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最终在柳青的帮助下,成功熬煮出一碗加入了药材的粥。

    他将药膳送到主帐后就转身离开,一副话也不想多说一句的样子。

    沈玉竹靠坐在床边,捧着粥碗,忍不住笑出声,看向一旁的拓跋苍木。

    “欸,你好像被人讨厌了。”

    拓跋苍木无奈,这还不都怪谁?

    沈玉竹手里的碗被他拿走,拓跋苍木舀了一勺喂给他。

    沈玉竹仰头拒绝,“你给我,三岁小孩才需要人喂饭!”

    拓跋苍木瞥了眼他的手,这人分明正在发烧浑身难受,别以为他没看见沈玉竹刚才碰着碗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于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玉竹,没给。

    “别犟,赶紧吃完躺着。”

    沈玉竹拗不过他,在他将勺子递到唇边时只能乖乖张嘴。

    哪怕生着病,沈玉竹还是忍不住想多交代几句,“你记得之后去问问陈章认不认识陈泽,但是不要太直接。”

    说完又觉得拓跋苍木一个人让他不放心,又加上一句,“叫上赛罕一起,唔……”

    沈玉竹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喂了口粥。

    拓跋苍木沉着脸,“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一口喂得有些猝不及防,沈玉竹唇边都粘上了粥渍。

    拓跋苍木的眼神落在那,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心底想着,这人的唇怎么生得这样红,实在是让人……

    “我吃饱了。”

    沈玉竹觉得拓跋苍木此时目光说不出的奇怪,但他脑子发晕,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

    拓跋苍木收回视线,看着手中还剩大半碗的粥,不赞同地道,“再多吃点。”

    自从和沈玉竹住在一个帐篷后,他才知道对方平日的生活习惯有多不好。

    吃饭虽说是难得的不挑食,但也挑挑拣拣的吃不了几口;夜间也睡得晚,白天就没什么精力,他本就体弱,却还不知道好生顾惜着。

    拓跋苍木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这人看样子是顾不好自己了,还是他来养着吧。

    *

    吃不下了还怎么吃!他又不是猪。

    沈玉竹不配合地紧闭着嘴,低烧时的眼睛雾蒙蒙的,就这么将拓跋苍木瞪着。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瞪。

    又撒娇,拓跋苍木拿他没办法,粮食不能浪费,直接几口下去自己吃了。

    沈玉竹目瞪口呆,这是他吃过的……拓跋苍木实在太不讲究了,好歹换个勺子。

    但他懒得说了,这人脸皮厚,说什么都不会害臊。

    病来如山倒。

    沈玉竹发烧症状突显,头晕得不行,瘪了似的闭嘴躺在床上。

    拓跋苍木看他难受的时候才知道老实,又好笑又心疼,也不闹他,只起身去打了盆凉水,拧湿帕子敷在沈玉竹的额头上。

    *

    生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沈玉竹早已习惯了。

    从前也时常因为吹了风浑身发热或是发冷,那时候柳青总会担忧地彻夜守在他的床边。

    沈玉竹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生病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是看起来有副年轻的身体。

    这个念头他不止是生病时会这么想,只是若是平日里也总是想到,那他就会不那么想活了。

    有时沈玉竹会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他总安慰柳青自己没事;另一半则面无表情地想,他怎么还没死?他还活着干什么?

    ……

    “咬自己做什么?”

    沈玉竹恍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紧咬的唇|齿被人强硬地用手指抚开。

    那人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气息,沈玉竹闭着眼,忍不住伸舌|舔了舔。

    他能感觉到那人手一僵,随后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仗着自己生病就耍流氓,知道我现在拿你没办法是吧。”

    那人说话就说话,居然还敢用手捏住他的脸颊往里挤。

    我是病人!哪有这么对病人的!沈玉竹在心底叫道。

    可惜他睁不开眼,没力气说话,只能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捏来揉去。

    实在是放肆!他何时这样被对待过。

    但……

    好像也只有这人没有将他当做是个虚弱的病人,哭丧脸他实在是在别人身上看够了。

    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沈玉竹在心里嘀咕,本皇子心情好,等我醒来,赏这人点东西,不过这人是谁来着?

    *

    半夜,沈玉竹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方向靠。

    拓跋苍木照顾了他半夜,察觉他体温过低后连忙又拿了床被子将他裹住。

    但这显然不够,沈玉竹还在往他的身边挤。

    拓跋苍木索性连同被子一起将沈玉竹拥住。

    沈玉竹脸色本就苍白,生病后更是一丝血色也无,眉头不舒服地轻拧着,呼吸沉重。

    拓跋苍木摸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只是吹了风便这样吓人,他都不敢让沈玉竹出门了。

    “冷……”哪怕被裹住了,沈玉竹仍旧在喊冷。

    陈章说过这都是正常现象,熬过去了就好。

    可拓跋苍木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如果不是沈玉竹还在呼吸,他的真的会以为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这个念头只是刚出现,拓跋苍木的头疾就发作了,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竟然犯病了。

    不会的……沈玉竹不会离开他……别想了!

    拓跋苍木眼里被红血丝浸染,深红的可怕,他想离开帐篷跳进河里冷静一下,刚准备起身,手指就被人勾住了。

    沈玉竹睫毛轻颤,睁开眼,就对上了拓跋苍木泛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

    他们是侧身并躺着的姿势,沈玉竹抬手就能抚上他的眉眼,“头疾又发作了吗?”

    分明他还在生病,这会儿竟是又顾不上自己了。

    拓跋苍木心中的恐惧与暴躁在沈玉竹睁眼的那一刻顿住。

    身体里四处嘶吼的猛兽在手指被勾住的那一刻停下。

    拓跋苍木闭上眼,不让沈玉竹看他吓人的眼睛,“我没事,你还冷吗?”

    沈玉竹不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一醒来这人就一副要毁天灭地的可怖模样。

    难道是因为他生病么?

    沈玉竹轻声安慰,“我时常生病,早已习惯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

    沈玉竹腰间的手臂突然收紧,他话语一顿。

    拓跋苍木将人死死地按在怀中,语气压抑,“别说了,我习惯不了。”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沈玉竹不是来和亲的,这人就是来要他命的。

    “殿下,”拓跋苍木将脸埋在他肩侧,“以后你别出门了。”

    沈玉竹啼笑皆非,“难不成发烧的是你?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你只是吹了风就会生病,北狄有太多危险,把你关起来,也许你就不会出事。”

    拓跋苍木的体温很高,沈玉竹靠在他的怀中,舒服地眯着眼,以为他在说笑。

    “可是关起来我会很不开心,我不喜欢那样。”

    *

    无人知道,拓跋苍木心中的偏执与暴躁正在卷土重来般横冲直撞。

    他在与头疾又或是气运抵抗,他不会变成嗜血的怪物,沈玉竹不会喜欢那样。

    头疼到极致时。

    拓跋苍木想用最锋利的刀刃割破他的手臂促使他冷静,他还想提刀冲进战场浴血厮杀。

    拓跋苍木喜欢血,喜欢杀戮,他像是为了乱世而生。

    但在这一小方帐篷内。

    他只是下巴微低,像是妥协地低头,轻声回应。

    “好,那就不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