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四月,天气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温度不高不低。
但会议厅的冷气却开得很足,带来丝丝寒意。
本次电子通信工程国际交流会在北市五星级酒店的展厅举办。
会议规模宏大,又因为报告的内容可以向外公开,所以来了不少媒体。
尽管报告已经结束了,不少记者仍不约而同的朝着某个方向举着摄影机。
镜头所对之处,是不远处正被簇拥着的青年。
在一群上了年纪的教授中,对方实在年轻得过分,容貌也出众得过分。
冷肤黑睫,清隽如玉,气质如山涧冷泉。
一席深黑色的西装,清瘦高挑,在人群中十足引人注目。
他的话并不多,但一旦开口,周围的人就会听得极认真,是显而易见的重视。
也是,才28岁的年纪已经是q大电子工程系的教授。
具有代表性重要研究成果,手握重点关注项目,与企业合作上取得过巨大经济效益。
这样的天才,就算是在这个遍地人才的会议厅里,也是非同一般。
他们社科媒体就喜欢这样的人物,天然具有话题性。
青年姿态平静谦和、游刃有余地和众人交谈着。
他的身后摆着一张桌子,头顶的水晶吊灯在金属铭牌上划下一道冷光。
摄影机捕捉到了上面的名字——
孟此霄。
似有所感,青年侧过头来,露出了整张足以让人愣神片刻的脸。
看到镜头,孟此霄只是淡然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重新看向面前说话的人。
略显福态的某公司高层笑着开口:“到吃晚餐的点了吧,要不请各位移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交流会的时间早已结束,孟此霄知道,这群生意场上的人是要赶第二个场子。
简单粗暴来说,就是酒局。
他神色不变:“不巧,晚些时候我还有会,倒是要辜负各位的好意了。”
虽依旧是副冷淡的模样,但话说得客气,何况想与他交好的大有人在。
所以倒没人勉强。
这群商场里的老油条比谁都圆滑,自有人接道:“孟教授辛苦。”
众人善意的应和。
孟此霄礼貌地应了声,又和人寒暄了几句,最后才得以脱身离开。
一天下来,他早已感到疲惫。
胃里也空荡荡的一片,开始闹起了脾气。
身体不舒服,人不免也有些躁。
他边走出电梯边随手扯了下领带,让呼吸更加通畅。
电梯口行人交错着进进出出。
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此霄哥?”
孟此霄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就看到一个俊逸斯文的男人连忙伸手挡了下即将阖上的电梯门,快步走了出来。
“好巧,你怎么在这里?”他带着笑意到孟此霄面前。
看到来人是蒋斯宇,孟此霄紧绷的神经松了些:“刚参加完交流会。”
他的朋友不多,但面前这个比他小4岁的学弟能算上一个。
他们曾经都是q大的学生,也是同一个专业。
蒋斯宇笑道:“正好我最近准备约你出来吃饭,不如赶个巧,现在?”
“你来这里不是有事要办?”
“不是大事,可以晚点处理。”
蒋斯宇看对方脸色苍白,又因为身子单薄,整个人呈一种尖冷的病态感。
“身体不舒服了?那我得盯着你吃点东西,要不你回去又会随便应付。”
都这么说了,孟此霄神色微缓,没有再拒绝:“走吧。”
两人一起朝着外面走去,外面的天色早已昏暗。
他们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厅。
室内灯光呈较暗的暖色调,食物也被衬得愈发鲜美。
孟此霄垂眸切着肉,一边听着蒋斯宇在说自己和未婚妻之间的备婚事项,语气中尽是甜蜜。
“可惜五月初还有些冷,要不然还能和彤彤下海玩。”
说着,蒋斯宇问他:“此霄哥,你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真的来不了婚礼吗?”
孟此霄自然是早就收到了对方的婚礼邀请函,只是很不巧。
对方结婚时,他有个线下会议要参加,更何况蒋斯宇的婚礼是在国外举办。
孟此霄想了想,正要说话,蒋斯宇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蒋斯宇拿起手机。
孟此霄眼神示意他随意。
两人关系熟稔,蒋斯宇没什么顾忌,直接接通了电话。
“倒是稀客,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蒋斯宇和电话那边的人你来我往的交流着,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就听到蒋斯宇阴阳怪气道:
“你是小皇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
“哐当——”
刀叉落到骨瓷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面对蒋斯宇投过来的关切目光,孟此霄低声开口:“没事。”
有些僵硬发麻的手指重新将银质餐具拿起来。
蒋斯宇这才收回视线,他不准备打电话太久。
“我在外面和人吃饭,先不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也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蒋斯宇差点还以为电话被挂掉了。
他拿开手机看了看,通话时间仍一秒一秒的跳动着。
“喂?喂?”
“程蔚朝,你哑巴了?”
孟此霄漆黑的长睫很轻地动了下。
没过多久,蒋斯宇的电话就挂了。
他笑着道:“是蔚朝那小子。”说完,看到孟此霄的神情,他小心问道,“此霄哥,我提他没关系吧?”
孟此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都五年没有联系了,你随意。”
蒋斯宇想,也是,再不对付也过去那么久了。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我和他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怎么到头来,我和蔚朝成了朋友,你俩倒是不对付了起来。”
说到这里,蒋斯宇蓦地感到抱歉:“倒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
当年正是因为他,程蔚朝才认识孟此霄。
上大学时,程蔚朝和蒋斯宇关系极差,基本每隔几天就要打一架。
偏偏孟此霄又和蒋斯宇关系好。
程家的小少爷,万千宠爱下长大,骄纵恣意。
或许是带点恨乌及乌的想法,程蔚朝没少招惹孟此霄,人嫌狗憎的。
两人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就算是情绪一向稳定的孟此霄都发过不少脾气。
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才是程蔚朝的死对头,他就一门心思专盯着孟此霄。
蒋斯宇曾经还调侃过,说这“死对头”的名头原来还带转移的。
总之,直到各自出国留学,双方恩怨才暂止。
孟此霄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那么久以前的事,也算不上愉快,于是蒋斯宇不再多说。
他随口说起现在:“我们的大摄影师还在工作。”蒋斯宇调侃道,“他倒是过得精彩,今天又上热搜了。”
“此霄哥你不怎么在意娱乐版块的新闻,可能没看到。”
孟此霄其实看到了。
这几年,程蔚朝大多时都在国外。
作为幕后工作者,本来不会引起广泛的关注。
但他是时尚摄影师,在时尚圈里工作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
也耐不住生得好、实力强,创办的工作室名气大。
来往的圈子里不乏明星模特,时不时来个绯闻加持,上个热搜再正常不过。
今天的热搜就是如此。
年轻的男生穿着简单的宽松白色短袖,深色工装裤,懒散地站在彩灯闪烁的夜店门口。
修长挺拔,清瘦却不显单薄。
皮相骨相实在优越得过分,夜色中皮肤冷白。
眼深鼻高,轮廓立体,是极具攻击性的浓颜长相。
身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友人,两人正在说笑。
友人是个很著名的演员,不多时,他们就发现了有狗仔跟踪偷拍。
男生不闪不避,下颌微抬,朝着镜头竖了一个中指。
就算照片模糊,也能窥见眉眼的锋芒,桀骜又肆意,霓虹灯光下,满是飞扬和带以人冲击的鲜活。
或许正是带着那股不灭的嚣张劲,才格外引得媒体的青睐。
蒋斯宇的声音还在响着:“不过好在到底不是娱乐圈的人,热搜没待多久就下去了。”
孟此霄缓缓将刀叉搁在了盘子的两侧。
“斯宇,你的婚礼……”
话题被转移,蒋斯宇瞬间把程蔚朝抛之脑后,想起了在接电话之前他正说的话。
“哦,对,婚礼,真的来不了吗?我特别想你能来。”
孟此霄想了想:“我尽力调整一下行程,就算能去,到的时间也会比较晚。”
蒋斯宇眼睛亮了一瞬:“能来就好,晚点也没关系。”
两人吃完饭就在餐厅门口分别,孟此霄开车回家。
作为一线城市,北市市中心的道路几乎就没有不堵的时候。
夜晚八九点,大概率是第一波加班结束的打工人下班高峰期,汇成长河的车流龟速移动着。
车子再次停下来,孟此霄看着红色路灯,想到了自己后续行程的变动,又想起了那通电话。
最后,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
在忙碌中,日子过得飞快。
从四月到五月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蒋斯宇的婚礼在y国的莱特尼庄园举办,蒋家少爷的婚礼自是不会简单。
和新娘家又是门当户对,婚礼盛大而华丽。
单说宴会就有三个,孟此霄错过了前天晚上的欢迎宴,好在到的时候恰好参加当天的正宴。
拥有着大面积草地和果园的庄园,一瞬间就带人逃离了城市的喧嚣。
古典建筑以黄色和棕色为主体颜色,在明媚阳光下呈现一片绚烂的金色。
新郎和新娘被鲜花簇拥,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宣誓接吻。
喧嚣和欢闹延续至晚上的afterparty.
孟此霄喜静,寻了个无人的阳台,吹着晚风看远方夜幕下被灯串包裹环绕的庄园。
楼下宾客三五成群,欢笑声阵阵。
一整天都极其的顺利美好。
没有发生意外的事,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人。
“此霄哥,在这躲清净呢?”
孟此霄思绪被拉回,回头就看到正走过来的蒋斯宇。
“搭讪的人太多了,是不是很烦?”
孟此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和他碰了一下杯:“新婚快乐。”
蒋斯宇笑了:“彤彤本来要和我一起过来敬你酒,但半路被小姐妹给拉走了,说等会儿再来找你。”
孟此霄又和他碰了一下杯:“那你就先替诗彤敬吧。”
他和这对小情侣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蒋斯宇的心情明显很好,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孟此霄随口问道:“不是说聚会上要和诗彤跳第一支舞?都过了这么久,还不跳你就要醉了。”
“再等一会儿吧,总之还没跳,聚会就不算开始。”
“在等什么?”
“在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蒋斯宇的眉眼瞬间弯了起来,“在等我请的‘男模’呢。”
他的下巴朝着不远处扬了扬:“来了!”
同一时间,楼下的花园里嘈杂起来,一小簇人群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走去。
孟此霄下意识地顺着蒋斯宇示意的方向望去。
月色如柔软白纱倾泻,微风裹挟着浅香轻拂而过。
蔷薇从孟此霄身前的白色横栏蔓延,一路顺着墙面缠绕至门口的木栅栏。
最后,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旁。
那只冷白的手微动,木栅门就被推开了。
春日的夜晚带着些微凉意。
来人身着一件简单衬衫,上好的材质在月光下似水流动。
外面剪裁精良的纯手工墨绿色风衣敞开着,袖口随手撸起,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小臂。
身旁有个小行李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不经雕琢,帅得轻松而随意。
但或许是因为气质和近1米9的身高,仿佛下一刻真的可以出现在秀场上。
好友们很快就簇拥了上去,男生矜贵的眉眼也沾染上笑意,无端显出几分风流。
他倚在栅栏旁,和人交谈着。
蒋斯宇笑了声:“我要下去会会人,今天可是我结婚,不能被大少爷抢了风头。”
晌久,孟此霄才缓缓出声:“嗯。”
似有所感,楼下的男生突然抬头望来。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却直接又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如流岁月融进夜晚的春风中。
孟此霄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就笑了。
然后举起右手,朝着这个方向,抛了一个吻。
眉眼干净恣肆,手臂开合与掌心翻转动作率然利落。
没有故作姿态,也无任何暧昧撩拨之意。
但比起“飞吻”这个词,孟此霄将赋予那个举止一个新的定义——
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