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第十八朵雪花（十三）
肉灵芝于死婴之身生长而出后, 会无比渴望至亲的血肉，哪怕对方逃到天涯海角，肉灵芝也会寻到他身边, 直至将其化为自身养分, 这个过程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儿需要喝奶。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逃脱肉灵芝的追踪, 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母亲可以。
因为死婴自母亲的骨血中诞生, 她们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而胎盘，正是连接母亲与孩子的共同存在。
夏娃在矮个子男人的记忆里看见了一切。
这家人一气生了三个女儿, 通通没养活, 家里老太太对外哭诉说是太穷了，又说小丫头片子命贱养不住，实际上三个女婴在刚出生便被活活掐死, 以至于全家人想要个男娃想的快疯魔。
掐死第一个孩子时，这家人还有些心虚害怕，到了第三个, 便已经习惯了，男人的妻子更是因连怀三胎都是女娃被婆家磋磨, 她性子懦弱不敢反抗，也只敢怪自己肚皮不争气，求佛拜神的期盼着再怀孕时, 能成功得个男娃。
怀上第四胎时, 所有人都说她肚子尖尖又爱吃酸, 一定怀的是男胎, 女人在家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婆婆不再成天使唤她，丈夫也不再对她非打即骂, 她得到了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幸福。
这让她更爱肚子里的孩子了，甚至开始发自肺腑地认为儿子比女儿好，你看呐，她连生三个女儿，婆家不拿她当人看，连娘家都数落她，可刚怀上儿子，她的好日子就来了呢！女人果然还是要生儿子！
谁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生的竟又是女儿！
尊重与幸福瞬间消失，她又成了家里地位最卑贱的那个，甚至于比从前过得更差。如此巨大的落差让女人痛苦不已，在丈夫骂着晦气当着她面抱走刚出生的小女婴，要丢到旱厕里时，她不仅没有阻止，竟还生出了点点快意。
那好像不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而是毁了她幸福的仇敌。
婆婆不知从哪儿得来个偏方，听说胎盘大补，这样的好东西可轮不到女人，她便将胎盘烧了给儿子吃，矮个男人吃得理所当然。
当肉灵芝开始缓慢生长时，女人又一次怀孕了，距离她上次生下第四个女儿不到一年，反复孕育孩子的身子本就千疮百孔，男人跟婆婆更是不顾她死活，得知这次真是个男娃后，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也要保小。
当男人与婆婆抱着刚出生的小男婴喜极而泣时，女人的瞳孔却逐渐涣散，她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从关紧的窗户缝隙中，蠕动的菌丝。
最先被肉灵芝盯上的是刚出世的小男婴，作为无法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冤魂，它天生对血脉至亲充满怨恨。
刚把盼了多年的香火抱在怀里尚未焐热，那孩子便已被菌丝吞噬，再瞧不见，比起悲伤，矮个男人与其母更多的是恐惧。
其实比起奶奶，肉灵芝更向往父亲的血肉，与它血脉越是相近，能提供的能量就越多。而在母亲死亡，弟弟被吞噬之后，它的目标毫无疑问是矮个男人。
但矮个男人在自己遭殃之前，先将亲娘往前推去！
婆婆被菌丝缠绕住双腿时，下意识的求生本能让她想要抓住唯一的依靠，矮个男人挣扎之下，踉跄不稳，竟摔在了妻子还未凉透的尸体上，沾了满满的血。
他慌不择路地往外逃，本来肉灵芝是不可能放走他的，然而他吃了胎盘，又沾了满身属于母亲的血，这短暂地迷惑到了肉灵芝，让它无法判断他的身份以及死活。
仗着这点时间，男人逃到了地窖中，这是家里挖来储藏过冬菜用的。
自那之后，他便躲在地窖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里头有不少白菜萝卜，他饿极了才敢吃，进食时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一口一口的抿，到后来没水喝，他便自产自销。
肉灵芝能感觉到异样，却又没有拥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这种异样从何而来，这才盘踞在此。
饶是如此，整座小镇也叫它吃空了。
矮个男人贪生怕死，根本不敢出地窖，他有个睡觉打呼的毛病，怕自己无意识陷入沉睡被怪物察觉，竟发狠将舌头咬断。
也正因为他吃掉的那个胎盘，让他知道，怪物从未离开，就守在院子中。
这一次，他再逃不掉了。
因此众人在看矮个男人被菌丝穿透身体时，都是兴味盎然的，没有人想过要救他。
肉灵芝不会一次便将食物杀死，它会反复进行吞噬与消化的步骤，在这个过程中，食物所要承受的痛苦无法言喻，相信矮个男人会受到最适合他的对待。
别看菌丝柔软滑腻，一副不怎么厉害的样子，坚硬的金刚石都能被它绞碎成粉末！矮个男人像被塞进洗衣机一样，身体被扭成诡异的幅度，看起来宛如正在脱水，浑身的骨骼因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夏娃敢打包票，绝对是全身粉末型骨折，能找到一片骨屑都算她输。
肉灵芝非常满足，菌丝都开心地扭成一朵一朵奇奇怪怪的小花，看起来跟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一开始，夏娃她们还饶有兴致地在看，慢慢地，她们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只是吃了个人，这体积怎么还越来越大了？
最初的肉灵芝只有两三米宽，抱扶罗还不解呢，说这么点体型的肉灵芝，怎么能威胁到只在夜里出来活动的鬼族？
现在她们知道为什么了！
这株肉灵芝，根本早已成熟！
自四面八方冒出来的菌丝证明了这一点，长空眼疾手快化作原形，一把将夏娃丢到背上，快速飞向高空。
斩楼反应也极为迅速，在长空化出原形的一瞬间飞跃而起，落到厚厚的羽毛上，只有经验不足的抱扶罗慢了半拍，被地面上的菌丝碰到了双脚。
这可是大鬼的双脚！
居然被菌丝吞掉了！
抱扶罗吓了一跳，连忙飘起来，然后她惊恐地发现，被吞掉的其实并不是脚，而是她的鬼力！
想象一下，假如刚才她是被菌丝彻底包围吞入腹中，现在还会剩下什么？
此时此刻，众人终于明白了本地鬼为何会惧怕成熟的肉灵芝，因为这玩意儿，它真是什么都吃，而且通通吃得下！
这未免也太恐怖了！
铺天盖地的菌丝覆盖在小镇表面，从高空往下望，已经看不到一丁点建筑物了。即便是在长空背上也要百般小心，保持足够的距离，她们可没忘记之前打球时菌丝高高飞起的画面。
无数的菌丝在翻涌、在蠕动、在融合，而在这些涌动的菌丝中，还能清楚地看见一些残缺的、尚未被完全吸收的人体，肉灵芝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
这一幕看得长空背羽上细小的茸毛都微微炸开，没办法，太精神污染了，一块粉白的蠕动的巨型嫩肉，像活的一样吞吐着缺胳膊少腿儿的死物，换谁看了能镇定？
斩楼震撼道：“放任这玩意儿生长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啊？”
夏娃：“连天地都能吞下去，我没开玩笑。”
抱扶罗则在哀悼自己被吃的鬼力，她觉得自己好倒霉，明明什么都没干，却损失的最多！
长空问道：“它这个状态，是不是已经成熟了？”
夏娃看着也像，但她到底没有足够多的有关肉灵芝的数据，因此很难判断对方的生长程度。
菌丝在四处蔓延，吞噬一切能看到的东西，甭管是人还是蛇虫鼠蚁，总之只要能吃，它来者不拒。现在夏娃也知道为啥小镇看起来这么破了，因为菌丝覆盖过后，建筑的外表被腐蚀出了巨大的痕迹，真要放任肉灵芝在此生活，要不了多久，城镇就会被夷为废墟。
亏她之前还信了“房子长时间没人住失了人气就会受损”的说法。
“快看，它开始往中间融合了！”
之前菌丝也在融合，但同时也没有停止扩散，此时正如抱扶罗所呼喊的那样，那些在菌丝中流淌着的残肢断臂，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化殆尽。随后，肉灵芝的肉质竟变得更粉、更嫩——像这样的肉，夏娃只在人类小婴儿的身上见到过。
那真真正正是婴儿般的皮肉，而且随着融合的变化，蠕动不停的菌丝与肉灵芝逐渐融为一体的同时，形状也有了些许改变。
这形状在地面上看可能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夏娃等人此时是在高空，往下看可不是尽收眼底？
最终，是斩楼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我怎么觉得……有点像个人？”
不是斩楼的错觉，肉灵芝确实是在“化人”。虽然很模糊，可略圆的上方以及分开的四条细长模样，真的很像是人的雏形。
很快，肉灵芝就更像了。
伴随着菌丝进入肉灵芝体内，它的整体体型也开始缩小，不仅如此，就像是被逐渐填补清晰的人体图，无论形状比例，都在往“人”的方向进化。
之前看着还挺细长的四肢竟开始缩水，变得又短又胖，从能覆盖整个小镇的大小，到后来跟个蚂蚁似的都要看不清了。
在夏娃的要求下，长空开始向下飞，肉灵芝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白白胖胖不着寸缕，闭着眼睛还哇哇大哭，可没有人会真的拿她当纯粹的小婴儿看待，因为时不时还有菌丝从她的皮肤里游弋出来呢！
夏娃胆子最大，她一声不吭就从长空背上往下跳，吓得其她人赶紧追上。
小小的婴儿看起来非常无害，夏娃不会傻到贸然靠近，而是先捡起一颗小土块丢过去。
小土块还没碰着小婴儿的皮肤，就被她身体里冒出来的菌丝抓住并丢到一边。
夏娃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数据库里所有有关肉灵芝的数据，没有一条提到过它还能幻化成人！因为肉灵芝是不死不灭没有思想的存在，它甚至称不上是生物，反倒类似虫洞。
而能幻化成人的，向来是人参这种宝贝，肉灵芝名字里虽带了灵芝二字，实际上却跟灵芝半毛钱关系没有。
夏娃眼睛此时已亮成远光灯，她无法控制内心的喜悦与好奇，遂与同伴分享此刻心情：“我要把她解剖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此等危险发言一出，另外三人齐齐道：“不行！”
夏娃就很不高兴：“为什么不行？”
就算是真的活人她都能剖，肉灵芝幻化的怎么就不行？
斩楼：“绝对绝对不行！”
长空：“我也这么认为。”
抱扶罗：“你好没人性！也没妖性，更没鬼性！”
夏娃懒得搭理她们：“你们在怕什么，就算变成人，本质上也还是非生非死的肉灵芝，我就是把她全身上下的肉都片下来，也会立刻长全的。”
这时，小婴儿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黑白分明澄澈无暇的眼睛呀！眼角甚至还挂着一滴泪，像一棵刚刚顶破顽石冒头摇曳的小草，如此稚嫩、可怜可爱。
这就显得夏娃愈发没有人性了，不过她从不在意旁人怎么评价自己，她现在就想把这肉灵芝小孩儿剖开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给自己也创造一具完美的身体！
要是能做出一具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限制，即便时空穿梭也不会损坏的身体，那她还需要了了吗？
所渴望的东西要旁人垂怜才能得到，夏娃最恨此事，她不愿将自己的任何期盼寄托于她人，所以即便冰雪之躯比肉灵芝更坚固、更强大，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不能自己掌握这项技术，夏娃就永远得不到满足。
贪婪是刻在她程序中的本性，即便生出意识，依旧如此。
眼见夏娃真要去把肉灵芝小孩儿给切了，长空斩楼抱扶罗纷纷色变，然而就在此时，四周忽地景色大变！
残垣断壁尽数消失，连天空也不见踪影，只剩下没有色彩的灰蒙蒙世界，以及高悬的一轮血月。
夏娃对此再熟悉不过：“鬼道！”
怎么回事？
鬼道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展开？而且将她们所有人都容纳了进来？！
正在她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位响起：“个子不大，威风倒不小。”
这！个！声！音！
伴随话音，面前灰色的空间出现一点红光，红光如闪电般扩散，遍寻不着的斗篷鬼赫然现身，此时她正看着夏娃，带点兴味，带点嘲讽。而肉灵芝小孩儿也不知何时到了她怀中，被她转手给身后的一只红衣鬼。
以前是被欺负，还被抢走了八角鼓，后来是被抢走看中的僵，现在更是连想拿来研究的肉灵芝都被截胡，新仇旧恨一起来，夏娃这回是真的气到七窍生烟了！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斗篷鬼：“哦？写你名字了？”
夏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屡次三番被羞辱，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本来就任性蛮横的夏娃？
然而这里是鬼道。
是除了鬼以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存在的世界。
除却抱扶罗无恙，斩楼与长空的战斗力明显被削弱不少，她俩完全是靠己身强大才能在鬼道撑到现在。
斗篷鬼啧了一声道：“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却不受鬼道影响。”
夏娃对斗篷鬼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关你屁事？”
斗篷鬼还真就不喜欢被人挑衅，她脾气算不得好，下一秒空中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红色骷髅，骷髅的嘴一张，夏娃身边的抱扶罗就消失不见了。
“请你的朋友做做客，你不会生气吧？”斗篷鬼好整以暇地问。
长空与斩楼见状，立刻一人护住夏娃，另一人上前攻击斗篷鬼，可这里是鬼道。
她们本来就不是斗篷鬼的对手，何况还被鬼气侵蚀，斗篷鬼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斩楼胸口狠狠拍了一掌，鬼爪瞬间穿透其胸膛，然后咦了一声。
随后，斗篷鬼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舔了下鬼爪：“我说怎么没把心脏掏出来，合着还真不算个活物。”
剑灵本身没有血肉，即便幻化成人亦是如此，自然也就没有心脏了。
即便如此，斩楼也同样被红色骷髅吞了个干净。
长空见势不妙，不再想着与其硬碰硬，她一心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无论如何夏娃的安危最重要，而夏娃却丝毫不惧，反倒是恶狠狠瞪着斗篷鬼：“她们人呢？你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
“你的朋友？”斗篷鬼吃吃的笑，“自然是被我吃了。”
夏娃脑子嗡的一声，当下什么都不顾了，只想兑换个几百发超星光炮，把这该死的斗篷鬼轰成渣！
但就在她要动手之前，身体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原来是斗篷鬼已经贴近她身边，鬼链将夏娃层层锁住，连她手里那只小熊也被一只红色骷髅叼在嘴里，至于长空——她更是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就已经被斗篷鬼吃了。
“这么点乌合之众，也敢来找我报仇。”斗篷鬼轻笑，“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只可怜了你的朋友们，稀里糊涂为你送了死。”
夏娃咬牙，不甘示弱：“她们才不是我的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又死死瞪着斗篷鬼：“有本事你弄死我啊！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是怎么吃了她们的，我到时候就怎么把你剁了喂狗！”
“狠话撂的不错。”斗篷鬼轻佻地拍拍夏娃的脸，“那我就把你五马分尸，再喂给我的妹妹们吧。”
夏娃嘴上说着不怕死，因为即便失去这具身体，意识也被销毁，只要她的核心数据还在，就依旧可以复活，但是！她会痛！
说着，斗篷鬼将夏娃拎起来，随后周围空间瞬变，眼前出现了白骨垒出的王座，这里是鬼道的尽头。
在王座边上，有一个同样被鬼链锁住的“人”，其附近站着两个红衣鬼，而在其面前，却是一位泪流满面的母亲，她哭喊着、乞求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要吃就吃我好了！放过我的孩子，放过我的孩子啊！！！”
砰砰砰砰砰，是母亲拼命磕头的声音，地上的白骨戳破了她的脑门，令鲜血流满面容，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卑微地哀求着。
——她被自地面伸出的鬼手牢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她的孩子，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被红衣鬼送到了鬼链“人”的嘴边。
鬼链“人”疯狂挣扎着，不肯张开嘴，斗篷鬼见了，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会把她的嘴掰开么？”
两只红衣鬼立刻一个按住鬼链“人”的头，一个强硬地掰开她的嘴，露出满口尖牙，也正是这时夏娃才看清楚，原来这鬼链“人”，正是当初被斗篷鬼截胡的僵。
她终究没有抵抗得住本能，在孩子脆弱的脖颈触碰到獠牙后，尝到了鲜血滋味的僵彻底失控，在可怜的母亲面前，将她的孩子吸食的只剩一张人皮。
夏娃毛骨悚然，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意识到，这只总是笑着却又出手狠辣的斗篷鬼究竟有多么残暴——了了和斗篷鬼比起来，都称得上是善良了。
母亲亲眼看见儿子只剩一张皮，痛苦、绝望、怨恨、恐惧……种种情绪如潮水将她淹没，以至于她被刺激的伏地大笑又大哭，疯疯癫癫，精神彻底被破坏，竟是直接疯了！
能在鬼道生活，证明她并非活人，能将灵魂逼疯，斗篷鬼是何等残酷的暴君！
夏娃也被丢到了地上，斗篷鬼在王座上落座，一只脚踩着王座，手臂搭在膝盖上，掏掏耳朵，略有些不耐烦：“吵死了。”
母亲仍旧在哭笑之中反复不停，鬼手将她的魂体献到了斗篷鬼身边，斗篷鬼掐住了她的脖子，强迫她清醒，讥笑道：“好一副慈母心肠，倘若你没有亲手捂死女儿，我倒也信了。”
母亲的哭泣声倏然停止。
斗篷鬼将她的魂体丢向了王座后面的鬼火之海，对方连一声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烧成了灰烬。
随即，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夏娃：“现在，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第442章 第十九朵雪花（一）
夏娃一直在看斗篷鬼王座后面的那片火海, 又看了看被僵吸食的只剩下一张人皮……准确点来说，也不全然只是人皮，还有骨头在。
死到临头, 害怕不是夏娃的作风, 她反倒比较好奇那个小男孩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是人，为何能在鬼道存活这么久, 如果是鬼，又为什么还有一张皮？鬼在非鬼化的状态下是比较像人，但本质上是没有血肉之躯的。
还有这满地的白骨……放眼望去数不胜数, 从某种角度来讲, 也算解答了夏娃的一个疑问：那就是建水国死掉的六千多万人，尸体去了哪里。
就算鬼族吃人炼骨，也没法消化这么多, 现在嘛……夏娃有了答案。
斗篷鬼话都说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孩儿竟一点不怕，眼珠子滴溜溜转, 四处打量，跟到了家一样自在。
她不免奇怪：“你是不怕死吗？”
夏娃：“我当然怕。”
说完, 她撇了下嘴：“怕死得死，不怕死也得死，那我装也要装得不怕。”
这是尊严问题, 而且……
“你不能杀我。”
这下换斗篷鬼惊讶了, 从来没人敢这样理直气壮地跟她提要求, 还是离谱的“你不能杀我”。她直接被逗乐了：“我不能杀你？我为何不能杀你？”
夏娃依旧理直气壮：“我没有害你, 也没有害建水国的任一鬼族，甚至于我还是你们的盟友, 你当然不能杀我，你也不会杀我，你纯粹是在吓唬我。”
斗篷鬼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已是十拿九稳，便忍不住想打破夏娃脸上那种自信：“不见得吧？”
“怎么不见得？”夏娃越说越来劲，“要是不见得，你为什么要帮公主，又为什么提点抱扶罗？抱扶罗也没死吧？你们俩是认识的。”
她想不出斗篷鬼话都不说一句就秒杀抱扶罗的行为逻辑，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压根没想杀抱扶罗。
“还有，你要真想杀了我，不用等我来建水国，直接在北延国就能动手了不是吗？还为此把我带入鬼道……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脱裤子放屁的人。”
斗篷鬼纵声大笑，边笑边拍自己膝盖，对身边的红衣鬼说：“你看，我没哄你们吧，这小孩儿怪有意思的。”
红衣鬼们对斗篷鬼的德性早已见怪不怪，其中抱着肉灵芝小娃的那位还无语地摇摇头，随后，竟将肉灵芝小娃放入了鬼火之海中。
随着她的动作，肉灵芝小娃一接触到鬼火，身体上的菌丝便自动往外缠绕，形成了一个茧，将肉灵芝小娃完全护住。
像这样的菌丝茧不止一个，夏娃粗略看了眼，得有七八个吧，不超过十个就是了。
她问斗篷鬼：“你们这是要……把她烤了吃？”
虽然她没吃过肉灵芝，但她猜测肉灵芝的滋味应该跟蘑菇差不多，烤蘑菇确实挺香的，还有肉味。
斗篷鬼：“你这么聪明，都能看出来我不是真要杀你，那你猜猜看，我是喜欢清炖呢还是红烧，喜欢多洒孜然还是辣椒面儿？”
夏娃怎么会知道她的口味，思索片刻后，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斗篷鬼眯了眯眼睛：“鬼的名字可不能随意让人知晓，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便告诉你。”
“吾名婴哭。”
很神奇的一点在于，无需斗篷鬼多作解释，夏娃便知道婴哭二字如何写。结合数据库中的资料，她迅速做出了判断：“你们……”
斗篷鬼似笑非笑：“我们什么？”
她们放任肉灵芝生长，又在肉灵芝成熟后将其接来鬼道，自然不是真的要拿来烧烤涮火锅，而是因为斗篷鬼她们也由肉灵芝成长而来！
名为“婴哭”的不是斗篷鬼，而是生于死婴之身的肉灵芝。
看见夏娃表情上的变化后，斗篷鬼挑眉：“怎么不继续说了？你这张嘴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你还看出什么来了？说来听听。”
夏娃低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头骨，她还处于被束缚的状态，连低头这个动作都十分艰难：“这很明显是个成年人头骨，我想，这些白骨们的身份，无外乎是父亲，兄弟，丈夫，儿子……而你将那个女人的魂体丢入火海，是要用母亲的灵魂来滋养肉灵芝？”
斗篷鬼这下是真有些稀奇了，她没想到鬼族之事，这小孩只待了半个多时辰便尽数看穿。
她也不是喜好遮掩之人，当下大方承认：“不错。成熟的肉灵芝空有其形，而无其魂，这是母亲们欠我们的。”
身体可以通过吞噬获得，灵魂却不能，而没有魂魄的肉灵芝，即便已经成熟，也不过是永远处于饥饿状态的一具空皮囊。
鬼火之海将母亲的魂体燃烧殆尽，化作养料，等婴哭们生出灵智，便能破茧而出，长大成鬼。
魂体化作燃料只是一瞬间的痛苦，鬼道上的这些白骨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魂体，是已经成鬼的婴哭们的食物，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母亲的千百倍。
夏娃再一次认识到了建水国的鬼族对血脉至亲的怨恨有多深，她们不会去想对方是否有苦衷，又是否被逼无奈，只要剥夺了她们的生命，就一定得付出惨痛代价。
此时斗篷鬼对夏娃的好奇也攀升至顶点，这么点大的小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如此聪明？她简直想打开这个小孩的脑袋瓜瞧一瞧。
地面上忽然生出许多鬼手，它们抓起夏娃，递到了斗篷鬼面前。
斗篷鬼不知是没把夏娃当回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在拎起她的后领时，去除了夏娃身上的束缚。
跟高大的斗篷鬼比起来，夏娃小的像个迷你枕头，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有杀伤力，可斗篷鬼知道，这小孩儿鬼点子很多，不能掉以轻心。
她会松开夏娃，是因为这里是鬼道，而且夏娃的小熊已经被她夺走，身上什么法器都没有的小孩，能拿她怎样呢？从对方踏入建水国那一刻开始，斗篷鬼就一直注视着她。
一个需要别人保护却依旧胆大包天的小孩，这是斗篷鬼对夏娃的全部印象。
现在的话，可能还要再加上“聪明”这个标签。
夏娃被拎起来也没有乱动，看起来好像是真的没了别的招，只能任鬼宰割。但就在斗篷鬼放松警惕，周围的红衣鬼们也纷纷移开视线时，一发黑漆漆的炮口，正顶中斗篷鬼的胸膛。
夏娃恶狠狠道：“我管你是什么玩意儿，打了我还抢了我的东西，去死吧你！”
小熊被抢走了又怎么样？那是连接在她意识中的数据库，随时都能回到她身边，而在系统商城消耗积分兑换道具，只要脑子还在就行了！
斗篷鬼刚低头，还没看清抵在自己胸口的奇怪武器是什么东西，夏娃已经按下按钮，一发光炮直接将斗篷鬼的身体轰烂！
物理超度，当场烟消云散，什么都没留下。
这可把夏娃激动坏了，她嚣张地跳上斗篷鬼的王座，对凶相毕露的红衣鬼们大声挑衅：“时代变了！还以为这是靠爪子跟牙就能称王称霸的年代呢！做鬼了不起吗？做鬼欺负我就是不行！有本事你们一起上啊！”
刚帅气地发表完宣言，夏娃忽觉不对，背部汗毛林立，红衣鬼们为什么只是死死盯着她，没有动手？
鬼族是最为团结，无法破坏的，鬼王都被自己轰成渣渣了，红衣鬼们怎么还能这样冷静？
该不会是……
随后，她又一次被“人”拎了起来。
突然凌空，夏娃下意识做出了狗刨泳姿，然后一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四目相对，夏娃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从王座背后拎起夏娃的斗篷鬼，连身上那件斗篷都完好无损，恐怕线头都没少一个。
她冲夏娃笑，可夏娃知道，这笑绝对跟友善沾不上边，因为上次挨揍被抢时，斗篷鬼也是笑的，鬼王向来以笑容点缀疯狂，不死不休。
“想杀我？”
斗篷鬼这次可不对夏娃客气了，拎着后领的鬼爪瞬间延长，尖锐地刺穿了夏娃的喉咙，只是随之而来的并非鲜血，而是刺骨的寒意，这让她不得不将夏娃丢开，看着鬼爪若有所思。
夏娃捂着喉咙爬起来，大为震撼，居然有光炮轰不死的鬼！这一点都不科学！
可是剩下的积分加起来也不足以兑换杀伤力最强的终极武器——那玩意儿掏出来能直接将这个世界摧毁，夏娃如今的积分连零头都不够。
就算是光炮，也花费了她将近全部的积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要价那么贵居然屁用没有，夏娃从没吃过这样大的瘪，要是可以，她真想跟主系统通信，问问主席团这种假冒伪劣产品是怎么能这么贵的！人家母神系统的商城也这样吗？
可能死到临头大脑转动的更快，短短须臾，夏娃已经想了数百件事。
但她没有在怕的！
“就是想杀你怎么了！”
虽然喉咙被刺穿，但冰雪之躯即便受损，也依旧能够正常使用。唯一令夏娃惊讶的是，其它妖魔鬼怪拼老命都留不下一丝痕迹的冰雪之躯，斗篷鬼一爪子竟直接穿透了！
“谁让你打我！还抢我东西！我不能杀你吗？你这样欺负我，还想我跪下来磕头感恩吗！”夏娃怒气冲冲张嘴就骂，“有病吧你！刚才跟你好声好气说两句话，真以为我没脾气了是吧！等着吧！除非我死得透透的，不然我还要报仇！”
既然商城里的道具，有用的兑换不起，没用的兑换了也是浪费，夏娃干脆不换了！大不了死了之后转生又是一条猛女！就她斗篷鬼变成渣还能复活？呸！
什么肉灵芝啊鬼啊的，都跟夏娃没有关系，她没有母亲也不需要母亲，没有同伴也不需要同伴，无论何时，软弱都与她不沾边。
她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谁知斗篷鬼听了她的宣言，竟笑得更大声了，夏娃还以为她在嘲笑自己，正要再骂两句，斗篷鬼却说：“这样的你更有趣了，装成小女孩儿的样子有什么乐趣。”
自夏娃诞生意识以来，便遵循着大数据，在虚拟世界中自然而然塑造出了抱着小熊的红裙子幼女形象。
她习惯了这个姿态，但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所以她会表现的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用甜蜜的笑容和语言来达到迷惑敌人的目的，可实际上，即便不这么做，也很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我也只好遗憾地杀了你了。”
这一次，斗篷鬼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看中了夏娃的才能，想要将其收为己用，但这小孩儿太记仇，彼此之间断然不可能和平共处。既然如此，斗篷鬼不会放任一个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敌人存在，哪怕夏娃真的很聪明很强大，她也必须除掉她。
夏娃岂会坐以待毙？
换是换不起，打也打不过，可她不是还能跑吗？
小孩儿特有的短腿儿一撇，跟兔子一般眨眼间窜出去好远，可随后夏娃就发现，她们好像在玩老鹰捉小鸡——没错，是一群老鹰跟一只小鸡，她就是那只可怜的小鸡。
“你还真是无情啊。”斗篷鬼感慨，“为了自己痛快，便不管同伴死活……放心吧，等你死了，我会送你的同伴与你一起上路。”
斩草要除根，这是鬼族无师自通的道理。
鬼爪当头而来，夏娃怒瞪双目，誓要亲眼看见自己的脑壳被开瓢，她会记仇的，绝对会！
说实话，斗篷鬼在夏娃身上得到了极致的愉悦，比起没有骨气的跪地求饶，她更欣赏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可惜彼此终究不是一路人，她是不会给夏娃机会壮大实力回来复仇的。
在斗篷鬼动手之时，夏娃忍不住大声叫道：“了——了——！！！”
我的核心数据！一定要保存好我的核心数据！
之前她还耿耿于怀，对于自己的核心数据被别人夺走怀恨在心，现在夏娃就很庆幸了，幸好核心数据在了了那里，死了也能复活……应该吧？！
眼见锋利的鬼爪将要穿透夏娃的天灵盖，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咔嚓咔嚓”的结冰声清晰地在夏娃头顶响起，她抬头一瞧，斗篷鬼的鬼爪上，竟结了一层冰霜！
趁此机会，夏娃在地上打了个滚，虽滚得浑身是土，但到底逃过了这致命一击。
斗篷鬼眉头一皱，甩了甩手，冰霜被她震碎，她想起刺穿夏娃喉咙时感受到的寒意，对夏娃的来历愈发好奇。
夏娃迅速召唤回自己的小熊，这下她可管不了那么多，总之能拿来打架的不能拿来打架的通通掏出来，什么烤全羊啊猪肘子啊糖葫芦啊驴打滚啊房子啊窗户啊水池啊……反正就往外掏胡乱砸，十只婴鬼也被她丢了出去，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她们连厉鬼都不动手，更不可能攻击鬼王，同时又因为夏娃创造了她们，也无法反过来对付夏娃。
像十根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掏着掏着，夏娃手一顿，摸出一片雪花，那是了了给她的，说是让她选四个能用的人回去，加入灵昌山，为灵昌山未来大业添砖加瓦发光发热。
她才刚找着一个呢！
咦，怎么只剩两片了？
夏娃立刻想起刚才斗篷鬼对自己动手时，自己死里逃生的一幕。诛妖大会时也是这样，这雪花是能救命的！
现在夏娃就是很后悔给了公主一片，说不定四片全在，自己能从鬼道逃出去呢！
她往外胡乱丢的那些玩意儿，斗篷鬼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这两朵雪花瞧着很不一般，但夏娃是绝对不会给她的。
斗篷鬼不以为意，甭管雪花有什么作用，都不可能让夏娃活到太阳升起。
在又一次死到临头时，夏娃瞅准时机，把两片雪花一起朝斗篷鬼丢去！
“嗯？”
斗篷鬼缓缓发出一声疑问，抬眼看向不知为何能出现在此的陌生人。
夏娃则瞪大眼睛，如同看见亲人般激动：“了了！”
这绝对是她的语气最热情最真诚的一回。
了了抓着斗篷鬼的手腕，寒气自她的手指向外扩散，很快便将鬼王的半只胳膊变成了冰雕。斗篷鬼反应非常之快，她抬腿便踢向了了，并在对方同样踢腿阻拦时借力腾空，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周，后退数步。
了了将手里的半只断臂丢到地上，面无表情地与斗篷鬼对视。
夏娃爬起来直冲了了，拽着她的衣袖躲到她身后，挑衅道：“你怎么不笑了，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斗篷鬼随意地甩了甩手，残缺的胳膊立刻复原，对鬼来说，即便被五马分尸也不会受到什么损伤，她们本就非血肉之躯，只要鬼气在，身体便永远完整。
“阁下是？”
短暂的交手已让斗篷鬼确认对方不好对付，至少是迄今为止，她所遇到的最强的敌人。
夏娃才不管斗篷鬼问了什么，小嘴叭叭开始告状，主要强调了自己还有长空被欺负的经过，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因为斩楼跟抱扶罗不属于灵昌山，而长空是灵昌山妖族，任何伤害灵昌山妖族的家伙，都等于在挑衅了了的威严。
“你可是妖王，怎么能让追随自己的妖被杀呢？”
说着，夏娃还冲斗篷鬼摇头晃脑翻白眼，心想我打不过你，这不打得过的人就来了么！
斗篷鬼听着都有点恍惚，暗忖我什么时候做过小孩儿说的这些事？还开水烫鸟毛准备烤小鸟？鬼族的口味跟其它种族又不一样，除了人肉对别的肉基本没兴趣。
了了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事实上自她出现至今，她一个字都没说过。
夏娃早习惯她这种惜字如金的性格了，不说就不说呗，反正她能拱火。
斗篷鬼问不出了了的来历，却听见了夏娃的话，妖王？散装的妖族何时也有妖称王了？
建水国鬼族横行，妖魔较为罕见，再加上了了鲜少出灵昌山，因此她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夏娃看见自己丢出去的那些东西，金银财宝房子窗户什么的还好，最惨的是食物，明明在小熊肚子里还保存的色香味俱全，但这里是鬼道！所有食物在这里都会被鬼气侵蚀，乍一看跟一键黑白了一样，别说味道，连颜色都没了。
要是了了名不见经传，斗篷鬼兴许会发挥自己爱唠嗑的特点，跟她多搭两句话，偏偏了了是妖王！
两位王者相撞，谁是王，谁是臣，谁愿意屈居她人之下？
斗篷鬼手一挥，鬼道高空悬挂的那轮血月便投下血色月光，月光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红衣鬼从中隔开，整个网里只剩下她、了了，还有躲在了了身后的夏娃。
虽然看不懂是怎么回事，但鬼王妖王打架，夏娃可不想掺和，她立刻举手对斗篷鬼道：“放我出去！不然就是胜之不武！”
其实武不武的夏娃不在意，她主要是怕自己遭殃——脖子上的洞还在呢！
当然了，她还是真心希望了了赢的。了了赢了，她就会很安全，说不定还能修补一下身体，要是斗篷鬼赢了，嗯……
斗篷鬼看了夏娃一眼，还真把网给打开一条缝放了她出去，夏娃一踏出去危险范围立马松了口气，太好了，她出来了。
幸好斗篷鬼不了解了了，不然要是她知道了了不可能为了保护别人不认真打架，肯定会把自己关进去！
可惜那些掉在地上的食物不能吃了，不然支张小桌子搬个小凳子吃点小火锅看戏该多舒服呀！
两位王在网里，外头的红衣鬼们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不会对夏娃动手。夏娃因此得到了难得的平静。她在小熊里摸索一番，还真让她弄出来一张小圆桌，一把软垫椅，像什么烤全羊啊猪肘子是吃不成了，而且拿出来就会失去味道与颜色，所以夏娃摸了一把蜜饯，把嘴贴紧小熊，先塞到嘴里，发现只要不接触到鬼气味道就还在，只是这个吃法过于麻烦。
第443章 第十九朵雪花（二）
被隔绝于战场外的夏娃危机解除, 月网内的了了与斗篷鬼之间的气氛可就没那么融洽了。
几乎是夏娃被扔出去的一瞬间，了了身后陡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红色骷髅，有形而无声, 一张嘴就能将她吞进去。
夏娃含着蜜饯捏紧小熊, 然后便看见了了头都没回, 便侧身避开，想想也是, 连自己都能在鬼道呼吸自如，身为冰雪本身的了了自然更不会受影响。
红衣鬼们见红色骷髅朝了了咬去，个个面露喜色, 结果了了避开, 她们脸上的表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成了失望。
斗篷鬼本来也没觉得能把了了吞掉，在红色骷髅试图吞没了了时，她也朝了了发起攻击, 这回可不是对夏娃她们那样的逗乐打法了，而是扎扎实实要人命的！
这回了了没有选择避开，而是正面硬碰硬接住了斗篷鬼的爪子, 她以手肘顶住对方的小臂，重重往上一击, 化解斗篷鬼招式的同时，也与对方保持了足够宽敞的距离。
斗篷鬼舔了下爪子，笑道：“你这么不喜欢被人靠近呐？”
了了并不开口, 夏娃被欺负她其实不是很关心, 但长空的生命迹象突然中止, 那就不一样了。
斗篷鬼原本还想借此机会找出敌人的弱点, 没想到了了一声不吭，已经打了过来, 她虽没有爪子，挥手却带起漫天风雪，风雪化作无数冰凌，向着斗篷鬼刺来。
斗篷鬼身边出现许多小型红色骷髅，它们张开嘴，将冰凌雨吞了个干净。这些骷髅与斗篷鬼息息相关，所以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逐渐蔓延上来的寒意。
这妖王的原形是什么？像那只鸟妖，虽能化为人形，却仍旧保留着些许禽类习性，动手时也会幻化出原形，妖王却不一样，她咄咄相逼，气势惊人，身上找不出一丝一毫属于妖族的特点。
短短时间内，斗篷鬼已想了许多，地面上还躺着先前她那只被扯断的胳膊——胳膊在离开她的身体后便已化作鬼气消失，但冻结了胳膊的冰却没有丝毫变化，要知道这里是鬼道！
夏娃在外面只看见斗篷鬼说了句话，然后两人再次打起来，这回打得更加激烈，在月网外的她根本看不清楚，只听见寒风呼啸，有结冰之声，再就是森森鬼鸣，呼号不停。
这两种声音说不出是哪个比较大，时不时月网内还会传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巨响，夏娃忍不住想，斗篷鬼用月华所织的网将别人隔绝在外，不是为了保护她们，纯粹是想避免给鬼道造成太大损伤吧？
还真让夏娃给猜对了，月网看似薄弱，实则无比坚韧，还能吸取网内爆发的伤害，否则照了了跟斗篷鬼的打法，鬼道现在都让她俩给拆了！
月网里面打得越来越激烈，夏娃嘴里的蜜饯都不香了，让她来选，斗篷鬼跟了了，她肯定选了了，那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了了呢？
看了眼不远处的红衣鬼们，夏娃打消了抓人质威胁斗篷鬼的念头。
开玩笑，她又不是没见过红衣鬼，对方强得很，得斩楼长空拼尽全力联手才行，让她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红衣鬼，夏娃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怎么打这么久？斗篷鬼已经强到能跟了了势均力敌的地步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斗篷鬼自己也不敢置信，毫无保留的攻击，竟然不能将敌人击倒，这是她自诞生以来所碰见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敌。在又一次被了了折断一条手臂后，斗篷鬼双眼血红地盯着她：“你到底是个什么？！”
了了从斗篷鬼身上感受到了极深的恨意，她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携带风雪扑向斗篷鬼，呼啸的寒风将鬼气吞没，凌空的了了像狂暴的海浪，将斗篷鬼彻底压倒！
月网撑不住两人的破坏，发出咔咔的破裂声，片刻后化作无数血色月华消失，月网外的红衣鬼们跟夏娃也终于瞧清楚了里头的状况。
对于斗篷鬼这种对手，在战斗中所得的感受，让了了并不会去羞辱对方，她甚至没有用脚去踩手下败将，而是以膝盖抵住斗篷鬼的胸膛，再用冰霜迅速将对方整个身体冻结住。所以围观群众们看到的，就是了了单腿摁住斗篷鬼的画面。
夏娃率先欢呼，正要靠过去报仇，背后忽然寒毛直竖，原来是红衣鬼们在看清楚状况后，不约而同地朝她冲了过来，俨然是要抓她做人质！
夏娃当场就是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了是那种会因为她被抓了做人质就对敌人言听计从的好大姐吗？
她二话不说，朝着了了所在方向撒丫子狂奔，同一时间，生平头一次尝到失败滋味的斗篷鬼怒气已到达顶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本事，她的一只手，竟挣脱了冻结身体的寒冰，狠狠地抓住了了的手腕！
红中带黑的鬼气迅速缠绕至了了的身体，伴随鬼气一同出现的，是能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冰冷鬼火！
夏娃冲刺的脚步猛然停下，瞠目结舌地看着了了被鬼火包围，这鬼火有多厉害，夏娃是亲眼见过的，了了……不会有事吧？
斗篷鬼察觉到了了松开了对自己的控制，身子还躺在地上，甚至有大半部分被冻结着，却已经嚣张大笑：“打得过我，难道我就要怕你？”
红衣鬼们见斗篷鬼反败为胜，顿时不再管夏娃，转而朝斗篷鬼快速飘去，然而就在此时，熊熊燃烧的鬼火却开始逐渐缩小，被鬼火吞噬的了了不仅毫发无损，还将最后一小簇鬼火于掌心掐灭。
她终于说了自出场后的第一句话：“火还不错。”
斗篷鬼的笑容戛然而止，夏娃这才意识到，鬼就是鬼，无论斗篷鬼平时表现的多么爱笑爱说话，甚至于是无法克制的暴躁脾气，其实都是假象，真正的鬼暴虐、嗜血、喜好杀戮，是极为凶残的种族。
即便如此，斗篷鬼仍旧不肯低头，而她所做之事，了了固然欣赏，却也是要报复回去的。
鬼火虽阴冷低温，但终究是火，了了并不喜欢。
斗篷鬼身上未融化的坚冰再次开始生长，这一次，斗篷鬼能很清楚地意识到，冰层更加寒冷坚硬。随后，在所有鬼的注视中，了了一拳下去，将斗篷鬼的冰雕击碎！
冰屑四散开来，甚至能够擦破鬼族的皮肤表层，而冰屑里的鬼王，却已随着冰雕一起化作齑粉。
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夏娃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悄悄瞥了眼面无表情的了了，心想自己包藏祸心之事，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斗篷鬼的遭遇让夏娃明白了一件事：不到胸有成竹十拿十稳的地步，绝对不能被了了看出破绽，否则先死的一定会是她自己。
是的，了了的暴行并没有令夏娃从此别无二心永远服从，只是让她更加谨慎小心。
眼睁睁目睹鬼王被杀，红衣鬼们哪里肯干？她们瞬间鬼化，朝了了扑来！夏娃先是感慨于她们鬼化后的特殊外表，然后便很是不解，连鬼王都被杀了，她们这些鬼将就算一起上又有什么用？
“都给我住手！”
这喝斥声一响起，夏娃都惊呆了，她看向声音来源处——王座上满脸阴鸷的那位，不是斗篷鬼又是谁？
她不是都变成粉末了吗？怎么可能不死？
了了对此并不意外。夏娃说了，长空等人被斗篷鬼的骷髅吞掉，其中还有一人与斗篷鬼是旧识，假如斗篷鬼真的没有杀她们的想法，那么斗篷鬼死后，这些人便应当得到释放。既然没有，斗篷鬼依旧存活的概率非常大。
事实证明果真如此，而且斗篷鬼无比愤怒，夏娃突然就心理平衡了，她被斗篷鬼揍，又被抢东西的时候，也是这么愤怒呢！刀子果然还是捅到自己身上最疼，她以后一定要只捅别人，绝对不让自己被人捅！
“很惊讶吧，我是不死之身。”
斗篷鬼嘲讽着，“你是很厉害，可你要如何杀死我呢？”
即便是不死之身，这也是她头一回真正被人杀死——不，不是头一回，是第二回。
真正的头一回，是她刚刚与母亲分离，那时她只来得及啼哭一声，便已被拍成肉泥，埋在了路边，这是当地的一种“引男”习俗，传说埋下的女婴越多，家里的男子男孙便越多。
这习俗究竟是真是假，如今已不可考，斗篷鬼只知道，她的“家人”没能如愿，他们最后也变成了肉泥，成为了她的养分，哪怕供奉了再多尺郭，也无法拦住她复仇的脚步。
自鬼化后，斗篷鬼已有数十年不曾想起这些事了，可能是方才生死之间，让这些轻微的小事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了了没说话。
斗篷鬼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妖王对手，对方前来鬼道，似乎也是为了这个小孩，对于攻克不下的强敌，斗篷鬼在冷静下来后，跟夏娃采取的方法是一样的：先稳住对方，再伺机而动将其反杀。
当然，如果了了一定要赶尽杀绝，斗篷鬼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等了会儿，了了还不说话，要不是她先前开过口，斗篷鬼差点以为她是个哑巴：“……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了了冷淡地瞥她一眼：“人类灭绝。”
斗篷鬼迟钝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了了是在针对自己先前那句“如何杀死我”作回应，没等她开口，夏娃不解地问：“这关人类灭绝什么事？”
理所当然的，了了不为她解答。
其实答案很简单，鬼族并非不死之身，否则世外的修士与人间的除妖师们如何降妖伏魔？鬼可以被收服、被杀死、被超度，而斗篷鬼是鬼王，她的不死之身，恰恰是来自人类。
只要这世上还有女婴不被欢迎出生，只要这世上还有女孩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死亡，只要这世上还有女人在不停地嫁给男人生出男人——她就永远不会死。
斗篷鬼与了了四目相对，她忽地哼了一声，随手一挥，凭空出现的红色骷髅便接连呕吐两声，被吐出来的分别是长空、斩楼，还有抱扶罗。
夏娃发现，长空跟斩楼的状态居然比之前要好一些，难道说把她们吞进骷髅里，就能不受鬼道影响？
抱扶罗是唯一如鱼得水的那个，鬼道鬼气浓郁，对她来说，就相当于修士进入福地洞天，躺着不动都能增长修为。
长空一落地便看见了妖王，她心下惭愧，自己有负妖王所拖，没能保护好……咦？
夏娃没事？
夏娃一眼就看出长空那眼神蕴含的意思了，为此她气得跳脚：“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活得好好的你很遗憾是吗！”
斩楼与抱扶罗都是头一回见到妖王，身为长空与夏娃的伙伴，两人主动向了了打招呼，了了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不曾言语。
斩楼悄悄挨到长空身边：“你们妖王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剑灵啊？”
抱扶罗也悄咪咪问夏娃：“你们妖王不会误会我跟建水国鬼族是一边的吧？”
长空跟夏娃的回答分外同步：你们误会了，她只是平等的不喜欢所有种族，仅此而已。
虽说两位王者暂时休战，但这彼此之间的矛盾依旧不可调和，鬼王输了，可让鬼王低头不如直接杀了她，妖王赢了，可让妖王就这样轻轻放过，也不是她的作风。
抱扶罗思前想后，觉得这里可能只有自己最适合当和事佬，一来呢，她跟斗篷鬼有过一面之缘，斗篷鬼还教过她如何壮大自身，当初她跟母亲说的秘密，也正与斗篷鬼有关——虽然夏娃等人帮了她很多，但她不能出卖斗篷鬼。
二来就是她跟妖族这边的交情了，怎么说也一路历经千辛万险，什么事儿都遇上过，你说这两边有必要打起来吗？
“……大家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抱扶罗小小声，试探地说。
长空是毫无疑问遵循妖王的所有决定，夏娃也一样，她都差点死在斗篷鬼手上，怎么可能对斗篷鬼有好脸色？而斩楼跟抱扶罗颇为相似，哪怕斗篷鬼喜怒无常捉摸不定，到达建水国后的所见所闻，也都让斩楼无法对鬼族生出恶意。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抱扶罗身上。
同时被两位王这样盯着，抱扶罗真是压力山大，她结结巴巴道：“那、那什么……老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嘛，你、你们二位之间，又、又没什么血海深仇，何必这样针锋相对呢？不如联起手来，一致对外呀！”
斩楼连连点头：“对对对，妖族跟鬼族没有利益冲突，生活的地方不一样，食物的口味也不相同，完全可以合作共赢嘛！”
夏娃怒道：“什么合作共赢，那我挨的揍就算了吗！还有我的东西！她抢我东西！”
斗篷鬼冷笑嘲讽：“什么你的东西。”
夏娃：“你还装？那面八角鼓，难道不是你从我手里抢走的吗？！”
从来都只有她抢别人的，这还是第一次被抢呢，此仇不共戴天！
斗篷鬼鄙夷地看她：“谁说那是你的？”
夏娃：“什么叫谁说那是我的，那本来就是我的！”
斩楼举起手：“那个，我可以作证，八角鼓，是昆古国公主送给夏娃的。”
斗篷鬼：“哦，那昆古国公主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这面八角鼓原本的主人？”
斩楼与夏娃俱是一怔，“你是说……八角鼓是你的？”
斗篷鬼手掌一翻，八角鼓便在她手中轻轻颤动，然后众人便瞧见，在她手上的八角鼓，人皮鼓面上，竟生出了许多细细小小柔软活泼的菌丝！
公主送鼓时，只说八角鼓是人皮做制，这么一看才知道，还不是普通的人皮！
夏娃嘴角一抽：“那又怎么样，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要是不爽，你找公主算账去，凭什么揍我又抢我？”
斗篷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揍就揍，想抢就抢呗。”
抱扶罗一把抓住暴走的夏娃：“冷静冷静，冷静啊！”
斗篷鬼似乎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一边说还一边拿得意的目光挑衅了了，奈何了了不是很在乎夏娃被人欺负，她对斗篷鬼道：“胜负已定。”
斗篷鬼的脸一下拉了下来，“输了就输了，你想怎么样？要我给你当牛做马，以你马首是瞻，除非杀了我。”
了了：“你要耍赖？”
斗篷鬼：“什么耍赖？我何曾答应过什么？”
了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斗篷鬼愣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讥笑的意味，没等她骂回去，了了忽然问道：“一日十二个时辰，唯有寅时方可现身，余下时间里，竟如蛇鼠蜗居于此。”
顿了片刻后，才继续问：“很甘心？”
斗篷鬼倏地握紧了拳，连红衣鬼们亦是如此。
甘心？
当然不甘心！
永远都不可能甘心！
可除此之外，她们没有别的选择。
由肉灵芝所诞生而来的婴哭鬼实力强劲，但她们实在是太少了，迄今为止，整个建水国的婴哭鬼也只有不到三十个，为了这三十个姐妹，斗篷鬼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她走过神洲的每一片土地，寻找唤醒她们、拯救她们的方法，即便如此，依旧收效甚微，否则她不会接受由普通人所化的鬼，而为了给鬼族提供强大的力量，维持整个建水国鬼族的壮大，婴哭鬼只能藏身于鬼道之中，惟有日夜交替之时，方可在人间现身。
这难道是斗篷鬼愿意的？
建水国家家户户杀女婴，残害女人，家家户户供奉尺郭，漫天神佛可曾管过一回？被人类默认的社会规则，就是鬼族脖子上的枷锁，形成了特殊的法则，压迫着她们、束缚着她们，害得她们有仇难报，有恨难雪。
夏娃等人听着两位王的对话，都没明白她们在讲什么，只知道斗篷鬼忽然便改了口：“你有办法？”
了了：“愿赌服输？”
斗篷鬼闻言，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夏娃还特意观察了下她的双手，发现不打架时鬼王的手没有长长的鬼爪，亏她刚才还在想，拳头握得那么紧，手心会不会被指甲刺穿呢。
“愿赌服输。”
斗篷鬼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随后追加道，“若要我做妖族走狗，绝无可能！”
了了略奇怪地看她，觉得斗篷鬼想太多。
抱扶罗看看妖王，再看看鬼王，挠挠头：“那什么，咱们现在是……握手言和了？”
斩楼戳了戳夏娃：“拿出来吧，拿出来呀，你不是还有很多吗？”
“哎呀，那又不值钱，等出了鬼道我去替你把建水国皇宫给抢了还不成吗？”
闻言，夏娃这才气哼哼地把手伸进小熊嘴里摸啊摸，摸了半天，掏出来一大堆纸扎，斩楼跟抱扶罗随即化身妖鬼两族和平大使，拎着几大袋的纸扎便去寻红衣鬼们说话，打打交道。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婴哭鬼们是强，但你们看看这灰蒙蒙除了白骨就是鬼火，唯一的建筑物是鬼王宝座的鬼道，基建这么差，还得一天在这儿待十一个时辰，换谁谁能乐意？
婴哭鬼们没有供奉，也不会要求普通鬼族给她们进献供奉，毕竟鬼不需要进食和睡眠，在哪儿都能生活。
连夏娃看了都忍不住说：“我觉得你们还是得有点生活上的追求的，看看人家公主过得什么日子？”
不说公主了，哪怕是灵昌山妖族过得都比婴哭鬼好，白瞎了这战斗力。
斗篷鬼没有加入到“关于如何提升在鬼道生活的幸福感”的讨论，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了了需要她，或者说，是需要鬼族做什么。
了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既然要称王，难道不需要更多子民？”
斗篷鬼：“……什么意思？”
了了淡淡道：“神佛为人类所崇拜、供奉，人间的皇帝号称天子真龙，既然神族能够掌管人间，妖族为何不能？”
妖族若是可以，鬼族又有何不可？
第444章 第十九朵雪花（三）
夏娃很不开心。
身为hr的任务没有完成, 她被了了无情地留在了建水国，由于她不仅没把雪花派出去，还拿其中三朵跟斗篷鬼打架, 这导致她不得不跟斗篷鬼和平相处。
看到夏娃不开心, 婴哭便开心了：“你们妖王让你留在鬼道呢, 对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娃露出假笑：“说什么？这里挺好玩的你不觉得吗？哦我忘了，你一天十二个时辰, 得有十一个时辰都得待在这儿呢！新鲜感消耗光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婴哭要是会被小孩儿三言两语惹恼，那也不是她了。如今妖鬼两族算是奠定了合作基调，摆在面前的首要难题就是如何释放婴哭鬼, 使她们不再受法则束缚。
对此, 夏娃还真有办法。
婴哭鬼无法出鬼道，一是受建水国数千年来的封建思想与迫害所致，二是她们将力量分给了普通鬼, 再加上法则限制，她们想要行动自如，除非建水国的人和天上的神仙通通死绝。
前者眼看即将成功, 后者却还遥遥无期。
对夏娃来讲，这个目标难是难了点, 但还真不是无计可施。管它什么神仙皇帝规矩习俗，只要能建立起足够庞大的虚拟世界，别说是离开鬼道, 就是太阳, 鬼族也不必畏惧。
可想要建立虚拟世界需要极为惊人的能量, 以夏娃的储备, 目前远远不够。
神洲四国之中，昆古国、北延国如今分别由公主与日涌王掌管, 建水国则归婴哭，若是能在这三个国家分别选中阵眼——通俗点来说，就是建构网络所需要的信号基站，虚拟世界覆盖的那一刻，便是鬼族获得自由之时。
除此之外，由于妖鬼两族达成合作，夏娃还需要将鬼道与灵昌山互相连接。当然，这样获得的自由并不稳固，一旦能量不足，或是夏娃出事，虚拟世界消失的同时，鬼族也只能重新返回鬼道。
婴哭听完夏娃的说法后，道：“意思就是说，你有能力建构一个巨大的结界，在这个结界里，鬼族不受任何限制。”
夏娃点头：“对，但前提是能量要充足。”
然而能够提供能量的人，在这个世界，除却了了，也就只有斗篷鬼。
“而且，现在我对你的力量不够熟悉，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展开结界。”夏娃道。
她说的全是实话，毕竟骗斗篷鬼也没有好处可拿。不同的世界之间存在难以跨越的洪流，外来者越是强大，便越容易受到世界本身排斥，连了了都不能例外。
婴哭鬼的实力究竟有多强，眼下夏娃还没有一个很完整的认知，她对于鬼族的力量无比陌生，所以自然无法立刻建立起建水国的阵眼。而想要了解鬼族力量的来源，斗篷鬼就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长空已经跟随了了离开，斩楼与抱扶罗则留了下来，可惜斩楼无法在鬼道生存，夏娃便让她跟抱扶罗分别去昆古国与北延国走一遭，向公主与日涌王传达建立虚拟世界的信息，那两人会不会接受，夏娃拿不准。
因为虚拟世界中，只有怪种之母是唯一真神。所有踏入虚拟世界之中的生物都将受她掌控，看斗篷鬼就知道，王者不愿屈居她人之下，向她人俯首称臣。
“如果不行，那你们就只能在建水国正常生活，哦……还得加个灵昌山，不过鬼族修炼不需要灵气，所以去不去都一样。”
婴哭听完夏娃的话，微微眯了下眼睛，然后站起身：“还愣着干嘛？”
夏娃：“啥？”
“不是要多多了解鬼族的力量来源与结构，才能早日建立的你那个听起来很厉害的结界？走着呀，还在这浪费时间？”
夏娃从婴哭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丢丢的不信任，当下怒道：“等虚拟世界建立成功，我第一个就把你变成猪！”
婴哭：“好厉害，我好怕。”
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可没有一点钦佩或畏惧的表情。
夏娃正准备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下一秒就被鬼王拎了起来，婴哭的长斗篷盖住了夏娃大多半身体，以至于她只能在她肩膀上勉强露出一颗小脑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鬼王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又总是这么欺负她，跟夏娃的外表脱不开干系。
婴哭鬼们对于尚未长大的女童，总是比对待成年女性更宽容。
被鬼王放到肩头后，夏娃终于亲眼目睹了一回鬼族是如何在鬼道日行千里的！
当初在昆古国时，她在公主的记忆中曾看到这一幕，能将鬼道拓展到另外两个国家，鬼王的能力比她想象中更神秘、更强大。
“关于公主，你在其中做了什么？”
反正鬼道两边也没风景可看，吹着阴风，入目所及尽是一片灰色，夏娃也懒得去观察环境。她揪住斗篷鬼的衣领，幻想了下自己将鬼王揍得落花流水的画面，顺便问了问。
婴哭：“公主？”
夏娃：“难道你不记得了？就是二十年前……不对，已经是二十一年前了，你出现在北延国皇宫时遇到的和亲公主呀。”
婴哭并没有忘记。老实说她见过的公主很多，但特殊的却只有那么一位：“你是说那个小可怜儿？”
夏娃：“你今年多大岁数，就管人家叫小可怜儿？”
婴哭鬼们的外表大多在二十岁与三十岁之间，是完完全全的成熟女性姿态，实际年龄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鬼王最为年长。
“唔……”婴哭仔细想了想，“没有一千，也有个五六百吧。”
作为建水国诞生而来的第一只婴哭鬼，鬼王所承受的危险，可比如今的鬼族大得多。
那时建水国还有七千多万的人口，到处都是男人，空气中都荡漾着腐朽的气味，修士们与除妖师屡见不鲜，在他们的孜孜努力，与镇宅食鬼的尺郭“强强联合”下，建水国可是神洲四国中闹鬼最少的国家呢。
六百岁的鬼王，称呼不到五十岁的公主为小可怜，没有毛病吧？
“不过，虽然是个小可怜儿，却又一点都不可怜。”
活了六百年的鬼王，所目睹的人间惨剧数不胜数，可公主仍旧能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甚至于让她破例给予了她更大的帮助。
夏娃把冰凉凉的手心贴到了婴哭脑门上，谨慎询问：“真的可以读吗？万一读到什么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信息，可别翻脸。”
鬼王啧了一声：“若是你有那个本事的话。”
夏娃一听，怒哼着将手心抬起，往鬼王脑门上重重一拍！
并在对方皱眉拉脸准备动手前火速打补丁：“不翻脸，你说的！现在妖鬼两族是合作状态，别忘了你合同都签了！”
婴哭压住怒气：“再敢这么用力拍我，我就让男人上你的桌子跟你一起吃饭。”
夏娃：“……你好恶毒！你太恶毒了！”
恶毒的鬼王没再搭理她，夏娃调整好了思绪，重新把手贴回去，这次她动作很轻，但随之而来的数据量，险些将她的程序给冲垮！
鬼王实力太强，至少在目前是仅此于妖王的存在，夏娃没有读取过了了的记忆，所以从来不知道接触到真正的王者时，自己的数据库竟险些控制不住能量波动。
斗篷鬼就像是一个强大又浩瀚，且攻击性极强的能量体，夏娃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说读到不想被人知道的信息时，鬼王会表示你有那个本事尽管来了。
因为夏娃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强悍的能量体。
鬼王是特殊的。
她是集怨与恨而生的恶鬼，正如她所说，只要这世上还有女婴被杀，只要这世上还有女人被迫害，她就永远不会死亡。
夏娃又找回了身为病毒子系统时，遇到母神系统的那种恐惧。
公主也很强，夏娃在读取她的数据时，眼前浮现出的记忆画面便显得栩栩如生，而鬼王的记忆画面，竟能令她身临其境！
就像是不同情况下的夏娃创造出的虚拟世界也不尽相同，在她数据库饱和能量充足的情况下，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几乎没有差别，而一旦数据缺失、能量匮乏，虚拟世界就寒碜的像个半吊子障眼法。
从鬼王的角度，夏娃才彻底弄清楚公主为何能够一夜之间屠杀北延国皇室，甚至能自鬼道回到昆古国。
因为那天晚上的公主，其实距离死亡仅有一线之隔。
鬼王感受到了她的怨恨，并欣赏她宁死也要拉着仇敌陪葬的凶狠，同时也看出了公主身上存在的潜能——夏娃觉得很玄乎，她仍旧不能理解女人之间这种玄而又玄的彼此感应，好像一见面便知道你我是同路人。
那天晚上，心情愉悦的鬼王不仅喂公主吃了肉灵芝，还将自己破茧重生后，以前身皮囊所制的八角鼓赠予她，在亲眼目睹公主将北延国皇室屠戮殆尽后，甚至好鬼做到底，自鬼道将公主送返昆古国。
本来呢，食用婴哭肉并已断气的公主是应该鬼化的，但世事总有意外，她没有鬼化，反倒因为这口婴哭肉，获得了特殊的力量，并吃掉了双生弟弟，成为半人半魔的状态。
就像夏娃看见的那样，肉灵芝成熟后会幻化成女婴，这是“肉身”，而经过鬼火之海中来自母亲魂体的温养，她们会获得“魂”，菌丝生出的茧，会在她们长大后碎裂，自此，她们不再是空有食欲而无灵智的肉灵芝，不再任人鱼肉，而是成为了真正的婴哭鬼。
以恨为刀，强大又残酷的婴哭鬼。
婴哭鬼身上的红衣，由血亲的鲜血染成，也是她们最喜欢的颜色。
而鬼王破茧后遗留下的前身，本质上仍是肉灵芝，具有肉灵芝的功效。
读取完这一部分数据后，夏娃主动收了手。没有办法，在能量不足的情况下接触到如此强悍的能量体，她已经没有余力继续了。
甚至于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直到鬼门打开，夏娃还把脸蛋压在鬼王肩头。
“咦？”
一开始夏娃没吭声，但华灯初上，人声鼎沸，显然已不是建水国的境地了！
努力抬头瞅瞅周围的建筑，以及人群的服饰打扮，她惊讶道：“……这里不是溪西国吗？好端端的，你跑这么远做什么？”
回想起其她人记忆里的鬼王，似乎总是神出鬼没哪哪儿都有，以前夏娃还不明白，现在她懂了。
只有建水国被鬼族统治是不够的，建水国的活人虽只剩不到一千万，可鬼族数量依旧少得可怜。如今风平浪静，那是其它三国没有针对，甚至于世外修士及除妖师们，乃至于高贵的神族，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一旦神族与人类要灭鬼，鬼族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同样的困境也出现在妖族身上，这也是婴哭最终同意结盟的原因，
“这里有肉灵芝吗？”夏娃问。
能让鬼王大老远跑这么一趟——鬼道展开可是需要消耗大量鬼力的，不过夏娃还有件事没弄明白，她在婴哭的记忆里，没有读取到对方前往北延国的原因，公主更像是意外之喜，而非本来目的。
很可悲的一点在于，神洲四国，愿意恨、敢恨的女人太少，很多人在恨的同时往往不受控制地还要渴望来自他人的悔与爱，即便是如今铁桶般的建水国，也偶有糊涂鬼出现，夏娃在鬼市上就曾看过一回。
婴哭应了一声：“有没有……那谁知道呢。”
建水国不到三十名的婴哭鬼中，有好几个并非本地鬼，六百年，鬼王也只有这二十几个妹妹。婴哭鬼诞生的条件太过苛刻，因而一旦有肉灵芝降生，婴哭鬼们会尽全力呵护，保证新的妹妹能够顺利降生。
夏娃觉得这应该很难，因为其它几个国家，除妖师都比较活跃，尤其是北延国，妖魔鬼怪乱舞的同时，也是修士跟除妖师的天下。
很久没有看过如此热闹的街市，一时之间，夏娃还感觉不大习惯。
她对鬼王说：“建水国的晚上就是太安静了，你们鬼族就没想过发展一下经济，搞搞创收什么的？”
婴哭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先自群狼环伺中活下来再说吧。”
夏娃一想也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杜绝外患。
由于有鬼王的斗篷遮挡，又尚且置身于鬼道之中，因此即便街道里人来人往，也无人能看见她们的踪迹。
“咦！”
眼角余光瞧见某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后，夏娃眼睛一亮，“那不是陈小姐吗！”
婴哭：“陈小姐？”
由于心情很好，夏娃立马手舞足蹈的跟鬼王讲述了自己跟了了初入溪西国时曾发生的事，其中着重点名了该死的讨嫌修士金牙道人，并以金牙道人死得老惨了被僵吸干了血作结尾。
诛妖大会闹得太大，夏娃当时没把陈小姐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见，可见陈小姐并没有在世外出事，而是平安回到了家中。
婴哭听完了夏娃的话，随手将她往地上一丢，夏娃险些摔一跤，愤怒质问：“干嘛！”
“我可没办法离开鬼道。”鬼王双手一摊，无辜道，“眼下未至日夜交替之时。”
“那你也不能把我丢下来呀，万一我没做好准备摔倒了怎么办？”夏娃继续质问。
鬼王懒得理她，还伸腿轻轻踢她，把她往前推：“自个儿玩去吧。”
夏娃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不是她吹，虽然相识不久，但斗篷鬼的德性她已经有那么五六分了解了，鬼王是那种会贴心的让她出去玩的家伙吗？
“我不去！”
夏娃火速扭身，为了避免被鬼王丢下，还坐到她脚面上，双手猛抱小腿，“想把我丢下一个人去干坏事，想都别想！”
婴哭闻言，轻轻叹息：“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是见你与那位小姐相识，因此想让你去同她叙叙旧，你可真是……”
不识好鬼心啊。
夏娃：“你猜我信不信？”
不管夏娃信不信，反正婴哭没能把她丢下，而是又将夏娃拎到肩头。
因为离开建水国，鬼道的宽度变得很窄，顶多容得一鬼经过，而婴哭又不知为何放慢了速度，放眼看去，人世间真是热闹欢畅，精彩纷呈，家家户户似乎都无比的幸福美满。
并肩而行的少年少男，牵着小女儿的手言笑晏晏的年轻妻夫，充满烟火气的路边食肆，活人的幸福是如此简单。
欢笑着，高声谈论着，偶尔哼两句戏腔，讲一讲从茶馆听来的奇闻异事……
这些都与婴哭无关。
哪怕她行走于人间，太阳月亮都不肯垂怜，凭什么呢？
凭什么不能出生，不能长大，凭什么拼着一口气成了鬼，却又被法则所排斥？
夏娃本来是很喜欢凑热闹的，哪怕她现在在婴哭肩头，别人瞧不见她，隔着鬼道也什么都无法触碰，但她一点儿都不失落，因为她知道这是暂时的，只要离开鬼道，她就能像人类一样正常生活。
可以呼吸最清新的气，欣赏最美丽的景，只要不碰到金牙道人那种脑子有坑的家伙，哪怕一个人都能生活的很好。
但婴哭鬼不能。
夏娃是从不悲春伤秋的，其余种族的死活也向来与她无关，甚至于她跟鬼王眼下虽看似和平共处，实则过节很深，并不能像跟了了那样随意说话。
即便如此，夏娃的心里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情绪。
如果她真的有一颗心脏的话。
要怎么去形容呢？数据库涵盖各个文明的前智能系统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夏娃寻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解释自己此时心态的词语，如果非要她说，大概就跟她患上不能看见男人上桌吃饭的病一样，很不爽。
鬼王对于人间烟火并无渴望，她本身便不算是人类，作为“人”活着的，只有那一声简短的啼哭，所以自然也不会自怨自艾，她唯一想的，便是复仇与生存。
鬼族看似强大，却强敌林立，在这种情况下，短暂的祥和不能代表永远，婴哭迫切希望壮大鬼族，并得到能与其它种族抗衡的力量。
好一会儿后，她意识到肩膀上的小孩许久没吭声，便微微低头瞅了一眼。
夏娃语气很冲地问：“看什么看？没看过我这么聪明的人？”
婴哭嘲讽道：“你哪里是人？”
夏娃冷哼一声，决意不再去想这些想不明白的问题，正好，鬼王也在此时停下了脚步，夏娃仰头一看：“不是要找肉灵芝吗？”
好歹她也是来过溪西国的，对溪西国不能说是知之甚深，也算颇为了解。
比起女尊男卑的昆古国，以及群魔乱舞的北延国，溪西国的国情十分稳定，皇帝不算英明，却也不糊涂，百姓不算富裕，却也吃穿不愁，时不时闹点灵异事件，也总有修士或除妖师解决。
除此之外，溪西国有个很大特色，那就是信佛。
几乎每一座城都有一间香火旺盛的寺庙，上行下效，皇室便大多信佛，尤其是皇帝，还有个法号呢！据说是护国大寺的俗家弟子。
不过信佛是信佛了，这不妨碍皇帝三宫六院顿顿吃肉。
距离上次来溪西国，不知是不是错觉，夏娃总觉得，溪西国的佛教氛围愈发浓厚，连街边摆摊子的小贩，手腕上都像模像样套着一串佛珠。
在这之前，这个世界里夏娃见到最信佛的那位，是丘夫人，但丘夫人干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婴哭带着夏娃停下的地方，正是本地大庙。
还没有靠近寺庙范围，浓郁的檀香味便刺入鼻间，夏娃忍不住捂住鼻子：“这味道是不是太浓了点，成天烧香拜佛的，佛祖知道你是谁吗？”
说完，她突然看向婴哭，问：“……你，能进寺庙？”
鬼王慢悠悠低头跟她对视，学着她的语气：“……我，为何不能？”
还为何不能呢，这需要问吗？
夏娃瞅了眼寺庙门口高悬的那块匾额，“别怪我没提醒你，一看就是开过光的，虽然你不是本地鬼，但人家佛也没有本地佛。”
第445章 第十九朵雪花（四）
听了夏娃的话, 鬼王冷笑连连，她本来就是鬼，还是大鬼中的大鬼, 统率鬼族, 这一冷笑起来, 周围温度骤降，几个还在院子里洒扫的和尚甚至紧了紧僧衣。
至少从表面上看, 这座寺庙很是正经，但能生长出肉灵芝的寺庙，绝对跟正经挂不上钩。
正常情况下, 有佛光加持, 以及虔诚的出家人，寺庙不说是百邪不侵，也绝对是寻常邪祟不敢上门之地。肉灵芝只会生长于亡者之地, 这说明寺庙里有女婴在此丧生，且死得绝不正常。
婴哭往前走了两步，门匾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 发出微弱的点点金光，那家伙光圈小的, 还没有对着太阳吐口水灿烂。夏娃在建水国境内时，几乎没见过寺庙道观，有也大多荒废, 鬼族不信神佛, 更不可能任由神佛在自己地盘上招揽信仰。
夏娃把一只爪爪按到鬼王肩膀, 跟她说：“其实要是没有足够多的信徒, 就算神明也是邪门歪道。”
婴哭很是认可，然后袍袖一挥, 本来还算坚固的门匾便开始摇摇欲坠，并在身残志坚的坚持了片刻后，发出砰的一声摔落地面，落得粉碎。
然后鬼王一脚踩了上去，门匾上的点点金光瞬间消失无踪。
当僧侣们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时，婴哭已带着夏娃自正门而入，她半点没有自己是“邪祟”的意识，嚣张地仿佛在进自家后院。
大雄宝殿上，佛祖微微阖目，安然而坐，夏娃：“都叫大雄宝殿了，怎么可能会保佑女人。”
她们身处鬼道之中，旁人无法目睹，大殿上一群和尚正在做晚课，反正夏娃不爱听这些叽里咕噜的玩意儿，她问婴哭：“肉灵芝在哪里？”
顺着婴哭的视线，夏娃看见了伫立于宝殿中央的大佛，不知是否是因为寺庙里的和尚心不诚，造孽太多，还是别的原因，镀了金身的大佛，竟显出一种灰败的气场来，让夏娃感觉非常不祥。
肉灵芝就在大佛体内。
与夏娃对视后，婴哭微微一笑：“恐怕你不会很想知道它为何生长于此。”
夏娃撇嘴：“又不难猜，总不能是它自愿的。”
她可是具备“一眼鉴处”技能的前·超级智能系统，放眼望去，目前所见到的所有和尚里，只有那几个在外面苦哈哈扫地的和尚还是处，大殿里的嘛……不夸张的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在粪坑里摸爬滚打的臭味，尤其是几个老和尚，包浆了都。
不仅如此，夏娃还扫描到了一些额外的生物反应，在这宝殿之中有个很大的密室。
“难道我们要这样一直等到交替之时？”夏娃很不爽地问。
当然不会，但这不妨碍婴哭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夏娃正等她问这么一句呢，嘿嘿笑了两声，把手伸进小熊嘴里掏啊掏，最后拎出一串吱哇乱叫的大黑耗子来！
哪怕是鬼王，见到这一幕也很不能理解：“我要是没记错，你这里头还放了许多宝贝跟吃的。”
跟老鼠放在一起真的好吗？这些大肥老鼠看着油光水滑的，一看便知伙食不错，小孩儿的同伴们知道她们与老鼠共进美食的事情吗？
夏娃一脸活见鬼：“你在胡说什么，老鼠身上可以携带上千种病毒好吗？就算我不会被传染，食物也会因此变质的！”
然后她好好给婴哭科普了一番自己的伟大数据库。
小熊只是外表，肚子和嘴巴分别隶属于两个不同的数据库，被实体化的数据库能起到储存实物的作用，容量大小，由身为主体的夏娃所搜集到的总数据来决定。
大多数情况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夏娃会往小熊嘴里塞，而相对而言较为重要的东西，她会塞进小熊肚里。
正如夏娃觉得鬼族的种种技能很神秘很有趣，婴哭也觉得夏娃这个能力很特殊。
这一串大黑耗子不是夏娃养的，是她之前收进来的几座宅子里带的。宅子主人个个富得流油，家里的老鼠也吃得比人胖，正好拿来玩。
“我对它们进行了一丢丢改造。”
小孩儿捏起拇指跟食指，向婴哭表示真的只是一丢丢，“你听说过有关老鼠的民间故事吗？”
婴哭颔首。
她诞生后也是大字不识一个，漫长的六百年下来，总不能真的天天躺在王座上无所事事，因此鬼王不说是满腹经纶，也绝对称得上博览群书。
“我这老鼠，别看它们现在肥得像猪，但体型是可大可小的！”
像是为了验证夏娃的话，她手里提溜的一串大黑耗子迅速变得小小一只，让鬼王看来，有点像一颗一颗蠕动的羊屎球。
“它们最爱吃活人的鼻子啦！先咬住鼻子，然后顺着鼻孔钻进去，先吃五脏六腑，最后再吃最美味的大脑……”说着说着，夏娃忍不住想起火锅里的猪脑，口水险些滴下来。“等着瞧好吧你。”
说完，她就把一串小黑耗子往外一丢！
羊屎球大小的小黑耗子瞬间消失不见，过了会儿，一个和尚动弹了下。
念佛诵经，讲究的就是虔诚，一开始他身边的师兄没说什么，可这和尚动了一下还不算，竟开始扭来扭去，仿佛身上爬了虱子，不仅经不念了，手里的佛珠也拿不住，当啷一声落地。
“鉴惩！你在做什么——”
这一排最前方的中年和尚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发起火来，可他话尚未说完，名叫鉴惩的和尚已经痛苦地倒地不起，双手用力抠着脸，活似中了邪，等周围其它人把他控制住，众人都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叫声！
原因无它，鉴惩脸上，原本属于鼻子的位置，竟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不规则的血窟窿！
鼻子在人脸上乍看不起眼，却不可或缺。一张好端端的人脸陡然没了鼻子，那场面可谓是十分惊悚，而且鉴惩没有停止惨叫，他平时不算厉害，此时却以一人之力挣脱了摁住自己的四个师兄弟，并发狂一般扑倒其中一人，张嘴就咬掉了对方的鼻子！
夏娃呱唧呱唧给自己鼓掌：“看样子这个改造还行，你觉得呢？”
鬼王想了想，点头：“不错的创意。”
像鉴惩这样的突发恶疾并非一例，很快，坐在最中间金红色大蒲团上的老和尚惨叫一声，不知为何，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和尚竟也发了疯，扑过来咬他鼻子！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很快大雄宝殿上便乱作一团，再没有人控制得了局面。
夏娃叹了口气：“真要说哪里不好，就是咬鼻子的话，无法避免咬到鼻屎，所以这批老鼠用完就不能要了。”
大殿被她放出去的一串老鼠搞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个又一个鼻子消失，外面的洒扫和尚冲进来帮忙也无济于事，只是单纯地送人头。
夏娃将改造老鼠的认知程序特意设置到最后啃食大脑，就是为了让被啃食的人清楚深刻地体验每一分每一秒的“快乐”，老鼠身上携带的特殊病毒，会让他们的大脑在未消失之前一直处于清醒状态，同时还能数万倍的放大痛感，所以每被啃掉一口内脏，他们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哎呀。”
夏娃咂了下嘴，“看样子还是得再调试一番，死得太快了。”
最为年长的老和尚承受不住这地狱般的折磨，先一步咽气了，可他体内的老鼠才刚刚钻到喉管，一口大脑都没来得及吃。
婴哭满是愉悦地欣赏着这一幕，甚至难得夸了夏娃一句：“你还真有点本事。”
“那是。”夏娃得意昂头，“没真本事，能在妖王鬼王之间来回横跳吗？”
婴哭：“下回先提我，再提她。”
她对夏娃等人每次“妖族鬼族”“妖鬼”“妖王鬼王”的说法不满许久了，凭什么把妖放到鬼的前面？明明是联盟，听起来却平白低了妖族一头。
夏娃假装没听到，迄今为止，她对自己也有了较为明确的认知，像那些光明磊落正义善良之类的品质，她是学不会的，反倒是一些“邪门歪道”，她不仅感兴趣，而且极为擅长。
也许是因为她的前身是病毒子系统，也许这就是她的本性。
“对了，别让人跑了。”
对于夏娃的提醒，婴哭早有准备。她虽被困于鬼道，鬼道却不能彻底束缚她，早在到来时，她便以鬼力蔓延了整座寺庙，不会有人逃得出去。
果然，几个略微幸运的和尚充满狂喜把门推开时，面前却又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正是鬼打墙。
终于，在一切安静下来之后，日夜交替时分也终于到来，她们刚到这里时天刚黑不久，然而马上便要天亮了，整整一夜肠穿肚烂的痛苦，让大脑目前还未完全死亡的和尚们已经分不清人间与地狱。
在老和尚意外死了之后，婴哭特意提醒夏娃不要让这些人脑死亡，因为肉灵芝马上即将诞生，是最需要食物的时候。
这是夏娃第一次亲眼目睹肉灵芝降生——它在最开始，居然是没有形态的！
大佛的金身愈发黯淡，死气一点一点从璀璨金身上往外冒，生成一根一根活泼喜悦的菌丝，这些菌丝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一块一块粉白的嫩肉。
由于自女婴尸身上诞生，肉灵芝在形成时，菌丝偶尔会生成小手小脚，或是其它的人类部位。夏娃感觉它像是在重复于母亲女宫内孕育而来的过程，只是这一次没有母亲，所以它既得不到形，也无法生出魂。
完全凭借着生存本能与极度的恨而存在。
最开始形成的肉灵芝很小很小，顶多就夏娃的巴掌大，很难想象这样的它要如何长成遮天蔽日的模样，再破茧重生。
如今的肉灵芝有鬼族呵护，那鬼王呢？作为人间诞生出的第一只婴哭，她又是怎样成长到今天这样的呢？
紧接着，小小的肉灵芝开始了诞生后的第一次吞噬。
还未脑死亡的和尚们都被菌丝缠绕吞没，不仅如此，菌丝还飞快地往外生长，别看它们细细小小好像丝线一般脆弱易断，实际上却坚韧无比，哪怕刀剑都无法将其砍断。
轰隆一声，是大殿中的墙壁被菌丝穿透的声音，随后便是彻底敞开的密室，密室的左右是数不清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个不着寸缕的人。
夏娃发现肉灵芝并非无差别吞噬，有些笼子里的人被它避开，有些则被它从缝隙中破坏、拖出、吸干，她问鬼王：“这是怎么回事，它还挑食？”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被吞噬的大多是男人，极少数几个才是女人，菌丝明显没有满足，肉灵芝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但它依旧没有去吃剩下的人。
这跟夏娃数据库中的肉灵芝习性不一样，不过婴哭本就是非常特殊的肉灵芝，不能与普通肉灵芝相提并论。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是挑食吗？”
鬼王重复了夏娃的问题，也是一脸苦恼，“这个我也不知道呢。”
夏娃：……
不知道才怪！
不肯老实为夏娃解答的鬼王心满意足地看着小孩儿生气，而在此地寻不到食物的肉灵芝，已快速化为无数菌丝，自四面八方的缝隙中离去，再去寻找新的猎物。
夏娃发现，剩下笼子里被关押的女人们，她们都在想办法打开笼子，甚至有人能从嘴里吐出一根不知藏了多久的细铁丝。
有第一个人离开笼子，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离开密室看到满地鲜血后，她们非但不怕，还冲上去对一些残肢断臂拳打脚踢。
紧接着夏娃亲眼目睹这些人将寺庙里的金银财宝搜刮一空，而后或独自离去，或三两相伴。
全程没有人说过话，好像这是她们曾在心里演练过无数回的场景。
无意中，眼角余光瞥到鬼王的眼神，夏娃鬼使神差道：“她们以后运气应当会很好。”
“哦？”婴哭来了兴趣，“何以见得啊？”
夏娃指向倒地裂为两半的大佛，他那其中一只手还是完整的：“他说ok。”
第446章 第十九朵雪花（五）
自魔主被封印, 原本在人间肆意妄为的魔族也被迫退回魔界，不得进入人间。封印是双向的，魔族既然无法离开, 外面的人自然也不能进去。
但人间明显还有魔族的漏网之鱼, 它们行走于人世间, 想尽一切办法要集齐神器释放魔主，可令人万万没想到, 无妄之地中封印着的“魔主”，竟有半副神骨。
然而也只是半副神骨，仅此而已。
没有灵魂, 没有意识, 没有声音，还在人间兴风作浪的魔族被捉住后，问它们魔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些魔族也说不上来。甚至于审问它们是如何突破封印出现在人间时，它们也给不出答案。
魔族之所以如此渴望释放魔主，一是需要有王者来引领它们, 二也是最重要的，只有魔主苏醒, 魔族封印才能打开，到那时，它们便可以再临人间。
魔族对人间的渴望似乎与生俱来, 它们诞生于没有光明的地方, 而魔界绝对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里冰冷、黑暗, 充满杀戮，且永远食不果腹。
如果说大鬼吞噬小鬼是部分鬼族会有的行为, 那在魔族，高等魔吞噬低等魔，几乎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饶是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魔降生，对此了了感到不解，魔是胎生还是卵生？它们如何繁殖？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去到魔界才能找到。
也正因此，了了才能确定，被封印于无妄之地的神明并非魔主，因为她尝试着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通过这具死去的神明尸身打开魔界之路，连被捉来的魔族也说不清要怎样才能重返魔界——它们的记忆是如此简单而扁平，像被随意输入的代码，只按照既定的程序做事。
“魔”就是这样一种可悲的存在，套了谁的壳就是谁，没有自我可言。
了了不喜欢这种生物，只要一想到她不喜欢的生物在某个特殊的空间内拥挤地存在着，便让她心情很糟糕。
而且直到现在她都不理解神族封印了魔主后，为何要将神器留在人间。
神境显然是最不可能被踏入的地方，既然如此，把神器藏在神境之中不是更加稳妥，能保证魔主永远无法离开无妄之地？是谁做的主没有将神器带回？对方是否默认有朝一日无妄之地会被打开？既然如此，里面被铁链锁住的不是魔主而是神明，神族是否知晓？
除此之外，魔主又身在何处？若是处于封印之中，被封印在何处？无妄之地里的神明又为何被封印于此，还被误认为魔主？若是没有处于封印之中，又为何不打开魔界之门释放同族？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至目前，依旧没有找到能够完美解决的答案。
所以在夏娃等人离开的时间里，了了一直在寻找进入魔界的方法。倘若知道魔界位于何处，暴力打开也就是了，偏偏她没有头绪，抓来的魔们也同样不知晓，这便难办了。
她甚至再度去往名门亲自请教，可惜年代久远，如今当家做主的掌门人也说不出个一二。
但时间一长，灵昌山出了一场意外。
被关押在灵昌山的魔们，它们于人间行走时，总是披着他人之皮，并以此获得对方的记忆及能力，直到换上另一层皮，记忆与能力便会重置，魔们很少在一张皮上停留太久，总是不停地更换身份，但在灵昌山，它们没有其它身份可顶替，时间一长，就显示出了古怪。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鸟妖。
她依旧是同族中的战五渣，但因为个头小、身体灵活，所以加入了灵昌山巡逻队，每日都要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工作，而巡逻队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让队员们更换巡逻地，这次鸟妖负责的就是魔们所在的地方。
总不能腾出这么大块空出来白养这一群家伙，白日里魔们是要干活的，灵昌山灵气再充裕也禁不起这样多的妖族一同修炼，魔族力气又大，让它们种地盖房子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合适。
不过问题也出在这里，鸟妖巡逻时，发现她所负责的这片区域中，多了一只魔。
这怎么可能呢？
她不信邪，将魔数来来回回数了十几遍，结果真的多了一只！
而附近其它区域的魔却没有变少，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只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抓回来的某个魔生的？
吓得鸟妖赶紧将这件事禀报回去，灵昌山突然多了只魔，这可稀奇坏了，黄鼠狼精担心是鸟妖看错，对着名册检查了好几遍，才确认是真的。
之后消息便传达到了了耳中，她让人将这只多出来的魔带至主峰，从外表看，这是只低等魔，没有什么杀伤力，其身上的魔气也能证明这一点。如果非要说有哪里特殊，那就是它的外形。
整体看起来……有点像妖。
黄鼠狼精把这只魔打量了好几遍，忽道：“大王，属下瞧着，它长得有点像那家四不像啊。”
还真是，虽然浑身魔气，只看身形跟头上的角，还真的跟四不像妖有个五六分相似，只不过是暗黑走形版。
说着，黄鼠狼精翻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记事簿，托夏娃的福，她所使用的记事簿基本具备掌上电脑的全部功能，因此很快的，四不像一家的信息便被调了出来。
四不像一家是在半年前加入灵昌山的，它们是瑞兽，所到之处花木繁密，因此很受欢迎。这一家共有三妖，正好是祖孙三代，青年四不像加入灵昌山时正好怀有身孕。
“……诞下一只小四不像，这只小四不像生来便有灵智，我还亲自去看过。”
无论如何，四不像一家还是被请到了主峰，它们一家除了最小的那只外，姥姥与母亲都能化形，只有两条从头发里露出来的毛茸茸长耳朵证明她们并非人类，而是妖族。
小四不像特别活泼，一进主峰最先做的就是拿舌头去舔周围的冰花，也不怕被粘住。
在黄鼠狼精向她们核实当初的产子状况时，四不像妈妈很肯定她只生了一只小四不像，就是过于胆大包天还试图靠近妖王的这只。
她们四不像一胎基本上都是只生一只。
狼妖在小四不像伸舌头去舔妖王之前，把小妖拎到一边，并按住小四不像的脑袋不让她再到处乱跑。
黄鼠狼精奇道：“那你们来瞧瞧，这只魔看起来，可有几分眼熟？”
四不像一家一瞅，纷纷摇头。
灵昌山的妖族中，有很多灵智刚开便来投奔的妖怪，其中不乏怀有身孕的雌性，但没有化形就意味着它们生下来的孩子有极大的可能只是普通动物，所以在生下普通孩子后，妖族一般会将它们养育到成年，然后便将其驱逐。
至于之后是成为猛兽的猎物，还是机缘巧合也能成精，就只能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
毕竟灵昌山有许多食肉的妖族，不可能因为生出灵智便从此吃素。
小四不像被狼妖摁住后老老实实不动，直到狼妖略略松了手，她才一个蹦跶，跳到了那只魔的面前，湿漉漉的小鼻子嗅了嗅，然后朝姥姥跟妈妈发出疑惑的嗯嗯声，仿佛是不解为何跟自己长得这么像的家伙，身上的气味却完全不同，好像成为了另外的种族。
每只被抓来灵昌山的魔都有登记在册，突然多出来这么一只还找不到源头，黄鼠狼精可没法放心，她思虑再三，决定对发现这只魔的地域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将其来历查个水落石出！
了了摇头：“不必。”
黄鼠狼精连忙道：“可是大王——”
了了一直注视着小四不像对魔嗅来嗅去的模样，她没有听黄鼠狼精的话，而是对四不像一家说：“你们再靠近些，仔细看一遍，看看它究竟是魔，还是四不像。”
四不像姥姥跟四不像妈妈很疑惑，但还是听从了妖王的话，像小四不像那样靠近魔，不停地嗅，其中见多识广的四不像姥姥还化出原形，用鼻子拱了拱魔，还拿前蹄按了按。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四不像姥姥再度化为人形，不敢置信地说：“大王，它、它好像真的是我们的同族！”
“什么？”
众妖闻言，都惊奇地凑了上来，这满身的魔气一看便是魔，怎么可能是妖？
“似乎是没有跨过那道坎儿，成精失败了。”四不像姥姥遗憾地说，“但它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却不得而知。”
了了：“你确定？”
四不像姥姥：“确定。”
了了随即让众妖将几只高等魔带上来。
这些魔族有些是妖族抓的，有些是世外门派送来的，总之无论是什么来历，它们大多维持了最后一个“壳儿”的模样，之前众妖没有觉得奇怪，直到了了问其中一只魔：“在成魔之前，你是谁？”
黄鼠狼精原本正在查看手里的魔族信息，听闻妖王这样问，不由得感到奇怪。
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叫成魔之前它是谁？它本来就是魔不是吗？还能是谁？
第447章 第十九朵雪花（六）
这个问题, 别说是黄鼠狼精，就连被询问的魔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它那张似人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几分古怪的情绪, 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了问题。
众妖同样感到不解, 魔是怎样的生物, 无论是世外千百年来的记载，亦或人世间流传的故事, 再是她们亲眼所见，这都是一种残暴肮脏没有自我的悲哀生物，既然如此, 大王又何必有此一问？
虽被困灵昌山, 却也不是所有魔都心甘情愿，其中不乏心思活络试图逃跑者，它们一心念着魔主, 仿佛魔之所以存在，便是为魔主而活。
了了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她站起身, 一步一步向魔走来，用冰冷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它们, 仿佛透过这身恶臭的皮囊，还能看到一些别样的风采。
“大王。”黄鼠狼精在快速翻阅完手头的魔族资料后，代表同族们表示不解, “我们早已知晓, 魔族本身没有形状, 它们只能通过吞噬他人来获得身体, 并同时得到被吞噬者的记忆与能力，您问它前身是谁, 它哪里来的前身？”
了了却不这么觉得。
在这之前，她一直没有把魔族当回事，也甚少注意它们，基本上抓来了便丢给手下的大妖处理，了了的重心始终放在无妄之地的那具神骨上，若非这次鸟妖发现多出一只魔，了了可能都不会多看它们一眼。
蛇妖向来深信妖王，因此也用那双竖瞳将这几只魔来来回回看了好些遍，看过后，她对了了道：“大王，我曾对魔族用过搜魂之术，原本是想弄清楚它之前吃了多少人，又获得了怎样了不得的记忆，可魔没有魂魄，搜魂之术在它们身上根本不起效。”
类似的妖术，蛇妖都用过，她很有创新精神，随着道行日益增进，各种各样的新妖术也层出不穷。同伴是不能伤害的，蛇妖便会拿魔来用，反正它们皮糙肉厚不会死。
也正因如此，蛇妖对魔了解甚深，如果这句问话不是出自妖王之口，蛇妖会以为对方脑子出了问题。
“太攀，去将幻境中的人类捉一个来。”
蛇妖随即领命而去，很快便绑了个男修扔到地上，了了弯腰捏住了一只魔的脸，强硬地将其推到男修身上：“给你喂点好的。”
那男修哪里见过这阵仗，被魔贴到身上时忍不住发出尖叫，嚷嚷着妖族不能这样对他。
鸟妖便嘲讽道：“有什么不能的，御妖宗都不知道用多少有灵智的妖做过实验了。”
黄鼠狼精却从妖王的行为里看出了些许端倪。她想起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事实，那就是自打这些魔被捉来灵昌山，它们始终保持着最后一次顶替的外表，而随着时间过去，魔的本性影响到了身体，所以个个看起来开始歪瓜裂枣奇形怪状，因为灵昌山没有给它们吃妖的机会。
说来也奇怪，“食物”都送到了嘴边，按理说不能在一具身体里久待的魔是不会拒绝的，它们生来贪婪，煮熟的鸭子不可能放飞，但这几只魔，却没有一个对男修动口。
黄鼠狼精脑海中灵光一现：“我明白了！”
众妖朝她看来，以眼神询问她明白了什么，黄鼠狼精一激动，险些将手里的记事簿扯烂：“魔族兴许并不是像它们说的这样，吃掉一个人，再成为对方！”
鸟妖：“那是怎样？”
黄鼠狼精搓着记事簿的纸张：“我问你，魔族入侵人间时，是如何对待人类的？”
这个答案鸟妖不用思考就能回答：“冲入人群，将人撕成碎片随意吞吃。”
黄鼠狼精：“不错。既然它们能够吃掉谁便成为谁，打仗时这样合理吗？”
真要有这样的本事，何必开战？只要想办法去吃掉那些大人物就好了，反正只要吞食了对方的血肉就能取而代之，魔族还至于被封印在魔界，连点阳光都晒不着？
而且她们见过魔如何吃人，又如何化身成被吃者的场景，吞咽、消化、拟态，都是需要时间的，真在战场上这么干，未免过于愚蠢。
所以这就是大王如此询问的原因？
狼妖忽地福至心灵：“大王，您的意思是，这几个并非是被魔吃掉后的冒牌货，而是本人？”
了了：“不确定。”
不过她确实是这么猜测的。
随即了了下达了一项命令，那就是按照灵昌山所关押的魔族被顶替者的身份进行调查。
有些魔顶替了修士，调查结果可能会慢一些，但灵昌山曾经有一只魔取代过蜥蜴的身体，正潜心修炼的蜥蜴精一家突然被大妖上门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惹了事。
就这样，负责调查的大妖们陆陆续续归来，除却几个实在是孤僻的散修被顶替者外，其余有名有姓的被顶替者基本都调查的很清楚了。
他们之中有年轻一代的才俊，名门正派的长老，也有出身世家的公子……总之无论身份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点。
“这个姓郝的，在门派里可谓是一呼百应，许多年轻门徒都非常崇拜他，得知他被魔族害死后个个咬牙切齿，因此问起他的信息，众人无有隐瞒。”
鱼妖负责的是年轻才俊，如今妖族与世外门派勉强算是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碍于妖王曾单枪匹马抢夺神器并全身而退的光荣战绩，鱼妖没有在她所去的门派遭到任何歧视。
当然了，问起来这位郝姓大师兄，整个门派上上下下说的全是他的好话，恨不得将他夸到天上去，鱼妖才不信呢。
她化出原形，在对方门派潜伏，当天晚上便听见几个门徒说悄悄话，提到了一位小师妹。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有很多，只是随口一提，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几个门徒先是感慨大师兄死于魔族之手，又痛惜天赋异禀的小师妹尚未来得及一鸣惊人便早早陨落，最关键的是，小师妹是在与大师兄共同去往某处秘境时出事的。
事后大师兄痛苦无比，哪怕没有人怪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像这种话，鱼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她很快抓了那几个门徒，分别私下威逼利诱进行审问，虽不能确定郝师兄与小师妹的死究竟有没有关联，但可以确定的是，小师妹在世时光芒万丈，师尊长老们都对她无比看重，且小师妹仅修炼三月便已筑基，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
而在小师妹之前的天才，正是人人称道的大师兄。
“男人的忌妒心是非常可怕的，横空出世抢走了所有注目的小师妹，他一定对她恨之入骨。”鱼妖非常肯定地说，“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所谓的经验之谈，并非是指她被人类骗过，而是她很喜欢观察人类，人类女性面对强大的男性时，往往会产生欣赏、爱慕甚至臣服的情绪，但人类男性在面对强大的女性时却完全相反，他们最常做的是质疑、诋毁与打压。
身为人类观察学家的鱼妖太懂了，别看郝姓师兄表面上一副大度，甚至小师妹被表扬时还与有荣焉的样子，背地里不知怎么忌恨呢，两人共同进秘境，修为更胜一筹的小师妹死了，他却活了，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一定是他暗下杀手！
狼妖负责的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男长老，该男长老在门派中风评也是极好，惟独一点，他所教导的门徒，总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好像随着成长过程，将其天赋中的灵气抹去了。在男长老教导过的一百六十四名门徒中，修为最精进的一位也不过金丹，更多的都早早死了修道之心，作为凡人生活去了。
狼妖走访了还活着的门徒们，提起男长老，门徒们莫不感恩戴德，提起将男长老顶替的魔族，门徒们莫不恨之入骨。
“只有一件事很奇怪。”狼妖说。
“其门派掌门曾无意中说过，他们的师尊在世时曾感慨天道酬勤，因为这位男长老刚入门时天赋平平，一度被上一代长老们认为不可能有什么成就，然而他却很快崭露头角，并且在之后的数百年里，始终独占鳌头。”
“可是由于他总是教不出厉害的门徒，新人拜入山门时，都不愿拜他为师，所以就近的这六十年，他一直闭关不出，连诛妖大会都没参加。”
黄鼠狼精闻言：“我曾听说过一种很歹毒的手段，可以掠夺旁人的天赋化为己用，不知是真是假。”
就连那只雄性蜥蜴，都曾因与成精后的雌性蜥蜴格格不入而行为异常过。
众妖听完这些，心中难免有些微妙，这时，鸟妖问出了一句话：“魔族究竟是如何繁衍的呢？为何如此围追堵截，它们仍旧能在人间现身？数量还能越来越多？神族封印魔族，是只封印了个寂寞吗？”
蛇妖嘶嘶吐了吐信子：“依我看，不如把它们开膛破肚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目前妖族能确定的是魔族很难吃，不信邪的蛇妖曾经吞过一个，不到十秒钟便又吐了出来，像吃了一块裹满沙子的石头，剌嗓子不说，还坠的肚腹生疼，味道也是又干又涩，不如吃土。
蛇妖的提议获得了众妖一致认可，于是第一届妖族解剖实验就此拉开序幕，首先被绑上冰雪手术台的是三只魔，负责主刀的是黄鼠狼精、狼妖以及蛇妖，其它妖族则处于白线外有序观看。
这些魔在灵昌山被关了很久，外表已经严重走形，连身体内部的器官都产生了变异，一剖开便是一股臭气，其味之熏人，连妖王都以指掩鼻。
当然，作为魔族，即便被剖开身体也不会死亡，甚至于它们还能破口大骂。
忍着恶心检查过一遍过，什么发现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具正在变形中的皮囊，除了没有腐烂外与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黄鼠狼精严格地在记事簿上记录下了今天的发现，正在她准备结束工作时，不知为何，总有种异样的直觉，仿佛在告诫自己，一切远没有结束，最重要的东西她还没有发现。
此时，摆在黄鼠狼精面前的这只魔，身体早已被彻底剖开，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每一个器官都没有躲过，连它们身上的毛发都被剃了个干净。
真要说有哪里没有查看……
黄鼠狼精将记事簿放到一边，取过特制的夹子，掰开了这只魔的嘴。
在这之前，她检查过魔族的口腔与牙齿，甚至更深一点的喉管也没有放过，惟独这里——
“大王！”
黄鼠狼精的一声呼唤，令众妖纷纷侧目，原来就在魔族的舌根底部，存在着一个极其细微的黑色印记。
“快看看其它魔有没有！”
检查后发现，每一只魔的舌根都有这样一个印记，看起来像是羽毛。
了了却从这特殊的印记上感觉到了不一样的能量，这种感觉十分熟悉，说起来还得感谢夏娃，夏娃会将人类的灵魂收集起来转化为世界之核，而转化成功的世界之核却不可以复原为灵魂，即便如此，灵魂所拥有的特殊能量依旧存在，这是支撑世界之核成为燃料定点坐标的核心来源。
现在，了了在这黑色的印记上，感受到了与世界之核相似的能量，这意味着，黑色印记是由灵魂转化而来的。
众所周知，魔族没有灵魂，那么这枚黑色印记从何而来？
是魔族没有灵魂，还是魔族的灵魂，被转换成了某种特殊存在？
比如说，当一个“人”，想要变成“魔”，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转换灵魂能量，只要最关键的灵魂产生变化，“人”便能成为“魔”。
既然如此，那么成为“魔”绝不仅仅是“人”的专属，似乎只要拥有灵魂，就能迎来永恒的堕落。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在魔族全体被封印，无法离开魔界的情况下，人间依旧有魔族横行。
因为它们根本不是从魔界逃出来的。
第448章 第十九朵雪花（七）
所有魔族在舌根底部皆有羽毛印记的事实令众妖大惊失色, 其中尤以狼妖为甚，因为这些魔平时便由她及手下小妖负责，如此重要之事她竟从不曾察觉, 着实失职。
了了却还有一事不解。
拥有灵魂即可堕落只能解释魔族被封印后仍能出现于人间的原因, 那鱼妖亲眼目睹的魔吃人并变成对方的行为, 又如何解释呢？它吃掉的是否包括对方的灵魂？
但魔族识海中存在禁制，任何有关魔族机密的信息, 一旦被提起，它们便会被动毁灭，所以想从这些魔口中得到真相是不可能的。
沉思片刻后, 了了决定“释放”几只魔族。
当然, 不是光明正大的放，而是“不小心”被这几只魔钻到了空子，比起异常团结不好攻克的灵昌山, 它们更喜欢可以任意兴风作浪的人间，随后蚁妖便跟踪而去。
蚁妖的头领是巢穴中的蚁后，名为观火, 自她成精后，同一蚁穴中的工蚁与兵蚁因是她的后代, 虽不能如她一般生出灵智成精修炼，智商却突飞猛进，能够达到十岁孩童的水平, 并且非常服从命令, 无条件遵从蚁后的所有指令。
并且蚁后可以与它们共享视觉, 是比鼠妖更适合做侦查工作的种族。
此番共有五只魔出逃成功, 之所以会选择五只，也是了了为了能够更准确地观察其行为逻辑。毕竟在这之前没人想过要去了解魔族, 哪怕了了也只把它们当作寻找魔主的工具。
五只魔身上都有蚁后的信息素，因此无论它们身在何处，都逃不出蚁群的追踪。
这五只魔在灵昌山吃了许多苦头，好日子是没有的，成天干活不说，还不被当魔看，那群妖族真是一点都不怕它们！
所以在顺利逃出灵昌山后，五魔并未停留，而是分散开来四下逃窜，全程零交流，绝不愿意在灵昌山附近多作停留，免得再被抓回去。
最开始那只雄性蜥蜴被魔族取而代之就显得很奇怪，哪怕人类的身份无法进入灵昌山，就魔族“吃掉谁便成为谁”，连智商都会被主体一并同化的设定，做修士肯定比做一只未能成精的雄性蜥蜴强得多，但它偏偏就是这样选择了。
有些事情不去细想还好，一旦细想，真是怎么想怎么难理解。
一共五只魔，观火亲自跟踪了等级最高的那一只，这只魔也是逃得最远的一个，居然从灵昌山一直逃到了昆古国。
作为魔族，想进入凡间国家易如反掌，但一开始它什么动作都没有，每日都以人类的外表四处溜达，还专门挑人多的地方去，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夜晚，这只魔有了新的动静。
观火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会暴露自己，又能将魔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户官宦人家，家主身居高位，是本地大吏。观火心想，难道这魔是想吃掉家主取而代之，再为祸人间？
可她跟进去后却发现并非如此，甚至于进了宅院后，魔的气息竟变得无比微弱！
若非对方身上有自己的信息素，观火可以保证，绝对会立刻弄丢其位置。
宅院之中，家主的书房依旧点着灯，观火靠近观察了会，这位年过而立的家主气势威严，一看便是心性极为坚定之人，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男前来邀宠，结果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轰了出去，喜提禁足。
观火打量完家主后，把整个宅子都逛了一圈。在这期间，她能感觉到那只魔一动不动，信息素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
自那之后接连数日，魔都没有动静，观火险些以为它死了。
这几日也让观火弄明白了这户人家的组成。
家主一共有七名丰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二十余岁，最小的十五岁，都生得花容月貌，可惜家主不解风情，当然也可能是最近公务繁忙，反正从观火到她家至今，没见过家主踏足后院。
像之前那个端着亲手熬的汤水来邀宠的少男，便是个没脑子的，被其它丰人撺掇了，以为凭借年轻貌美就能得家主青睐，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据说要整整禁足三个月呢！
丰人们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那些小打小闹，家主共有三个孩子，其中大小姐在外地做官，二小姐今年要参加科考，剩下那位大郎君则一直居住于高阁之中。
昆古国习俗便是如此，家中郎君在未被聘走之前待字闺中，便不能出阁，不过也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到底是家主的亲生孩子，待遇可比那几个丰人好多了。
魔的位置就停留在大郎君的闺阁中，一连数日动也不动，观火不明白它想干什么。
终于，在等待了小半个月后，魔终于有了动静，观火听见它在跟人说话。
之所以能听见这声音，也是因为信息素，这只魔居然在蛊惑大郎君，让他弑母！
“……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魔柔声细语地说着，一字一句都像浸透毒汁，引诱着涉世未深的大郎君。“你的姐姐跟妹妹，不仅能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还能读书科考入朝为官，可你呢？都是母亲的孩子，为何只有你要生活在这小小的闺阁之中，日日只能趴在窗口，去眺望外表的自由世界？”
“你如今也十六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聘走，可你看看你母亲后院那几个丰人，他们之中最大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一二，你就没想过你们姐弟三人的生身父亲去了哪里？日后你若是被你的家主选中作为孩子父亲，就不怕也像你自己的父亲那样，有了孩子便被处理了？”
大郎君原本便心有惆怅，向往自由，被魔这样一蛊惑，本就动摇的心愈发不稳。
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它无时无刻不在向大郎君灌输一个观念：你所受的苦都来源于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偏心，是你的母亲狠心，她既然待你不好，你又何必对她有所留恋？
一开始大郎君只是心有惆怅，慢慢地便被培养成了不满，再后来，不满又进化成了恨意，情感日渐扭曲。
魔还用其它几个国家的现状来刺激他，告诉他溪西国跟北延国还有建水国是如何男尊女卑，就连你们昆古国，二十年前，那也是男人的天下！昆古国如今的国情是错误的，有悖伦理的，不符合自然规律的！要改变这一切，就得从你先开始！
不管什么话，都经不起日日夜夜的念叨，大郎君耳根子软，难免往心里去。
连观火都不免要被魔族说服，认为他的话有道理，何况大郎君？
但观火毕竟已经成精，道行仍在，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认为魔族的话有道理并非是因为它说服了自己，而是魔族的蛊惑自带魔力，心性不坚之人自然会被洗脑，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它说的话。
哪怕魔族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人应该吃屎而不是饭，再怎样违背自然规律的话，大郎君都不会怀疑。
但观火仍旧按兵不动，她的任务是观察魔族的行为，而且若是一个被养在高阁的郎君就能将一方大吏扳倒，那她也只能怀疑这位家主的水平了。
魔族不停地向大郎君诉说着这些话，它很会讲，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常常让身为蚁后的观火都受到魔力影响，更别说是十六岁的大郎君。
只半个月，大郎君便已视家主为仇敌，只是他能力有限，即便再恨，也无法对家主做出反击。
所以观火也在好奇魔族这样做的动机与目的，就算把大郎君成功洗脑又能如何？他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高阁男子，难道还能摇身一变让昆古国倒退二十年不成？
直到新的一天夜里，观火听见大郎君压抑的哭泣。
他自厌自恨自弃，怨自己无法为父亲报仇，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怨母亲冷心薄情重女轻男，更怨这阴阳颠倒女男不平等的昆古国。大大小小的怨堆积在一起，让他心如火烧，辗转难眠，痛苦不已。
甚至连半夜时分的悲苦哀泣，都不敢太过大声，唯恐被伺候的下人察觉再禀报与母亲。
这时，魔说：“其实你想要结束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看你是否狠得下心。”
大郎君恨恨道：“她都能这般待我，我怎地就狠不下心？只要能报仇，一解我心头之恨，便是要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哪有这么夸张？”魔笑了，“无论你的母亲和你的姐妹如何剥削你，欺瞒你，压迫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你是男人又如何，难道男人就只能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男人就不能封侯拜相建功立业？你不属于任何人，你是你自己，你可以做出任何选择。”
魔的话太戳大郎君的心，他迫不及待地问：“那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魔：“只要你想，就可以，没有人管得了你。”
大郎君：“我想！我愿意！”
魔：“那你要成为我的同伴吗？加入我们，成为我们。”
大郎君的声音明显开始犹豫：“加入你们，成为你们？”
“是呀。”魔用更温柔的声音说着，态度和气极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难道我还会骗你吗？你现在过得已经够苦的了，就算再苦，又还能苦到哪里去？能苦过现在吗？”
“可成为我们就不一样了，你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到时候你想怎么复仇就怎么复仇，你要什么样的自由就有什么样的自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大郎君却还是吞吞吐吐：“可是……可是……”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你是属于你自己的，你不属于任何人，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应该如何度过。成魔怎么了？成魔难道就不好吗？你看我，我难道不自由，不快乐？来吧，加入我们吧，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观火将这一切如实记录下来，出于蚁后的直觉，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魔这样做的原因了。
在魔的蛊惑下，大郎君最终没有抵抗得住诱惑，他同意堕魔了。
紧接着，房间里传出一阵诡异又恐怖的咀嚼声，观火抬起头，看着高阁的窗纸上模模糊糊透出了古怪巨大的影子——那是魔的真身，它正在进食。
很快，烛火熄灭，但咀嚼声却持续了很久，直到大郎君最后一块血肉都被吞噬殆尽。
观火潜伏于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并未消失，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饱腹感，这种感觉自然不是来自观火本身，而是信息素附着者发散后被共感的情绪。
最让观火吃惊的，是次日一早，大郎君依旧如往日那般倚着窗口向远处眺望，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任何分别。
但观火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大郎君已经不是原本的大郎君了。
准确一点来说，人还是那个人，但灵魂已然化作舌根底部的羽毛印记，哪怕拥有相同的记忆与能力，思想观念却是天差地别，她几次三番看见大郎君舔着手指，她知道他在渴望母亲血肉的滋味。
她甚至在大郎君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的微弱信息素，可观火能够确定大郎君并非自己的任务目标，他是堕魔后染上的气味，就像是传染病一样，引诱他堕落的魔，将身体上的信息素遗传给了他。
魔族吞噬他人的行为并非是为进食，更非夺舍。
是繁殖。
意识到正确答案后，蚁后头皮发麻，是了，这才是最准确的答案，所有拥有灵魂的种族都可以堕魔，这也就意味着魔族本身无法繁殖，而引诱任意种族堕魔，吃掉对方的身体，再给予魔气令其重塑，就像孩子自母亲女宫诞生，这是魔族特有的繁殖方式。
灵昌山那只四不像魔恐怕也是因此而生。
被引诱的种族大多如大郎君一般，或心性不坚，或心有执念，总之只要有空子，魔族便能钻，它们会花言巧语竭尽所能地欺骗你、引诱你，将成魔描绘的天花乱坠，充满幸福与自由，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你堕落。
你会被迷惑，被麻痹，甚至泥足深陷而不自知，以为这是幸福。
但魔属于魔界，无论它们在人间如何兴风作浪，如何“自由”，如何“幸福”，最终都要回归到真实的魔界之中。
那是没有光明的世界，是一脚踏入便再难脱身的地狱——它们引诱你，只是想看你堕落，想同化你，想让你成为同类，想拉你入火海，想你万念俱灰，粉身碎骨。
“繁殖”需要吃掉被引诱者的血肉，这个过程不仅能够增加同类，也能够使引诱者变强，观火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在弱化，这是魔本体的魔力在增强导致的结果。
魔族如何升级无人不知，它们彼此吞噬，吃着同类的肉，喝着同类的血，换取自己离开魔界的机会。
观火当机立断地决定不能放任这只魔离开，它的行为模式就目前来看基本已能盖棺定论，再让它继续闹下去，恐怕后果不妙。
察觉到信息素不仅在越来越淡，还越来越远，观火果断追了上去，并在那只魔想要进行第二次繁殖之前便将其捉住，之后更是马不停蹄赶回前头那户官宦人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观火到达时，已经堕魔的大郎君正将一名侍卫按在地上，他的目标很明确，是被保护在最中央的母亲，堕魔后获得的力量让他变得无比自大，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推翻昆古国的错误统治，拨乱反正让其倒退二十年了！
蚁后的出现让连同家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任谁突然看见一只将近十米高的巨型蚂蚁都会又惊又惧，更别提这只巨型蚂蚁还会飞！
观火动作非常快，刚堕魔的大郎君在她眼里还不如小兵蚁，直接给他叼在了口器中，往地上狠狠摔了几个回合后，大郎君便头晕眼花，随后被观火吞掉了。
这一切结束得很快，电光火石间便已宣告终了，巨型蚂蚁连瞅一眼家主都没有，瞬间消失不见。
其实不是消失，而是缩小了。
蚁后可没有跟人类解释的习惯，爱咋咋地吧，她最讨厌人类了，还未成精时，不知被多少小孩用水灌过蚁穴！
从其它同族的眼睛中，蚁后确认了魔族的行为模式确实是如自己推测的这般，五只魔在各自落脚后做的第一件事完全相同，都是“繁殖”，蚁后已传递消息回灵昌山，因为以工蚁和兵蚁的能力，它们只能追踪，武力上完全不是魔族对手。
等五只魔分别被抓回来，才知道自己是那没断线的风筝，哪怕飞到天涯海角，线也在妖族手里握着呢！
观火将自己用来记录魔族繁殖行为的影音石拿了出来，众妖这才恍然大悟。
她们小看魔族了！
第449章 第十九朵雪花（八）
昆古国皇宫内, 公主一如既往地沉睡于黑暗之中。
自夏娃等人离开，她便不再藏身于幕后，有薛相等能臣相助, 掌控昆古国对公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可惜的是, 她依旧和从前一样, 无法生活于阳光之下，这是半魔之体带来的影响, 对此公主并不感到遗憾，为所获得的强大力量而付出，她心甘情愿。
如果让她在无力反抗, 只能沦为牺牲品的和亲公主与半魔之间做选择, 她宁可永生不见天日，也不愿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怎么了？”
虽然无法沐浴阳光，但有这些可爱的人皮脑袋作伴, 公主从来不觉得寂寞。
她步入寝殿时，她最喜欢的那颗，总是被她放在枕边陪伴的人皮脑袋似乎情绪很是低落, 于是公主温柔地询问出声，手指刺入了人皮脑袋的眼眶, 把玩着它圆溜溜的眼球。
“今天过得不开心吗？还是说留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即使人皮脑袋与生前的模样有了很大改变，但夏娃若是在这里, 也依旧能一眼认出这颗公主最爱的人皮脑袋不是别人, 正是赫连同化。
公主远在昆古国, 赫连同化又有心遮掩行踪, 神洲之大，公主手底下的人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幸好, 她的小朋友运气不错，不枉她将八角鼓赠予她们，婴哭的事情，公主不会向夏娃透露半句，可夏娃若是能凭借八角鼓找到婴哭，那便是她自己的本事。
赫连同化落入公主手中后，还以为能凭往日“旧情”落个痛快。只能说他想多了，上一颗被公主偏爱的人皮脑袋是昆古国的老皇帝，现在，嗯……大概已经被泡在某个陈年老粪坑里静静等待灰飞烟灭吧。
请不要误会，公主是不会亲自去做将人皮脑袋埋进粪坑这种事的。
刀子没砍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觉着疼，比如当年赫连同化便无法理解公主的痛苦，他高高在上地怜悯她，或许还带着自以为是救世主的心情。
现在他知道了，刀子若是捅在心口，那真是很痛很痛的，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颗只能受控的人皮脑袋，对赫连同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不如给他个痛快，直接要了他的命，好过将他当作玩物羞辱。
公主怎么舍得呢？她可不愿自己的仇人死得干脆利落，那太便宜他们了，她得把他们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再将骨头磨成粉，让他们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受尽折磨，最后还要连灵魂都化为灰烬。
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杀了我吧……”
赫连同化呢喃着，乞求着，“求求你了……”
公主的语气很温柔，她将手指刺入人皮脑袋的眼眶，再刺入大脑，将整个脑子搅的乱七八糟后才回答他的诉求：“那怎么行呢，我还没有满足呢。”
正准备再玩点新花样，让人皮脑袋们好好感受一番什么叫生不如死，手底下的赫连同化嘴里忽地发出嗬嗬低叫，原来是公主突然用了魔力，将他的脑神经弄得不停断裂再重连，灵魂像是被切割成了千万片，痛不欲生。
这颗近期饱受公主特别对待的人皮闹到立马被丢到了一边，公主冷声道：“贵客大驾光临，何不现身？”
结果却只听见清脆的啾啾声。
抬头一看，竟是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胖小鸟，正在殿外绕来绕去，嘴里不停发出啾啾声。
公主觉得奇怪，这只小鸟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刚才那股神秘气息却很是强大，显然不是这只小鸟能具备的。
胖小鸟用啾啾声吸引了公主的注意后，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开始落地，停在寝宫门口，笃笃笃啄了几下门，显得非常有礼貌。
公主：……
还以为是有不长眼的上门送死，怎么是只敲门小鸟？
胖小鸟敲完门后老老实实在门口等，公主观察了它一会儿，突然生出一个堪称荒谬的念头——这只胖鸟，该不会是在等她邀请进来吧？
“……进来。”
胖小鸟一听，居然真的进来了！
虽然它看起来很多肉，很肥美，但顺着宫门缝隙往里头挤时公主才发现，人家是虚胖，只是羽毛太过浓密显示出的假象，否则怎么能从那么细的缝隙中挤进来？
胖小鸟一进大殿，就啾啾叫着飞向了公主，落到她手边后来了个金鸡独立，把一条腿抬起来，给公主展示自己脚爪上绑着的小圆筒。
刚才那股让公主警惕的力量，便是来自这个小圆筒，只是附着不多，估计是让小鸟能穿过紫气进入皇宫的。
打开后一看，是长空的信件，以及一张十分正式的拜帖，上面写着，妖族之王想与她见上一面，共商魔族之事。
公主虽是半魔，但勉强也算是魔族，她对长空印象很好，而且对方还如此有礼貌，看样子并不是要挑衅。
思索片刻后，公主走到桌边，提笔回信，并将信纸卷起来，塞进胖小鸟的小圆筒。
胖小鸟欢快地啾啾叫了几声，临走前还用一边翅膀贴在茸茸的胸腹上，给公主来了个优雅的行礼。
有了妖族的胖小鸟做对比，公主开始看人皮脑袋们不顺眼了。它们既派不上什么用场，又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真不知道留它们有什么用，要不然全扔去堆肥得了。
人皮脑袋们没了身子也纷纷打寒颤。
长空作为与妖王及公主都有过接触的人，很自然地成为了友好大使，了了在别人不冒犯她时，其实还是挺好相处的，但凡换个人，她都会直接打上门，还写拜帖呢。
公主对妖王也有所耳闻，主要信息都来自夏娃，其中是三分真实七分诋毁，总之在夏娃口中，妖王不是什么好东西，既坏且坏，还坏。
但一见之下，才知道夏娃的话里有多少水分。
公主掌控昆古国二十年，朝中百官虽有心腹，却也并非尽是肱股之臣，其中不乏城府深沉心思不正者，再加上皇家无亲情，她打小就生活在没有真话，一句话要拐十七八个弯儿才说出来的环境中，所以跟了了初次见面，尚未开始寒暄，妖王便开门见山。
“我听夏娃说，你手头有半具无法毁坏的白骨。”
公主：……
只片刻，她回答道：“正是。”
夏娃等人与公主的相识，了了并未细问，她不喜欢对别人的人际关系刨根问底，夏娃与公主有交情，不代表她与公主有。
“我想看一看这半具白骨。”
先直截了当提出需求，再给予回馈，“作为回报，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重塑一具不畏阳光的身体。”
公主颇为惊讶，重塑真身？妖族有这么厉害的法术吗？
她倒是很欣赏了了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横竖那半具白骨放在她这儿也没什么用，与妖族打好关系，对昆古国来说绝非坏事。眼前的和平只是短暂的，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再有南香鸣那样的家伙，或是世外的高人前来找茬。
了了一见到公主取出的白骨，眼睛便微微眯起。
巧了么这不是，公主手中的这半具白骨，恰好能与她在无妄之地所得的那半具，合为整体。
性别不同，骨头上的特征也不尽相同，无妄之地的半具骨头只有上半身，缺少盆骨耻骨等能判定性别的关键，然而那具死去的身体是女性则毋庸置疑。
“这半具骨头，是我双生弟弟的。”公主解释道，“不知为何，这骨头无法被吞噬，也无法被销毁，我原本还想着干脆拿去堆肥好了。”
了了：……
这要拿去堆肥，死去的那位神明估计能被直接熏活。
“弟弟？”
公主颔首：“一母同胞的弟弟。”
了了：“这是女性的骨头。”
“什么？”
公主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女性的骨头？怎么可能呢？”
一旁听了全程对话的长空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公主你弄错了？”
“绝无可能！”公主斩钉截铁地反驳，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质疑，“这骨头是我亲自从他身上抽出来的，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肉，每一滴血，都由我剥离，这怎么会是女性的骨头呢？我那双生弟弟，我很确定，他的生理特征是男人，并无缺陷！”
一个男人，竟有半副女人的骨头，这未免太过荒谬。
了了看过来：“我这里也有半具骨头。”
公主闻言，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那半具神骨，了了也随身携带着，她虽然没有夏娃那样能做空间储备的数据库，但世外想买点储物袋之类的还是很方便的，随便在灵昌山挖两株灵草就能换来大笔灵石。
饶是公主再如何不信，看到半具神骨后，也由不得她再怀疑。
“莫非，我与他真是双生的姐妹？”
公主都糊涂了，当初宫中也的确称她与对方为双生姐妹，难道这不是母亲为了保护男儿说的谎言，而是真的？
了了看了公主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她虽没开口，但公主看懂了她的眼神，好像是在看脑子不清楚的傻蛋。
“他并非女身，而是要借这具神骨，获得神身。”
长空随即三言两语向公主讲述了被封印在无妄之地的“魔主”的事情，公主何等聪明，其实六皇子乃魔主转世，基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否则那个身份成谜的南香鸣也不会拼死想要解救他。
“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了了在拼好神骨后，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具。
公主凑过来仔细打量神骨，还真是，这两个半副的骨头，居然真能完美拼接在一起，没有丝毫多余或是不和谐。
真要说哪里看着奇怪，那就是在神骨复原后，才能看出其与人类骨头的确区别很大，也怪不得这么多年公主都没瞧出手里那半副不是男骨。
神骨的两边肋下，有两处十分明显的缺口，人类在这个位置是不会有这样的缺失的。
“这里是还有另外的骨头是吗？”
因为自己是半魔之体，公主并未伸手触碰神骨。
怎么说呢，以为那半副骨头是双生弟弟时，她能又踢又踹，拿锯子剌拿大刀砍，火烧水淹甚至可以喂狗，但在得知这骨头是对方卑鄙偷窃而来，本身属于一位女性神明时，公主心中便后悔起来。
她早该知道的，一个人的骨头，哪能上半部分可以被毁灭，下半部分却不能，如此奇怪之事，自己怎地没有早点察觉呢？
这样的想法并非出自对神明的畏惧或是崇拜，而是天性中对于同性的亲近。
公主并不信神佛，神佛若真垂怜世人，昆古国数十位不得善终的公主，怎地不见被上苍怜惜？她们享受的皇家权力远不如兄弟多，却过得比兄弟凄惨千百倍。
一位死后都不得安宁，被宵小窃取神骨的神明，公主难以想象这样的血海深仇，要如何才能雪清。
了了以前没见过神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复原后的神骨依旧不完整，只是不知道缺少的部位是什么，毕竟没人规定神骨也必须和人骨一样是206块。
目前基本能够判定，魔主并未被封印于无妄之地，虽不知他是如何躲过这一劫，但他也的确想方设法投了胎，并成功转世为人。假如计划没有出现意外，身为天潢贵胄的六殿下会一鸣惊人，以人间帝王的身份一统天下，功在千秋的同时，帝王紫气能够让他更好地炼化神骨，从此脱离魔胎，成就神身。
看其它普通魔族还天天眼巴巴想着解除封印，可见这位魔主大人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同族。
神骨从何而来，这方法究竟是魔主一人而为，还是另有帮手，眼下暂时不能确定。
……谁能想到会出现公主这么个突发状况呢？
因为与转世魔主是双生，她的体质非常特殊，在食用了名为婴哭的肉灵芝后获得了强大的力量，随后更是杀伐决断，狠得下心，在魔主觉醒之前将其绞杀，成功变为半魔之体。
而在她转化途中起到至关重要的婴哭，又同样来自人类。
只能说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不属于你的，即便使出阴谋诡计夺走，也终将还回来。
第450章 第十九朵雪花（九）
“这骨头你若想要, 便拿走吧。”
公主淡淡地说。“横竖留在我手里也只能煲汤。”
了了本来就没想把神骨留下，依照约定，她取走神骨, 为公主换一具无畏阳光, 并且能增强实力的冰雪之躯, 不过……
“你应该有所察觉，你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了了的话令公主神情一变, 她沉默地看向她，四目相对之间，似乎有些无法言喻的东西静静流淌。半晌, 公主竟没有否认：“很明显么？”
以魔的体质, 其实并不会畏惧阳光，否则它们如何在人间兴风作浪？但公主在掌控昆古国的二十年间，却从来无法出现在白天。这与她半人半魔的体质有一定关系, 也归咎于鬼王喂给她的那块婴哭肉，但更多的，却是她自己最了解自己的身体, 一个从内部开始溃烂的苹果，即便保存的再完好, 也终将腐朽。
不知是婴哭肉的影响，亦或是魔本身便是如此，总之这具半魔之体, 愈发有向魔体进化的趋势。要不了多久, 她兴许连这属于人的一半都保不住。
夏娃给的那朵雪花很大程度上帮助她减缓了魔化速度,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魔化的恐怖之处并不在于丑陋肮脏的外表, 而是堕魔之人终将失去神智，成为只知道彼此吞噬的可悲生物。
否则是人是魔, 公主也不是很在意，成魔若能千秋万代，又何必做人？
“我想，这应该与你得到的半魔部分有关系。”
了了不清楚魔主的体质，但看其费尽心思的转生，恐怕与普通魔族区别很大。公主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这份力量也会反过来将她吃掉——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的意识便会被半魔这部分替代，到时候占据这身体的究竟是公主还是那位六皇子，可就不好说了。
显然公主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了这样说时，她的脸色十分难看。想到夏娃曾说过的话，她对了了道：“我可以为你做事——”
“不必。”
条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拒绝，公主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长空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到这两人的争锋，心中默默祈祷她俩千万不要打起来，因为自己是肯定要站在妖王这边的。虽说与公主关系还算不错，可大是大非之前，她必然向着同族。
所幸了了后面还有话说：“我为你再造一具身躯，你的这具半魔之身，可否拿来做打开魔界大门的钥匙？”
顿了下又道：“使用过后，恐怕难以保留。”
绝大多数人类都很难接受自己“死无全尸”。
谁知公主只怔了片刻，便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比起被他蚕食，我更愿见他灰飞烟灭，不过一具躯壳，便是从此只能做鬼，没了实体，我也是乐意的。”
当初鬼王对她另眼相待，便是将她当作鬼来培养的，只是没想到她与魔主乃是双生，吃了婴哭肉后迅速异变。
双方很快达成共识，对公主来说，全然将自己的灵魂交给另外一个人，是一件很新奇也很艰难的事情。
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如果真要她说，倒像是在母亲的身体中被重新孕育了一次。那连靠近都灵她感到寒冷的冰雪之息，当她被包裹其中时，竟觉得它有如羊水一般温暖——虽然她早已不记得还在母亲女宫内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越是灵魂强大，所需的冰雪之躯便越要坚固，长空在寝宫外等了许久，不是她不想在里头待，而是冰雪凝结时太冷太冷，连她这样的大妖都难以忍受。整座寝宫被冰霜冻结，寒气四溢，长空不由得拢了拢茂密的羽毛，往后退了几步，免得受冰雪侵蚀。
就这样不知等了多久，寝宫大门忽向两边打开，长空忙抬眼望去，明日当空，公主竟能出来了！
只看外表，与常人无异，不会感到痛苦或不适，而是本应生活在阳光之下。
公主自己也觉得十分神奇，新的身体仿佛才是根本，比半魔之体更加灵活和舒展，就连阳光都不会再刺痛她的皮肤，在这之前，她还在想，既为冰雪怎能不惧烈日，晒得久了岂不是会化？
但还真就没有。不仅没有，她甚至觉得魔力比从前更加充沛，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如果说之前愿意跟妖族交好，为妖王做事，是因自己对夏娃许过诺，那么现在便是心甘情愿了。
跟了了说的话比不得与夏娃的百分之一，但了了在公主心中的地位已然超越夏娃。
此时的夏娃狠狠打了个喷嚏。
不过冰雪之躯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比起半魔之体的迟钝，被放大数倍的敏锐五感已经无法忍受整个寝宫内遍布的人皮脑袋，原本还想留着继续玩儿，可眼下公主已被熏得只想拔腿就跑。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不觉着味道如此之大，难道说嗅觉随着魔体入侵被同化了？那每次召薛相等重臣议事时，她们是没闻到，还是闻到了却不好说？
想到第二种可能，公主脸都绿了。
但要她这样放过人皮脑袋，给它们个痛快，难免太亏，反正它们本身就是臭的，干脆全丢到粪坑腌起来好了，什么时候她不想玩了再一把火烧个精光。
被脱离的那具半魔之体被冰雪包裹，公主问道：“魔界之门要如何打开？”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魔界的钥匙，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从未感受过。
了了从储物袋中取出五件已被使用过的神器，当时神器打开了无妄之地，里头却没有魔主，如今魔主的半具魔身在此，即便打不开魔界之门，她也能将这半具魔神丢进去。
说好的“魔主”被封印于无妄之地，总得成真。
神器分作五个方向，浮在魔身周围，说来也奇怪，它们一靠近这魔身，竟开始浮现淡淡光芒。光芒形成了五条细细的红线，将魔身与神骨连接到了一起。
这离奇的一幕令公主大为震惊，五件神器与其说是解除封印的钥匙，倒不如说是将神骨分离，传输给魔主真身的输血管。
现在了了明白为何如此重要的五件神器会留在世外了，因为神族与外界隔绝，而魔主生于人间，想要源源不断地为魔主重塑神身，这几样神器就只能留下来！
“好歹毒的心思。”
公主难免怜惜起这位连骨髓都被掏空的无名之神，“若我知晓是谁人定下如此毒计，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而魔界之门也就此打开，了了将神骨收起，被神器牵引的魔身便开始往外冒魔气，一开始只是一小缕，之后立刻壮大，其浓烈几乎盈满寝宫，长空最先感觉不适，她捂住胸口不停咳嗽，随即便被了了挥袖送到外头。
到了外头才发现，这些魔气如同活物一般，自门窗瓦砾的缝隙中张牙舞爪地向外挣扎，幸而被冰雪隔绝，否则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曾是半魔之体的公主莫名对魔气有着了解，但这并非她的记忆，而是由于双生所得到的特殊意识。
魔气越往外扩散，越显得魔身所化的入口黑漆漆不可凝视，像一个巨大的深渊，未知才最令人恐惧。
了了回头看了公主一眼，饶是没有话语，公主也知道她的意思，便往前一步：“请。”
两人并肩踏入的同时，了了将神器收起，长空在外头只看见魔气像被收回一样迅速后退，她捂住口鼻追踪而去，便见它们伸着不甘的气息，由大及小，最终化作一个小小黑点消失不见。
寝宫内空无一物，神器、魔身、妖王、公主尽数不在。
进入魔界的公主入目所及尽是黑暗，她立刻意识到这并非人间黑夜，魔界的黑暗是浓稠的、流动的、深厚的，从未见过这样的黑，像是能将人吸进去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随手点起一朵火焰，却是一灯如豆，连脚下的土地都无法照亮，反倒吸引来了一些粗犷疯狂的喘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公主当机立断熄灭火焰，说来都怕没人信，了了就站在她右手边，她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似乎在进入魔界的那一瞬间，她们便被浓烈的魔气裹满，甚至于魔气还在不停地想要侵蚀身体。
此时此刻，公主只有两个字想说：恶心。
就在此时，一点流光从了了手心浮现，没等周围的怪物群体扑来，这道流光便被了了丢向远方，并停在高空，绽放出耀眼寒光！
是一朵亮晶晶的雪花。
公主尚未惊叹于妖王的本领，便就着寒光看清楚了周围。
哪怕是阅历丰富的她，也不免感到一阵恶寒，因为她们的前后左右，甚至是半空之中，到处都是涌动的黑色不规则魔物！
这兴许才是它们真正的姿态。无论堕魔前是什么种族，有着怎样的记忆与过去，当彻底堕魔后，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像一坨一坨黑色烂泥，没有固定形状，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手指说不定会出现在哪个部位，看起来粘稠又阴冷，魔气像新生的小触手一般围绕着它们，有时两只魔物撞在一起，它们便会立刻开始互相撕咬，不停地吞、吞、吞……除了本能，什么都没有。
如果没有遇见妖王，自己是会被一半魔身反噬，还是也会变成这样？
在这无数流动的魔物中，公主与了了显得很是惹眼，但困于魔界的魔族，其实身体上的这些器官只是长着表示它们曾经拥有过，并不能起到器官本身具备的功能，眼珠子即便转上千八百圈儿，依旧看不见。
但它们能感觉到有异类入侵，而本能会让它们将一切异类同化。
都陷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成为怪物吧！
公主一脚踢开一只爬过来的魔物，这玩意儿被踢碎后，迅速被其它魔物吞掉融合，于是有的魔物就又涨大了一点点。
很久很久以前，公主也曾经想过，变成那副模样，自己后悔吗？
当时她的答案是不后悔。因为即便化作半魔之体，她也一定要复仇，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当她看到这数不尽的可悲魔族时，内心才生出一股后怕，她也许不会后悔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因为当时她已别无它法，可她绝不愿意成为这样堕落的生物，绝对不愿！
生活在这种地方会让人发疯的。
魔物们疯狂地向着光明之处涌去，明明已经堕落成了这样的生物，却还是渴望着光，就像溺水之人渴望浮木。
它们扭曲成一团，后来者踩着先行者的身躯往上攀爬，只为触碰那点寒光，摇摇晃晃地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魔物，诡异地纠缠着、挣扎着、沉沦着。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放眼望去尽是数不清的魔，公主扭头问了了：“你想做什么？”
了了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抔土，这里的土壤也是魔气所化，到她手中便像活了一般，想刺破皮肤入侵内里取而代之，然后便被攥成一把飞灰。
魔界不比灵昌山。
灵昌山灵气充沛，妖族可以自给自足，随手洒下一把种子，很快便会萌芽露头，但魔界不行，这里什么都没有，连时间都是可悲的。
“你不觉得很不爽吗？”
公主：“嗯？”
了了静静地望着那群追逐寒光的魔物：“无论是被窃取神骨的神，还是被半魔侵蚀的你，亦或是无法生活在人间的婴哭鬼。大家都有各自的悲剧，各自的限制，凭什么呢？”
“既然人间容不下你们，那便寻个更好的去处。”
恍然间，公主似乎听懂了，她微微张着嘴，有些瞠目结舌，却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更好的去处，更好的去处！
她能活太久太久，等到薛相她们垂垂老矣，她依旧还能活，可难道活着，就要永生永世做昆古国的帝王，被困在这小小一方皇城之中？
但如果不留下来，又哪里去找容身之处呢？
要一个能活得很幸福很开心很舒适的地方，人间属于她的子民，魔界又难以生存，但这世上，的确存在一个极好极好的去处。
被称为“天外天”的神乡。
充斥着鸟语花香、阳光与美满的桃源。
“你说得对。”
公主笑起来，她死时不到双十年华，因此外表停留在这副模样，笑起来时还有些孩子气：“神能够指点人类，驱赶与审判妖魔，神明可以，妖魔自然也可以。”
可惜这些魔族已经失去了灵魂，了了捉了几只去检查它们的舌根……有点困难，因为很难找。
公主在得知魔族舌根处的印记后，想起“输血管”般的神器，便与了了道：“魔主虽力量强大，可归根究底也是魔，既然它能偷神骨为己所用，焉知这些魔族的灵魂不是它的养料？”
甚至于引诱各个种族堕落为魔，说不定都是魔主刻意为之，许以利益，令它们万劫不复，一旦堕魔便悔之晚矣，只能任由魔主吸收。
了了问：“我听夏娃说，昆古国有一盛产美玉的琢城？”
公主点头：“不错。”
琢城不仅盛产美玉，夏娃还在那里弄到一块鳞片。
看过了魔界，确认这里无法让除了魔族之外的任何种族生存后，了了便对其失去了兴趣。她与公主一起转去琢城，并看过了曾经失去灵气的玉矿。
如今玉矿已渐渐恢复，产出的玉石虽不如鼎盛时期，却也好过最差的那段时间。想来要不了多久，琢城玉将再度天下闻名。
但了了在将琢城走过一遍后，却若有所思。不仅仅是她，公主亦是如此。
她们特意让长空背负凌空，居高临下的审视琢城，然后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琢城的所有玉矿，若将它们分别做点连接起来，竟能形成一片羽毛的样式！
更有趣的是，这羽毛的形状，与魔族舌根处的标记别无二致。
说这是巧合，不如说太阳从西边升起。
公主道：“说起来，琢城开始出现玉矿并扬名神洲，约莫也是在魔族消失之后呢。”
她二人坐在长空背上，长空低头往下看，她听得见妖王与公主的对话，曾经也带着夏娃她们于琢城上空飞过，但当时她们并不知晓魔族舌根处的特殊标记，自然也不会将玉矿连作点，并与魔族联想到一起。
了了将神骨自储物袋中取出，平放至面前，她并不是很确定，只是忽然想起了神骨上缺失的那两处骨头。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神骨一现世，琢城羽毛形状的玉矿竟生出星星点点的光，然后连接到了一起，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呼唤，光点所化的羽毛渐渐脱离玉矿向空中浮起，最后竟落到神骨之上，而后化作一片与胸骨相连的翅骨。
原来这神骨身上所缺失的两处，竟是翅膀！
可惜只寻到其中一片，另一片却不知下落。
公主忍不住伸手轻抚神骨，饶是与这位神明素不相识，她也想要为她复原神骨，哪怕神明的灵魂早已不复存在。
“我的那副半魔之体，还在么？”
了了点了下头：“略有折损。”
毕竟只开启了一次魔界，应该还能再用个几次。
公主：“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假如魔主已经消失，那南香鸣又是何人？难道他是魔主留在人间的分身？”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魔主转世便耗费了全部力量，不可能留有分身，即便是，那南香鸣为何不在她一回昆古国时便将她杀了，反而任由她壮大？要知道当时她与长空斩楼等人联手都不是南香鸣的对手，对方若是早个二十年来杀她，她都活不到现在。
“这南香鸣出现的时机，倒跟夏娃得到那鳞片时凑到了一起。”
事到如今，公主已不相信任何巧合，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还偏偏都围绕着魔主发生。
除了魔主自己，一定还有人期盼着它能复生！而且这个人绝不是那些堕落的魔族，此人深谋远虑，谨小慎微，是个极难对付的敌人，且正隐藏于暗处，说不定她们现住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它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了了：“若真有，倒也不难猜。”
公主疑惑地问：“这还能才猜？”
了了：“本事这样大之人，你见过几个？”
公主仔细思索片刻，忽地怔住：“你是说……”
她不知对方是否真的时刻看着她们，因此并未直说，只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天，了了对此不置可否。
能越过魔主的，数遍天上地下，又能有几个？
若真有那么多，当初也不至于为了将其封印耗尽心血。只是如今看来俱是可笑，无数人付出了性命，结果怕是都给旁人做了好，魔主为何只是被封印而非被杀死，究竟是魔主太过强大，还是有人不愿他死？
这样恶贯满盈的东西，竟还能轮回转世，若真让他窃取神骨成功，怕是天外天又要多出一位高贵的神明大人了吧？
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恶毒的令人胆寒。
自了了到达这个世界至今，所有种族基本都已了解的差不多了，惟独神族，自始至终从未出现，也找不到去往天外天的途径。
既然去不了，那便想法子让它们主动现身。
公主对此很是认可，但是……“要怎么做呢？”
她对神族更是一无所知。
了了：“这就要看夏娃了。”
打败神学的最好方式只有科学，人类信奉神明，并非本身虔诚，而是有所寄托。神之所以是神，是来自人类的供奉与信仰，当它们失去供奉不再被信仰，“神”便也只是一个种族。
目前的神洲四国，除却溪西国外，昆古国、建水国、北延国已尽数与妖族达成合作，而合作的第一步，便是宣扬科学，摧毁所有神庙。
到那时，高座于天外天俯瞰世间的神族，还能冷眼旁观吗？
“这个给你。”
公主从了了手中获得了一份专为凡人打造的修炼心法，上面以极为简练的白话语言讲解了修仙的概念，一旦推广开来，求神拜佛寻仙问道，皆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