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快五十年的人生,他清楚地认识到何为“世事无常”,无论是宇智波斑还是他,他们总希望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大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
◆◆◆◆◆
太阳破开云雾,凉薄的空气没过多久便被烫得暖融。
古老的山野间弥漫的雾气像是薄薄的纱,从高高的云端上泼下来的阳光是漂亮的蜜糖色,落入山间的时候,便在山雾里化开。
大名府的位置在木叶西北方,气候冷得快些,远方的枫叶红得如火如荼,像是漫山遍野烧起了一场大火。
枫叶擦落地面发出一声轻响,宇智波神奈回过神来。
池水里的锦鲤摇曳,像是开出了赤色的花朵,泛黄的枯叶飘入池水,点开圈圈柔软的涟漪。
“神奈小姐?”
宇智波神奈抬了抬眉梢。
——这个世子对她格外热情。
“我在听,世子殿下。”
女孩脸上的笑容温和,嗓音也带着笑意,至于是不是真心实意的,那就不得已而为之了。
权力的中心,贵族聚集的殿堂,没有无缘无故的阿谀,也没有不求目的的奉承。
面前的男人面露惋惜地看着宇智波神奈。
粗略一看,不难看出眼前人是个天生的美人,只可惜瞎了一双眼睛。
对方的视线在她身上瞄来瞄去,视线短暂地停留在宇智波神奈背后红白两色的团扇家徽后,便移开了,那一口气叹了又叹。
面见大名前,她特意把小墨镜摘了下来,换成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住,挡住六眼的视线,这副打扮意料之中地被来来往往的人认为是个瞎子。
双目失明,且出身于粗鄙的忍族,前途渺茫,在他看来是件非常可怜的事情。
“自古是美人多薄命。”
对面的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同她过去接触过的贵族,不能说非常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对方突然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想要好好安慰这身世悲哀的盲眼美人一番,却被美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手。
对方浑然没有意识到宇智波神奈是在刻意躲开同他的肢体接触,锲而不舍地想上前来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侍女的呼喊声。
他的母亲在寻自己的儿子。
对方匆匆忙忙离开,还不忘过来跟她知会一声。
“你行动不便,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
“你去买几个橘子?”
她一时间没刹住自己的嘴,习以为常玩起了梗来。
“……什么?”
对方露出了非常茫然的表情,显然没听懂。
“没有,路上请小心。”
宇智波神奈面不改色地露出得体的微笑。
“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再熟悉不过。”
“晚了,夫人该急了。”宇智波神奈温和地开口。
对方一步三回头,看起来不大放心,但好在总归跟着侍女一起走了,否则她害怕自己一个刹不住就把人揍进湖里。
不用多刻意多想,宇智波神奈就能知道,届时千手扉间又得叨叨个没停。
——走了也好,不回来更好。
红色的枫叶洋洋洒洒,鲜红如雨,太阳这么落下来的时候,整个庭院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宽大单薄的落叶浸在蜜糖似的日光里,细细的经络一览无余。
枯叶凋零,交叠着落入大地。
大名府坐落于地势起伏的山顶,大名的住处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天守阁,府邸修筑得奢华又宏伟。
贵族居住的地方就是这一代的中心,往下就是平民聚集的城下町,分布了密密麻麻的长屋和街道。
宇智波神奈三两下跳上了屋顶,盘腿在屋脊上坐了下来,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大半个大名府,放眼过去一片平静,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江户时代。
“吃糖吗?”
有人抓了一把糖递过来。
宇智波神奈看也不看一眼,爪子倒是伸得利索,手脚麻利地从对方手心抓过来一把糖。
裹在表面的糖纸被拨开,宇智波神奈把糖丢进了嘴里,用舌头卷了卷,榨了点甜味出来
“你暂时走不了了。”宇智波神奈冷不丁地开口,“那老头快死了。”
“没救了么?”千手柱间迟疑地开口。
“衰老的身体,常年被酒色和慢性毒药掏空。”宇智波神奈舔了舔嘴唇,“就算是你的医疗忍术也救不回来。”
“我以为他们请我俩过来是为了医治大名。”千手柱间说。
火之国的大名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大名如今的正室夫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儿子十七岁,自己的年龄却仅有三十五岁,可见前者当初是干了多么禽兽的破事。
千手柱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啥都不知道,昨天面见完大名之后,就一直待在大名府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后者甚至非常体贴地安排了十来个侍从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起居。
人太多了,不应该。
千手柱间象征性地拒绝了两句,从对方的反应里大致看出来了,明面上说得好听是在暂居大名府的这段时间里侍奉,实际上是监视。
他可以在大名府自由活动,但前提是不走出去。
——意味非常明显了。
“完全不想知道这种事情啊。”
千手柱间痛苦地抓了抓头发,谁知道居然是这等糟糕事情。
前脚对大名和大名夫人的事情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后脚宇智波神奈告诉他,现在的大名世子不是大名的亲生儿子。
千手柱间当时的反应愕然,回过神来后,疑惑宇智波神奈是怎么知道的。
“四百多年前的时候,我吃了大量的妖怪和咒灵,自那之后,我便对人类的血肉非常敏感。”宇智波神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父母与儿女,两者之间的血肉会散发出来的气味有着某种相似。”
老大名的血肉散发出来的是浓重的腐朽和衰败气味,和年轻的世子没有半点相似性。
那么问题来了,大名和大名世子之间没有父子关系,可世子的确是大名夫人亲生的。
越是接近大名府,「灵视」接收到的信息就越多,宇智波神奈花了一点时间把大脑接收到的信息整理了一下,发现这其中的猫腻还挺多的。
千手柱间:“……”
言下之意就是大名被戴了绿帽子。
何止是被戴了绿帽子,这脑门绿得出油了都。
这几年大名身边的那几个侧室的儿子们要么被流放,要么残疾,要么就是不明不白地死掉,光是看着就不像是自然发生的事情。
死期将至的大名出于某种目的,选择委托木叶将已故夫人的儿子从雷之国召回。
一个死期将至的父亲想要见流浪异国他乡的儿子,要命的地方就在这个父亲还是火之国的大名,对方满怀诚意,花费重金,这种事情放在明面上也不好拒绝。
眼瞅着儿子即将要坐上那无上荣耀的位置,老头子却在关键时候要把长子召回来,大名夫人当然是不肯的。
木叶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入坑了。
“……猴子和团藏。”千手柱间动了动嘴唇,眉头不自觉地锁住了。
——凶多吉少。
木叶不能随意派遣忍者进入其他国家境内,忍者的村子明面上虽然说是忍者聚集的村落,同时也是彼此约束的力量,一旦木叶的忍者不经过允许进入雷之国国境,等于是在变相挑衅雷之国和云隐。
如果在接回质子的过程中,两人触怒雷之国大名,被处死在雷之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届时,保不齐质子也会受到牵扯。
“这段时间大名夫人的势力会想尽办法让质子、猴子和团藏死在雷之国。”
和质子接触的两人势必会知道部分内幕,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死了,大名夫人和她的儿子才能高枕无忧。
火之国和雷之国,木叶和云隐,无论是前二者还是后二者,关系都说不上好,还颇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这些年没打起来,全是因为雷之国和云隐忌惮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
如果要派遣援兵,走正常流程申请入境许可,不等官方的通知下来,猿飞日斩和志村团藏已经凉了。
况且,无论如何,雷之国大名绝对不会放任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这两个人形自走炮台进入国境。
一个不小心就能弄成国际事件。
把千手柱间扣在这里是为了牵制千手扉间,把宇智波神奈扣在这里,是为了牵制宇智波斑。
在权贵阶级里混久了,瓜吃得多了,宇智波神奈深知贵族向来都是能整活的主,就算是千手扉间多半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复杂。
“老实说,我不排斥那女人的行为。”宇智波神奈摸了摸下巴,“如果是我,多半也会干出差不多来的事情。”
弄死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让自己的儿子继承那个位置和老头子所有的财富,从对方的观念和认知出发,后半生便有了数不尽的荣华和富贵。
可如果是她的话,儿子多半不会有真正的实权,她会垂帘听政,权力和财富都会被她攥在手里。
——儿子也没自己把东西攥在手里来的靠谱。
这件事情如果与她无关,那她就乐得当一场乐子瞧瞧也无妨。
可如果是要把她一起牵扯进来,这件事情就成了其他性质了。
——这胆大包天的想法和要人命的嘴啊。
就算是千手柱间也忍不住咂舌。
“木叶被针对了。”千手柱间说。
“这些年木叶联合大名肃清了不少盘踞在火之国境内的□□土匪。”宇智波神奈慢条斯理地开口,“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干净了。”
被肃清掉的□□土匪,其中不乏有同贵族合作的人,打掉了那些黑色产业链,等于是断了人家的财路,不被记恨才怪。
总之这件事情仅凭大名夫人和世子是绝对干不成的,少不了其他贵族的鼎力相助。
宇智波神奈没有再理会千手柱间看过来的目光,而是慢吞吞地往底下一看,墙角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侍从和侍女,后者还搬来了梯子。
和她想的差不多,大名夫人的人看得紧,只要稍微避开视线,这座府邸里的人立马就会倾巢出动,上蹿下跳地找人。
这座府邸里的人对待她这个瞎子会比千手柱间松懈得多,单看身边的侍从和侍女的人数对比就能知道。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千手柱间摸了摸下巴,“到底是我小看大名府的人了。”
这么一看,有几个似乎是有忍者功夫底子的人。
——看来花了大价钱。
梯子已经被架到了墙边,宇智波神奈踩着梯子,慢悠悠地走下来,寻思着找个什么时间溜出去。
“神奈小姐,请您安心待在府邸,不要让我们难做。”
宇智波神奈闻言撅起了嘴巴,落在一干侍从和侍女眼中就是极其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初代大人……”
千手柱间摸了摸鼻子,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宽松的袖口起落,动作敏捷洒落,看得几个侍女红了脸。
流传在贵族圈子里的忍者是粗鄙无知、蛮横无理的匪徒,这几天接触下来,木叶的初代目火影却是温和不失礼貌。
千手柱间:“……”
千手柱间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周边的风吹草动,眼尖地看清楚了几个侍女的表情和动作。
已婚人士千手柱间非常明白这几个侍女的动作和表情代表着什么。
天地良心,他已经是个当爷爷的人了喂,他的大孙女都能满地跑了,小孙子走路也差不多利索起来了。
初代目火影又回想起了宇智波神奈说的话,贵族都是一帮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闲人,满脑子风花雪月,如果不想传出点什么香艳的事迹,晚上睡觉最好把门关死了。
千手柱间想起了自己远在木叶的老婆和老婆的毁灭铁拳,顿时觉得甚有道理。
“奈奈……”千手柱间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似的。
“放心好了,我不会大开杀戒的。”
跟着侍女离开前,宇智波神奈稍微侧了侧脸,声音淡淡地开口。
天空很高很蓝,鹰隼高高地抛下几声尖锐的嘶鸣。
站在墙角下的千手柱间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像是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千手柱间觉得这几步路的距离变成了永远也无法触碰的距离,那一千年的岁月像是无法越过的洪流,将宇智波神奈与所有人的人、事情阻隔开来。
“我没有那么贪心啦。”千手柱间面不改色地挠了挠脸,“无论什么时候,你得保护好自己。”
过往快五十年的人生,他清楚地认识到何为“世事无常”,无论是宇智波斑还是他,他们总希望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大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
所有人的命运交汇在一起,像是由无数丝线织成的大网,只要牵动一条,整张网都会被牵动起来。
她的出现是所有人最大的意外,像是一团突然烧起来的火,烧出来的味道是硝烟和鲜血的味道,却意外地驱赶走了周围的魑魅魍魉。
既然旁人没有再将这份平静维持下去的意愿,他又何苦一厢情愿,逼迫着亲近的人做这等憋屈的事情。
两厢情愿的事情,才有未来的可能性。
“其他的……就让我来吧,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不自觉地带上了请求的意味。
她可以不用做任何事情,她可以平静悠闲地度过这一生,宇智波斑和他会把事情处理好。
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藏着什么样的污浊,宇智波神奈比谁都知道。
宇智波斑说他想把宇智波神奈藏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千手柱间理解了宇智波斑的心情。
那孩子生来就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啊。
“你做不成的。”宇智波神奈的眼睑微微眯起,“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但我是。
“别离开大名府,不然伯父和村子也会有麻烦。”
她最后看了千手柱间一眼,便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宇智波神奈逮着没有旁人的时间罅隙给宇智波斑写了一封信,委托忍猫把信交给宇智波斑。
和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宇智波神奈麻溜地指挥侍女去给她烧水洗澡。
热气腾腾的浴室烟雾缭绕,温暖的水汽氤氲上眉梢。
宇智波神奈简单地跑了个澡,擦干了身上的水渍,头发不再滴水后披上了侍女给她准备的换洗衣物。
夜色涌上天幕,门窗被人推开,沙沙的风声顺着门窗的罅隙溜进了室内。
“晚上好。”推开槅门的人笑容温润,眼中像是含着璀璨的星子似的,“要新衣服吗?”
宇智波神奈眨巴眨巴眼睛,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衣服,在手里抖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撅了撅嘴巴,“明明还是老款。”
“委屈你将就一下了。”对方笑眯眯地开口。
嘴上嫌弃得要命,宇智波神奈还是拎着衣服跑到屏风后面换上。
漫上门槛的月色冰凉如水,洁白如霜华。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一身白衣红底的狩衣,动作带起宽松的衣摆,宽松的袖口露出一截子鲜红的布料。
让人怀念起了一千年前。
“虽然是老款。”麻仓叶王抱着胳膊,歪着脑袋靠在门框,“但很适合你。”
“我刚才看到了一只送信的猫。”麻仓叶王继续说,“很好奇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宇智波神奈语气不咸不淡,“只是让伯父把我从宇智波一族除名而已。”
麻仓叶王抬了抬眉梢。
宇智波神奈抬了抬袖子,“特地跑过来就是给我送这身衣服?”
“差不多。”麻仓叶王说,“顺便祝你……武运昌隆。”
宇智波神奈弯了弯眼睛,“这是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