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蔡文姬本名蔡琰,她的到来并不稀奇,只因蔡邕就在此地,女儿前来探望父亲,实乃天经地义之事。
杨秋知晓此事后,仅是微微点头,应允了对方前往蔡邕的居处探望。
实际上,这事儿原本无需特意找她。
只是蔡文姬一行人误以为蔡邕遭软禁,故而不敢贸然寻人,只得托关系向杨秋搭话,询问能否探望蔡邕。
当然,与杨秋搭话之人乃是田冲,田冲与蔡文姬自然是相识的,毕竟田冲是蔡邕的弟子。
因此,杨秋当即就对着田冲吐槽起来。
“田孟举,你装什么装?你师傅天天吃得美味,睡得香甜,还能四处游玩。
你直接带他们去见蔡公便好,还专门来找我一趟,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说吧,真正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没错,蔡邕当下可以说极为自由。
若不是此时正值十二月,天气严寒到了极点,实际上蔡邕每日都能去往各处山间游玩赏景、弹琴、作诗、绘画,那日子别提有多么惬意享受了。
如今即便被困在屋内,那也是住在烧着火炕的院子里,暖和得很。
而其每日都沉浸在书籍的广阔海洋中,时不时就来找杨秋借上几本书看一看,甚至最近都已经开始研究起杨秋他们儿童学堂里的教材了。
当然,蔡邕平素还会邀请一些友人前来一同作诗绘画,偶尔也会小酌几杯。
毕竟蔡邕怎么说也是当世大名鼎鼎的名士,前来拜访他的文人墨客源源不断,因而他每日的生活都丰富多彩。
杨秋还听说,蔡邕近来养成了一个新的爱好,那便是与自己院子里的庖厨每天探讨新的炒菜之法。
毕竟,杨秋这边的饮食文化已然远远超越了汉廷那边,不光是各种香料琳琅满目,就连做法也是五花八门。
所以前往蔡邕那里拜访的客人,那真的如同小白鼠一般,据说偶尔能品尝到极为美味的菜色,偶尔又会被那独特甚至有些惊人的菜品震撼到。
因此,蔡邕那里每日都不缺少新鲜有趣之事,简直就是马邑县最为热闹的场所。
自然,在马邑县想要见蔡邕,哪里还需要杨秋允许?
大家都知道蔡邕在这里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
正因如此,田冲这专门请示的举动让杨秋满心纳闷,这小子居然还跟她拐弯抹角?
被杨秋当面吐槽,田冲不禁面露赧然之色,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
“哎,人活在这世上,总是难以逃脱人情世故的烦扰呀!”
蔡邕是他的师傅,在此地生活待遇甚佳,所以田冲一点儿都不担忧。
关键是自己的小师妹来了呀,而且小师妹定亲的人也来了,对方出身于河东卫氏。
那人一见到田冲,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探口风,询问河东郡北部的田地商铺未来究竟该如何处置?
他们河东卫氏自然不想白白拱手送人,即便天子不再要这块土地,而后都归给了昭国,他们也想竭力挽救一番,试图争取能否让他们继续经营?
“这还不是因为小师妹的定亲对象乃是河东卫氏吗?他们想来探探口风……”
田冲略显难为情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毕竟存在着裙带关系。
其实别人也并未叫他们帮忙,只是先询问一下昭国的想法。
事实上,河东郡北部的田地商铺归属权,杨秋他们这边确实还未公布,其究竟是归昭国所有,还是要和原来的土地商铺拥有者进行合作?
正因如此,不只是河东卫氏心存疑虑,其他的河东郡的大族豪强也在观望,并且纷纷派了人过来商谈。
河东卫氏甚至都算不上是第一个前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我不想在年前大动干戈,这事儿我原本打算过年之后再与他们商谈。
你让那卫氏暂且等等,具体方案年后再议……”
雁门郡、太原郡的世家大族基本都已清理完毕,但也有存活下来的小士族小豪强以及一部分商人。
这群人现在都表现得极为老实,诚实地交代了自己的商铺田地财产状况,然后完完全全按照昭国这边的制度缴纳赋税。
毕竟大家都很惜命,现在硬碰硬,是想体验灭族消消乐吗?
而杨秋也有一个规划,那便是扶持一下本地的商人士族豪强。
社会阶层不可能全部都是底层和高层,大量的中间阶级,他们可能没有上万亩地,但是几千亩地的小家族还是很多的。
这些人不一定都能进入到官吏的体系中,所以得把他们引导到其他路径中去。
昭国作为一个新建立的国家政权,肯定要继续掌控大宗商品,诸如粮食、布匹、矿产、盐、铁、茶叶、糖之类的东西,毕竟这都是战略性资源。
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经济活动适合民间来做。
比如私人开办的养猪场,专门做酱肉醋这类生活日用品的店铺。
平民百姓要用的锅碗瓢盆,新建房屋需要的家具,女子喜欢的首饰、漂亮的衣服鞋子。
当然,还有民间适合经营的茶肆、酒坊、糕点铺子、杂货铺、绸缎庄、脂粉店、笔墨纸砚铺、木匠工坊、香囊绣坊等。
这些东西不适宜官方来插手,杨秋也觉得插手没意义。
难道要让自己精心募集过来的工人官吏研究如何做更精致的衣服,更美味的食物?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民间商人来竞争进步为好。
杨秋这边需要做的,那就是鼓励这种民间小生意旺盛起来。
而昭国作为一个健康的政权,提供一个良好的经营环境,建立良好的的商税制度,然后每年正常收税即可。
当然,这些小生意其实很多都是小本生意,对于一些家资丰厚的家族来说,他们虽然会参与,但还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但杨秋阻断了这些人染指食盐、铁器、茶叶之类的生意,倘若不给这群人找寻到其他途径进步,这群人恐怕就要动歪心思了。
杀一批人固然可以震慑,但是人性这种东西是无法杜绝的,所以杨秋想把他们引导到其他的路径上去。
总不能让这群人继续每天研究如何兼并土地。
因此,对于这一群家产丰厚老实交赋税的家族,杨秋让他们参与了昭国专门成立的商会,然后各自负责不同的领域对外经营。
毕竟,昭国现在生产的精美瓷器,漂亮琉璃,精致丝绸,保暖棉衣,总不可能都是外面的商队来购买。
一旦他们合作起来不购买或者压价,岂不是被拿捏住了。
所以,既要允许外来的商队交流,也要让昭国这边的商队走出去发展壮大,然后将商品销售到昭国以外的地方。
这些地方不只是南边的冀州豫州兖州青州扬州荆州等,杨秋还想重启丝绸之路,把生意在未来拓展到西域。
所以这种庞大的规划,杨秋要做的不是自己成立军队去卖商品,那不是正常的商业经济情况。
她要做的是,让这一批成长起来的商队不满向外拓展。
但,能参与到这种大规划商队经营的家族,必定要家产丰厚,所以杨秋在引导昭国存活的豪强士族参与到这个方向来。
一群人天天在一亩三分地内斗做什么?杨秋的目标是引导他们向外拓展,发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因此对于河东郡北部的现状,杨秋其实决定把这里当成一个货物转运站。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除非这群人持刀反抗,不老实缴纳赋税,否则杨秋是不打算大开杀戒的。
她也得让外面那群观望好奇的人看到,在昭国遵纪守法,士族豪强都是被允许存在的。
而等到了一定程度,当这群人发现拥有的田地过多,每年缴纳的赋税导致入不敷出,亏本连连之时,他们自然而然就会转向其他的产业方向。
所以杨秋才打算将这件事情拖延到年后再商谈,因为河东郡北部得作为外面观望的一个示范区域。
总不能传出谣言,说他们昭国要将天下的世家大族赶尽杀绝吧?这对杨秋可没有什么好处。
这群世家大族不一定会对天子忠心耿耿,但若是让他们产生了统一的危机感,拥有了共同的敌人。
到时候这群人团结一心,扶持一个代理人来攻打昭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杨秋还需要迷惑一下外界人的视线,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努力攀升科技树,将并州以及幽州彻底掌控在手中,而后让辽东也正式开发起来。
到时候就算这群人反应过来了,天下也已经大乱了。
到那时,这群人只能顾及眼前的危机,根本不可能团结一致北上攻打她杨家军。
所以杨秋此刻不想谈论此事,毕竟最为重要的是年底建国之事。
当然,杨秋还有一个小目的,那就是让这群人观察一下昭国的经济状况,让他们心中也泛起一些野心。
毕竟作为南边的出口,倘若这群人老实安分一些,到时候光是转运商品,参与商队经营,那都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利益。
就看这群人能否猜到杨秋的用意了。
只要他们在接下来几年老老实实,那就能参与到昭国这边的经济体系中,跟着分一杯羹。
田冲自然不清楚杨秋的所有用意,但也听明白了杨秋的安排,那便是等待。
“我明白了,之后我会转告卫仲道,让他们安心在此过年。
如今天气这般寒冷,我看那卫仲道脸色苍白,不停咳嗽,还不如在此待到天气暖和之后再离开。”
卫仲道吗?似乎在历史上是早逝,不会是身体一直不好吧。
“那卫仲道病得很严重吗?”
田冲回想起对方那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不禁点了点头。
“反正咳嗽不止,恐怕是受了寒。”
这可万万不行,虽说这年头生个病就过世的情况极为常见。
但若是让河东卫氏的公子在她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总归会影响彼此的关系,甚至还有可能结下仇怨。
“不能这般下去,让你阿姊去瞧瞧他的身体状况,早点治疗早点康复,我可不希望年底之前突然摊上一场丧事。”
这倒也是,毕竟也是小师妹定亲的对象,还是得赶紧看病医治一番。
以他阿姊的医术,说不定能够将其治好。
“好,我让阿姊去查看情况。”
田冲说完离开不久,徐庶也抵达了马邑县,并且还是与吕布一同现身的。
说来也是巧合,徐庶和赵云行至县城门口之时,恰好遇上了从辽东赶回来的吕布一行人。
于是吕布便热情地停在原地和徐庶叙旧。
毕竟还有半个月就到年底了,建国这等大事,吕布必定是要前来参与的。
至于留守在辽东郡的人,最终变成了魏续。
当然,波才也来了,而且比吕布还要提前几日,主要是吕布放心不下把波才一人留在那里,唯恐他不老实搞事儿。
因此,吕布见到了徐庶,这也意味着见到了跟徐庶一同到来的赵云。
只见吕布虎目圆睁,目光炯炯有神,直直地盯着赵云,脸上满是饶有兴致的神情,语气豪迈地说道。
“这位壮士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元直,你还不赶紧给我介绍介绍?”
凭借吕布身为武将多年磨炼出的敏锐直觉,再加上赵云本人那卓尔不凡的气质,他只觉得对方身上透着一种坚定不移、果敢无畏的武将风范。
这使得吕布对这个陌生的豪杰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内心急切地渴望能够结识一番。
徐庶赶忙介绍起两人的身份,赵云当下自然还没什么名气,只是提及自己出自常山郡。
而吕布的身份可就大不相同了,在未加入昭国之前,他就已经是并州声名赫赫的九原虓虎。
因此,在介绍完彼此的身份之后,赵云当即抱拳,一脸钦佩地赞叹道。
“原来竟是吕将军,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吕将军的鼎鼎大名,我在冀州时便时常听闻。
边境有吕将军这样的猛将镇守,方保得一方百姓安宁……”
若换作他人这般言说,听着或许就像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可赵云这一身正气凛然之人说出这番话,吕布只觉心里犹如春风拂过,无比舒畅。
这话夸赞得实在是恰到好处,正正熨帖到了心坎里,吕布不禁仰头大笑,心中暗自得意:他吕布果然在外人眼中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客气客气,子龙兄弟瞧着英武不凡,气宇轩昂,想必未来也定会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
与元直一同来昭国,可是有意加入我杨家军?”
吕布目光热切地盯着赵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招揽之意。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有些凝滞,略显尴尬。
只因赵云此刻尚无加入赵国的念头,他此刻仍处于对昭国的探寻阶段。
吕布未得到答案,瞬间瞪了一眼徐庶,那眼神仿佛在质问: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带一个对昭国没有效忠之心的人过来?
徐庶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他能感觉到子龙对昭国已越发赞赏,只是子龙的性格极为谨慎,一旦开口应允,就绝不会再改变自己的决心。
所以他觉得子龙应该还有些问题需要寻求答案。
而赵云自然也瞧出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连忙上前一步解释起来。
“吕将军可能对元直有些误会,某之前一直生活在冀州常山郡,对外面的世界着实不太了解。
关于昭国的诸多传言,我之前也有所耳闻,所以才斗胆前来探寻一下真实状况,而吾与元直的相识也是意外之缘。
这一路上,元直与我结伴同行,让我见识到了昭国与汉廷众多不同之处。
其实我如今觉得,昭国治下的百姓要比汉庭那边富足许多,我想这应该称作正义之师。
只是加入杨家军这件事情,我心中尚有一些疑问需要探究,还请吕将军莫要见怪。”
这番话先是将昭国夸赞了一番,吕布心中感觉舒服了些许,但他其实和赵云的性格相差颇大。
他是一个较为果断干脆之人,做事有时真会凭着一腔冲动行事。
但赵云却是个谨慎之人,做事定会深思熟虑,故而必须确定无误之后才能给出答案。
“原来如此,要不元直就带子龙四处逛逛瞧瞧吧,若有疑问,或者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届时可以找我,我现在得先去拜见将军。”
吕布说完此话,便准备告辞。
徐庶赶忙拉住对方,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央求道。
“吕将军,咱们都是旧友,我许久未曾见到将军了,现在也想见将军一面,帮个忙嘛。”
毕竟以徐庶当下的身份,他若直接跑到杨秋所住之处说要见杨秋,想必外人都不会搭理他。
哪怕他报出自己的身份,看守大门的侍卫也不会认为这是个正经之人。
所以徐庶若要见杨秋,恐怕得先去找田冲拉拉旧交情。
但他和田冲之间的关系吧,有时又未必能拉得上关系,说不定还会被对方捉弄一番。
好不容易碰上吕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徐庶此刻显得颇为谄媚,一旁的赵云见了,都不禁面露惊诧。
“行了行了,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你啥性子我还能不清楚?不就是想见将军嘛,跟我走就行。
不过子龙兄弟,你这身份尚未明晰,进府之前得把武器卸了,成不?”
吕布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
一旁的赵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
“这是应当的,去拜访他人,哪能带着兵器,况且我身份不明,此乃合情合理要求。”
只是此刻,赵云的心中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疑惑。
之前徐庶提及自己在昭国待过一阵,他当时并未深究。
然而,就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哪里是仅仅待过一阵子这么简单。
就瞧徐庶那说话的语气,仿佛认识众多昭国高层官吏,还不单单是吕布这样的将军。
方才听这两人的对话,徐庶甚至还直接要求面见昭国那位女将军。
这徐庶的身份当真只是颖川郡的普通寒门吗?赵云的心中瞬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看徐庶的样子,似乎又确实没有欺骗自己什么。
赵云着实不明白,徐庶究竟为何会结识昭国如此之多的大人物?
但眼下周围人多眼杂,赵云也不好在此时直接问出。
如果私底下询问,徐庶更是不会道出真实答案,那段丢脸的经历,他是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提了。
难道要他说,他曾经绑架了田冲一番,想要把对方当成人质逼迫杨家军放人。
又或者说,他和杨秋见的第一面是他和田冲被野猪追着满山跑,还被野猪咬了好几个伤口。
真的是想想都丢人,不想说,实在是不想说。
因此,当吕布带着这几人抵达杨秋的官邸之时,这两人被安排在了客厅这边休息。
而杨秋率先接见的人自然便是吕布了。
许久未见,吕布自是激动万分,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些辽东郡的情况。
又提及了他们年底开辟的一些黑土地种植粮食的事宜,眉飞色舞地赞叹道。
“果然那地肥力甚好,确是一块绝佳的土地。”
种过一年地的吕布,对田地的状况可谓了如指掌。
一块土地是肥力充足,还是贫瘠不堪,种一季粮食便能瞧得明明白白。
故而他当下对辽东郡这块土地甚是看重,并且还在杨秋面前说道。
“明年得多派些人过去,尤其是昭国这边收容的流民,最好多往辽东郡派遣一些。不然就凭现有的人手,开垦荒田的进度实在过于缓慢。”
“奉先,你与我说了这许多,却未曾提及你击退周边高句丽、扶馀人、乌桓人的情形,反倒一直在谈论辽东郡的黑土地,现在给我讲讲辽东郡周围的局势。”
这番话让吕布直接不屑地摆了摆手。
“将军,皆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我略施手段,这群人便被我打得抱头鼠窜。
要不是将军有言,可以把这些人抓过来日后用于挖矿修路,其实我都能长驱直入他们的疆域,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如今暂且容忍着他们挑衅,每次来一批抓一批,老老实实给我开垦荒地、挖矿修路……”
听着吕布这自信满满的语气,杨秋也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将吕布安排在辽东郡是极为正确的决策。
其实杨秋一直认为,吕布这种人就应当在边疆的沙场上与胡人征战,那是他最为擅长的领域,也是他能够充分施展自身勇武的地方。
“有奉先这番话我便安心了。明年我定会继续安排人转移到辽东郡去,奉先莫要着急,辽东郡关乎我昭国未来的粮仓,必定是要精心经营。
如今奉先归来,不妨先歇息一阵子。在辽东郡待了数月,恐怕一直都在忙碌,年底了大家也好好休整一番。”
其实说完这话,杨秋的意思便是让吕布先去休息一下。
毕竟才刚刚长途跋涉回来,有何事可以稍后再说。
但吕布显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之事,刚刚竟忘了提及徐庶。
于是吕布赶忙说到刚刚来到城门口遇见徐庶的事情,并且还提到了徐庶以及其结识的朋友赵云。
杨秋听闻徐庶前来并未感到诧异,待到吕布说出赵云这个名字之后,她诧异地问道。
“你说的赵云是赵子龙?常山赵子龙?”
吕布不由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他有提到赵子龙这个名字吗?好像只说了赵云而已。
“难道将军也听闻过常山赵子龙?他竟如此出名?连将军都知晓他的大名了。”
吕布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言语之中已然泛起了一丝酸意。
难道这是一个比他还要出名的后起之秀?感觉未曾听说过呀。
第102章
赵云见到杨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瞬间,不禁微微发愣,完全不知此人是谁。
徐庶这边却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元直见过将军,许久未见,将军如今看上去愈发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到了年底,恐怕就得称呼将军为昭王啦!”
徐庶的脸上满是诚挚的笑意,眼神中流露出真心实意的信服。
杨秋嘴角上扬,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目光轻轻扫过徐庶此时恭敬的样子,心中已经明了。
有时态度的转变,往往直接预示着未来志向的改变。
看来徐庶这次的来意是要确定留在昭国了,不过即便猜到真相,杨秋还是按照流程问了起来。
“确定改名了,往后不再叫徐福,而叫徐庶了?”
“庶者,实乃屋下之众也。吾观其字形,乃从广、炗。炗者,诚为光明之象征。
吾常自省,人生于天地之间,岂应独求个人之福泽?当以仁人之心怀天下,凭己身之力为万千百姓带来光明,赋予希望。
是以,吾决然改名为庶,此中饱含吾此生之宏愿。
望将军能深谙吾之赤诚,明吾之所愿,使吾得以践行此志,吾愿效仿古之仁人志士,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万望将军成全!”
徐庶神色庄重肃穆,目光坚定如炬,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此番话一出,一旁的赵云瞬间神色凛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虽说与徐庶结伴同行的这半个多月里,二人早已惺惺相惜,对这世道的看法完全一致,皆怀有宏伟的志愿。
可此刻亲耳听到徐庶说出这般激昂慷慨的话语,赵云的内心仿若澎湃不息的浪潮,涌起一阵炽热的汹涌情感,这其实也是他始终深藏于心底的愿望。
而眼前这位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原来就是昭国的女将军,未来的昭王。
她与赵云想象中的模样似有不同,但又似乎更符合他对人主的期许。
没错,在抵达昭国之前,赵云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构想这位女将军的模样,或许会是那种霸气威严、令人望而生畏的形象。
毕竟一介女子之身,若要统领众多兵卒,占据如此广袤的土地,必定是一个威严冷酷、无情决绝的铁血统治者。
可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看到昭国治理下的百姓生活富足、安乐祥和,他渐渐觉得那位女将军或许并非想象中那般威严冷酷。
但他依然坚信,一位能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必定会有一番凌厉逼人的霸气和杀伐决断的气质。
毕竟这天下是从尸山血海中打拼而来。
在赵云眼里,君临天下之人,必当于战场之上威风凛凛,令敌闻风丧胆;于战场之下亲善有节,能倾听下属之议,能虚心纳谏,对身旁之人尊重有礼。
而眼前的这位女将军英气勃勃、光彩照人,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
其并非是那种令人敬畏的霸道威严,反倒是洋溢着一种如春风拂面般的亲善温和,使人见之便不由自主地心生亲切与信服之感。
这般独特的气质,令赵云心中不禁涌起“此乃人主”的慨叹。
此时的杨秋自然不知道赵云内心的想法,虽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赵云结识一番,但眼下和徐庶的交流显然更为重要。
杨秋着实没想到,徐庶这一番改名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远大的志向。
虽未直接言明,但言下之意已清晰地表明要加入昭国。
这种时候当然要展现出礼贤下士的风范。
“元直能有如此高远的志向,我心甚感欣慰。昭国的宏伟愿景,是愿天下众人都能吃饱穿暖,愿世间万民都能传承华夏文明。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元直此愿,我自然愿意全力成全。
吾也希望未来能有更多如元直这般怀揣相同志愿的人来到昭国,共同建立一个朗朗乾坤的盛世。”
杨秋的声音清脆而坚定,眼神中满溢着对未来的自信与热忱。
此话说完,杨秋立即上前扶起行礼的徐庶,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中蕴含着目标一致的昂扬与激情。
而后,杨秋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徐庶身后的赵云,微笑着问道。
“刚刚慢待了壮士,元直,还不赶快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虽说已经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但毕竟还需要徐庶正式介绍一番。
“将军,此人是吾在路途当中结识的好友,他来自常山郡,名叫赵云……”
徐庶侧身让开,向杨秋介绍道。
而经由徐庶这个中间人介绍完身份之后,赵云立刻抱拳行礼,朗声道。
“常山赵子龙见过将军,今日有幸来到昭国,竟然能得见将军尊容,实乃吾之莫大荣幸。”
赵云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炯炯有神,神情中透着恭敬与期待。
杨秋的心里早已激动许久,赵云的气质长相,果然和她想象之中一样。
其人英姿飒爽,剑眉星目,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果敢。
那挺拔的身姿仿佛能顶天立地,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其定能在沙场之上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
但眼下两人初见,还不适宜太过热情,杨秋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微笑着开口道。
“子龙不必如此拘谨,既是元直的朋友,想必也是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
来到我昭国,子龙可有什么独特见解?如今昭国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之中,上上下下的官吏都颇为年轻,经验尚浅。
虽说大家都一心想将昭国建设得更加美好,但恐怕也有力不从心以及用力过度的情况。
子龙这一路行来,可曾发现昭国行政有不妥之处?我也希望来往昭国的客人能提出宝贵的意见,让昭国未来的治理更加完善。”
毕竟人已经来了,杨秋肯定是想把对方人留下来的。
但一开始就招揽也不太合适,得徐徐图之。
更何况,吕布刚刚还跟她悄悄告密,说这位常山赵子龙根本就没打算加入杨家军,那副焦急的告状模样让杨秋都忍不住笑了。
所以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太过热情,以免让吕布他们这些老将觉得旧人不如新人。
当然,杨秋也没有让吕布来此,而是让其继续在屋子里休息。
她此番前来,就是想要试探对方的意图,而这一番话题果然让赵云兴致勃□□来。
其实赵云心中正有很多疑问,这昭国实在是有太多新奇事物了,很多东西他目前还无法理解。
但观察下来又觉得,昭国的种种事物,似乎俱有一种新生且充满活力的感觉。
让人觉得与汉廷那边暮气沉沉的氛围截然不同,仿佛昭国的种种都代表着未来世道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赵云天生的谨慎依然让他想要确定一些关键的问题,原本他是打算自己慢慢去探寻答案的。
毕竟之前的赵云是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有这样难得的机会来到杨秋面前,并且还能和这位女将军亲自面谈。
这样绝佳的机会,赵云实在是不想轻易错过。
因此,待杨秋问完此话之后,赵云便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将军,云心中疑问众多,但眼下有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必须摆在首位问出来。
将军未来想要用儒家、法家、道家、兵家、墨家,商人亦或者其他方法来治理天下?”
说实话,赵云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儒家之人,毕竟他是一个武将,理论上应该算是兵家,所以他问这一个问题也不是在为儒家担忧。
但他之所以关心这个问题,自然是因为,这是一个国家未来发展最为重要的核心问题。
而杨秋的答案,直接关系到赵云最终的抉择。
若是用法家,赵云会觉得律法太过严苛,百姓生活恐将艰难;若是用兵家,无休止地打仗,赵云也觉得毫无意义,只会让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若是用儒家,或者道家,这大汉的天下都已经尝试过了,似乎并不能彻底治理好这个天下,依然存在诸多问题和隐患。
至于墨家或者其他杂家,赵云也不清楚效果究竟如何,因为历史上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所以他迫切地想知道杨秋的统治思想究竟是什么。
毕竟这半个多月在昭国沿途的经历,赵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至少在昭国治下的百姓,看起来人人精神饱满,充满活力。
似乎不再像过去那般深陷苦难和绝望之中,反而人人有衣可穿,有饭可饱。
而这一路上,越是接近昭国治下的地域,他越能感受到与众不同的地方。
比如说最简单的官道,赵云就能明显地感受到昭国和其他地方的巨大差异。
那是一条宽阔平坦、坚实无比的道路,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神奇材料修筑而成的,不像其他地方泥土夯实的道路那样坑坑洼洼,反而异常坚固平整。
这件事情看似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却充分体现了一个国家强大的行政能力和高效的组织水平。
而且一路上参与修路的人,赵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并非那些被强迫劳役的困苦百姓,反而个个精神抖擞,身体健壮。
空闲休息的时候,还有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可以享用,而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非常厚实保暖,听说每日修路还有工钱发放。
赵云在半路上也和这些人交流了许多,他了解到昭国这边大力兴修水利,高度重视农桑之事,而传说中的粮食高产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难怪昭国才变得强大,百姓富足。
而他也见到了一些乡里之间的孩童们在认真学习,那些在汉廷价格昂贵、难以获取的书籍,在昭国这里竟然能够在乡里之间发放。
在常山郡,他实在是见过太多饥饿困苦、流离失所的流民了。
一条宽敞平整的道路,庶民身上能有一件暖和的衣服,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这件事情在汉廷那边已经成为一件相当困难,甚至近乎奢望的事情。
事实上,很多时候,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冬日,赵云见到的许多流民都是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最后会因为一场大雪而被无情地冻死。
可是越是接近昭国的中心,赵云越能深刻地感受到这里百姓的富裕程度。
能看得出来,这边的人们衣服整洁干净,见到外人到来,那眼神也不是充满恐惧和害怕,反而是带着好奇和观望。
一个国家庶民百姓所展现出的活力与生气,似乎也预示着这个地方是否拥有光明的未来。
赵云虽然不能运用一种科学严谨的方法来全面总结昭国这边的治理情况,但他也能从自己眼前所见到的实际情况来进行判断。
这里的百姓生活状况确实要比汉廷的庶民百姓好上太多,难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拖家带口、不辞辛劳地投奔到这里。
因此赵云觉得自己也实在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了,他更擅长的是兵法,学习的也是诸多兵家的知识。
对于如何治理内政,他确实不太精通。
所以,他最需要确定的事情,那就是这位女将军究竟想要采用何种方法治理天下?
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至关重要。
杨秋自然不清楚赵云所思所想,但这个问题似乎是想试探:他们的三观是否相契合?
如果三观不合,哪怕杨秋所推行的措施能让百姓过得更好,估计赵云也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毕竟三观一致,大家才能相处得融洽舒适。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有些让人惊讶,若是此问若由荀彧、蔡邕这类人问出,似乎更为顺理成章。
毕竟这些人乃传统士子出身,更为注重一个国家的统治思想理论。
不过细想赵云的性格,倒也并非全然意外。
他有勇有谋,忠诚正直,心怀百姓,颇具仁者之心,故而对他而言,一个统治者采用何种思想治理天下,确为至关重要之事。
因此,杨秋觉得赵云要的答案,其实比蔡邕这些人要简单纯粹得多。
“子龙可听闻过拿来主义?”
字面意思其实能听懂,可此句话究竟何意?赵云当即摇头。
“将军请明言。”
“诸子百家,皆有优劣。墨者,能大兴百工之业,技艺精巧,器物精良;儒者,可倡兴教化之风,道德昭彰,礼仪井然;
法者,可订立规矩之制,纲纪严明,秩序井然;兵者,可保强国境之安危,抵御外侮,护佑苍生;
医者,可疗治诸般病痛,救死扶伤,仁心济世;农家,可令万民饱食,仓廪充实,衣食无忧;
商者,可促货通有无,财货充盈……
而吾若欲使昭国民富国强,既需大兴教化,以育贤良,又要强盛兵事,以固边疆,更须施行严法,以正纲纪。
此外,尚应振兴商业,繁荣市肆,财货流通;修筑水利,灌溉农田,旱涝无虞;重视农事,耕织有序,粟米满仓;建立良医之制,广纳贤能,祛病除灾。
但凡能使天下百姓饱食暖衣,能让吏治清正廉明,能令各行各业蓬勃发展进步的百家学说,皆可为吾所用。”
赵云听完此言,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岂不是略显混乱无序?难道没有尤为注重的一方么?”
“子龙,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为政之道,犹如治国之棋局,须全盘筹谋,不可偏于一隅。
天地万物皆有平衡之理,若发展仅重单方,恰似失衡之秤,难称轻重。
衣食住行,乃人活于这世间的本能。
若欲饱腹暖身,务必重视农桑之事;若求屋舍坚固暖和,则需工匠技艺日臻精进,屋宇轩昂,遮风挡寒;
若望出行便捷顺遂,则需更为快捷平稳的牛车马车,更为平坦坚固的道路,乃至未来更为先进的乘具。
而人生于世间,亦难免为各种病痛所困扰,倘若医者之术不断进步,诸多沉疴痼疾皆将有法可医,性命得以保全。
至于兵者,若无强大军事护卫,边境胡人必将不断侵扰,甚而直接侵占华夏大地,毁吾文明传承,乱吾礼仪纲常。
然而,若一味穷兵黩武,则内政必然动荡不安,百姓亦难以安居乐业。
若仅专注于农事,而不着力发展百工之业,又如何能使耕作之农具得以改良,又怎能发明出速度更快的石磨石碾。
故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此乃吾执政之策。”
杨秋的这一番解释,赵云全然都听懂了,而后恍然思索前汉之时,似乎亦是如此。
兵家、道家、法家、儒家,只要有用,皆能为天子大臣所用。
可后来却变了模样,究竟为何变了?赵云一时之间难以想通缘由,他只知这天下的读书人大多为儒者。
而眼前这位女将军的所思所想,简直是与天下人作对。
即便赵云此时尚未在官场历经磨砺,亦未在战场建立赫赫战功,但他对这天下的思考已颇为深刻。
“将军所言,令我眼界大开。或许正是因将军的所思所想,注重农桑,兴百工,重商业,建百医,才有如今昭国的繁荣昌盛之景。
然而昭国之外的地域,将军若未来继续征战,恐怕将军所行之事,不会被那些人认同,甚至会遭遇重重阻碍。
以我当下浅薄的见识,我甚至不知如何才能化解此难题?”
不得不说,赵云实在是个思想深邃的人,哪怕尚未在官场崭露头角,尚未在战场立下战功,但他对这天下的思索已入木三分。
“子龙觉得,这天下是刘家的天下,还是士族的天下,亦或是万千庶民的天下?”
虽说从现实角度而言,万千庶民似乎从未被上层之人放在眼中,这天下有能量的乃是那些士族。
但以赵云质朴的想法,他下意识地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以我之见,若无万千庶民辛勤耕耘农桑,则天下万民皆将无饭可食,无衣可穿。
故而这天下的万千庶民养育了我们,若无他们,这世道根本无法存续。
只是,万千庶民力量太过微弱,似乎根本无力改变这世道。”
“子龙这话有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子龙以为杨家军为何能在战场上连战连捷?仅仅只是因昭国重视农桑之事?
若粮食产量丰富,而昭国的百姓却无田可耕,无食可吃,所有的粮食皆在官吏手中,则昭国的百姓依旧贫困交加,在战场之上更是难以抗衡汉军的精锐。”
赵云不禁陷入沉思,他忆起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想起了杨家军的分田政策。
“将军之意是,昭国之所以强盛,是因万千百姓分到了田地,能够饱腹暖身,故而才能击败汉军?”
杨秋微笑着点头。
“我知晓子龙的忧虑,若以我的执政之策,诸子百家皆为吾所用,天下万千的士族怕是大半都会与我们为敌。
然而昭国无需这些人的归附,昭国的根基是万千的庶民百姓。只要分田的政策始终得以施行,只要让他们依旧能够吃饱穿暖,这天下终归是万千庶民的天下。”
“可万一汉廷那边也开始如昭国这般分田地,也开始让庶民们吃饱穿暖,将军届时还能逐鹿天下,击败汉廷吗?”
赵云这话一问出来,杨秋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下意识的举了一个例子。
“子龙,你是一个赤诚之人,我不拿这个问题来为难你。
若是你的宗族之人有上万亩田地,你的亲朋好友家家户户都有上千亩良田,此时昭国快要打过来了,而此刻能团结底下兵卒的最好方法就是给众人分田地。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子龙觉得你所认识的宗族之人,还有你的亲朋好友,他们愿意把田地都分出去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赵云瞬间就沉默了下去,连他都不能保证自己有上千亩良田的时候,能把所有的田地分出去。
毕竟,总是要留个上百亩地自家吃穿,更何况他认识的亲朋好友,怎么可能会把手里的田地让出去分给兵卒。
哪怕明知道这种方法能够让万千人团结起来,可是赵云明白了杨秋所问。
方法都知道好,关键是大家做不到啊。
“那将军是如何做到的?”
“杀戮而已。”
这世间的道理,先贤早已告知众人。
只要吏治清正,君主贤明,官吏公正,众人依章办事,这世道虽说不会变成大同之世,但至少能让世间众人过得不那么艰难。
所以分地之事,并非想做便能做成。
都知道这种方法能拉拢更多的人,关键是很多人都做不到,因为你这么做,别人就会反对你。
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杀戮,顽固腐朽的那批人死了,自然无人阻拦新的政策推行。
“那将军未来也必须这般持续杀戮下去吗?若他们团结起来,恐怕将军所愿达成会极为艰难?”
“所以有时也要韬光养晦,不可树敌过多。待昭国实力强盛起来,届时再逐步推进,将昭国所推行的政策逐步拓展。
打天下有时不可操之过急,因进展太快会消化不良,但太慢,又会延误时机。
就如战场之上,兵卒准备妥当,粮草齐备,却并非进攻的最佳时机。
所以一切皆需等待时机。”
此时此刻,赵云已然心悦诚服,他最大的疑问已获答案。
昭国的执策思想,将军对天下庶民的仁义之政,全然符合他心中理想的人主之样。
“虽说此问或许有些丧气,但我想问一问将军,可曾想过此举或许会失败?”
“我自当竭尽全力,但若我倒下,仍会有千千万万的仁人志士挺身而出。
光明正义之士不会在我这里消失,只会被无数后来者接替前行。
子龙,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
这天下已然病入膏肓,正是吾辈救黎民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之时。
若不团结一致平定天下,届时我们深陷内斗,让北边的胡人有机可乘,让我万千子民被胡人屠戮,如此未来,你我怎能容忍?”
此问已得答案,赵云再无任何顾虑。
要做便做轰轰烈烈的大业,要有气吞山河之魄,要有凌云壮志之心,而他赵云不一直渴望寻得这样一位改天换地的明主吗?
于是,赵云径直退后一步,单膝跪地。
“吾拜见昭王,子龙愿立下宏愿,解救万千苍生于苦海。让天下万千生灵,平安喜乐,获得安宁。
请昭王给云一个机会,让我能加入昭国,为天下百姓尽献绵薄之力!”
杨秋未曾料到会如此之快,方才那番话全然出于真心,对赵云坦诚相告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见赵云表明志向,杨秋赶忙上前将其扶起。
“子龙能加入昭国,定能让我杨家军如虎添翼。
子龙所愿,亦是我昭国所愿,杨家军所有人都将秉承初心,救民于天下,铭记昭国建国之策。
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让天下万千庶民吃饱穿暖,吾将与众人矢志不渝。”
赵云在这一刻的加入,让一旁等候的徐庶也展颜欢笑。
他与赵云一见如故,如今众人志向相同,共同为昭国效力,实乃志同道合之喜事。
因而徐庶在旁笑着开口道。
“子龙加入昭国,往后大家便是同僚了。将军,今日喜事连连,不妨小酌一杯庆祝一番。”
这徐庶倒挺能活跃气氛,看来徐庶和赵云在前来的途中,已然结为亲密好友。
想到不久前离开的田冲,杨秋打趣地笑了起来。
“今日自然有美酒佳肴款待诸位,不过还应再请一些人过来。
昭国近日可有不少名士在此,元直觉得把孟举请来如何?毕竟你们这对好友许久未见了。”
这好友的说法瞬间让徐庶身子一僵,将军偶尔总喜欢这般促狭地打趣人。
“这倒不必了,孟举恐怕事务繁忙,今日还是莫要请太多人为好,子龙毕竟与众人不熟,将军应当让子龙先适应一下杨家军……”
都开始拿他人作挡箭牌了,一旁的赵云虽觉自己当下无需结识太多人,但感觉徐庶之意似乎并非在为他考虑。
“恐怕是元直不愿见到孟举吧,你二人尚未和好吗?”
“将军莫要再打趣于我,孟举与我之间的纠葛,将军不是了如指掌吗?”
“可元直既然有心进学,蔡公现今正在昭国,孟举又是蔡公的弟子。我实则欲让元直前往蔡公处求学,莫非元直想要错失此等良机?”
徐庶瞬间无言以对,那可是蔡邕,谁不想受此等名师大儒一番指点?
因此徐庶彻底被拿捏住了,杨秋笑得更加大声了。
晚上她依旧将田冲邀请了过来,当然还有吕布、堂哥杨石、二叔三叔等。
毕竟赵云当下尚未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虽说今日决定留在昭国,但杨秋觉得需先让赵云留在石头哥身旁,学习一下杨家军的军法。
之后再安排至其他军种熟悉杨家军的军事。
毕竟赵云再如何出众,眼下亦无能力与资历统领一营兵卒。
所以当下还是先与众人结识一番为宜。
当然,在这天晚上美酒佳肴结束之后,杨秋恶作剧的将田冲和徐庶的认识过程告诉了赵云,并且善心的让赵云私底下不要再去问徐庶。
毕竟这事儿有点丢脸,她到现在都忘不了这两人被野猪追着走场面呢?
因此,赵云知道了昭国一件秘闻。
许多年之后,昭国曾经有一本野史书流传出来,那上面曾记载过这样一段话。
庶与冲曾因野彘而大打出手。据传,那野彘曾化作女妖,与庶和冲皆有情缘。
然而,这女妖作恶多端,最终被云击杀。庶与冲这才惊觉女子乃彘所化,后来在云的调解之下,二人重归于好。
第103章
蔡邕居住的院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明明夜色已深,许多人都已沉入梦乡。
然而此时此刻,正有一人发着高热,情况甚是危急,这人正是久病未愈的卫宁卫仲道。
“田女医,仲道如今烧得愈发厉害,这般下去恐要出事,能否想法子让他速速退烧,不然我担忧仲道难以撑过此劫。”
开口之人正是蔡邕,女儿与未来女婿今日方才抵达此处,蔡邕见到亲人,自是欣喜非常。
虽说他在昭国未受什么苦楚,日常过得自由惬意,还阅览了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书籍,但人终归是牵挂着家人的。
蔡文姬的到来,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只可惜,原本这么大喜的日子,众人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卫仲道自到达后便咳嗽不止。
那撕心裂肺的模样,任谁见了都满心忧虑。
因此,当田冲将自己的姐姐田英带来为卫仲道检查身体并开药之时,蔡邕满心欢喜。
毕竟,他在昭国待了这么久了,自然知晓田冲的阿姊医术有多高超。
只是,当田英先是把脉询问病情,接着按照以往那样掏出一个听诊器的物件之时,事情开始变得有些僵持。
因为听诊器需要卫仲道褪去衣衫,这样才能让田英听到病人心脏,胸腔以及肺部的声音。
这本来是一个医者合情合理的要求,但是卫仲道当时便严厉拒绝了。
直言此举与礼不合,坚决不许田英做进一步的探查。
其实在昭国久居的蔡邕,倒是不觉得此有何不妥之处。
毕竟他此前也曾有过一些小咳嗽的症状,田英亦是这般为他进行检查。
那时,他还用那听诊器在他人身上试验了一番,感觉甚是神奇,仿佛那听诊器能够将胸腔之间的声音放大数倍,使人能够清晰地听见。
虽说他自身难以分辨出病人与正常人之间声音的细微差别,但显然田英这位天赋卓绝的大夫能够凭借此听诊器准确地诊治病情。
于是,蔡邕当即诚恳地劝了劝卫仲道。
“仲道,莫要如此拘泥于旧礼,此刻应当将自己当作纯粹的病人。在某些时候,是需要学会权变之法的,切不可一味地死守礼法。”
然而,卫仲道全然不听劝告,哪怕是蔡文姬一同走上前来劝说。
卫仲道都态度坚决,绝不允许田英以这种方式为他检查身体。
并且,他还坚称权变乃是致使这天下变得混乱不堪的根源所在,所以他坚决不许田英用此方法为自己检查身体。
也就是说,卫仲道实际上是不相信孟子这一派的学说的。
相比之下,蔡邕和蔡文姬反倒显得开明些许,于是双方就这般僵持了下来。
田英满心无奈,病人如此不配合,她也只能依据当下所呈现的症状开了一些止咳化痰的药方。
结果,卫仲道在夜间发起了高烧,而且情况瞧上去极为严重。
蔡邕满心无奈,只得匆忙派人将田英再度请来。
毕竟烧得实在太过厉害,如此凶猛的高烧,若再不赶紧寻个法子把烧退下来,明日听闻死讯都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在东汉这个时期,一场高烧夺走一条性命,实在是稀松平常之事。
“蔡公,蔡女郎,我不过是一介普通疾医,并非神仙中人。我现在确实有治疗退烧的法子,可我需要知晓他具体是何种病症。
如今病人已然昏迷,能否应允我做进一步的诊治?我必须要确认他究竟是怎样的病情。”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要做下午未完成的诊治,蔡邕倒是没有异议,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蔡文姬面露好奇之色,开口问道:“田女医下午所说的听诊器,能够即刻确诊病情吗?”
“只能说,相较单独的望闻问切,成功确诊的概率要大上一些。医学之事,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我只能给出这般答案。”
田英说完,蔡文姬微微一笑,而后侧身一让,邀请对方进去为病人诊治。
“此事我会全力承担,是我全力邀田女医来进行诊治,仲道若是醒转过来有何意见,一切皆是我的责任,请田女医为仲道诊治一下病情。”
这话让田英不禁高看了这位蔡女郎一眼,心中暗叹: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如此通透大方,温柔聪慧。
只可惜配了这样一个固执己见的定亲之人。
其实也是田英忘却了过去多年,汉廷这边男女大防是何等的严苛,士族之间的礼又是何其的繁琐。
实际上,她从前是清楚记得这些事的。
可自从她意外被胡人掳走之后,在那些地方,哪里会讲究这么多的规矩?
田英从最初的极不适应,到后来天天给一些牛马羊看病,为牛马羊接生,她早就忘却了那有着繁琐规矩的礼仪社会究竟是何种模样。
再到后来,羌王放她自由,让她得以回到故乡。
然而,她生活的环境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处处都需讲规矩的地方,反倒是在昭国这个地方,她能够无拘无束地学习医术。
而后,将军还建立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医馆,并且赠予她许多医书,让她得以研究医术,甚至还准许他们对死亡的尸体进行解剖研究。
这些从未曾涉足过的领域,都让田英痴迷沉醉其中,也使得她的医术精进了许多。
直到现在,田英都觉得从前所学医术太过浅显表面,反倒是这一两年所学的医术,才让田英觉得自己真正对医学踏入了门槛。
所以在昭国,因为自身医术高超,再加上昭国这边并不倡导繁杂的规矩礼仪,平日里自然没有哪个病人会对她百般挑剔。
说不能这样检查,不能那样检查。
她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批对医者诸多刁难的人。
要不是因为田冲之前对她说过,这位卫仲道在昭国最好不要出事,田英都压根不想搭理这种麻烦的病人。
此时病人陷入昏迷,倒也算是件好事。
再加上蔡公和蔡女郎已应允,于是田英毫不犹豫地扒开了对方的上衣,而后将简易的听诊器放置在病人的胸腔处。
那是极为明显的湿啰音,竟然比她预先设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田英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收回手中的听诊器,她转过头便对着眼前这对父女问道。
“还请你们不要对病人的病情有所隐瞒,卫君除了高热不退,咳嗽剧烈之外,他吐出的痰可是带着腥臭之味,并且呈现出黄绿色?”
这个问题让蔡邕和蔡文姬略显尴尬,他们似乎真的未曾留意。
而一旁伺候卫仲道的小厮赶忙上前回应了起来。
“没错,公子咳出来的痰不仅腥臭,带着黄绿色,偶尔还会有血痰咳出。
不仅如此,公子还感觉胸腔剧痛难忍,呼吸极为不畅,还请女医一定要全力救治我家公子……”
小厮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其实这种时候本不应由他插话,可卫仲道的情况实在太过危急。
小厮作为贴身伺候之人,不论是出于对主子的担忧,还是惧怕卫仲道过世之后,自己与家人会被主家迁怒。
这些种种缘由都让他迫不及待地期望,眼前这位医工能够将他家公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不然他这个贴身伺候的人以及他的家人,恐怕都难以逃脱厄运。
“你且莫要焦急,我已清楚明了卫君当下的状况,此乃肺痈之症。我即刻写下药方让人去准备药材,而我现在先行为卫君进行针灸……”
肺痈在未来也被称作肺脓肿,依照卫仲道当下的症状,已然处于成痈期了。
所以当下要开具的方子便是千金苇茎汤,此药方能够清肺、化痰,逐瘀,排脓,另外还要配合如金解毒散清热解毒,化瘀消痈。
不过药方发挥作用尚需时间,当下最为紧迫的就是退热,这般持续高烧下去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所以得先进行针灸,赶紧把高热退下。
经过大晚上的忙碌,卫仲道的高热才终于退去,这中间甚至还使用了一些酒精。
直至下半夜,卫仲道才终于脱离危险,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田英又给这些人留下了一些食疗的方子,嘱咐他们留意一下饮食。
接着,田英才前往了蔡府的客房歇息。
毕竟病人的情况或许会有所反复,如今这种情形也不适宜离开,只能先歇息一番,有情况了再过来处理。
蔡邕和蔡文姬父女送别了田英去休息之后,父女俩回到了堂屋那边坐下。
二人皆面露疲惫之色,但此刻似乎又没有即刻歇息的打算。
蔡文姬眉梢微蹙,面色略显忧虑,轻声说道。
“阿父,昭国好似处处都与汉廷大不相同。我并不介意仲道由一位女医诊治,毕竟对方是师兄的阿姊,我相信师兄定是将医术最为高超之人带来。
今日见田女医诊治时那般熟练,足见其经验丰富。
而且田女医身边还带了几个学徒,我觉着田女医未来必能成为一代大家,或许会如前汉之时的义妁女医那般名留史册。
可田女医明明是师兄的阿姊,她乃士族女郎,怎会从事这等贱业之事?”
没错,在当下的社会风气中,巫医乐师商人等皆被看作是低贱的职业。
在蔡文姬多年接受的教育之中,你要让她觉得这个世道没有阶级之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会很感激田英对卫仲道的救治,也会敬佩田英的医术高超,更羡慕此人未来能名流史册。
但即便如此,她也想不通一个士族女郎为何要去从事贱业?
这实在是一件自降身份的事情。
蔡邕在昭国已呆了许久,自然明白昭国这里士农工商并无等级之分,更不存在所谓的贱业之说。
他回想起上次与那位女将军交谈之时,二人对于治国的见解,诸子百家在那位女将军眼中并无优劣之别。
而在昭国这里,自然没有什么三六九等,更没有所谓的贱业。
甚至在当下昭国的宣传中,医者,救死扶伤,乃是德高望重之辈,是众人应当敬重之人。
“文姬,你今日方才来到昭国,实有所不知。在昭国这里,并无所谓的贱业,那位女将军甚至在提升疾医工匠的地位。
我前些时日还听闻了一些风声,据说昭国当下定下的制度中有专门的疾医府邸,听闻日后还会开设诸多医馆。
目前马邑县外有一处地方据说要建造一个规模极大的医院。我所闻的消息是,往后医工和官吏一样,都会有俸禄品级,届时只有品级的区分,并不会存在官吏比医工高一等的情形。
听闻工匠那边似乎也有类似的制度,但这都只是些风声,我也不知具体的详情,或许等年底建国之后,这些制度才会正式颁布出来。”
蔡文姬一路上虽见识到了昭国的种种不同,但那时主要留意的是衣食住行。
而此刻蔡邕所言,才真让她惊诧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简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蔡文姬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声道。
“阿父,这位女将军莫不是在改天换地?儿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但只觉甚是疯狂,这里的人居然都能接受吗?他们难道没有异议?”
蔡邕苦笑着摇了摇头。
“有异议的人都已不在了,如今还有异议的人也都噤声了。而大多数人根本不会有异议,难道工匠和医工会介意自己的地位提升吗?
至于广大的庶民百姓,他们只求能吃饱穿暖,哪会在意这些?
所以为父有时也觉得,我们这些是不是士族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以为这天下没了我们便不行了。
可看到昭国如今普通百姓吃饱穿暖的模样,看到这位女将军的所作所为,为父也实在无法说这样的行为是祸乱苍生。
反倒有时忍不住反省,我们这些士族是否才是有问题的那批人。”
过去这些时日,蔡邕在读了许多从前未曾读过的书籍,认识到了这世界还有很多他不曾了解的知识。
因此,他觉得过去的自己太过狭隘,对这世界的认知是如此的苍白浅薄。
蔡文姬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将军,想到昭国这里处处与汉廷的不同之处。
再想到自己见到的田女医,还有传说中昭国负责内政的邓女官,她不禁心生疑问。
“阿父,昭国的女子是否都能够出来做官吏?”
这个问题瞬间让蔡邕一惊。
“文姬,你莫非想……”
蔡文姬赶忙摆手。
“阿父,你莫要紧张,我只是想起前汉之时的冯夫人,早些年还有班大家,当然还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女子。
而昭国如今我听闻过的就有许多女官女医,更何况那位将军也是女子。
我只是想知道,昭国的女医女官是偶尔冒出的特别之人,还是其实这里的女子都有此权利。”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因为任何时代似乎都不乏杰出的女子,可做官的大多是男子。
他们可以通过举孝廉,又或者被当地官员征辟。
而这些途径与女子无关,蔡文姬自幼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来昭国之前,她从未深思过为何女子不能出去为官,为何偏偏只有男子能入朝为官?
因为向来如此,仿佛就理所当然,她也根本不会去思考缘由。
而是按部就班地过着士族女郎的生活,到了年岁便开始定亲准备嫁人,学习着如何当一个主母。
也许未来的生活便是如何养育儿女,这是蔡文姬能够想象到的未来。
若要让生活再丰富些,或许可以赏花观荷,可以练字看书,可以与友人外出赏景游玩……
仿佛这样的生活也会是养尊处优,惬意自在。
可人的一辈子不能见太多不同的世界,当发现这世界的人还能有另一种活法之后……
虽还不清楚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但蔡文姬眼下着实想要弄明白。
昭国的女子是意外有几个优秀的女子当官,还是女子都有这般权利。
“唉,文姬,我明白你的所思所想。
就我目前所知,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医,听闻将军在着重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毕竟总不能让大量的男性疾医去为女性看病。
至于你说的官吏,虽说昭国的制度尚未公布,但就我所了解的情况而言,昭国目前的乡里之间。
只要能够快速认字,只要能够管理好乡里,就能得到提拔,继而升为更高品级的官吏。
当然,昭国也有一些女兵、女工匠,据说有些工坊是由女子管理,称之为厂长。
我观昭国这位女将军,她的眼中只有能力的区分,能者上,庸者下。
若是一群人中女子能力优于男子,那便是女子得到提拔,若是一群人中男子在竞争中优于其他人,那便是男子提拔。
故而在昭国,想要被重用,想要成为官吏,只需具备相应的能力即可。”
蔡邕这一番解释说完之后,蔡文姬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许久,蔡文姬才开口,她眉头微蹙,神情中透着几分迷茫。
“阿父,做人是否总是这般欲壑难填?明明我自幼生活养尊处优,阿父也从未让女儿受过半点苦,饥寒的苦楚我甚至从未体验。
可如今,我竟有些羡慕昭国的女子,我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蔡邕自然明白是何触动了女儿的内心。
“文姬是不是也期望能如昭国的女子一般,出来为官?”
“阿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似乎我以往的认知都是错的。
从前,我根本未觉朝廷的官吏与我们女子会有何关联。但我现在却觉得,明明我也识字,亦知晓许多知识。
可这些本事只能让我于闺阁之中自我愉悦。
我不知来昭国是对是错,我只是感觉,这世界的道理,与我先前想象的全然不同。”
见识过更为广阔的天地,仿佛就再难回到原先那狭窄的一方天空,父女俩就这般彻底沉默了下来。
杨秋这边,她是在次日清晨见到田英的。
只因卫仲道的病情反复不定,田英特意前来说明情况,毕竟对方的身份当下颇为重要。
“将军,我以往未觉那些规矩礼仪何等繁琐,可如今却深感这些东西简直是阻碍医学进步的罪魁祸首。
倘若日后还有这般病人,跟我论什么礼仪大防,一人倒也罢了,若天下千千万万人皆如此,往后我们这些医者还如何治病救人?
我感觉咱们昭国与他们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听着田英的吐槽,杨秋微微一笑,这番话倒是完全没说错。
因为这种礼仪以后真的会继续扩大,甚至还更加保守疯狂。
“所以我们才要改变这世道,若依他们的规矩行事,往后诸多事物皆无法进步。
就比如你们当下对尸体解剖之事,我现今都不敢大肆宣扬,还得徐徐图之。”
田英理解地点点头,她之前尚未深刻体会到他们做的事情阻力有多大,现今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此次这听诊器可真是发挥了大作用,将军,你赐予我的诸多书籍让我对医学的认知深刻了许多。
你之前不是提及过,日后还能造出听得更清晰的听诊器,那东西可制成了?”
田英眼中满是期待,杨秋不由得思索了一下橡胶目前的进展。
没错,田英所用的听诊器乃是最原始的版本。
这年头哪有橡胶这等物件,不过是做了一个空心的木管,就如最初发明听诊器之人所做的版本一般,暂且凑合使用。
但这于医学而言,已是重大的进步了。
至于消毒杀菌观念的传播,坚持煮沸水的要求,这更是极大的进步,能够大幅降低死亡率。
尤其是产妇剪脐带,仅在消毒这方面的宣传,便能大大提高存活率。
所以医学的进步有时无需各类器材的发明,光是消毒杀菌观念,便已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但也不能就停滞不前,所以橡胶这件事,也就是制作未来版本听诊器所需的胶管,那着实是个技术活。
毕竟橡胶树现今还在热带地区呢,想要手工搓制橡胶,太过艰难,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杜仲树、银胶菊,还有一种蒲公英,皆含有天然橡胶的成分。
不过杜仲树提炼橡胶极为艰难,当下的技术难以达到,所以唯有蒲公英的橡胶,做一点劣质橡胶倒还可以尝试一番,反正方法便是硫化橡胶。
但原理虽然有,若要大量产出橡胶,且有熟练的工人制作出来,这自然需要不断的试验过程。
此前杨秋仅是给田英透了个口风,未料对方至今仍念念不忘。
“应当是有些进展了,过两日我找人去询问一下当下的情况。”
“那将军可要多做一些,我还得让我的学生们都能拥有一副呢。”
杨秋不禁嗤笑一声,说道:“做梦,这东西现今不可能量产。”
如果可以,真想现在就直接有一块热带地区的土地,但也只能做做梦了。
等什么时候能够得到益州了,再往西南边控制云南。
“与其想着拥有更好的听诊器,还不如赶紧筹备考试,制定相关规章制度,培训更多的乳医。
年底之前,你若还未准备妥当新年的大考,我可要换人来坐你这位置了。”
这威胁之语一出,田英赶忙求饶。
与杨秋相处久了,她整个人的性子也活泼了不少,知晓杨秋这番话并非真要换他人取代她的位置,纯粹是在催促。
“将军开年之后要准备那么多考试,他们恐怕也没有忙过来吧,难道将军不催一催吗?”
杨秋直接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是想要祸水东引是吧。
其实还真得在最后检查一下,虽然之前都讨论的差不多了,但其实还真的没有彻底定下来。
而杨秋筹备的这场考试,其实并非科举,而是建国之后举行的一场大考,让昭国当下之人都能安心。
各行各业皆可参加考试,入选者可进入不同的部门。
学医之人可进入医学部门,工匠亦有专门的考试,还有算术、律法、农学、墨家、兵家以及普通的儒家经典考试,皆是大杂烩,先考一通。
这样便能通过考试选拔一些人才,看看能否发掘一些遗落于外的贤能。
当然,这样做也可以让并州上上下下之人安心,让他们明白,只要能通过考试,便能加入官吏体系之中。
毕竟,世间众人都需要一个进步的希望,只要发现自己作为昭国子民可以进步。
那些曾经边缘化的人也不会想着和外面人联合搞事儿。
当然,目前这件事情众人皆以为是建国之后的恩赐,但有些事物就是从偶尔变成惯例。
慢慢来呗,考试这回事,考得多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所以,杨秋这边的事务筹备得如火如荼,也无人理会卫仲道苏醒之后是何等的崩溃。
反正治都治了,还能怎样?
难道还能怪罪医者救他不成,卫仲道也脸做出这种事情。
而在即将到达年底之时,蔡邕再度前来,并且这一次还带来了一件重要之事。
第104章
曹操是在十天前抵达河东郡北部的,完成身份信息登记后,他便跟随汉廷的一众官员朝着雁门郡马邑县缓缓靠近。
说来着实有些耻辱,他们这群汉廷官员踏入昭国的土地,并非怀有什么深远意图,仅仅是依照事先的约定送钱而来。
昭国在谈判桌上提出诸多要求,于钱财方面,只要黄金,对于粮草、布匹亦或丝绸之类的物品,昭国一概不取。
只要大量的黄金。
正因如此,运送的队伍规模无需过大,毕竟粮草布匹之类的物资运输起来极为繁重。
然而,这般被逼着给昭国送钱,实在令人倍感耻辱。
毕竟大汉天下都这么多年了,哪怕曾经被匈奴羞辱过,也曾通过钱财获取过短暂的和平,但后来不也成功反击了吗?
所以那些过往的羞辱皆可抛诸脑后。
可如今的状况却大不相同,曹操认为朝廷此次的退让之举,往后恐怕再难有雄才大略的天子能将昭国彻底击溃。
尤其是这段时间,天子和大将军之间的争斗愈发激烈,皇子辩作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原本理应被立为太子。
可是天子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嫡子,并且还在不断削弱大将军周边的势力。
天下已然糜烂到如此程度,可朝廷的大臣们却仍在不停内斗,曹操着实难以看出朝廷未来的希望究竟在何方?
更为关键的是,若指望下一位天子能够力挽狂澜,那就要看看史候是否有这样的能力?
而曹操曾与皇子辩有过数次接触。
不过是个稚嫩少年,毫无皇家威严气度,更难以看出丝毫聪慧之态,全然没有令人信服的魅力。
倘若天下交到这样一个少年手中,届时不过是宦官与朝堂大臣继续争斗不休罢了。
至于另一位皇子,曹操的确不知其是否聪慧,但这已然不重要了。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又有谁能指望这样一位皇子能够力挽狂澜呢?
正因如此,众多人都对未来忧心忡忡,尤其是旁边的昭国正在迅速崛起,所有人都对未来感到迷茫无措。
曹操也属于迷茫的这批人之一,他已与昭国交锋数次,甚至吃过几次大亏。
所以,他深知昭国的将领在战场上是何等狡黠多谋,更见识过昭国的兵卒是何其强壮勇猛,还知晓昭国拥有一些神秘的武器……
因此,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在天子已然摆明不愿冒险一战,甚至割让了一部分土地,承认昭国的存在之后。
曹操主动在天子那里寻觅到了此次机会,决定亲自前往昭国一探究竟。
有些事情仅仅从他人之口听闻,往往如同雾里看花,难以看清真切模样。
尤其是昭国的商队接二连三地制造出越来越多汉廷所未曾拥有的物品,再加上昭国那令人敬畏的军事力量。
这都说明昭国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才能崛起如此迅速。
在曹操看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有亲自来昭国的土地看一看,他才能彻底了解这个敌人为什么如此强大?
因此,曹操来昭国的原因就是为了深入了解敌人。
在前半程的路途之中,当曹操身处太原郡时,尚未深刻地感受到过多显著的差异。
无非是道路修筑得更为规整优良,食物的种类相较而言更为丰富多样。
虽然这足以彰显出昭国的富足与丰饶,但这一切皆在曹操的预料之中。
若不是昭国物产富饶,兵卒健壮威猛,他们汉军又怎会在交锋中屡屡落败?
当然,众人皆知晓,昭国当下有众多物产丰富、品质上乘的商品在汉廷大行其道。
那些士族豪强们即便明知昭国乃是敌对之邦,却依旧趋之若鹜地争相购买。
但曹操想知道的是,这些精美的各式各样商品,以及美味可口的食物,为何会在昭国应运而生,而非在汉廷被创造出来?
他想要知道最根本的原因。
所以那些平坦宽阔的道路,那些修建得高大宽敞、气势恢宏的屋舍,那些种类繁多、令人垂涎的精美食物。
以及昭国如今冬日里民众所穿着的温暖舒适的棉服,对于曹操而言,都仅仅只是浮于表面的现象。
直到某一刻,他终于留意到了一件此前一直被自己疏忽的事情。
曹操眉头紧紧皱起,目光中满是疑惑之色,转头对身旁的夏侯惇说道。
“元让,你可有察觉到,这一路上似乎格外干净,竟然连畜生的粪便都未曾看见?”
按理而言,这种情况本不应等到此刻才有所察觉。
然而,由于当下正值最为严寒的冬日,就算是在汉廷的道路上,粪便之类的脏物也会因冬日的极度寒冷而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空气当中自然也鲜少会有这种难闻的臭味弥漫开来。
但若是在炎热的夏日,道路上的牛马粪便必然会格外显眼,那刺鼻的气味根本无法隐匿。
而出行的马车和牛车当中必然要放置一些香料,这才能勉强减轻这些令人不适的异味。
正是因为如此,曹操一开始才没有留意到这个问题。
可如今,他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异样,只因为他亲眼看到有人在认真地拾取粪便。
夏侯惇微微颔首,神色中不仅带着惊讶,还夹杂着几分思索。
“似乎的确如此,孟德,这条道路不但宽阔平坦,而且干净得超乎寻常。
难道真的是有人专门负责将粪便清理捡走?这昭国的百姓为何会如此顺从?”
官吏当然可以用武力逼迫,但这种日日都需要做的事情,只要官吏有一天管得松散,道路马上就会脏乱起来。
这就是曹操和夏侯惇不解的原因。
“元让,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其或许与昭国的强大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事,我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白。”
两人跟着队伍继续向前,后来到达传舍休息之后,曹操和夏侯惇便前往马厩,找到了那里的一个杂役攀谈起来。
“这位壮士,我看你们好像将马匹的粪便单独收集了起来,这一路上行来,官道上面似乎也有人专门清理牛马的粪便,这是你们昭国的要求吗?”
曹操和夏侯惇两个人都穿着汉廷官吏的服装,那杂役见对方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有意为难自己的意思,心中也放下心来。
“君莫见笑,其实每个乡里都在积攒牛马粪便,只要达到十石之量,就能换取一升盐呢。
所以平日里,周围的人都会主动去捡,而官道上面主要由我们这些人负责,再加上马厩里面的粪便。
一旦积累的数量足够,我们就会前往传舍啬夫那里换取食盐。
只不过最近从盐变成了钱币,不过这也无妨,我们昭国的钱币,盐、粮食、布匹、糖等各类物资都能自由购买,所以大家看到官道上面的粪便都会争着抢着去捡。”
那杂役说得眉飞色舞,满面笑容,曹操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的词语。
他目光瞬间一凝,追问道:“昭国钱币?你们所用的难道不是五铢钱吗?”
“五铢钱现在依旧可以使用,不过如今给我们发放的俸禄是昭国钱币。
君自汉廷而来,想来还未曾见过我们昭国的钱币。”
杂役喜笑颜开地从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掏出了珍藏着的两个钱币,递向曹操和夏侯惇。
曹操和夏侯惇接过钱币仔细端详了一眼,两人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震惊之色,这钱币制作得未免太过精致了。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许繁杂琐碎的内容之后,夏侯惇和曹操这才离开马厩,而后两人走到了外面一处空旷无人之地。
夏侯惇眉头紧锁,犹如两道浓墨凝聚。
“孟德,我依稀记得那些胡人好像在冬日里就是烧畜牲的粪便来取暖,莫非昭国收取这些粪便就是为了在冬日取暖之用?”
曹操缓缓地摇了摇头,神情若有所思。
“并非如此,之前在其他传舍我曾留意到,他们烧的是石炭。
你看这传舍如此暖和,而他们并没有堆积过多的柴火,反而主要使用的是石炭。
听说并州这里石炭的储量特别丰富,我还看到他们有种泥火炉,里面烧的一种空心石炭,他们称之为煤球。
元让,其实这些都算不上重要,不管是他们所用的石炭,还是他们修筑的高大屋舍,又或者他们栽种的用来制作棉衣的棉花。
汉廷那边都可以仿照学习,我想这并非什么独有的高超技能。
可是,昭国竟然开始铸造自己的钱币了,这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还有,我们尚未搞清楚的牛马粪便之事,这些似乎都是昭国深藏不露的秘密。
倘若始终搞不清楚昭国强大的核心秘密,恐怕昭国有朝一日会野心勃勃地吞并整个天下。”
夏侯惇自然明白曹操内心的忧虑,他们是汉朝的臣子,自然不希望昭国越来越强大。
所以他陪着曹操一同前往昭国,也是想要探寻昭国的秘密,可是来的时间越久,两个人心中的颓丧就越发强大。
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强大无匹的敌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气馁,感到无力。
“孟德,是人就必然会存在缺点,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庞大的王国。
也许我们当下只是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昭国现在虽然发展得强大无比,但又怎么可能毫无危机,毫无缺点呢?
我们不必如此灰心丧气,更加不必这般自我贬低。”
曹操叹息着摇头,缺点当然有,实际上这一路上他能找到一些缺点,但似乎对方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
所以对他而言最困难的地方,不是找不找得到缺点,而是他现在依然无法找到昭国强大的秘密?
分田这事儿他当然知道,这事儿事实上汉廷那边都知道了。
耕者有其田,这是一个蛊惑性多么强大的政策。
曹操之前还以为这是一句口号,然而来到昭国这些天的日子里面,他已经打听了许多底层的庶民百姓,结果确认这事儿是真的。
昭国真正做到了耕者有其田,这也是昭国军民团结一心,能够打败汉廷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问题是,曹操觉得哪怕汉廷那边真有一个地方能做到分田地。
这也不代表那个地方能够生产出高产的粮食种子,精美的瓷器,细腻的雪花盐,锋利的武器……
分田和这两者之间分明没有关联。
就算他现在已经打听到昭国这边非常重视工匠医者的地位,极其重视对百工的提拔,听说也非常重视教育,有大量的工坊生产纸张,能够让乡里之间都设有简单的学堂。
但曹操依然觉得这跟粮食高产没那么大的关系。
事实上曹操也没有想错,因为这是开了挂,提前得到了后人累积的知识。
所以曹操才怎么都想不通,这昭国到底为什么能够取得这么大的进展。
于是后半程的曹操一直在仔细观察,然后在心中堆积了许多疑问。
到后来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马邑县,然后曹操也见到了蔡邕,毕竟两人也算是好友。
在知晓蔡邕这一阵子的生活未曾遭受屈辱,反而受到昭国的礼遇之后,曹操赶忙打听了昭国的众多事宜。
有些问题蔡邕能够解答,有些蔡邕却未曾留意,无法给曹操答案。
当然还有一些秘密,蔡邕知道却不能说。
比如曹操打听的昭国武器秘密,蔡邕理论上是不知情的,但他曾去过秘密工坊周边,见识过绚烂的烟花。
所以他暗自猜测应当有些秘密工坊在生产一些神秘武器。
但这种事情着实不适合由他来解释,毕竟他也仅仅能猜到这个程度。
因此,曹操在接下来的两天又在马邑县周边四处探访。
到最后,他向蔡邕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要亲自见那位女将军一面。
当然,见这位女将军的理由倒是一早便准备妥当了。
毕竟来之前,他亲自面见了天子,和天子密谈了一些事情,所以他带有天子的密信。
而他自然也想见一见这位女将军。
一介女子之身竟然能够击退强大的汉廷,并且到现在逼得天子退让,承认了昭国的存在。
这样的巾帼英雄,曹操自然是充满了好奇。
虽然他知道昭国强大的秘密,这位女将军肯定不会透露。
但见识一下当今天下的风流人物,看一看这位女将军究竟是何等的气度,这无疑是曹操本人就极为好奇的事情。
而他之所以拖延到今日,也是因为他需要更多时间观察一下昭国的情况。
不然即使来到那位女将军面前,恐怕也会言之无物。
蔡邕自然无法拒绝这种请求,他现在仍是汉廷的官吏,曹操带着天子的密信前来,他当然要作为中间人帮曹操引荐给杨秋。
更何况曹操也是他的好友之一,这种事情更是不能拒绝了。
因此,杨秋才见到蔡邕的突然拜访,然后得知刘宏那边有一封密信带过来,而做这件事情的人竟然是曹操。
也就是说她竟然要见到这位三国顶流了。
这真的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虽然在战场上之前两边有过交锋,但确实没有真正见过彼此。
毕竟那时烧了粮仓就跑了,后来的几场战役更是没有直接碰面。
这倒是有趣了,他们竟然会有这样正式的会面机会,这种机会绝不能错过,更何况还有刘宏的密信。
杨秋也好奇刘宏对她会写些什么密信呢?
他俩现在看着是能私底下合作的情况吗?真是让人想不透刘宏想要做什么。
“蔡公,明日正午将曹校尉带至府邸吧。”
定好了时间地点之后,蔡邕这才离开。
回到自己住处之后,他立即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曹操。
不仅如此,蔡邕还一脸郑重,语重心长地嘱咐了起来。
“孟德,昭国这位女将军看似好说话,通情达理,但你也看到我被扣留在这里这么久了。
你若还想回去,千万勿做出冲动之事。你对我打听的那些东西,最好不要让将军知晓。
不然万一将军觉得你知道的事情过多,到时候不放你走,我也帮不了你。”
曹孟德神色肃然,赶忙宽慰道:“蔡公放心,吾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日见了那位女将军,我绝对不会做出冒犯之举。”
“唉,其实我本应该是放心孟德的。孟德你做人做事向来都有分寸,只是昭国的这位女将军,有时候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多智近妖,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位女将军看透了天下的人心,吾在她面前几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蔡邕说完便长叹一声陷入了沉默之中,而曹操倒是对杨秋这位女将军愈发感兴趣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蔡邕之所以有这种感想,是他常常觉得自己在杨秋面前提不起防范的心思。
明明两边应该算是敌人,可是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常常会被对方绕进对话的陷阱里面。
有时候一不注意就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好像完全提不出防范的心思。
所以他才忍不住劝说曹操要谨慎一些。
实际上只是杨秋深谙一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她在每个人面前的表现都是不一样的。
在於夫罗这些匈奴人眼里,杨秋就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女恶魔,完全不讲丝毫情理,总是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让他们心头吃瘪。
而对于鲜卑人轲比能来讲,他至今都觉得杨秋这位女将军有些浮夸自大。
对于黑狼羌的羌王东芒来说,他就觉得杨秋这位汉人做人做事实在,不玩那些虚的,也不给他们羌人挖坑,是一个踏实的合作者。
而在曹操他们这些汉臣看来,杨秋这位女将军天赋异禀,诡计多端,战场上勇猛狡诈,政治上冷血无情,残酷暴力,毕竟并州的世家大族都被杀得差不多了。
所以在不同的人眼中,杨秋的形象差别巨大。
尤其是在蔡邕的眼中,虽然他觉得杨秋做的事情很疯狂,但是平日见面聊天的时候。
他又常常觉得这位女将军亲善体贴无害,聊天的时候仿佛春风拂面,有时甚至还能聊一聊风花雪月。
但事后又常常觉得有点恐怖,好像不经意之间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翌日,曹操带着夏侯惇以及另外一些护卫来到了杨秋白天办公的官邸。
这个地方平日经常承担着会客见面的功能,所以曹操一行人到达之后,先行卸去了武器,然后就在侍卫们的引领下来到了会客厅这里。
这座官邸是这两年新修的一座大院子,除了杨秋在这里办公,马邑县的其他官吏也有人员在这里驻守着。
再加上其他地方的事情也要汇总到这里,所以这座官邸的面积很大。
平日里面会有各个不同部门的官吏运送文件到这里,当然也有杨秋的许多掾吏在这里处理政务。
而见面招待客人的会见地点,平时里面开会的军事堂,还有不同小会大会的地方,直接和官吏办公分成了两边。
所以曹操一行人到达之后,只见到了一些文书在往府邸里面运送,而他们则和这些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继续前行。
曹操眉头微皱,神色中透着思索。
“元让,我想我发现一件事情了。并州大半的世家大族屠戮殆尽,就算活着的也大部分都逃了出去。
可是从这一路上观看到的景象,再加上府邸外面刚刚热闹的样子,这昭国并不缺官吏……”
这话说完,夏侯惇也露出了惊异的眼神,有些事情看着简单平常,但一旦深想,就会意识到这件事情简直就是海底捞月近乎于不可能。
然而昭国却做到了,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就算因为昭国的纸张应用更加便捷,就算昭国开设了许多学堂,但是昭国又没有成立十年以上,也就这几年而已。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熟练的官员处理上上下下的民生事务,这让曹操心中越发惊异了。
没错,昭国的富裕强大确实让人想要学习,可是要做到这些事情之前,不只是要拥有强大的兵力,还有一套熟练的官吏能将各个环节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种事情说来简单,实际上却相当不容易。
曹操并不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夸夸其谈之人,他实际处理过政务,知道在各个环节当中要做一件事情有多艰难。
上上下下的官吏可能都会在中间扯皮,要做成一件事情,那简直就是千难万难。
而昭国却做到了,不只是有大量识字处理政务的官吏,似乎还能让这些官吏不会陷于内斗之中扯皮。
至少看着昭国目前的样子,曹操觉得昭国这群官吏的行政处事效率绝对很高。
不然那些大量新修的官道,没有一个组织能力强大的官吏系统,那根本就做不到。
而汉廷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就是因为上上下下的官吏已经根本无法团结一心做事了。
好像朝廷的官吏已经失去了做事的能力,既不能让内部团结一心,更不能指挥下面的官吏按照朝廷的政策做事儿。
这个朝廷好像已经失灵了一般,然后就这样打补丁一般的凑合着,然后缝缝补补之后越来越破烂。
尽管心中极为惊骇,但曹操还是努力维持着面色的平静,然后在侍卫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会客的大厅里面。
杨秋此时自然已经在等候了,曹操的身后跟着夏侯惇这个贴身护卫。
进门见到首位上坐着的女子之后,曹操先是微微一惊,然后就立即上前行了一个礼。
“曹某拜见将军。”
当然只是一个简单的作揖礼,毕竟曹操是汉朝的官吏,而杨秋现在的地位相当于和刘宏平起平坐。
所以虽然需要行礼,但并不需要搞什么隆重的大礼。
当然,杨秋的心中还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毕竟这可是曹老板,两个人算是第一次见面,此刻心中的心情都略微有些澎湃。
杨秋是有点激动,终于见到三国顶流了。
此时的曹操正值而立之年,年富力强,双目炯炯有神,透着精明与果断。
大概是因为提前有些滤镜,杨秋觉得曹操的长相看着就英姿焕发,气质非凡,但其实曹操的身高并不高,历史上的记载也是如此。
曹操身高在三国那些猛将里面完全就是被降维打击,后来世说新语还给曹操编了一则黑料,说曹操在接见匈奴使者的时候,自觉自己的形貌丑陋,然后让崔琰代替自己见人。
这故事怎么看怎么假,虽然在任何时候,长相身材都会很重要,但对于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说,那是一点都不重要。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野史的时候,杨秋直接让对方坐下说话,并且轻声开启了话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曹校尉一路前来,大雪纷飞,艰难饥渴,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了。”
杨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面色温柔和煦,然而曹操的心却瞬间紧张了起来。
虽然在刚刚面见杨秋的那一秒,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观察了一下这位女将军的长相。
只见杨秋眉梢上扬,眼神明亮而锐利,英气逼人,自有一番王者气度,完全不像是从农户家庭里面成长出来的人。
光是那眼神里面的自信和昂扬,就自有一种豪迈的气度。
难怪以一介女子之身能够打下如此大的基业,果然看着就气度非凡。
原本接下来,曹操以为杨秋会询问天子事宜,而他在将密信交出来,结果对方直接吟了一句诗。
他当然不是文盲,如此简单的诗经内容,没有哪一个读过书的人不知道这句诗出自何处,也没有哪一个人不懂这句诗的意思。
整首诗都表达着对战争的厌倦,以及对士兵在战争当中苦难的深深同情。
所以这首诗没什么问题,但关键是,为何这位女将军一开口就说这句话,是要暗示他什么吗?还是这句话代表了其他意思?
于是曹操开始有些紧张地试探了起来。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将军能够及时和汉廷停战,让兵卒能够回家歇息,这对天下来说都是好事儿,毕竟战争总是会带来太多的苦难,天下没有人不喜欢和平,将军此举,实乃大功一件。”
杨秋吟那句《采薇》表达的是对战争的厌倦,曹操回的这句《东山》表达战争的困苦,兵卒回家的艰难,其实意思都差不多。
只是杨秋知道自己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曹操却有点儿不知道杨秋的意图。
毕竟文人之间说话有时候要含蓄一点,喜欢旁征博引来试探大家的意图。
而杨秋一开始就直接打乱了对方的节奏,她其实没什么意思,就是故意含糊着说一些话,让对方摸不着头脑。
毕竟面对的是三国顶流,不能让心思被对方看透,那就干脆一开始主导全局,直接让对方混乱起来。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曹校尉一看就英武不凡,未来必定大有前途,若是继续留在汉廷,岂不是浪费曹校尉的天赋。
天子还有朝堂那些大臣哪里能理解校尉的忧思呢,朝堂上上下下蝇营狗苟,对着天下完全没有做出有益之事,完全都在内斗之中。
只有曹校尉一心想着天下,那些人又岂能理解校尉心中的宏图大志?”
杨秋把这话一说出来,曹操更加紧张了,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些许汗珠:不是,不要乱说,我可没有骂过朝堂的大臣,什么宏图大志,我是个忠臣!
“将军说笑了,我本浅薄之人,为君王效劳,本就是我等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将军可能有所误会,其实我来是为了将陛下的密信来交给将军的,还请将军莫要误会……”
都把对方逼到了这种程度,杨秋也没有再继续说笑了,而是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信件。
密信当然封了蜡,这种时候自然是有保密手段的。
杨秋将信件打开,也想看看刘宏在信里跟她要讨论什么事情。
大概过了三分钟之后,杨秋终于把信件看完了,于是她整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宏,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05章
“将军何故发笑?”
因为杨秋表现得太明显,在下面等待着的曹操忍不住发问了。
他自然不知信件里的具体内容,毕竟这是天子的密信,天子想必在其中与这位昭国女将军密谈了某些要事。
原本这种事他不该好奇,可杨秋笑得实在太过显眼,曹操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难道这封信有什么蹊跷之处?
总不可能有人调换了他带来的信件吧,那绝对是不可能。
但有时人一旦紧张起来,便会因对方种种超乎想象的举动而心生忧虑,总担心是不是自己这边出了什么岔子。
“汉天子写了几个笑话让看看,所以我观之忍不住发笑。”
杨秋这番解释一出,曹操愈发无法安心了。
陛下怎么可能在信件里写什么笑话?还是这位女将军其实在做某种暗示?
毕竟在来此之前,陛下曾经对他嘱咐过,一定要仔细观察这位女将军看到信件后的反应,并且要让这位女将军写一封回信。
回信他现在还不知有没有,但这反应着实令他感到奇怪。
陛下虽说有时不太靠谱,但在这种时候怎会在信件里写笑话?
还是这位将军有意羞辱汉天子?那他作为汉朝的大臣自然要有所表示,于是曹操一脸复杂开口道。
“将军又在说笑了,陛下曾经嘱咐过臣,一定要让将军看完之后有所回信。
所以陛下在信件里面的内容至关重要,还请将军认真对待,切勿哂笑。”
看着曹操这一副认真维护刘宏的模样,杨秋不禁想起了曹老板未来的所作所为。
也对,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节点。
尽管天下诸多人士皆萌生出了些许野心,然而那些野心大多不过是妄图获取更多的权势,攀爬上更高的位置,成为朝堂上一言九鼎呼风唤雨的重臣。
毕竟即便是董卓这等人物,其心中所想的,也仅是占据权力的核心,而非改天换地。
所以此刻的曹操,自然还未曾萌生出自己打天下的念头,他此时表露的忠孝之心应当是真心实意。
倘若没有猜错的话,曹操和袁绍此刻仍属于一个小团体,还在跟随着袁绍这位老兄混日子。
也不知这群人当下所设想的未来究竟是何种模样?
面对曹操此刻的询问,杨秋神色肃容了起来。
“汉天子的信件,我自会予以回复,只是这里面的内容,恐怕汉天子当时写下的时候,也带着几分谈笑之意。
曹校尉不必多虑,亦可将我看完信件的反应告知汉天子。”
话说到此处,曹操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一旦失去了对话的节奏掌控权,似乎自己之前精心准备的所有话语都难以说出口。
反而有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身不由己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曹操才算是真正领会到蔡公昨日的提醒。
这位女将军果然难以对付,仅仅寥寥数语,便直接堵死了他所有准备开口说出的话。
而杨秋接下来直接让人带曹操一行人下去休息了,因为她得准备一下回信。
刘宏的这一封信件可不能随意回个答案,毕竟这封信刘宏准备得煞费苦心。
在信件中,刘宏先是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对昭国的丰饶富足不吝称赞之词。
接着便滔滔不绝地说起并州以前的土地,也就是晋国的往昔历史。
然后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地跟杨秋详尽叙述了晋国三家分晋的整个曲折过程。
当然,如今并州的土地和从前的晋国有一些细微差别,但至少大部分都曾归属昔日的晋国。
而后,刘宏的重点来了,他在信件里面认真跟杨秋探讨了晋灵公之死的那段故事。
据史书记载,当时由于晋楚争霸,晋国的公卿大夫权力日益膨胀。
这直接致使公卿之间的权力争夺愈发激烈,简直到了利益完全无法调和的程度。
在晋灵公当政时期,赵盾专权晋国长达二十多年,牢牢掌控着军中的大部分权力,其势力盘根错节,极为庞大。
而晋灵公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双方展开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包括互相刺杀。
其中有一次直接导致赵盾被迫逃亡,而后赵盾的堂弟还是堂侄赵穿竟直接刺杀了晋灵公,随后又重新迎回了赵盾。
当然,在这个故事当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晋灵公曾派遣一名刺客去刺杀赵盾。
结果这名刺客悄悄潜入赵盾家中后,竟看到赵盾已然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刺客被对方的勤勉正直深深感动,既不忍伤害对方又无法违抗君命,百般纠结之下,于是触槐自杀。
而刘宏就在信件里跟杨秋大肆吐槽,他笃定这个刺客不是自行了断的,不过是刺杀失败罢了。
毕竟刺客当时当场身亡,谁又能知晓他究竟是羞愧自杀,还是被赵盾的手下所杀。
所以刘宏在心中感慨,他认为晋灵公只是夺权失败而已。
那些说晋灵公昏庸无道、肆意妄为、奢侈无度的记载,想必大部分都是故意污蔑。
接着刘宏由此感叹自己年少时被带到洛阳登基为天子,而后小心翼翼夺权成功。
但如今却还要被一位大将军虎视眈眈,这让他忧虑不已,觉得自己未来很可能会重蹈晋灵公的覆辙。
所以当时看到这些内容,杨秋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宏的谥号不就成了孝灵皇帝吗?他竟然自己也有这样的预感。
再想想他们两人在历史上的评价,都是昏庸无道、奢侈无度。
再加上两人都是英年早逝,这真的是太像了。
不过,刘宏也不一定是正常死亡。
毕竟刘宏当时已倾向于让刘协继承皇位,只是此事尚未办妥,甚至都没交代后事由谁登基,他自己就突然离世了。
这种状况有可能真的是病逝,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他赶紧死去。
毕竟再不除掉他,可能真的就是刘协做太子了。
但这也仅仅只是揣测。
而刘宏跟杨秋掰扯这么多晋国的历史,其实已经在言语中表明,他如今对大将军极为不满,觉得大将军狂悖犯上,借古事来隐喻今事。
可是,刘宏和杨秋明明是敌人,他为何要跟杨秋讲这么多事,甚至还将自己的忧虑吐露示弱呢?
这自然是别有意图。
只是关于后半截信件的内容,杨秋有自己的猜测,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所思所想的都是对的。
因为刘宏在信件里表达得有些隐晦,她只能把令狐邵和荀谌这两人叫了过来,然后让他们看了一下信件的内容。
在信件的后半部分,刘宏又直接跟杨秋讲述了秦赵之争中的一个小故事,也就是韩国冯亭献上党的故事。
接着又跟杨秋说了另外两个小故事,一个是昌他亡西周,一个是郑桓公灭郐国。
“祸水东引,当年冯亭献上党之后,秦国的注意力就直接集中在了赵国,韩国获得了喘息之机。
汉天子之意,他是想让我们帮他们解决大将军何进?”
令狐邵看完信件内容后,率先分析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其实杨秋也有类似的想法。
毕竟这故事暗示得太过明显,刘宏又在信件里讲了晋灵公的故事,还把自己比作晋灵公,把大将军比作赵盾。
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暗示了,而是明晃晃地在表明他对大将军的防备,以及他和大将军之间的斗争有多么激烈。
当然,刘宏写的也确实是真的。
众人皆知天子如今和大将军何进冲突频繁,朝堂内斗极为剧烈,何进这边一直逼迫刘宏定下太子之位,而刘宏则一直各种阻挠推脱。
当然,以前的何进没有这般能量,如今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主要是刘宏对这个朝廷的掌控力度下降了。
皇甫嵩、卢植、傅燮等人去世后,这天下掌控兵权的人,刘宏都清楚很多人都有了异心。
而何进身边又聚集了众多清流党人,这些人的力量过于强大,宦官的势力又在之前的争斗中损失惨重,所以双方才斗得难解难分。
当然,如果是从前,刘宏还能够勉强与何进和平共处,毕竟刘协如今尚幼,他确实没有废长立幼的心思。
刘宏只是想再拖延一段时间,看看自己是否还会有其他皇子出生,又或者看看刘协长大后是否具备继承天下的能力。
毕竟此时的刘宏可不会觉得,自己过几年就会离世。
他觉得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以后自己还能有好多儿子。
可问题的关键是,贾诩设下一个毒计,直接让董卓和孙坚都偷偷密奏,两人都说大将军何进在暗中联合他们图谋不轨。
这种时候正常人还能睡得安稳吗?
反正刘宏是无法安枕了,他甚至连维持平衡的想法都没有了,而是想尽办法要除掉何进。
但有时失去了君威的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到的,皇宫他还能够掌控,可皇宫之外有多少人听他的,说实话真的没多少。
因此他必须对宦官们越来越好,不然这些近身伺候自己的人万一有了反心,一不小心在他的饮食里下毒,那他还能掌控什么权势?
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这就导致越来越多的清流党人聚集在何进身边,刘宏和何进的斗争实际上又变成了宦官和清流党人之间的争斗。
双方都互不相让,不死不休。
在这种情况下,刘宏的这一封密信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甚至看起来像是想要借助杨秋的力量帮助除掉何进?
可关键是,她杨秋凭什么要替刘宏解决麻烦,她看起来像是个慈善家吗?
因此,这另外两个故事估计就别有深意了。
荀谌也在旁边沉思了许久。
“昌他原本是西周国的大臣,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叛逃到了东周国,然后还将西周国的机密全部泄露给了东周国。
这个时候西周国的大臣冯且主动向国君提出了除掉昌他的办法……”
这是一出反间计,冯且直接让人携带黄金和一封伪造的书信秘密送给昌他,并且在信中鼓励昌他继续在东周活动,如果遇到危险尽快逃亡。
接着冯且又派人到东周国那边,暗示今晚有奸人入境。
于是这封信就直接到了东周国君的手中,接着东周国君大怒,于是愤怒地杀了昌他。
这是一出完美的借刀杀人之计。
荀谌讲完这个故事后,又提到了刘宏最后写的郑桓公灭郐国的故事。
这故事同样是借刀杀人,当时郑桓公想要灭掉郐国,但是郐国有一批忠心之士想要守护国家。
于是郑桓公将这批忠心之人的姓名和身份全部打听清楚,然后开始大肆宣扬自己未来会给这群人加官进爵。
接着,郐国国君中计,以为这批人背叛了国家,然后就把这群人先杀了。
最后郑桓公就轻而易举地灭掉了郐国。
“祸水东引意指上党,借刀杀人暗喻里通外国,赵盾借指大将军何进。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汉天子之意,是想暗示我昭国与大将军‘里通外国’,然后汉天子想以此借刀杀人,至于酬劳,大约是割让上党郡。”
此言一出,杨秋都面露惊愕之色。
虽然和她的猜测有一半相似,但割让上党郡,总觉得不太合乎情理。
一旁的令狐邵也马上表达了自己不认同。
“上党郡直接关系到洛阳的安危,汉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决定?虽然我们现在依然占领着壶关。
但为了避免双方继续冲突,其实我们已经撤了大部分的兵,就是因为上党郡对洛阳来说太过重要了,汉天子怎么会拱手让人?”
这也是杨秋的想法,她当初让对方割让河东郡北部,而不是彻底占领上党郡,就是因为这个位置太过关键。
若是真的完全占领了,双方连缓冲的地带都没有。
而杨秋又不想继续紧张地对峙下去,所以才暂时搁置了上党郡这边的情况。
刘宏肯定也不想上党郡彻底失去,这样会导致随时有一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
这也是杨秋看完信件后,只理解了一半另一半却没有理解的原因。
因为她觉得刘宏不会做出这种决定,但是荀谌却这样说道。
“汉天子都已经自比于晋灵公,把大将军当成赵盾了,显然,汉天子觉得自己已经有性命之忧。
所以比起上党郡的得失,大将军的威胁更让汉天子如芒在背,二者选其一,汉天子当然要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
所以他才在信件中示弱,恐怕汉天子会考虑迁都。”
“往南边迁都?”
令狐邵这一问,荀谌点了点头。
“若上党郡落入我昭国之手,再加上河东郡北部还有并州所有土地,长安已经不适合作为都城,完全会处于昭国的威胁之中,到时候只能往南迁。”
“不对,还是不对,就算友若你的猜测都是对的,就算我也愿意配合,伪造一些和大将军何进合作的文书,让刘宏能够有理由抓捕何进。
但问题是,何进难道会坐以待毙?到时,他直接拥立皇子辩登基,汉天子的处境就会彻底陷入危境,他怎么会选择如此冒险的做法?”
毕竟刘宏可是个贪生怕死又贪财的人。
他现在就已经和何进斗得如此激烈,若是把对方逼到绝境,到时候对方一不做二不休,真的会鱼死网破的。
在这大汉天下,之前又不是没有大汉朝天子被毒死的情况。
这事儿只要事后稍加掩盖,史书上用春秋笔法一带而过,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只要能掌权,其实毒死个天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反正在外面就是暴毙驾崩,传位于皇子辩而已,这种情况刘宏自己都能预料得到。
他现在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会逼迫何进铤而走险。
“所以我猜测,汉军明年一旦恢复元气,新征召的兵卒有能力出征。
到时候天子必定会派一位统帅出兵昭国,到那时不就正好是汉天子在信件里预示的内容吗?”
此言一出,令狐邵恍然大悟。
“汉天子这是在赌,若是借刀杀人,我昭国替他解决了何进。
那他就直接铲除了心腹大患,然后再迁都南下,以后再想办法和我昭国在战场上一争高下。
但若是何进赢了我们昭国,虽然几率极小,但恐怕汉天子也会彻底认了这件事,然后立下刘辩为太子,这样至少也能一雪前耻。
而刘辩太子之位稳固之后,虽然大将军何进会权倾朝野,但双方也会妥协达到一个平衡。
他这完全是在赌,哪种结局他都能接受,甚至可能觉得都不吃亏!”
令狐邵的分析说完,荀谌在旁边点头。
“以我推测,大约就是这种情况,就看到时候汉军会派谁来出兵讨伐,若真的是大将军何进,那我们的猜测就是对的。”
“所以他觉得这是共赢是吧?”
杨秋无语地吐槽起来,虽然她之前因为刘宏这封信笑出了声,但现在真的是有点无语。
但仔细想想,刘宏又不是那种极具血性的人,贪生怕死得很。
所以他最大的想法还是解决何进,但万一他们杨家军表现不佳,让何进获得了胜利。
刘宏以后估计就会彻底当个太上皇,日夜笙歌,反正就是赌一场呗。
荀谌笑着回应道。
“时移世易,时局每天都在变化,汉天子的想法也不一定会实现,明年汉廷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恐怕还有得折腾。
更何况何进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万一他真的率军出征,到时候情况不一定会按照汉天子的设想发展,不过那时的事到时再说。
眼下将军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回信?”
其实这也算不上结盟,毕竟刘宏都没在信件里直说自己要干什么,而是跟她讲了一堆历史小故事,搞了一些暗示。
他是天子,怎么可能在信件中暴露自己的把柄,直说要和敌国合作坑害自家将领,刘宏可没这么愚蠢。
所以这一封回信自然也不可能说答应合作,还是不答应合作。
毕竟未来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但肯定是要给一些暗示的。
所以该怎么回信呢?
杨秋思索着刘宏的意图,想着他在信件里讲的那几个小故事。
她脑海中瞬间有了一个灵感,甚至忍不住在此刻笑出了声。
“宋及楚平,华元为质。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既然汉天子喜欢跟我讲小故事,那我也给他讲几个小故事,就把这个尔虞我诈的故事再复述一遍给他听听。”
这个故事就是宋楚之间你骗我,我骗你的故事,两边后来打得都没有力气了。
一边求和,一边借故同意,两边订立盟约说我不欺骗我,你也不必防备我。
但事实上,这种盟约有用吗?
确实有用了一定时间,但一旦两边实力又有对差之后,这事儿就不管用了。
所以,这其中的深意就看刘宏自己如何去理解了。
既然大家都喜欢在信件中玩这种暗示的手法,杨秋自然也要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一番。
所以当她说出这段话之后,一旁的荀谌不禁抚掌而笑。
“将军此举甚妙。”
就看刘宏看完这封信之后还能不能安枕入眠了。
讨论完这件事情之后,令狐邵告退离开,荀谌却留了下来,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让杨秋感到有些诧异。
“友若,为何一脸犹豫之色?有什么事情不能痛痛快快直说吗?难道是我们刚刚讨论的事情还有什么让你心存疑虑?”
荀谌直接摇了摇头。
“是有一件私事,或许也能算是公事,所以需要得到将军的应允。”
“允不允的,你说来让我听听?我还真很少看到友若你这般犹豫为难的时候,实在是让我好奇得很。”
“这一次汉廷的出使队伍之中,我有一位侄子也在其中。
他还没有来找我,但我估摸他应该是想见我一面。我不了解他的立场,可我想见见他,顺便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
侄子?
看着荀谌那纠结为难的神情,杨秋也想到对方的确已经和家里许久没有联系了。
毕竟双方处于敌对关系,肯定无法频繁地与家中通信。
更何况荀谌之前的自作主张,估计家族里的长辈还在为此生气呢。
而且为了避嫌,荀谌确实也没怎么和家里直接通信,而是一直依靠商队帮他打听荀家的状况。
毕竟家族里要是有什么重大事件,荀谌肯定是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知晓的。
而他现在提到的这位侄子,杨秋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预感。
“莫非此人是荀攸荀公达?”
杨秋此话一出,荀谌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将军竟然也知道公达?”
第106章
要依照历史上曹操对荀攸的评价,那便是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
也就是说,此人纵然厉害聪慧,但其外表却着实难以察觉,估计其气质极为低调,也就是后来人所说的那种路人甲气质。
正因如此,这样一个在人群当中毫不起眼的人物,又刻意维持着自身的低调,从不主动进行过多的攀谈交流。
这直接致使原本未来应当君臣和谐的曹操和荀攸并没有一见如故。
虽然在此次路途当中也有所结识,但实际上双方的接触并不多。
毕竟他们这一次出行的官吏多达五十余人,再加上众多的侍卫,曹操虽说对每个人都予以关心,也与每个官吏都进行了认识。
但像荀攸这种刻意保持低调,言谈举止间根本不显露自身才华,再加上其长相本就一副外愚内智的模样,所以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寻常普通。
因此,即便他出自荀氏家族,曹操也就关注了一阵子,但之后也并未给予过多的关注。
毕竟一个人是否聪明,有时候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展现出来?
他若不愿表现,那在旁人眼中,他就是个极其平淡乏味之人。
而荀攸来到这里,他与曹操的目的截然不同。
作为何进征辟的掾吏,以及与党人紧密绑定的清流群体中的一员。
荀攸此次自然是作为何进的耳目,来观察昭国的具体情况。
汉廷的官吏可没有一个是愚笨之辈,这昭国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建立了。
打仗又无法取胜,还多次明晃晃地打了朝廷的脸面,如今还得给对方送钱,并承认对方的存在。
所以,人人都想要探究一番,昭国为何能够崛起得如此迅猛?
这并非仅仅是曹操一人关心的问题,事实上,何进的幕僚群体都在对此展开讨论。
于是趁着这次机会,不止是刘宏派遣了眼线过来想要与杨秋这边私下密谈一番。
何进那边自然也要派遣些眼线过来,好好调查一下昭国的实际状况。
而荀攸作为这一次被派来的官吏之一,这自然是何进的安排。
在这种情形之下,荀攸自然保持得极为低调。
毕竟他的目的是暗中探查昭国的情况。
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还能招募一些人充当间谍,为他们效力办事。
当然,他也要留意观察一下,天子是否会和昭国这边存在什么密谋。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荀攸只会表现得更为低调,更为平淡无奇,坚决不让外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最好让一同出行的人都将他视作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所以荀攸的暗中探查不会像曹操那般光明正大,去拜访蔡邕,结交认识各种各样的人。
他会选择低调地走访,凭借自己的双眼慢慢地探寻。
不过,方法虽然不同,但他观察到的东西丝毫不比曹操少。
但即便如此,人皆存有私心。
在马邑县休整之后,曹操急切地想要见到杨秋,而荀攸则专门来到了马邑县开设的大型医馆。
虽然马邑县有许多事物都是汉廷所没有的,他也观察到了一些与众不同之处,但这所医馆却是荀攸尤为关注的一个地点。
前来探病的人都需要排队登记,若想要插队,那就得支付昂贵的金钱。
也就是说,不论是什么身份,普通的看病都是按照顺序排队,非要插队的话,那就必须交出昂贵的费用。
显然,这里并非以身份地位来决定排序。
虽然这种情况在昭国其他方面也体现了多次,但似乎在这里表现得更为显著突出。
当然,在这里排队等候了一阵子,荀攸也观察到了一个现象。
那些高烧或者看起来病得极为危重的人,会提前被带到医馆后面的一处进行诊治。
而马邑县的民众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对于这种突然插队的行为并不会争论不休。
当然,医馆周围也有几个护卫在一旁维持着秩序,大概是想要闹事也不敢。
这些护卫看上去仿佛是兵卒出身,荀攸仅仅观察了几眼,便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再之后,荀攸继续排队,他又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
偶尔也会有女子前来,而她们虽然会跟着一起排队,但是最后似乎和那些男子前往的房间不一样。
嗯,这倒是合乎常理。
荀攸原本还以为这医馆已经完全没有了男女之大防,看来女子看病是有单独不同的地方,只是在排队的时候并未加以区分。
在这之后,荀攸发现,如果有孩子,似乎也是单独被安排去了统一的地方看诊。
但是由于医馆规模庞大,所以荀攸也不清楚这些人最后被带去了何处,而此时已经轮到了他。
负责将病人带往不同房间的人在医馆被称之为学徒,对方直接询问是哪里不舒服,似乎要依据此来判断将荀攸带到哪个房间去进行诊治。
看来是根据病情分成了不同的诊治部门,这医馆竟然分类得如此详细。
荀攸心中暗自思量着,然后直接说出了喘鸣这一症状。
接着荀攸就被带到了一处外面挂着“内科”的房间门口,这个分类好像从未听闻过,倒是有点儿意思。
其实医馆目前只有内科、外科、妇科、儿科这几大部门,因为依照目前的医术水平,实在也难以再进行更细致的划分了。
一眼看上去就是外伤的人,就赶紧带到外科这边检查、消毒、治疗。
若只是身体不适但没有外伤,那就带到内科这边来诊治。
妇科自然是专门为女子准备的,目前田英也培训了一些女医。
儿科则是为孩子准备,目前也就只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而荀攸走进房间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医馆背后的窗户竟然是一扇巨大的透明琉璃镶嵌而成。
琉璃向来昂贵,昭国的商队常常会售卖一些雕刻精美的琉璃饰品,不过那些琉璃饰品都有着鲜艳丰富的色彩,看上去精美绝伦。
原本以为这种东西极其珍贵,就算昭国制作得更为精美,但也没有眼前这一扇透明的琉璃窗户令人震惊。
因为仅从这一情况,荀攸可以断定,昭国的琉璃绝对不是一件昂贵的物品。
毕竟对方竟然能够烧制出一扇如此巨大的琉璃镶嵌在窗户之中,还只是用在一座医馆里面,这就足以证明这东西绝对不会是珍稀之物。
不过,这种透明的琉璃倒是让室内的光线格外良好。
如果不是因为他眼神敏锐,甚至会以为窗户当时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阻挡。
用这种东西来镶嵌窗户,荀攸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就是莫名觉得心情敞亮了许多。
仅仅是一个光线的改变,似乎就让人的心情感受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君看起来并无不适,为何来此看病?”
在荀攸还在观察这个房间的时候,刚刚去更衣的张梁已经走了回来。
他发现病人站在门口,于是微笑着询问起来。
荀攸转过身,侧身让开一步。
他先是歉意地笑了一下,随即瞳孔猛地一缩,因为张梁的身上挂着表明自己身份的小牌子,上面清楚地写着他的姓名。
这个名字,其实也并非独一无二。
但因为是在昭国这个地方,再加上张角后来三兄弟都投靠到了昭国,所以荀攸的反应才会如此之大。
他也想要保持镇定,但这件事实在是这件事情太过令人诧异了。
大名鼎鼎的张角三兄弟,直接让大汉的天下一半州郡都燃起了熊熊战火。
就算是投靠了昭国,在荀攸的设想当中,大概对方也是在昭国的官吏体系当中担任什么重要官职。
当然,他之前也打听到了。
张角还是在负责太平道的事务,依然引领着太平道的众人,而张宝和张梁的情况却打听不清楚。
那时候他以为大概是什么秘密官职,虽然他也没搞明白,为何昭国这位女将军还要让太平道继续在昭国传道。
但不论他曾经揣测过多少种结果,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医馆里面见到张梁,并且对方还在这里坐诊看病。
“你是汉廷那边来的官吏吧?看来是知道我的身份,我倒是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注目震惊的感觉了。”
这话就相当于是承认了。
荀攸对自己刚刚没有稳住情绪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这种沉不住气的时候了,竟然就这样被人轻易看透了想法。
“抱歉,吾确实来自汉廷那边。”
张梁轻轻笑了一声,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会在面对汉廷的官吏时表现出生气愤怒的情绪了。
事实上,他非常喜欢现在的生活。
自从兄长带着他开始传道、治病、救人之后,原来他最喜欢的其实是研究各种各样的病情。
而曾经那些轰轰烈烈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境。
兄长当初做的那一个决定,倒好像让他找到了这辈子终身想要为之奋斗的事业。
只可惜兄长现在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张梁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他对着眼前的人微笑着开口道。
“你若是好奇于我,恐怕这并非合适的地方,后面还有许多病人等着。但你若是来看病,还请坐下详谈。”
荀攸也明白,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虽然他对医馆充满了诸多好奇,但其实他来到这里确实是为了一件私心之事。
于是坐下之后,荀攸立即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病人确实不是我,但我却是为一件难治的病前来。
听闻昭国的疾医医术高超,吾有一位亲人得了喘鸣之症,所以想要请问一下,这种病昭国有办法治疗吗?
还请张君告知于我,吾一定会不吝惜钱财报答……”
离开医馆的时候,此时已然是正午时分。
荀攸本欲返回自己的住处,昭国设有专门接待汉廷使者的场所。
然而,他却直接被几个兵卒给拦住了去路。
“有人要见荀君,还请荀君跟我们走一趟。”
荀攸的目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这几个人,心中暗自思忖了一番,而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顺从地坐上了旁边准备好的牛车。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架牛车直接带着荀攸去到了一处他全然不知的地方。
整个过程他都未被允许从车上下来,所以直至被允许下车之后,他才惊觉自己被带到了一处装点得颇为精巧的院子当中。
院子中央,正巧有几树腊梅正在绚烂绽放。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穀?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
荀攸还在思索自己为何被安置在了此地,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荀攸赶忙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攸见过叔父。”
荀谌淡淡一笑,而后便站在了荀攸的身旁,一同看向了面前这几株绽放的腊梅树。
“今日来此,公达可曾猜到是我?”
“有过猜测,但是攸也猜测过或许另有他人。”
“那么这另有他人,公达猜测的是谁?”
这话瞬间让荀攸陷入了沉默,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颇为棘手,不好回答。
“难道在我面前都不敢直言了吗?公达莫非以为我在试探你。”
“攸不敢。”
“唉,公达还是如此谨慎,你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在此吐露。
将军,这般试探着实无趣,还是出来说话吧。”
此言一出,荀攸的面色依旧保持着平常,似乎对此已有所预料。
而待在后面屋子里面的杨秋则是无奈一笑,这其实是她和荀谌之间玩的一个小游戏。
当时荀谌提及自己有族人前来,还说是一位侄子,杨秋当即就猜到了荀攸,毕竟她也不清楚荀谌的其他侄子究竟是谁。
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耗子,竟然猜对了。
而荀谌大为惊讶,没想到自己侄子竟然如此有名气了。
杨秋又不好解释,只说想要见一见荀攸,并且来个小小的试探,看看对方会不会被吓到。
当然,按照历史上荀攸的人设,荀攸是不会被吓到的,杨秋只是借这个方法顺便来见此人一面而已。
“攸见过将军。”
待杨秋走到荀攸面前之后,对方立即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杨秋这才第一次真正见到了此人。
荀攸长相确实没有什么显著特色,但气质一看就极为内敛。
若不是此刻要主动开口向她示意,恐怕对方会将自己身上的气质隐匿得几近于无。
“荀君刚刚猜测的另有他人是不是我?”
“是。”
荀攸回答得极为谨慎低调,杨秋微笑着问道。
“为何会猜测是我,难道就不能是其他人吗?”
“昭国群臣贤能明智,法治严谨有度,除却将军和叔父,断无他人胆敢如此贸然行事,私自带汉朝官吏离开,且还是动用兵卒相邀而行,实乃令人瞩目的举动。”
荀攸这番话刚说完,杨秋瞬间忍不住笑出了声。
瞧瞧,荀家的人个个都是体面之人。
这话虽然不知是否是真心话,但至少一听就知道是在夸赞他们昭国。
“友若,你们荀家的人,说话做事总是让人感觉惬意舒服。
当初与你还有孔叔相识的那一天,就因为孔叔性格刚烈,说话直接,他直接被我砸晕了,现在回想起来,还莫名有点怀念往昔。”
此番话一出口,一旁的荀攸完全愣住了,没听懂杨秋这段话的意图,荀谌在旁边无奈一笑。
“这段往事,将军最好不要在孔叔面前再次提及,他大约会生气的。”
毕竟是段不光彩的黑历史,令狐邵当然不愿回忆往昔,杨秋也就是在荀谌面前笑着说一说。
“外面天气寒冷,公达入内说话吧,今日第一次见到公达,庖厨那边已经精心准备了美酒佳肴,不妨坐下一同叙谈。”
荀攸实在搞不明白,这位女将军为何要单独前来见自己一面。
他自认为,自己的名气还不足以引起这位女将军的特别关注。
而且他来的路上表现得极其低调,虽然打听了昭国的诸多事情,但绝对没有刻意去刺探一些机密,为何这位女将军对他有着这般莫名的关注?
但眼下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叔父又和这位女将军同时出现。
虽然叔父的模样看起来并非处于为难之境,但他着实搞不清楚叔父此刻的意图,所以现在必须要加倍谨慎。
于是三个人在室内坐下之后,杨秋让下面的人开始将菜肴一一摆放上来,接着便开始在吃喝当中闲聊起来,完全是一副闲谈的模样。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刚刚友若念出的这句诗,公达是如何看待的。”
在东汉这个时候,盛行的是毛诗,原来有的齐鲁韩三家已经都失传了。
而按照毛诗的注解,这首诗《小雅·四月》,是大夫讽刺周幽王在位时贪婪残暴,致使国家动荡不安,祸乱四起。
所以总的来说这是一首政治讽喻诗。
尤其是杨秋刚刚念的那一句“山有嘉卉,侯栗侯梅……”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山上有美好的花草树木,有栗树也有梅树,如今这些树木却被摧残伤害,也不知道是谁的罪过?
所以荀攸也清楚杨秋问的肯定不是字面意思,因为在这个时候,众人都喜欢玩微言大义那一套。
但关键是,如果他们两个都是名士,讨论一下这首诗的深意,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当下儒士之间,本来就热衷于为这些事情进行探讨。
可是一旦是上位者开始询问,那么这个问题的隐含之意就大不相同了。
尤其是这首诗很明显是在讽刺君主的昏庸无能,导致国家祸乱不断。
这情形岂不是与汉廷当下的状况颇为相似,这万一跟着讨论下去,讨论到汉天子刘宏身上,岂不是引火烧身?
虽然当今天下很多人都觉得刘宏这个天子做得昏庸无能,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在咒骂他,但此刻面对敌国的这位君主,这个答案着实不好回答。
“君子作歌,维以告哀,天下动荡不安之时,我等臣子更应该誓死为君王效忠,扫除天下不平之事,让天下万民能够安居乐业。”
这段话瞬间堵死了杨秋下面想要开启的话题,果然是荀攸,直接一句誓死效忠的话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春日饥,夏日苦,秋日凄,冬日烈,四季轮回有序,国家却总是从建立走向盛世再到灭亡,莫非这就是必然的规律吗?
臣子效忠,又是否能够改变这个既定的法则?”
“友若,你觉得呢?”
杨秋并没有为难荀攸,而是笑着对旁边的荀谌问了起来。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矣。
友若,公达是你的族人,我在此已经耽搁了许久,还有许多事务要回去处理,你们就在此继续享用美食吧,我有事儿就先走一步了。”
该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杨秋觉得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因为已经把荀家的人拐过来了一个,荀氏绝对不会允许再有一个人被她强行拐走。
至于扣留,那有点得罪对方了。
毕竟荀谌留在这里,荀家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所以杨秋只是简单聊聊天,并非想要将对方招揽过来,因为她深知这绝对没有可能。
但提前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也未尝不可,而且她也挺好奇荀攸本人究竟如何。
于是杨秋起身离去之后,荀谌立即将杨秋送到了外面。
“将军似乎很看重公达,但以我观之,家中长辈肯定对公达有所嘱咐,公达不得自由。”
杨秋点头笑了起来。
“我知,所以并不会强求,公达此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以后大概会是战场上的强劲敌手。
友若,若是有一天在战场上为敌,我把公达俘虏了,荀家的长辈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此言一出,荀谌瞬间有点无语,又想搞强买强卖吗?
这土匪作风似曾相识,让他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经历。
“若真是如此,家中长辈确实无法阻拦了。”
毕竟身为俘虏,活下去才是最为重要的,难道还要逼迫荀公达自尽尽忠吗?他们荀家倒也没有这种想法。
得到这个答案,杨秋即刻展颜笑着开口了。
“所以友若千万不要泄秘,我可是打算未来有一天,让公达为我做事儿的。
等会友若也不必进行劝说,到时候在战场上碰面了,我自有办法。”
说得如此坦然,不就是想要俘虏对方吗?
荀谌在心中为自己这个侄子默默哀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将军给盯上了。
唉,公达,祝你好运了。
这是荀谌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
第107章
“叔父,我来此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重新回到室内之后,荀攸见杨秋已经离开,室内唯有他们叔侄二人,他这才主动开口询问。
此刻的他,内心可谓忐忑至极,总觉得这位将军对他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特别关注。
这种关注让他禁不住心生疑窦,自己暗中所做的那些事莫非已经被对方洞察?
可是,他仔细回想了许久,自觉自己确实未曾做出会让对方加以警惕防范的举动。
虽说他有心发展间谍,试图获取更多机密,但实际上此事根本未能如愿达成。
所以,他所能做的,顶多也就是获取一些昭国主动透露出来的信息罢了。
况且,像这种打听消息的事,不单他在做,往来的商队以及从汉朝前来的其他官吏也都充满好奇。
毕竟昭国有着太多新奇之事,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荀攸能够万分确定,自己行事一直极为低调,可为何偏偏会引得这位将军的特别关注呢?
难道真是自己在某个细微之处未曾留意,从而露出了破绽?
为此,荀攸甚至对自己的能力都产生了些许怀疑。
莫是不是自己年岁渐长,以至于做事愈发不够周密了?
“公达,切勿忧虑。将军突然见你,只是因我主动提及要见自家族人之事,而后将军恰好猜到是你。
因为听闻过你的名声,故而好奇想来一见。不过看你这般眉头紧蹙的模样,莫非你私底下真做了什么有损昭国利益之事?”
荀谌一脸平和,目光温和地看着荀攸,这一句询问也并未带有丝毫严肃的口吻。
荀攸面色沉静,认真地回答道。
“想做,却未做到。”
这个答案瞬间令荀谌不禁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眼中透着一丝轻松。
“倒是符合我的预料,你们这么多人来此,想必都想将昭国之事尽数打听清楚。
只是昭国的机密,若这般容易便能被外人探知,那我们这些官吏岂不是白忙一场?”
二人立场不同,并不适宜谈论过多更为深入的事宜,至此便点到为止。
毕竟都效忠于不同的朝廷了,即便荀攸私下真有什么安排,以他那沉稳的性子,定然也不会轻易吐露,荀谌自然也不会急切地逼迫追问。
若要验证心中的猜想,尚有诸多其他手段,而非在此时逼迫对方。
“可是叔父,我的名气真的已经传到将军这里了?总感觉不太对劲。”
荀攸眉头微皱,眼神中满是疑惑,那一向内敛的脸庞此刻也写满了不解。
他自然并非妄自菲薄之人,只是他的性子生来内敛,为人做事更是偏爱低调。
所以,他并不似其他士族子弟一般,身着华丽,频繁参与各类文人墨客的聚会,然后在圈子里彼此吹捧彼此的名声。
没错,一个人的名声想要传播出去,并非仅靠自身聪慧便可,还需圈子内部众人相互夸赞。
不然,即便你再如何厉害,无人帮你将名气宣扬出去,依旧只能默默无闻。
更何况,荀攸亦非荀氏主家嫡脉,倘若自己结交的友人不够多,其实是需要家族以利益交换,方能将名气打响。
所以,他坚信自己的名气绝对不足以传到杨秋这位女将军处。
即便他被何进征辟为掾吏,当下替大将军办事。
但荀攸也敢笃定地说一句,自己在这大汉,实乃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公达,你总是喜欢寻根究底,其实这个答案我也并非全然相信。
虽说我知晓公达你本身极为优秀,但按理而言,将军确实不应知晓你。
但这是将军给我的答案,我也只能回复你此答案。
倘若我非要在将军那里寻求一个确切答案,将军大概会说,她曾为你算过命,知晓你有多出色。”
荀谌面带微笑,眼中透着一丝打趣,而荀攸却略微有种无语之感,眉头皱得更紧了。
“叔父,你似乎……有些不同了?”
荀攸上下打量着荀谌,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你直说我如今变得有些风趣就行,做人做事切勿时刻紧绷。与将军相处久了,闲暇之时也学会了开些小玩笑。
公达今日也见了将军一面,有何感想?”
这个问题令荀攸略显纠结,他微微低头,沉思片刻,似乎觉得难以用一句精准的话语来形容那位女将军。
“极为特别的一个人,出乎我的意料,却又觉得合乎情理。
若是一个普普通通之人,叔父又怎会违背家族的指令留在此处。”
荀攸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荀谌。
这倒是荀谌此生做的颇为任性的一桩事了,他长叹一口气,坐在荀攸对面,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家中长辈可还安好?他们是否仍在生气?”荀攸的神色中带着关切。
“长辈们目前皆安好,族长起初极为愤怒,如今偶尔会有些叹息,忧虑这大汉的天下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
叔父此一选择,或许会是荀家未来的一条出路,或许会是一条败亡之路,但长辈们似乎已默认了叔父的抉择。”
荀攸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
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分散投资乃是永恒不变的本性。
荀氏家族历经党锢之祸后,因黄巾起义方才有机会重回朝堂,这本应是良好的征兆,家族有望重新占据权力的核心。
但偏偏在此刻,大汉的天下已现混乱的迹象,尤其是杨家军强势崛起,直至如今即将建立昭国,偌大的汉朝竟对这一逆贼无可奈何。
此般情形,任谁都会嘀咕,莫非这天下当真要完了?
若真如此,家族该何去何从?这是每一位族长都会深思的问题。
故而,最初荀谌投奔一个小小的反贼,且对方还是一名女子之时,确实引发了荀氏族老们的震怒。
荀谌其实已做好被家族除名的准备,因为倘若他这一抉择有误,若杨家军最终落败,那么他必定会被家族除名,他也绝不能连累家族。
当然,荀氏家族这边也明晰了荀谌的决心,故而双方皆有默契,若失败则接受惩处。
而时至今日,杨家军不仅未败,还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土地,如今更是能够堂而皇之地称王建制。
所以,荀氏家族便将此视作一笔分散投资。
毕竟这天下未来究竟由谁主宰,无人能够预测,所以族老们内部只得捏着鼻子认可了荀谌的决定。
当然,对于士族而言,这是他们为家族的存续所做的考量,年轻子弟必须要让家族传承延续。
但对于他们这些族老而言,他们一生食汉禄,若汉朝真有一日灭亡,那他们自然要殉国。
这看似有些怪异,但却符合他们这些士族内部的价值观。
因此,荀攸便被家族安排至了何进这边。
“那么公达觉得大将军是否为一位明主?”
荀谌目光殷切地看着荀攸,神情中带着几分探寻。
这个答案令荀攸沉默良久,他低垂着头,许久之后,才缓缓给出这样一个回复。
“家族有命,不得不从。”
听到这个回答,荀谌微微颔首,他心里已然明白了荀攸的意思。
“难为公达了,我听下面的士兵言,他们是在医馆外接到公达的,可看公达似乎并未患病,此乃为何事?”
荀谌脸上浮现出关切的神情,目光在荀攸身上来回打量。
“缉儿患有喘鸣之症,这些年一直未见好转。我听闻昭国这边的疾医医术高超,所以今日前往医馆专门打听一下此病症的治疗之法。”
荀攸的眼神中透着忧虑,脸上满是对儿子病情的担心。
荀辑乃是荀攸的长子,荀谌记得这孩子身体似乎颇为瘦弱,未曾想到竟患有喘鸣之症。
这种病症可不太好治啊。
当然,荀谌不懂医术,只是这种症状乃是常见之病,他从前在他人身上亦曾见过,只记得此病症颇为折磨人。
而荀缉竟患上此症,难怪公达会亲自前往医馆一趟,显然是爱子心切。
“你今日见到的疾医是谁?他可有告知你治疗之法?也许我还能为你再介绍几位医术精湛的疾医。”
这个问题一出,荀攸的表情略显复杂,张梁自然未曾为难他。
在听到他询问喘鸣之症的治疗方法时,张梁亦如实相告。
一些是平日需注意的生活事项,一些是食疗的方子,一些是调养身体的方式,而针对具体治疗此病症的方子,张梁却并未提供。
因为他直言,喘鸣之症有多种不同的治疗方法,症状各异,方子亦不同,所以他的建议是让病人亲自带来。
当然,张梁亦极为坦诚,直说此病症无法根治,只能调养身体以缓解症状。
故而,荀攸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他其实也能看出,张梁并未欺骗于他。
“是张梁,他已告知我治疗之法,此病症无法根治,他建议我将病人带来,缉儿这辈子或许无法摆脱此病痛了。”
作为父亲,荀攸此刻的语气充满了失望与叹息,荀谌一时之间亦有些无言。
此种时刻,似乎说任何话语皆于事无补。
但他此刻似乎又明白了,将军重视培训医工的缘由。
统治者为了管理之便,将不同之人固定于特定的阶级位置,虽有利于统治的稳定,却阻碍了诸多事务的进步。
许多人在拥有权力之后,都会拼命想要稳固手中的权力,然而将军此人却洒脱豪迈得很,他似乎更加理解了将军当时所说的那段话。
“公达,何以治鲁?”
荀谌突然发问,表情严肃。
荀攸露出诧异的眼神,见叔父神情认真,他恭敬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举贤而上功。”
“所以公达亦不认同尊尊亲亲?”荀谌紧接着追问。
荀攸点头,郑重地说道:“齐国鲁国最终皆灭亡了,但至少齐国曾强大过。”
方才荀谌所问之句,实则是当年姜太公与周公姬旦的一段问答。
当年姜太公问周公姬旦何以治鲁?周公的答案是尊尊亲亲,姜太公言鲁国自此便会衰弱。
而周公姬旦询问姜太公何以治齐,姜太公的答案是选贤任能,而后周公姬旦断言齐国未来会有弑君夺权之人。
后来之事果然如这二人所预测那般,这两个国家皆存续许久,一个愈发衰弱,一个最终被田氏代齐。
“看来公达与将军的想法倒是一致,既然灭亡是注定的,自然要轰轰烈烈赴死。”
此言一出,荀攸甚是震惊。
“叔父与将军竟然讨论过此问题?”
“自然如此,难道公达不觉得,将军的执政举措,如今能够使昭国愈发强大,未来或许会有齐国的结局。”
荀谌的这番话坦诚而直接,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思考。
这令荀攸下意识地询问了一件事。
“所以这便是昭国让书籍皆有句读的原因?”
此言一出,荀谌瞬间笑出声来,脸上满是赞赏。
“公达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果然留意到了此事。”
“此乃将军所要求的,公达觉得将军此举将会如何?”
虽此前已有所猜测,但荀攸此刻仍是颇为震撼,他深吸一口气道。
“天下汹汹。”
“所以昭国并未宣扬此事,只是公达你太过敏锐。”
荀谌微笑着说道。
被接二连三地震惊,即便早已知晓昭国诸多奇异之事,但此刻荀攸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
“古之强者,皆无畏于死亡,将军这般,确为豪迈不羁、气吞山河之人物。”
关于二人所讨论的句读之论,其实就是古代版的标点符号讨论。
我们都清楚,古代的典籍普遍皆为竖排,并且是从右至左的排列方式。
这最初的缘由乃是因为竹简与龟甲通常是用刀来进行刻写,从右边往左进行刻写更便于操作,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书写习惯。
当然,其中还有诸如欲左先右、欲下先上等思想观念的影响。
反正最初这种书写形式主要是受限于当时的现实状况,包括材料、工具以及思想文化等多方面的因素。
但实际上,标点符号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不能说标点符号这种东西是未来才被发明出来。
在秦汉时期,人们会运用一些圆点、曲线、折线等等来作为断句的标点符号,这种做法自古以来就有。
然而,其使用并不规范和统一,不同的文献和作者可能会有不同的断句方式。
之所以在一些书法作品中看不到标点符号,那是因为书法作品往往追求艺术上的美观,为了达到整体的美感效果,便直接舍弃了标点符号。
实际上,在诸多交流信件的往来中,如果没有东西来进行断句,那么根本就无法确切知晓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
只因为没有标点符号这一辅助断句的事物,常常会产生理解上的歧义。
所以在这个时代,倘若书籍当中有标点符号来进行断句,也就是这个时代所称之为的句读。
这并非稀奇之事,因为这一事物原本就存在。
但是,众人在通信交流之间虽说可以自行断句,但却无人胆敢在各类儒家典籍中标注句读。
这主要是因为,受限于科学技术的缘故,秦汉传承下来的典籍,实际上基本上都属于家学,也就是众人通过口口相传、背诵的方式传承下来。
这就导致不同的家学,所传承的内容实际上并不完全相同,所以这也致使众人的断句方式各异。
再加上还有异体字、通假字等等情况,所以不同家学所传授的典籍内容,其意思或许都教导得不太一致,断句就更不可能相同了。
这也是后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何会有众多版本的原因所在。
只因为这等事宜,他们自己争吵了数千年都未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但其实这件事情,如果仅仅局限于这些儒家典籍当中内部作为研学的态度来进行争论,那也就罢了。
然而后来不知怎么发展的,标点符号这一事物虽然一直存在,但后来又形成了用“之乎者也”等一些语气虚词来断句的传统。
所以孩童想要学习,不论是学习经史典籍,还是学习基本的知识认知,从一开始就必须跟随启蒙老师来进行断句。
因为书本上是看不到标点符号的,只能跟随老师学习,才能够搞清楚这本书到底是如何断句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直接致使学习知识的成本大幅度提升,简直形成了一个极高深的门槛。
间接导致了对知识的垄断。
而后这群文人还热衷于通假字、避讳、代指、隐喻等手法。
如果没有一个启蒙的老师来教导学生将这些内容看懂,普通人根本就无法进入文人的圈子。
而后来有个十全老人,搞了个四库全书,里面竟然一句标点都没有。
实际上在带清时期,民间的书籍是有标点的,但是官方极为排斥,这种做法简直就是一种倒退。
所以杨秋在昭国的诸多书籍上启用了标点符号,并且大量应用。
这件事情其实虽然与汉廷的情况有所不同,但倒也不算是开创先河,因为这一事物众人都曾经使用过。
但倘若将其用在儒家典籍之上,这才会变成一件大事。
因为众人的版本各不相同,就如同今古文经之争一般,会吵得不可开交、翻天覆地。
所以对于儒家典籍,至少从外面的书坊能够买到的书籍当中,其实并没有儒家典籍售卖,因为杨秋也担心惹出麻烦。
她若是直接印了一大堆儒家典籍,并且还搞出一个官方版本的断句,恐怕汉廷那边的大儒要闹得沸反盈天。
甚至为了自家的道统,直接跑到昭国这边来与她当面对峙。
严重一些的话,人家或许会以死殉道。
此般情形可能是为了自家的道统,也可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因为这种做法直接断绝了知识的垄断。
这种利益之争有时无异于一场大地震。
而这里的人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杨秋根本就没有去搞这件会引发巨大争论的事宜,但荀攸之所以会发现,自然是因为他这个人常常能够以小见大、以点看面。
在书坊之中,他发现其他的书籍都有句读,并且运用了大量的标点符号,所以他便想瞧瞧儒家的典籍是否应用了句读。
然而书坊当中根本就不出售这些儒家典籍,这令荀攸觉得十分奇怪。
因为这种书籍才是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昭国怎么可能刻意不卖,显然其中存在问题。
所以荀攸进行了一番猜测,并且最终发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杨秋确实在内部的一些学堂之上应用了一些断句的版本,不然依旧采用以前的方式,学习的速度也太慢了。
至于值得争论的地方,日后若是有哪位学生成为了专门的学者,那再去争论。
这应当是学者应当研究的事宜,普通人无需研究到这般程度。
而这样的讨论不单出现在了荀攸和荀谌这对叔侄之间,蔡邕第二天也带着他的女儿蔡文姬来到了杨秋的面前。
“早就听闻蔡女郎博学多才,今日一见,实乃吾之荣幸。
昭国当下正缺乏一位五经博士,倘若蔡女郎愿意留在此处传道授业,这将会使昭国的庠序之教更为昌盛,不知蔡女郎是否愿意加入昭国?”
这对父女刚刚到来,双方才寒暄拜见完毕,杨秋便直接地发出了邀请。
这令蔡邕急得直瞪眼,这是干啥呀。
他带女儿前来本是有事要询问,怎料这位将军竟想要将他女儿拐走。
“将军,文姬前来是有事宜要询问,能否让文姬先将事情说完?”
蔡邕的打断令杨秋不禁轻笑一声。
“蔡公有如此优秀的女儿,怎能让文姬在后宅之中一辈子默默无闻。
倘若在昭国效力,千百年之后,文姬的博学依然能够被后人传颂。
蔡公是个颇为开明之人,难道真愿文姬明年便嫁人生子,而后在史书之上甚至连个姓名都留不下?”
当然,蔡文姬的优秀在原来的历史之上亦留下了名声。
她原本是蔡邕的女儿,嫁给卫仲道之后,因丈夫英年早逝,所以便归家了。
后来在动乱之中被南匈奴掳去,直至多年之后方归汉,而那时蔡文姬竟然还能默写出四百多篇文稿。
在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之中,杨秋也曾思索,或许在那时,蔡文姬的精神支柱正是那些曾经绚烂瑰丽、饱含智慧的文字。
她始终未曾忘却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正因如此,后来她才能够凭借记忆将其默写而出。
所以,当面对这样一位内心强大且博学多才的女子时。
杨秋自然满心期望对方能够通过其他的方式在悠悠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独特的姓名。
不仅仅是能够默写四百篇文章,或许在这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还能够留下更为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的事迹。
“将军所邀,不胜荣幸。只是吾今日面见将军,乃是为其他事宜而来,吾心中存有困惑,还请将军为我解惑。”
蔡文姬微微欠身,神色诚恳。
这个回答并未让杨秋感到失望,她本就只是直抒胸臆地表明自己的招揽之意,并未期望对方即刻应允。
毕竟蔡邕当下身为汉朝的官吏,实际上蔡文姬此刻也不该贸然答应。
但正如之前对荀攸的试招揽一般,提前表达善意,埋下一颗种子以待日后再议。
故而,杨秋当即展颜应道。
“蔡女郎有何困惑但说无妨,若我能够解答,定然会助你解惑。”
第108章
蔡文姬表现得有点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的问题有点私密,希望能够单独详谈。
杨秋不由得笑着看了一眼蔡邕,显然蔡邕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想要问什么,而是直接就带着蔡文姬来拜访了。
“倒也无妨,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于是,杨秋带着蔡文姬去了一处隐蔽的房间详谈。
屋子里面只留下了她们两个人,蔡文姬这才歉意地开口,她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着一抹羞赧。
“我之疑惑,确为一些私人问题,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不太方便,文姬感谢将军宽和,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杨秋颔首让对方继续说,她现在是真的好好奇对方想要问啥。
“其实有诸多困惑,琰此刻所问,若是将军不方便解答也没关系。
第一个问题是,听说昭国制定的政策之中,似乎要禁止表兄妹结婚,这个传言我最近听到了,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若将军愿意回答,能否告知我为何?”
蔡文姬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
咦,竟然是关注这个问题,杨秋都没有猜到。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确实是女子会容易关注到的问题。
毕竟杨秋在让自己下面的人修订律法,而关于表兄妹能不能结婚这件事情?
她刻意放出了一些风声,并且还让人去调查一些表兄妹结婚之后的情况。
因为她打算在未来进行一场辩论,所以这事儿现在只是风传,但也是试探。
不然到时候骤然颁布这样一条律法,总是会有些震荡的。
“是真的,但此条律令年底建国之后才会公布。
至于原因,文姬认为若是一对夫妇生出了聋哑儿,痴傻儿,又或者畸形儿,这是因为得到了报应?
还是上天在警告天下众人,又或者是因为运气不好?”
在这个科学知识还没建立的年代,不管是天子大臣还是庶民百姓,对于突然出现的自然灾害,又或者一些不正常的疾病,大家的解释都是不祥之兆。
认为是上苍的警告又或者神灵的惩罚。
这种认知遍布于整个社会,而且就在前几年,洛阳有一位女子生下了两个头的孩子,这事儿还被宣扬了出来,视之为不祥。
当然,在当年董仲舒将天人感应这一个理论融合到儒家学说之后,天人感应这一个学说就已经在汉朝深入人心了。
这个时候的人普遍认为,上苍和人之间是有神秘感应的,天道会通过各种异象警告来表达对人间事物的看法和态度。
所以一旦有自然灾害,又或者这种不祥之兆,朝廷就会通过更换三公的位置来表达对上天警告的重视,所以东汉三公的位置换得很频繁。
当然,你如果深入这个体系了,圈子内的人自然会明白,有时候也能利用这个学说在政治当中的排除异己。
比如这个时候的人喜欢搞的祥瑞,难道他们不知道是假的吗?
不过是有利于自己的时候,上上下下都默认了而已,总不能只有自然灾害不祥之兆,而没有上天降下的祥瑞吧?
而出现自然灾害了,要是天子正不爽目前的三公,那也刚好借此机会可以换个听话的。
反正规则游戏在那里,大家都默契的玩着这个规则,有利于自己的时候,就大书特书,不利于自己的时候,那就都是假的。
这本就是趋利避害的人性。
蔡文姬自然没有在朝堂上面混过,不过她也是饱读诗书的。
书上写的道理是不是都是对的,其实很多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当杨秋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深思一番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曾经思考过,倘若天道至公,正义之人会得到庇护,邪恶之人会遭受惩罚,那为何这世上仍然有如此众多的贪暴之徒能够横行于世,可见天道似乎并未加以管束。
既然如此,一对平凡的夫妇未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如果他们生下了一个患有疾病的孩子,这又怎么可能是上苍对世人的警告呢?这对夫妻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所以我认为,天道又确实是公正的,人间的苦难与它并无任何关联,所以每个人过得好与不好,其实大概都只是运气使然,不过这样的想法,或许也只能在将军面前表露出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以文姬是相信荀子的说法?”
杨秋饶有兴致地看着蔡文姬,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蔡文姬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东汉时期,儒家的地位还未发展到后世那般完全不容许进行批判,甚至这个时候的儒家相较于后世还更具气节一些。
但此时荀子的地位已经下降了许多,远远比不上西汉时期,主要是因为荀子的一些观点在儒家中后来被视为异端。
其中之一便是主张性恶论,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教导出了两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法家弟子,一个是李斯,一个是韩非子。
这导致他在宋明时期遭到了大肆批判,程朱理学将其视之为异端,并且后来还被逐出了孔庙,失去了从祀的资格。
但当下还是东汉时期,思想交流相对而言还是较为包容的,所以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大大方方地进行讨论。
“我倒是和文姬的想法颇为相似,荀子的这一观点,我也颇为认同。
既然文姬觉得一对夫妇生出了患病的孩子,并非是上天的警告,也不是他们夫妇的报应。
那么为什么会生出患病的孩子呢?虽说确实算是运气不佳,但难道就没有任何原因吗?为何其他孩子不会生出奇怪的病症?”
这个问题让蔡文姬陷入了沉思,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深入思考过,未曾思考,自然也就没有答案。
但既然将军有所提问,那必然是存在原因的,再观察昭国的各种情况,不管是畸形儿、聋哑儿,又或者是其他怪异的症状,似乎在昭国都会将其视为一种疾病,一种或许能够通过医术进行治疗的疾病。
“是因为表兄妹结婚会更容易生出患病的孩子吗?”
结合自己之前所问,蔡文姬不难猜出这个答案。
但她依旧不明白其中的缘由,那就是为什么表兄妹结婚更容易生出患病的孩子。
“没错,我安排人在进行统计,也就是那些表兄妹结婚之后孩子的健康状况,结果显示会比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生下孩子患病的几率要高一些。
至于原因,过于复杂的理论我也难以解释得清楚,但文姬想必也听说过一件事情吧,那就是前汉孝武帝特意寻觅汗血宝马。”
这事儿蔡文姬自然是知晓的,毕竟是前汉的事情,而且因为这件事,当时武帝还直接发动了一场战争,就为了引进良种马。
“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情,大宛国最后还更换了国王。”
杨秋点头一笑,然后开始阐述自己一番略显粗糙的总结。
“想要孕育出高大健壮的马匹,都需要引进良种马,而倘若两匹瘦小虚弱的马匹结合,它们生育的后代大概率也是瘦弱的。
这个观点在动物方面,似乎大家都很容易接受,如果将这个观点拓展到我们人类身上,可能会显得有些怪异,但其实道理都是相差无几的。
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孕育的后代大概率也会比较高大健壮,若是两个身材低矮之人,生育出来的后代大概率也会比较矮瘦。
这并非是绝对的,会存在例外的情况,但大多数人都会遵循这种规律。”
“而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其实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种遗传密码,其中有一种遗传密码或许会让我们人生出一种奇怪的病,但有时候这种症状被抑制之后并不会表现出来。
但若是和血缘相近的人孕育后代,刚好两者都拥有这种致病的遗传密码,这就会导致血缘相近的人成亲会更容易生出患病的孩子。”
毕竟当下也不可能去讲解什么叫做遗传生物学,那讲起来就要涉及到基因片段了,还要讲到什么染色体,这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杨秋也只能解释到这种程度,不过也足以让人理解了。
蔡文姬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并且还略感些许为难,因为她和卫仲道恰好是表兄妹关系。
当然,这表兄妹关系已经比较疏远了,卫仲道的母亲是蔡文姬从祖父的女儿。
若按照将军的说法,他们两人岂不是不太适合成亲?
可是她愿意相信将军的说法,只是外人却未必会相信。
而她愿意相信,除了是她觉得将军所做之事不会是毫无根据,其实也是因为她心底有一种隐秘的期待,她似乎并不情愿就这样仓促成亲。
见识了昭国那些自由自在的女子,心中总是会产生些许贪恋的。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她自己想出答案,眼下她还有更多的疑问,蔡文姬不再耽搁,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琰感谢将军解答吾所惑,不过琰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劳烦将军听一听我的牢骚了。”
蔡文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从父亲那里得知,在将军所治理的昭国,女子都能够出来担任官员和吏员,在将军这里,能者上庸者下。
一个人能否为官,完全取决于他个人的能力。
说实话,我非常羡慕昭国的女子,有将军这样的人物能够为她们敞开一扇大门,让她们也能够出来与男子公平竞争,也能够拥有一番抱负。
可是琰心中存在一个问题,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可笑,但却是实实在在想要询问将军打算如何解决?”
蔡文姬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忐忑,这一个问题似乎令蔡文姬更加为难,杨秋倒是温和地鼓励了起来。
“无妨,今日我二人所谈,外人绝不会知道,就算文姬所问令人发笑,也只有我一人笑而已,而我绝对不会因为文姬所问生气。”
当杨秋想要展现出自己温和亲善的一面时,没有人会觉得眼前的人令人警惕,因此蔡文姬也安下心来,然后提出了她思考了好多天的问题。
“我听闻过的一些昭国女官,她们似乎都没有成亲,我也不清楚这是偶然现象,还是因为成亲之后就无法在昭国继续担任女官了?
可是这世道倘若没有新生的婴儿,恐怕这也并非是将军愿意看到的情形,所以这是二选一的抉择吗?还是只是因为这是巧合。
更何况在我看来,若是一个女子成亲了,一旦开始有孕,是不是到时候也没办法再处理政务了,所以她们才默契地选择不成亲?”
这果然是只有女子才能观察到的问题,当蔡文姬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杨秋觉得合情合理。
她甚至看出了蔡文姬心中燃起的那颗小小的野心,能够关注这个问题,她必然是在思考自己想要担任女官之时会遭遇的阻碍,会做出的抉择。
“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巧合,也是一种无奈的抉择。
我并没有倡导她们一定要成亲或者不成亲,我只是感到遗憾,这个时候没有避孕的手段,让大家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提到这事儿,杨秋就更加惆怅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在没有避孕措施的情况下,两个正常的小夫妻成婚之后,这孩子说不定会接二连三地出生。
所以一个想要在朝堂之上有所建树的女子,倘若她更倾向于把握住手中的权力,她会自然而然地倾向于拒绝成亲。
这都不需要杨秋去劝说她们或者制定什么规矩,因为她们会自然而然地权衡利弊。
当然,目前昭国的女官数量还没有那么多,尚未形成一种普遍现象,所以只有蔡文姬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件事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识字的女子基本都聚集在世族和豪强之中,就算这里面有些女子能够出来担任官职。
但在并州来说,这一比例还是过小了,只能说现在有女子愿意出来做官,大家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会觉得合乎情理。
而要让这些人不至于被迫做出这种不婚的选择,还是拥有避孕方法会比较好。
可是橡胶这种东西远在南边,目前就算能够用蒲公英制作一些橡胶,这产量还是无法应用在避孕方面。
又是为橡胶产量少而叹息的一天。
“避孕方法?”
蔡文姬听到杨秋提到这个新颖的概念,她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羞涩。
“没错,一个女子选择成亲还是不成亲,我希望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因为现实情况逼迫她们只能做出一种选择。
当然,孕育孩子确实会成为一种负担,但倘若有避孕方法,可以选择这辈子只生育一个、两个或者更多的孩子。
到那时,孕育这件事情只会耽搁一阵子,但不会影响一辈子的事业。
只是避孕这种东西,需要医学的进步,更需要技术的发展,而这种事情未来是一定会被生产出来的,所以未来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杨秋的诚恳作答让蔡文姬心生感动,毕竟像杨秋如今这种地位,能够如此认真地回答她这些问题,真的是给足了面子。
“将军真是一个大气坦然的人,愿意解答琰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问题。
今日能够与将军相见,实在是琰的荣幸,在此祝愿将军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这的确是美好的祝愿,不过这个祝愿,既是对她未来越来越好的祈祷,似乎也算是对昭国长治久安的祈祷。
“看来文姬似乎希望昭国繁荣昌盛,国祚长久?”
蔡文姬笑着点头,这算是她一点隐秘的小期望了。
她现在无法对自己的未来做出决定,因为她也处于迷茫之中,但她能够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绝对希望昭国能够击败汉廷。
“然而我可能要送给文姬算不上是祝福的话了。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文姬文采出众,自有才华和抱负,这一生应当过得更加绚烂多彩。
当然,我并不认识卫仲道,不知道他是不是良人,我只是希望文姬能够更加深思熟虑,好好思考未来想要过怎样的人生。
若还是想要与良人结亲,最好拖延到十八岁之后。”
《氓》这首诗,蔡文姬自然是知晓的,她当然明白将军的劝告是出于真心的关心。
只是,这跟十八岁有什么关联呢?
“十八岁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蔡文姬直接将自己的疑问表达了出来。
“在未来某一个合适时期,昭国会倡导年轻的女子在十八岁之后成亲。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十五岁不合适,文姬也知道女子难产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其实我们女子在十五岁的时候,身体并没有发育成熟,这个时候孕育后代,难产的几率要远远大于十八岁之后,甚至最好二十岁之后合适一点。
不过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移风易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制定一个律法下来大家都会遵从的,所以这事儿得徐徐图之。”
“至于生育的艰难,以后医术进步了,到时候难产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孕妇和孩子都能保持健康,也就是剖腹取子,但会是一种让孕妇和孩子都生存下来的方法。”
杨秋神色认真地解释完毕,蔡文姬大感震惊。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医术进步竟然能做到如此程度吗?”
“会的,不只是生孩子,现在有些难以治疗的病症,未来有一天也许可以通过动手术解决。
而动手术就是用刀划开人的皮肉,然后解决病灶,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有点恐怖?”杨秋微笑着说道。
蔡文姬点点头,听起来确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显然将军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若是女子能够因为医学进步摆脱生育的痛苦,那倒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
“将军所做的事情,我看着都觉得惊心动魄,而未来天下之人,恐怕会群情激涌。
将军选的这条路太艰难了。不过成大事者,似乎总是要面对千难万难,也许将军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蔡文姬此刻一脸敬佩。
只是,天命这种说法?
如果胜了,那大概大家都会认为这是天命,杨秋只是微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循道而行,岂惮艰阻。”
与蔡文姬交谈结束之后,蔡邕这才好不容易寻得契机,向杨秋问起了句读之事。
毕竟他所接触的事务相对更多,故而发现了学堂里居然统一对书籍进行了断句。
于他而言,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不过,他本性开明,因而此次并非在愤怒的状态下问询,而是以一种平和的状态询问了起来。
“将军这般举动,莫不是想要统一儒家经典?”
蔡邕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只是为了方便而已,以后这些孩子们长大了,若是还想要继续研究,他们就会发现不同的版本断句,到时候他们可以深入研究交流。
而没有兴趣的,他们也许会做官吏,也许会做工匠,也许会做疾医,也有可能是做商贾,也有可能是专注农学或者算术。
蔡公觉得,这些许的差异会导致他们未来不向善而作恶吗?”
杨秋目光平静,神色从容地说道。
那似乎确实没什么影响,在他们眼中视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于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而言,或许还比不上能饱食一碗饭来得重要。
只是蔡邕是个治学严谨之人,他依旧微微皱着眉头,眼中仍流露出一丝忧虑。
始终觉得如此做法可能会误导这些年轻的学子,可他并非昭国的官吏,最多只能询问,并不适宜进行劝诫。
“这便是将军先前拒绝修建学宫,广邀大儒的缘由吗?”
没错,此前蔡邕曾向杨秋提议,既然已然称王建制,难道不该如修建太学那般,广纳天下名士?
毕竟想要吸引天下人才前来,这是一种快捷有效的方式。
然而杨秋当时拒绝得极为干脆,蔡邕甚至觉得杨秋目光有点短浅,可此刻他似乎隐约明白了杨秋拒绝的原因。
“蔡公所言没错,我所做之事,除了蔡公能够心平气和与我交流,其他的天下名士恐怕会认为我大逆不道,我怕把他们给气死。
为了天下名士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是别让他们过来为好,所以还望蔡公莫将此事告知外人,以免引得天下名士群情激愤。”
在杨秋看来,东汉这个圈子里的名士,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随便出去嘚吧嘚吧几句,都极有可能引发天下震动。
因为这群人已然完全掌控了天下舆论的权力,就连天子都拿他们没办法。
更为可怕的是,这群天下名士皆有各自的私心,有的还会因家族利益做出颠倒黑白之事。
有的即便一身正气,但若道统不同,又或者极度信奉某些伦理纲常,也会对天下不平之事大肆批判。
而杨秋这里所做之事,恐怕会被天下的大儒名士视为异端。
这些人来了之后,定会每日对她进行劝诫批评,这岂不是请了几个活爹过来?
一旦这群大儒名士会在她的头上撒野,对她的执政措施指手画脚,最后那只手一定会伸向权力。
所以求人过来,就是求几个活爹过来。
而杨秋所做的是先埋头苦干,让自己强大到众人不敢再来指挥她,只能依照她的措施予以赞美。
因而她未来的目标是: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待到她的实力能够影响整个天下,众人都想前来分一杯羹之时。
这群人只会对她所有的执政措施进行各种赞美,帮她找出一套合乎逻辑的说法,所以当下时机还不成熟。
当然,蔡邕并不知晓杨秋未来的安排,只是理解了杨秋此刻拒绝天下名士到来的原因。
确实太过惊世骇俗了,就连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若让他那些名士朋友过来,恐怕真会被气死,确实还是隐瞒为好。
“将军所行之事胆大妄为,我们这些老家伙恐怕有时的思想的确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也不知将军此路是否正确,不过有件事将军此刻能否给我答案?
待昭国建立之后,将军届时能否让我回去?”
蔡邕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虽说在昭国住得愉悦,生活也舒适,但终归还是想要回去的。
杨秋当初扣留蔡邕,是因为她当时对刘宏进行了羞辱,害怕蔡邕这个使臣回去之后会被迁怒,如今倒是不必再有此顾虑。
“自然可以,蔡公无需担忧,新年过后再回去吧,如今天气寒冷,还是待气候暖和之后出行更为适宜。”
杨秋微笑着说道,神情温和亲切。
这个道理蔡邕自是明白,于是他点头应下。
而中平二年终究走到了年底,新的一年来临。
汉朝迎来了中平三年,而昭国也终于在这一日举行了盛大的建国仪式。
昭国的开国之日,开平元年终于到来。
第109章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昭国,大年初一的清晨。
马邑县远处山峦之上,太阳缓缓升起,即便处于冬日,今日的天气却格外宜人,仿佛预示着新的一年将有个好兆头。
沉睡寂静了一整夜的马邑县,此刻已然热闹非凡。
兵卒们整装待发,昭国的其他官员也都身着官服,翘首以盼今日这场盛大的仪式。
为了这场仪式,众人筹备了将近一年之久。
马邑县的官道各处,皆有兵卒站岗维持秩序。
今日,普通庶民百姓不被允许自由活动。
街道之上披红挂彩,一条长长的红毯从杨秋居住的官邸缓缓向外延伸,整条道路都洋溢着喜庆欢欣的氛围。
为了今日这场仪式,昭国可谓是花费了不少钱财。
因为要修建天坛、地坛、社稷坛,以及一些其他需要祭祀的地点,如日坛、月坛、先农坛等。
当然,官员的官服,今天祭祀流程需要的种种东西,都需要花钱。
然而,这并非只是形式表演,又或者面子工程。
至少在这个时代,上至天子大臣,下至普通百姓,祭祀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若缺乏这种仪式感,那与蛮夷之人又有何区别?
自华夏文明有记载以来,对天地的祭祀、对祖先的祭祀、对神明的祭祀,早已刻入人们的骨子里。
昭国既然要宣布正式称王建制,就必须举行这场盛大的仪式,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合法正统,并祭天宣布顺应天命。
若不完成这一套流程,连普通百姓都会认为昭国是野路子。
所以,尽管花费不菲,但实际上带来的正面意义远远超过那些花钱的开销。
因为从此此后,众人都会意识到,昭国确实建立了。
即便未来有一天昭国失败了,记载于史书之上,那也是一个正经存在过的国家,而非反贼叛乱。
当然,杨秋坚信自己不会失败。
她身着一身玄色冕服,坐在特制的豪华马车之上,缓缓朝着天坛行进。
其他需要一同参与祭祀的官吏,也都跟在她身后前行。
今天这场祭祀,除了她要穿着特制的冕服,其他人也都准备了今日特制的礼服。
而这些衣服的设计与穿着方式,其实都经过了一番讨论。
因为衣服上绣的纹理,都能被他们赋予意义,所以这件事才会耗时如此之久。
杨秋虽觉得可以从简,但在这个时代,衣服上刻着的日月山川都会代表不同的意义,这事儿还真不能随意。
有时候前进一小步,这叫引领大家进步,但若是前进一大步,大家会觉得你在发疯。
所以可以适当简化,但不能完全摒弃这些繁琐的仪式。
更何况,一定的仪式感也代表着敬畏。
人之所以为人,那就是对这世上的事物要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更何况,这祭祀代表着权力的来源和正统,所以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掉以轻心。
长长的队伍终于来到祭坛之下。
这里是专门修建的天坛,自然要在这里祭告上天。
此时,四周的兵卒都严阵以待,旌旗插满四周。
关于昭国的旗帜,其实也经过了一番讨论。
杨秋在这件事上带有一点私心,她想要靠近自己心中理想的旗帜,但显然目前的政治体制还不适合。
所以杨秋定下的旗帜是一面纯红色的旗帜,上面没有其他东西。
这足够简单,也无需让大家讨论添加什么东西合适。
因为即使大家讨论了结果,杨秋也不会满意,所以眼下这面纯红色的旗子是她认为最为合适的选择。
而祭坛之上,白石砌成的祭坛高大威严。
四周有多少块石头,周围的殿宇如何修建,这些全部都是荀谌令狐邵等人讨论出来的礼仪修建而成。
而此刻,眼前的祭坛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杨秋站在这高阶之上,完全可以俯视下面的所有人,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之感,仿佛正在俯视苍生。
但其实她才刚刚迈出这重要的第一步。
因此,杨秋的心情在这一刻也更加庄重虔诚了起来。
此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充当礼官的张角正在祭坛旁边主持今天的仪式。
这是杨秋为张角送上的最后一个礼物,也是她对太平道的改造,使其以后充当礼仪教化。
此时的张角已经非常瘦弱,他的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
之所以坚持到今天,就是因为张角也想要完成今天这场仪式,代表着太平道的归顺,代表着太平道的未来。
在张角的后面,自然还围绕着一群乐工在旁边等待着。
其中有一个巨大的建鼓,体积特别庞大,声音洪亮低沉,能够传到非常远的距离,发出来的声音更是有一种庄重严肃的感觉。
此外还有编钟、笙、箫、埙等乐器。
在这些乐器当中,鼓起到核心的引领作用,是祭祀音乐当中的核心。
而这祭祀的严肃气氛当中,礼乐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情。
随着时辰的正式到来,张角对着身后的人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开口道。
“起!”
钟鼓齐鸣,礼乐开始,庄严庞大的祭祀礼乐开始响彻在这祭祀的天地当中。
杨秋穿着冕服,以这辈子最严肃的走路礼仪一步步朝着祭坛前进。
而当杨秋到达祭拜位置之时。
这一刻,所有的礼乐被张角宣布暂停,而杨秋已经站在天坛面前。
张角这礼官再一次根据礼仪指挥了起来。
“祭!”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杨秋缓缓地以最庄重的礼仪跪拜了下去,后面的人也接着一同跪拜。
接着建鼓剧烈响动起来,整个天地仿佛都沉浸在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当中,在场所有的官员都跪拜在了地上。
这一刻的仪式并不是任何的臣服,而是对天地的敬畏。
等到礼乐结束,庄重的跪拜仪式结束后,张角宣布了第三个步骤。
“献!”
此话一说出来,作为祭祀礼仪的三牲,也就是牛羊马被献到了祭坛这里。
接着再就是五谷,之后还有酒、布帛等。
这个环节可以把一些新生的种子全部都献上来,算是对天的敬奉。
等到这个环节结束之后,杨秋看着下面已经重新站起来的众人,她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祭文:
赫赫上苍,垂鉴吾邦。华夏大地,历经沧桑。往昔动乱,庶民罹殃。风雨如晦,苦难未央。
吾等怀仁,立昭国邦。欲护文明,使之恒昌。祈愿百姓,衣食丰穰。耕者有田,居者有房。
今立此誓,奋发图强,团结万众,不畏艰难,不惧风霜。
……
愿吾昭国,繁荣兴旺,风调雨顺,谷满粮仓。华夏子民,不断成长,引领时代,前路辉煌。
上苍明察,俯赐吉祥,佑我昭国,助我兴邦。此心拳拳,永志不忘,昭告天地,诚意满腔。
尚飨!
杨秋念完这一番祭文之后,张角在旁边高呼起来。
“再拜昭王,自此之后,昭国建立,愿天下太平!”
于是,原本已经站起来的百官这一刻全部都跪在地上对着杨秋行礼。
“臣等拜见昭王,愿吾王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至此,周围的礼乐再次奏响,庄严古朴的祭祀礼乐在这一刻响彻在了天地之中。
烈风吹动着周围的旗帜,那红色的旗子好像是这冬日天空当中最亮的颜色。
而这一天,除了昭国的官吏参加了今天的参拜行礼,汉朝的官吏也作为邀请之人在不远处观看。
当然,不愿意来也行,但实际上还是好奇之人居多。
蔡邕父女在不远处的牛车上面观看了整个仪式。
蔡文姬此刻的胸腔有一种激荡的感觉,仿佛整个心绪也在这一趟仪式当中激动了起来。
“阿父,这是开天辟地的事件,千百年之后,今天的事情也会留于史书之上,未来依然会被那些人津津乐道。
我想他们不会在言语当中嗤笑,只会敬佩于这样一位豪迈的女子登上了王位之上。
女子这一辈子为什么就要在后宅相夫教子呢?阿父,我觉得我没办法在答应明年嫁人了,这会不会很任性?”
蔡文姬的这番话让蔡邕在一旁沉默了许久。
有时候,有些事情没有见到还可以自欺欺人。
而今天昭国就这样正式建立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前建立。
蔡邕怎么都没法说昭国未来前途渺茫。
就以他了解的事情,这昭国的未来必定会欣欣向荣,就算是失败,那也是一场轰轰烈烈壮烈的失败。
“文姬,你没有错,只是阿父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我只能说,也许昭王曾经有句说笑的话会成为现实。
今天的这一幕,也许未来有一天会被我亲自写在史书之上。”
哪怕这昭国未来失败了,蔡邕觉得他也想将今天这一场壮丽的景象记录下来。
而除了蔡邕父女,曹操荀攸一行人,他们自然也在不远处观看。
当然,曹操和荀攸依然是分开的,他们俩现在依然不熟,两者都在不同的牛车上面。
“难怪高祖当年会说,大丈夫当如此也!”
曹操这话一说完,夏侯惇诧异地开口了。
“孟德,你这是?”
“元让,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困苦至极。吾每念及秦末之际,群雄并起,风云变幻,便思忖究竟何人能再度掌控乾坤,主宰这天下?”
这一番复杂的感叹,似乎已经快要将一根小小的野心火苗燃烧起来。
这天下难道本应该就是刘姓的天下吗?
恐怕也不尽然吧。
昭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建立了,天下众人还有谁会不心思浮动呢?
就像曹操刚刚说的那句话一样,他想到了高祖说的大丈夫当如此也,难道就没想到西楚霸王说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吗?
这样的想法,恐怕天下诸人都会有吧。
这样正式的祭告天地宣布称王建国,没有人不心情复杂,没有人能做到心里不震动。
而一向内敛的荀攸,此刻竟然在自己的牛车当中低低笑了一声。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如此开天辟地的举动,这天下终究要乱起来了。”
这庄重的仪式自然没有在此刻停止。
之后还要对地坛、社稷坛等其他地方进行祭拜仪式,宣告昭国建立。
而将这些仪式进行完之后,杨秋还在今日加了一个特别的仪式,那就是带领着百官去英烈祠祭祀在战场上牺牲的英烈。
当然,从英烈祠建立的那一天开始,这件事情每年都会固定来祭祀。
而今天昭国建立,从今天将会成为固定的习俗,以后英烈祠将会和其他祭拜天地的仪式一样成为同等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一次依然是由张角来主持。
其实张角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但他一直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坚持主持完今天所有的仪式。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临死之前引以为傲的事情。
所以今天这一场仪式,既遵循了以前人对天地的敬畏,也加入了一些新的仪式流程,没有和以前的礼仪形式完全一样。
这其实也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改制。
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昭国的礼仪祭祀流程,那就是完全没有遵循儒家的流程来进行。
甚至就连礼官都是张角这个太平道的人来主持。
这可是道家。
这件事情的象征性很大。
也是因为杨秋的团队没几个坚定的儒家子弟,所以这事儿才进行得很顺利。
要有一堆顽固腐朽的名士大儒在这里,这事儿根本就进行不了。
所以杨秋的这一个举动,也会在未来带来深远的影响。
因为一个国家的根基是从什么开始的?未来也自然是在这上面发展壮大。
当然,这种事情目前也不会让天下群情激愤,因为大家认的正统还在汉廷那一边。
所以杨秋在这里乱搞,大家现在只把她当反贼不重视。
这也是杨秋大展拳脚的机会。
开平元年,昭国建立。
行之有效的制度自然也在这一年当中一切走向了正统。
当然,大年初一的这一天晚上。
准备了许久的烟花,也终于在这一天天刚刚进入黑夜之时绽放在了夜空之中。
绚烂多彩的烟花在黑夜之中是那样的明亮多彩,蔡文姬是第一次见到,蔡邕直接在旁边对女儿介绍了起来。
“这种东西叫做烟花,之前昭王还带我秘密去看过一次,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东西绚烂至极……”
而这样美丽的事物,自然不是只有蔡邕这对父女会欣赏赞叹。
整个马邑县的人今天都可以说在激动庆祝,大家都在这一天的夜晚见到了这绚烂多彩的烟花,为新国的建立而感到高兴激动。
当然,另外几个郡县杨秋也让人准备了烟花庆祝,总不可能让其他地方的人感受不到这一个仪式。
他们这些人不能来马邑县,但总也得知道昭国建立的事情。
所以烟花的绽放在今日昭国的天空当中,可谓是华丽至极。
与此同时,为了让众人体会到昭国新建立的喜庆。
杨秋还让所有的盐肆打五折售卖,让人感受一下节日的喜庆。
毕竟对于万千的庶民百姓来说,打折降价才叫真的庆祝,才叫真的实惠。
这才是真正的喜悦。
所以虽然仪式是在马邑县进行的,但对于昭国治下的其他地方而言,所有的人都很激动。
原来新国建立竟然会有这么多优惠的事情,不只是买盐可以便宜一半。
就连那些卖布匹的商家以及一些杂货商店,竟然都纷纷跟着促销售卖。
这当然不是杨秋强制进行的,而是经济市场的自发效仿机制。
由于这两年没有受到什么天气自然灾害,所以昭国的庶民百姓每年都有些许家资存余。
在这种时刻,百姓年底过个年想做一件新衣服,买点儿糖和肉食,这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在有一家跟着打折促销之后,自然会引起模仿效应,然后让昭国新年的经济市场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而接下来,按照杨秋他们当初的规划。
当然是开始进行各行各业的考试,也就是昭国开平元年所开设的恩科。
这件事情年前就开始规划了,当然现在天气寒冷,其他地方的人不可能马上赶过来。
所以这件事情,真正的考试时间实际上是在春日的时候。
但眼下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这考试结果的前几名,昭王到时候会亲自给予奖励。
这可是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只要是有点野心的人,都会想要试一试。
更何况,许多考试当中还有金钱奖励,这里面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不动心,那真的是少数人了。
哪怕是没实力的人,眼下都想碰碰运气。
所以新建立的昭国在开年之后就欣欣向荣,经济活跃,百姓踊跃考试。
而对于汉廷来说,新的一年他们也会进行祭奉天帝宗庙的仪式。
然而这个新年却没有开个好头,朝廷还没有从昭国建立这件堵心的事情恢复过来。
南边就再一次出现了叛乱,并且非常庞大。
这次动乱的人是一个江夏的士兵,其名赵慈,叛乱之时还杀掉了南阳太守秦颉。
此时已经是新年的二月了,天子刘宏直接罢免了原来的太尉,然后任命张温做太尉。
与此同时,因为南边江夏叛乱的事情,刘宏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对孙坚下达了旨意,让其带着大军返回,之后再前往南边进行平叛。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刘宏做了一件非常特殊的事情。
他让孙坚将一半的大军丢留在了洛阳之内,然后让孙坚带着三千多人的军队前往江夏。
并让孙坚在当地自行征召兵卒,让周围的州郡配合给予粮草。
当然,这似乎也符合正常的程序,毕竟洛阳现在守备空虚。
刘宏想要在身边留下一些精锐的兵卒,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朝廷都知道孙坚当初被派到西羌战场上的原因,那就是防备董卓。
那时天子已经对董卓不信任,所以安插了一个钉子过去。
而南边的叛乱,完全可以派朱儁过去,亦或者其他人。
因为朝廷并不是没有人了,必须要将孙坚调回来才能平叛,其实还有很多选择。
可是刘宏偏偏做了这一个决定。
再看后来留下兵卒的举动,这导致大家都对刘宏的行为有所猜测。
有人认为刘宏并不在意南边的叛乱,其目的是留下孙坚的一大半兵卒。
在诸多人私底下讨论之时,袁绍自然也有所猜测,他们都想明白刘宏这一举动是何意图?
“本初,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陛下也许想要舍弃西北!”
既然都不在意董卓,也不防备董卓了,并且还在自己身边留下这么多兵卒,许攸直接揣摩出了这样的结论。
袁绍自然也听懂了。
“你是说天子想往南迁都?”
许攸笑着点头。
这一下子,袁绍的神色复杂了起来。
这可是一件大事儿。
这天下就没有蠢人,更何况刘宏也并不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一批人。
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会有人猜测出真相。
为什么从这一举动猜测出往南迁都,这自然是因为放弃防备董卓,其实意味着放弃西北。
而放弃西北,也意味着妥协昭国。
再加上将孙坚召回来留守一半兵卒的举动,这自然意味着天子想要动用兵力强制决定一件事情。
因为大家都明白,坐在皇宫里面的天子,他到底有没有权利,其实是看他手中有没有刀?
有兵有刀的话,那大家都得听天子说的话。
而若是天子没有这把刀,那就是想听的时候就听,不想听的时候就开始朝堂争论不休。
所以天子现在肯定要想干一件引起争论的事情,其实这并不难猜测。
而对于刘宏而言,他之所以决定做这一个举动,实在是因为西北简直就是一个放血包。
如果没有昭国的存在,仅仅只是对付一个西北,虽然会消耗朝廷的实力。
但为了守备都城的安全,这场战必须要打。
可是现在两个强大的敌人都在西边,对付羌人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卒粮草,防备杨秋也需要大量的兵卒粮草。
不管是先对付谁,其实都没有胜算。
还会不断消耗这个朝廷的实力,让大汉慢慢被消磨死亡。
刘宏虽然贪生怕死,但他心里也清楚得很。
就眼下这般局势,倘若他单独去对付其中一方,那董卓和杨秋这两人说不定会联手合作。
而朝廷的实力绝不能再这般持续消耗下去了。
因此,在这两人都在西边虎视眈眈的状况之下。
一直待在洛阳就如同不断放血,根本毫无自救的可能。
所以刘宏打算断尾求生。
倘若他放弃了西北,到那时,战场上便又只剩下杨秋和董卓两人开始争斗。
让他们内斗起来,这才是他期望看到的局面。
当然,这种放弃肯定不会是明面上的,表面上董卓依旧是大汉官吏。
所以未来会形成何种局面,确实得看董卓和杨秋二人将会如何抉择。
刘宏所做的不过是赌上一把。
就算这两人未能如他所愿地打起来,但他若往南边成功转移,至少可以减少朝廷往西边战场上运送粮草的负担。
从而让朝廷恢复一些实力。
所以刘宏的这一举动,自然会有人猜测出来。
至于袁术这一边,他与自己的幕僚们在讨论另一件事情,即关于昭国建国举行仪式的事情。
此时,汉朝这边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袁术这边则是听自己的心腹在现场观看到的情况。
那一批出行的官吏,身份可谓是五花八门,各方势力都派了自己的人去探查昭国,袁术的心腹自然也在其中。
因此,袁术也了解到了现场的整个流程仪式,相当正式宏大。
此时此刻,袁术直接冷笑了起来。
“天无二日,军无二帅,竟被一个女子逼到了这种程度,这天子当得可真是丢人至极!”
第110章
暮春三月,柳絮纷飞。
新建立的昭国,全然没有汉廷那般诸多烦恼,反倒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此时,各行各业的考试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终的角逐。
自三月伊始,各项考试便持续推进,甚至许多考试已然提前决出了最终结果。
在文试方面,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等,因为只需一张试卷,再加上一个修建好的考试场所,所以文试的进程堪称最快。
杨秋依照事先放出的风声,对各个科目前十名给予了荣誉奖励与金钱奖励,并且将能力出众之人纷纷安排在了各级官吏岗位上。
毕竟当下最为缺乏的是底层官吏,这样的考试能够瞬间提拔众多人才。
而这些底层官吏,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惊世之才,只需做事踏实、懂得基本算法识字即可,其他方面都可以慢慢学习。
所以,这场考试与后世的科举并不一致,也并未进行状元、探花、榜眼之类的分类。
反正在众人眼中,昭国的考试对各行各业都极为重视。
即便在儒家经典上考得不佳,但只要算数能力强,同样也能被任命为官吏。
而在算术这个科目上,虽未出现惊世天才,但杨秋深知数学的重要性。
于是,她直接在明算科这个科目上大幅增加了奖励力度,尤其是对前三名的奖励,简直令人眼红不已。
不仅赠送马邑县的房子,还送上牛车骏马,最后又给予大笔金钱与丝绸。
并且,她还放出风声,说明年明算科的奖励还会进一步增加。
这无疑暗示了昭国明年还会继续举行考试,而算科在昭国极为重视。
于是,所有来到马邑县参加考试的人,都对这批获得奖励的人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纷纷感叹他们的运气怎会如此之好。
而接下来,又传出一些工厂里,一些织布速度快的工匠也会获得些许奖励的消息。
于是整个三月,各项考试都在给名列前茅的人颁奖,马邑县简直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而这一整月,从月初开始比试,到月底,就只剩下武举尚未结束。
主要是武举这件事情颇为耗费时间。
参加武举的人一般要进行单独的骑射、步射,以及臂力、拉硬弓、举大石等比试。
等这几个项目比试结束之后,各个项目分数将加上总和,最后按照综合成绩进行总排名。
毕竟,每个人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所以武举的比试科目繁多。
在这种情况下,报名何种科目完全看个人自由,毕竟是最后直接计算总分。
因此,武举的比试时间就变得极为漫长,一直持续到三月底,所有的分类才比试结束。
而这个时候,自然要进行总比分排名了。
而昭国之前传出过风声,说昭王非常重视这次武举比赛,名次排前的人会受到重用。
如今天下还未彻底统一,所有人都知道武将大有可为。
因此,参加这次比赛的人激动不已,都梦想着自己能有一个好前程。
而今日,负责宣传的官吏直接在全城通知了所有武举考生。
明日就会公布这次武举的前一百名,具体名次届时会张贴在城墙那里公布,而前十名还会被引荐到昭王面前。
这个消息一经传达,整个马邑县都沸腾了起来。
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按照昭王之前的作风。
凡是她亲自接见的人,都会给予重金奖励,送房送车那都不在话下。
如今一场考试就能变得有名又有钱,这种好事谁能不激动?
所以,一群参加武举的考生聚集在各大酒楼里,纷纷猜测着明天的结果。
尤其是在比试上表现出色的人,此刻都满心期待着自己明天是否会出现在排名榜上。
而在这些人的讨论之中,徐晃这个名字被一群参加武举的人反复提及,都觉得此人恐怕未来前途无量。
因为这人报的考试科目极多,几乎每一个科目都考得非常优秀,简直就是个全才。
毕竟在武举科目当中,还有一场文试,那就是对兵法的考教,这是要在纸张上面写字的。
在这项比赛当中,很多人就望而却步了。
毕竟写字这件事情真的属于少部分人,更别说还得懂兵法了。
但徐晃却是顺顺利利地参加了这一次文试,所以众人都在议论这个全才会不会是第一名。
而徐晃此刻在做什么呢?
他正在和自己新认识的朋友褚燕喝酒聊天。
徐晃乃是河东郡北部之人,原本家族拥有上千亩田地,生活可谓优越。
这也是他年幼时能读书习字,长得勇武健壮的原因。
然而,随着徐晃父亲早逝,接着家族的田产开始被周围的官吏豪强侵占。
徐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败落。
所以到最后,徐晃家直接变得一贫如洗。
他甚至不敢和那些豪强官吏对抗,不然最后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但是徐晃甘心吗?
显然不会。
他想要报复这些人,所以他当时加入了太平道,差点儿跟着并州的太平道一起造反。
结果后来不知为何,并州的太平道并没有造反。
整个并州的黄巾军好像都被郭渠帅给分散到了四处各地,并没有响应其他州郡的黄巾军。
于是,徐晃直接造反无门,只能继续待在河东郡,想着未来再投靠哪一方造反。
因为他实在是对这个朝廷不满。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如果他想要报仇,通过正常渠道是不可能的。
那些人都是豪强大族,他这种小人物又没机会去做官。
若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说不定到时候在战场上直接被当个壮丁牺牲。
所以在正常渠道完全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徐晃心里琢磨着结交各种壮士,想着拉拢一批人未来造反。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太行山的一些山匪都开始向他递出橄榄枝,想要招揽这个勇武之士。
毕竟徐晃此人确实长得勇猛,又足够豪气,山匪也想拉拢他。
然而谁能想到,河东郡北部突然就割让给了昭国?
他一个好好的汉朝子民,突然就变成了昭国人。
当然,汉朝子民的身份并没有让徐晃留恋,只是这昭国的强势崛起,倒是让他注意到了。
因此在考试的风声透露之后,徐晃想到了另一条出路。
难道一定要当山匪或者造反吗?
听说昭国的一批武将都是底层寒门爬起来的,难道他徐晃就不能正正规规地抬头做人?
所以在新年之后,徐晃就直接跟着一大批人前往了马邑县。
这些人跟徐晃的想法一样,都想要出人头地。
都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在这昭国的考试当中崭露头角?
毕竟能正常做人,谁会非要走邪路呢?
至少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建功立业。
虽然这昭国崛起的速度太快,昭王还是一位女子,现在也比不上汉朝。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事情都不是很重要。
他们只是希望这世上有一条正规公平的路径,让他们能够堂堂正正地出人头地。
而不是像原来汉廷那边,所有官吏的上升路径都被那些豪强大族把持。
那群膏粱子弟连字都写不好,结果也能轻轻松松地被征辟为官吏,还能被举孝廉?
这让他们这些底层寒门谁看着能够心平气和?
当然是愤愤不平,觉得世道不公。
所以昭国这个考试的机会直接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至于褚燕,他的出身就更加普通了。
他是常山郡的普通农户,自从听说昭国这边当兵有好的待遇之后,他就聚集了一堆小弟来昭国。
原本是打算在昭国征兵的时候去参军。
但这一来到昭国,突然听说了昭国正在准备武举考试,所以褚燕就兴奋地参加了这个考试。
毕竟不拘出身,不拘年龄……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这年头,那些士族豪强谁见面了不是说一说自己的祖先是什么出身?什么官位?
他这种农户哪里能够有机会混到那个程度?
而昭国完全不管出身、年龄、血统,这简直就是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公平。
所以他几乎和徐晃一样,报名了所有的考试。
当然,在文试那里,他识字实在是太少了。
但这些年因为跟一些道士混过的原因,所以勉强也认识几个字。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个人在每次考试当中几乎都能碰面,所以这才结交成了朋友。
“公明兄,外面那些人都说你会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名,我也觉得公明兄实至名归!”
褚燕满脸钦佩地看着徐晃,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徐晃听着这番话语,心中虽激动,但面上却表现出了谦虚。
“褚兄,你的骑射也非常不错,我猜你肯定在前十名!”
褚燕当然希望自己是前十名,这样就有机会面见昭王了。
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然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场平步青云的机会。
“那就借公明兄吉言了,敬兄长一杯!”
褚燕举起酒杯,眼中满是豪情。
徐晃也端起酒杯,与褚燕相视一笑,两人心中皆是豪情万丈,都对明天的名次公布充满了期待。
而杨秋这里,她自然也在关注着这次武举的比试结果。
毕竟其他的比赛都结束了,眼下也只有这个武举值得她关心了。
“怎么样,前一百名选出来了吗?这次有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人?”
负责这次比赛的人是杨秋的兄长杨石以及赵云。
文官那边只负责准备比赛所需要的东西,而真正的比试还是需要武将来观看。
当然,杨石一直都管理着军队里面的军法,所以也需要他亲自坐镇。
至于杨秋手下的其他武将,倒不是他们不行,而是都需要驻守在各大关隘,实在没时间来管理一个考试。
吕布、张辽、张杨、秦峰、邓勇、马青参加完开国仪式之后,这群人马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操练兵卒。
所以这事儿就压在了赵云一个新人身上。
当然,赵云是作为杨石的辅助来帮忙这一场考试。
而赵云性格细心谨慎,所以杨石非常欣赏赵云。
甚至还在杨秋这边多次夸赞杨秋的眼光,竟然给他推荐了这么一个踏实聪明有能力的人帮忙,这实在是帮了他大忙。
“臣拜见昭王!”
杨秋的突然出现让赵云很震惊,他赶紧行了一个礼,眼神中满是恭敬。
杨石这边也赶紧上前行礼,杨秋挥手笑了笑,然后直接坐在了主位之上。
“都起身,明日就要公布名次了,所以我过来好奇看看情况。
若是有优秀的人,可以尽快提拔到军营之中操练。
目前士兵是不缺的,但是能够识字懂兵法统领几千人的将领,还需要尽快多培养一些出来!”
没错,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由于对兵卒的优渥待遇,杨家军若是想要征兵,从来都不会门庭冷落,反而有无数的人想要踊跃加入到杨家军里面来。
现在反而是杨家军要挑选健壮的人,供求市场都出现了变化。
所以杨秋现在缺的是将领。
管理几十人上百人,这些人其实都可以在军营当中慢慢训练出来。
但能够管理几千人的兵卒,这真的不是随便训练一下都能出来的,真的非常看天赋能力。
因此,杨秋现在依然缺乏人才。
她若是现在地盘再扩大,都没有足够的将领去防守。
所以杨秋非常重视这一次的比赛结果。
“禀告大王,名次已经排出来了,只是我们对于二三名有些争论,还没有讨论出结果。”
杨石说完这番话,他将一张纸放在了杨秋的面前,上面记载着这次比赛的优秀之人。
杨秋随便扫了一眼,上面的人都介绍了籍贯信息和擅长的东西。
当然,这些人她都是不认识的。
这看一眼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历史上记载的名人。
结果这一下子,还真让她注意到了几个人。
首先就是板上钉钉的第一名,徐晃徐公明。
这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将领,竟然会出现在这一次的考试之中。
历史上徐晃的评价可是相当不错,勇猛善战,治军严谨,还被曹操评价有周亚夫之风,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但一想到徐晃是河东郡杨县的人,目前属于昭国的子民,杨秋突然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果然这种考试才能选拔出人才,杨秋瞬间露出了笑容,这次的考试实在是太合适了。
接着,杨秋又关注了一下有争议的二三名,这两个人分别是褚燕和贾衢。
唉,这两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杨秋仔细一回想,她总算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
这褚燕不就是未来的黑山军首领张燕吗?没改名字之前他确实叫这个名字。
后来是因为张牛角死了,把黑山军托付给他,所以他才改名。
这家伙竟然也来参加考试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毕竟是未来大名鼎鼎的黑山军首领。
不过她现在都占据了并州以及河东郡北部,这些曾经在未来落草为寇的人,似乎选择了和历史上不一样的道路。
这倒是一件好事。
至于贾衢,杨秋动用自己的记忆力,终于想到了这个名字为什么熟?
这不就是未来会改名为贾逵的三国著名人物吗?
大名鼎鼎的贾充之父,贾南风祖父。
而此人是河东郡襄陵人,也就是河东郡北部人,目前也属于昭国子民。
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河东郡北部,竟然来了这么多历史人物。
杨秋那时候说要河东郡北部的时候,还真没思考着这地区有什么历史名人,这可真是意外巧合了。
不过,褚燕来参加武举,这倒是合情合理。
就凭他在历史上留下的事迹,确实是一位将帅之才。
可是这贾衢咋回事儿?看上面的记录,这年龄才十三岁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这贾衢才十三岁,他为什么会和褚燕有二三名之争,具体说说情况。”
杨秋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按照历史上的记录,这贾衢好像不是将帅之才吧,其人更擅长内政,兴修了许多水利。
如今怎么回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
“贾衢在兵法文试上夺得了第一名,骑射步射普通名次,而褚燕文试成绩太低,骑射步射极其优秀。”
杨石恭敬地回答道。
杨秋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懂了,这两人偏科。
而徐晃两者都很优秀,所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而后面的人成绩就更加偏得严重了,所以二三名之争就在这两人身上。
“但是这贾衢年纪是不是太轻了?他为什么不参加专门的文试?”
杨秋微微皱眉,继续问道。
又不是只有武举,之前的明经科、明算科、明法科等都有考试,这人咋就没参加?
毕竟看对方成绩,骑射步射普通成绩,何必一定要参加武举?
就凭兵法文试上的成绩,这种人参加文考肯定也能名列前茅,总感觉这规划不太对。
“大王,考试并没有限制年龄,限制出身。选择武举还是文考,这是他的自由。”
杨石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起来,这让一旁的杨秋有点尴尬,石头哥总是这样循规蹈矩,她只是想要搞清楚真正的原因。
好在赵云立即回答了起来,他倒是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回禀大王,臣之前也好奇询问过对方。
梁道曾言,家境贫寒,听说昭国兵卒待遇优渥,所以他更想从军。”
贾衢,字梁道。
其实贾家是大姓,但是到他家这一辈了,已经是非常远的旁系了。
再加上少孤家贫,连一件冬天过冬的厚衣服都没有,所以贾衢非常希望自己能够步入仕途,尽快地出人头地。
原本,作为汉朝的子民,这条路其实有点漫长。
举孝廉的名额大几率是轮不上了,贾衢只能苦学,希冀未来太守或者县令能够征辟。
毕竟有贾家这一个大家族作为后盾,只要他能够苦学出成绩,以后家族肯定能给予资助,所以贾衢也从小刻苦努力。
然而,这好好的路径直接被河东郡的割让给打乱了。
他还没在汉朝这个官吏系统当中谋求出头的机会,结果他们河东郡就成为了昭国的土地。
这让河东郡北部的家族都傻眼了,这接下来可怎么办?
所以当时许多人都派遣了一批人去和杨秋这边商谈,河东郡未来的商铺田地该怎么办?
而杨秋开年的时候也给这些人做出了保证,只要正常交代田地财产,正常按照昭国的律令交税,一切如常。
而他们河东郡北部还会作为南边的商品中转站,所以这些豪族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因此,河东郡没有闹出什么动乱,反而两边都对目前的利益感到满意。
那么既然昭国要开设各种考试了,各家族总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投诚之心。
主家嫡脉自然不会参加,毕竟这天下之主未来会是谁?
其实这些人对昭国信心不大。
于是各大家族都派出了一些旁系的人来参加考试,既表示支持,也算作下注。
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损失不大。
贾衢作为贾家的旁系子弟,其实原本是轮不上他的,毕竟他年纪还太小。
但是贾衢主动争取了这次机会。
实在是家贫,吃饱穿暖都成问题了,谁还管这个机会是汉廷的还是昭国的。
难得昭国有一个尽快出人头地的机会,不拘年龄出身。
一旦得到重用之后,那将是前途无量,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贾衢实在是不想错过。
因此,贾衢参加了这一次的考试。
至于他为何选择武举,一方面他确实擅长兵法,自幼便在家族中得到了兵法的传授。
另一方面,他已然确定,若从文官之路走起,那升迁的过程必将极为缓慢。
而如今,天下大乱,硝烟弥漫,未来必定会有诸多战争。
在这样的局势下,从军无疑是迅速建立功勋的捷径,那将是一条平步青云之路。
所以,他才以这小小的年纪,用一种让众人诧异的方式参加了武举。
毕竟武举有文试,他认定这对他而言是一次极为有利的考试。
当然,赵云口中所说的原因并不包括这些深层次的考量,但杨秋还是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心中暗叹,这贾衢倒真是聪明至极。
一下子就选择了一条最快的升迁之路,并且笃定了自己在这次考试当中会出人头地。
“所以你们争论不出结果,这二三名不知道如何抉择,对吗?”
杨秋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赵云和杨石身上来回扫视。
赵云和杨石头同时点头,神色凝重。
毕竟按照考试规则,文试的成绩也很重要。
而且他们都明白,将帅之才若是不懂得兵法,不懂得识字算术,那么一个只有勇武之力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
而要是一定在褚燕和贾衢这两人当中定出二三名,这就相当于定下了一个基调,到底是武力更重要,还是兵法策略更重要?
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它关系到未来昭国选拔人才的方向。
赵云和杨石都觉得他们做不了这件事情的主,这种基调应该由杨秋来决定。
所以,杨秋就算是今天不来,这两人也会亲自求见到杨秋面前,让她来做决定。
“为将之人,文不通则兵难御,射不精则将无名,二者难分伯仲。
此二人,一者擅文,一者擅武,当同列次席。
之前的第四名依次上前递进,明日让这些人亲自来见我,我当亲自考较一番,以择贤能之士,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