈玉竹的帐篷附近,料想他应当已经起来了。

    他刚走到帐篷外,帐篷的门帘就从里面被掀开。

    沈玉竹身穿绣着繁复图案的红色衣裳,衣领处一圈雪白的绒毛,更衬得容貌姝丽。

    腰间系着一圈金色腰带,上面坠着的银饰与玉石,走起路来叮铃作响。

    他的脖子上带着红玛瑙与珍珠串成的项链,在阳光的折射下绚丽夺目。

    纤细的手腕上带着宝石手镯,抬袖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玉竹见拓跋苍木一直看着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的发辫上的珍珠,“我穿这个是不是很奇怪?”

    他抬手时碰歪了脖子上的项链。

    拓跋苍木垂眸为他扶正,“......没有,很适合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