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收拾鲤鱼准备做饭时,隔壁传来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村里不少人趴在自家墙头看热闹。
谢家本来是长留村来得最晚的一户,住在村边上,谢家左邻是李二家,谢家右边原本是荒地来着,没有人家的,前不久里正带着几位官兵来这边丈量土地,比比划划了半天才离开。
村里传言,移民戍边的人中不少是罪奴之家,熙州的治安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实则波澜涌动,路上盗匪层出不穷,遇不遇的上就要看运气了,听说还有不少往来的百姓被无辜截杀的,只是死的不是权贵,风声传一阵子也就平息了,但到底百姓被传言唬得人心惶惶的,不利于熙州垦荒,所以屯官决定将屯田的军户分散开来,每个村里分几户,小村分一户,大村分个三五户,以图能震慑宵小。
长留村不大,是以只分得一户军户,就这一家军户基本占去了整个村子的良田,今日里正领着几位兵卒在谢家隔壁修葺屋舍,各家墙头上冒出不少黑黢黢的脑袋,半是看热闹,半是牙酸咋舌,整整二十亩平整土地上的良田啊,不用爬山不用垦荒,即可耕种,多美的事儿,怎么就轮不到他们头上呢。
不过,他们也不多想想,军户人家世代为兵,过的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在大齐腹地普通庄户人家是看不上军户的,以落入军籍为卑,甚至有些军户为了逃兵役,甘愿沦为流民。
有些年纪大的村民叹了一口气,心道:也甭眼热人家良田多,在大齐腹地上等田产量不过一石两斗,中等田一石,下等田八斗,这还是丰饶之地,熙州这荒了多年的地界,恐怕达不到这个产量,而军户家一个兵需要向朝廷缴纳十五石粮食,就算分得二十亩良田又怎样,不拉饥荒就不错了。
开疆拓土,开疆拓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过,到底民还是怕兵的,这些西迁的民户一路上遇到不少凶悍的兵匪,那些人所行之事,至今想起来还令人心有余悸呢,这也是为何村民会悄悄趴在自己墙头上看热闹,而不是出门来帮忙。
外面自有外面的热闹,系统可是急得冒烟了,它看着任务框里的截止日期,一阵头痛。
它向一个出手阔绰的前辈借了套皮肤套上,金光闪闪的元宝皮肤穿在它身上,效果显著,它今天就要装神弄鬼,假扮神仙,骗着谢宣去做任务,它捏了捏皮肤上的金边一鼓作气,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真是成败在此一举了。
谢宣在睡觉,真是天助系统也。
系统清了清嗓子,抖了抖身上金光闪闪的元宝皮肤,进入谢宣的神识,它指着角落里正在降妖除魔的小人儿道:“吾乃仙神也,今日特意下凡为尔指点迷……”它话还没说完,当的一声头上被人敲了一剑,它是系统,死不了,但脑袋好痛啊!
谢宣拎着小短剑,威风凛凛的站在系统面前,蹙起两条秀气的眉毛,疑惑道:“嘎?今天好奇怪,不仅蒲扇成精了,连金元宝也从年画上跳下来成精了,妖怪!吃我一剑!”
系统崩溃了!作为福利区炙手可得的吃瓜兑换系统,它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如今别说摸鱼了,它一个未成年统就要起早摸黑辛苦带娃了,恁得悲催。
系统能怎么办,它现在也不拿乔拿派了,烫嘴似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我跟外面那些妖艳货色不一样,我是聚宝盆成精,你帮我干活,我给你吃糖。”
胡诌完,它心虚的觑了谢宣一眼,五岁的小孩子,很好骗的吧。
怎奈谢宣只听见“吃糖”两个字,他挥了挥小木剑说道:“我收服你,不就等于收服一个聚宝盆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是一个小孩子能想到的吗?
“做小孩子不能太贪心。”系统瘪了瘪嘴说道。
谢宣不信邪,上去一顿莽,谁能跟一个小孩子讲得清楚道理?
系统到处逃窜,手里还捧着一把羊角蜜的虚影,谢宣被点心引逗的更起劲儿了!
系统边跑边大喊:“你家右边来人了,你只需要趴在墙头在心里念叨‘天杀的狗官,连个瘸腿老头都不放过,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即可,完事儿后你就会获得一把羊角蜜吃。”
“警告!警告!警告系统一次,不要帮宿主作弊,再发现系统将受到严惩!”
系统大倒苦水,心里不禁爆粗口吐槽道:妈的,你不让我作弊我就不作弊了,有种你来带带熊孩子!你们一边把谢宣的心智压到五岁,甚至还屏蔽了他的穿越记忆和对系统的记忆,一边还给他发任务,这是怎样一个恶意满满的世界?它这个系统都要怜爱一下宿主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系统归于沉寂,谢宣从梦中惊醒,握着小木剑的手一紧,大叫一声:“我杀妖怪!”
正好他独自一人在他爹的屋子里午睡,这会儿醒过来,也不哭闹,揉了揉眼睛,爬下榻去,嘚嘚嘚的,去院子里找他爹玩儿。
谢宣跑到院子里,却听见院墙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好奇心重,又生性活泼顽皮,费力吧唧的登上一旁的木架子,踮起脚打眼往墙外一望,与一个白发苍苍的瘸腿爷爷打了个照面。
那瘸腿爷爷手中正抱着两块打好的土坯,吃力的往一旁走,见谢宣趴在墙头上看他,只觉这个小童特别的玉雪可爱,不由咧开嘴巴友好的笑了笑。
谢宣见一群人在做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不理解,但他十分感兴趣,然后不由得开始蹬着木架子使劲往外翻,木架子上借不到力了,他开始蹬墙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翻出去了,不过是倒栽葱。
那瘸脚爷爷眉心一跳,忙丢下土坯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接他。
这时,一起干活的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系统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快说啊!快说啊!把我刚刚教给你的词在心里过一遍,你就能吃到羊角蜜了。”
词?什么词?
哦哦哦,谢宣想起来了,他瞅了一眼瘸腿爷爷的病腿,心里不由感叹道:天杀的狗官,连个瘸腿老头都不肯放过,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
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拿着铁锨掘土的伍长心中亦是如此愤愤不平的咒骂道。
朝堂上的大官们吵成两派,一边嚷嚷着变法,一边死活都要反对,不是今天西风压倒东风,就是明天东风压倒西风。
可苦了大齐的百姓!
如今支持变法的蔺相公得了权柄,朝中反对变法的大有人在,闹得最欢的要数临安侯了,搅得朝堂上妖风四起。
等蔺相公主张熙州开边时,恰好临安侯手里管着一部分军户,他们钻了政策的空子,将老弱病残甚至绝户了的军户一并遣入熙州开边,等着事态发酵,然后一举打在蔺相公的七寸上,让变法彻底成为一纸空谈。
朝臣们怎么争斗,他一个小小的伍长管不着,但不恤老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谢老汉家里世代为兵,家族因为征兵都绝户了,就这还要强拉人来屯田,真真是寒了众位将士的心,当兵的,忒是命苦。
呸!临安侯可真不是东西,他冲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拿起铁锨头,继续发力掘土干活,帮着谢老汉来建造屋舍。
突然他的心里仿佛被灵犀点过一样,听到一道稚嫩的,气鼓鼓的声音:“连个瘸腿老头都不放过,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
他当下觉得奇怪,似有所感的抬头左右扫视了一下,没什么孩童呀。
正当他要重新低头干活时,忽然眼角余光扫见谢老汉惊疑不定的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正耐心哄着呢。
“爷爷,爷爷,你腿脚不便利怎么也来垦边了?”那小童好奇的问道。
“军户屯田,不得违命。”谢老汉回道。
“迁你来的人真是个狗官。”谢宣从刚刚的心惊肉跳中缓过神来不由得说道。
可不是狗官呢!伍长在心里附和道,简直不给人留活路!狗官丧良心,连稚子都知道!
谢老汉见他没被吓到,反而还能聊天,不由松了一口气,虽说童言无忌,但此处到底人多眼杂,为了堵住他这叭叭的小嘴儿,走到屋里抓了一把羊角蜜给他,吃吧,可别说了。
吃了羊角蜜好好读书,将来高中状元可要做个好官啊。
系统看着那个伍长因为谢宣的心声又对临安侯升了几点的厌恶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次的任务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它看了看谢宣的账户,三个积分。
不过是灰色的,冻结状态,点开一旁的详情图标,看到评语:有作弊嫌疑,此项任务积分暂时冻结,不可支用。
怎么解冻,没说。
系统气笑了。
它摸了摸鼻子,也是赶巧儿,谢宣吃上了羊角蜜,不然它无法用积分兑换羊角蜜,那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