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一开始就知道沈清鸣有问题,却一直不肯用最简单的方法除去他,就是不想在汐儿的身上再添一条伤口。”凤尘连声音都放轻了,似乎小心翼翼维护着什么东西。想起那个病态的男子,安佑凝重的脸上露了一丝温柔,学着那个男子微微翘起了嘴角,呢喃道:“伤口啊。”李汐回到勤政殿,幻樱也送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皇贵妃又下令责罚了李依依,这一次令她关了三月的禁闭。“理由呢?”李汐心下骇然,暗道李盈盈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难道她是用李依依来挑战自己的威严吗?“这次,似乎是李常在得罪了皇上,皇上下的命令。”幻樱声音虽然淡漠,语气中也稍稍透着一丝不确定。“去乾清宫。”李汐微怒,今日朝堂之上已经掀起不小的风波,皇兄再这样胡闹下去,只怕后宫也会一片混乱了。“主子。”新衣心思急急转动,忙将她拦住,“皇上如今已经变了,你如今正在气头上,去了乾清宫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李汐稍稍冷静下来,新衣说的不假,以往皇兄对自己是百依百顺,如今他不似从前,是个有主见的人。又一味地听从李盈盈的话,难说这一去会变成什么样。“难道就这样看着他胡来吗?”李汐一脸颓然,“若是三皇兄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新衣心中微微一动,别过头才能隐去眼中一片阴霾,安慰道:“主子,今儿个的折子还没有批阅。”李汐收拾了心情,唤来幻樱,“你去饮泉宫看个究竟,问明缘由。”幻樱点点头,与新衣交换了一个眼神,退了下去。而此刻的甘露宫,李盈盈窝在冰炉旁,两个丫头锤腿,连星旁剥莲子。小门上垂挂的汉白玉的串成的珠帘慢慢摇动,和着莲子剥开的声音,给本就炎热的人们添了一丝燥热。“今儿朝上,皇上突然就下那样一道圣旨,令王爷也措手不及,原本以为皇上一定会着急要回李汐李汐手中的大权的。”连星说着才得到的消息,道:“王爷问娘娘是否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李盈盈捏了一颗去心的莲子进嘴里,嗤笑一声,“难不成,要我求着皇上去做政事?眼下他的心能够在甘露宫,无非是本宫不会和他说那些国烦琐事,爹要我笼络住皇上的心,这一次,本宫帮不了他了。”连星迟疑片刻,“那奴婢如何回复王爷?”李盈盈垂眸瞧了她一眼,“就说黄生生就这般性子,本宫也劝说不住,态度若过于强硬,只恐皇上今后再不来甘露宫。”“是。”连星应下声,牢牢记在心间。片刻之后,有侍女匆匆进来,行了个万福才回禀道:“适才公主遣人去饮泉宫,因有皇上的旨意,侍女未曾让她进去。”这已在李盈盈意料之中,并未有何惊讶之处,只淡淡问了一句:“她派去的是谁?”“幻樱。”连星语气中有一丝不屑。李汐身边的新衣与幻樱,是宫里唯一的女官,就连后宫妃嫔见了,都要称一声大人。这二人就是李汐的左膀右臂,后宫的女侍也不敢招惹。李盈盈一想,幻樱那个小蹄子在宫里一想作威作福,如今头次吃了瘪也就罢了,她一个奴才能够忍下这口气,李汐如何忍得下?她若是不说也就罢了,只要她回禀了李汐,李汐不去乾清宫闹上一闹,就不是摄政公主了。“娘娘,刚才皇上来了意思,说让你今夜准备侍寝。”外头女侍兴高采烈来回禀。李盈盈闻言却高兴不起来,手中一颗莲子颤颤地滑落,挥挥手示意殿中的人都下去。“娘娘,那沈清鸣但真靠得住吗?”见四下无人,连星才刚开口,拾起地上的莲子扔进一旁的盘中,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若是失败,可……”李盈盈动了动手指,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这个问题她也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遍,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叫人回皇上的话,本宫晚间去。”“本宫稍事歇息,你下去准备,晚间盛装去乾清宫。”李盈盈吩咐完,便闭了眼懒躺在榻上。连星默默退下。李盈盈这次倒是看错了李汐,听完幻樱的禀报,她冷笑一声,“我原是好心将协力后宫的大全交给她,她不想着安定后宫,反而掀起风浪。”幻樱等着李汐的意思,却见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公主,属下查过内务府的供应,饮泉宫的饮食也差了不少。”“既然是皇兄的意思,我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后宫的事,确有李盈盈在。”李汐适才细细想过,既然皇兄眼下性情大变,倒不如先服了软,先摸清他的秉性,若能顺了过来便好。若不能令他改过来,能够改善与他的关系也好。微微顿了一下,李汐又道:“你想办法暗中送点东西进去,安抚一下李依依即可。”幻樱应下一声,便下去做事。新衣几次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觉不好,噎下去又哽在喉咙口处,两条绣眉快纠结到一处去了。“你想说我为何不为李依依讨回一个公道。”将新衣的微妙收在眼底,李汐如何不知她心中想的是什么。“这不似主子的风格。”新衣撇撇嘴。“今夜我会去找皇兄好好谈谈。”神色一沉,在李铮面前,她再拿不出朝堂之上的那一股子气势,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安排下去。今日李铮在朝堂之上,虽出乎所有人意料,可也算是替自己解了围,或者说给自己下了决心,她才能安心坐在这把摄政椅上来。“主子要去乾清宫,让驸马爷陪着去吧。”新衣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怕跟了去误事,可又怕主子一人去了受了欺负,便想到了凤尘,她相信凤尘定不会让主子受欺负的。“我自己去,谁也不许跟着。”李汐沉声道,她相信皇兄虽然性情大变,仍是顾着自己的。新衣着急,可李汐已经不许她再说,拿了折子给她发下去。李汐已经发话,新衣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唯有下去寻了幻樱,将自己顾虑与她讲了。幻樱漠然道:“公主有她自己的考虑,你我跟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见新衣还要说话,她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些终究是他们兄妹二人间的事情,或许没了旁人在,还好说话些,你我何必操这个闲心?”新衣略有不忿,可又无可奈何,只得作罢,回头又千叮咛万嘱咐要李汐小心。夜色才刚沉下来,李盈盈身着双凤戏珠的皇贵妃正服,乘坐步撵往乾清宫去。橙黄的衣摆在榻上摊着,身后的飞凤伞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一路面色不善,李盈盈心中还有颇多顾虑,此事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沈清鸣医术虽然高明,可人有失手的时候,谁能保证迟迟都成功?她还在游移不定,步撵已经到了乾清宫,门前十二女侍伺候着她下了步撵,簇拥着进了乾清殿。乾清殿布置近乎奢侈,这奢侈中又多为名玩古画,显得主人几分淡雅情趣。李铮正与沈清鸣窗下对弈,桌上棋局半残,黑子已经呈现颓败之势。李铮靠坐在榻上,撑着头的右手见捻着一枚棋子,左手随意搭曲起的膝盖上,正垂眸思索。“皇上,皇贵妃来了。”女侍进来回禀。李铮面上一喜,见李盈盈盛装而来,正要行礼,忙起身去将她拉了起来,“盈盈来的正好,快帮朕看看,这局棋改如何破?”李盈盈笑吟吟地行了个万福,沈清鸣也起身见过,她颔首回礼,扫了一眼桌上的棋,将李铮又按回榻上,“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臣妾虽只是个女子,也断不可做了那小人。皇上与神医下着,臣妾亲自为你泡茶来。”李铮扁扁嘴,无可奈何,又埋头苦思。连星已经明人准备好泡茶的茶具,又将屋子里伺候的女侍都清了出去,方才将一个玉瓶递给李盈盈,“沈公子说了,这药名为引魂,服下后一刻钟,人就会进入被催眠状态,不论问的什么,都是如实回答。”见李盈盈犹豫着,连星又道:“娘娘,事不宜迟,你不能再犹豫了。”李盈盈咬咬牙,将玉瓶接了过去,连星泡好茶,她便将瓶内的药丸倒入里头,搅合几下,亲自端给李铮。李铮苦思无果,终于认输,有些哀怨地看着李盈盈。“输赢乃常事,何况沈公子也算是皇上老师,输给自己老师也无可厚非。”李盈盈将茶递给他,笑吟吟地说道。李铮但真不在介怀,接过茶饮了一口,见屋子里立着好几个丫头,厌烦道:“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伺候,告诉魏子良,今夜不必值夜了。”几名女侍下去,李盈盈使了个眼色,连星将茶奉给沈清鸣后,也跟着下去了。“再来一局,朕不信赢不了你。”将空茶杯重重搁下,李铮挽袖提裙,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沈清鸣笑着应下。天色暗下来,李汐换过一身便服,勤政殿前犹豫了许久,几次遥遥眺望着乾清宫,迈出的步子又收回。“主子若真要去,奴婢已经问过了,皇上尚在乾清宫,主子若是再不去,只怕他就要往甘露宫去了。”新衣在一旁看着也为她纠结。李汐深吸一口气,这才往乾清宫去了。她前脚一走,后脚新衣便带着人跟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跟着,生怕她出了一点万一。夜黑如墨,天上零星的缀着几颗星,一勾玄月半隐在云层中,只透着几许光轻轻的洒在大地上,风吹过带着树叶簌簌的声音。屋内的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李盈盈将窗户轻轻一关,徒留屋内一片寂静。李盈盈将窗户关好,有些沉闷地深吸口气,转身看着屋子里另外两人。李铮笔直地坐在椅上,双手交叠在腿上,双目空洞地望前方,一脸茫然之色。而沈清鸣则一身白衣站在他身侧,温和的脸上少见地凝了霜,直直盯着李铮瞳孔的变化。放轻了脚步过去,李盈盈看了看李铮,忍不住小声地开口问:“成了吗?”眼瞧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李盈盈生怕有人突然闯进,一旦事情败露,整个李家都完了,也不知那药对李铮的身体有没有影响。见沈清鸣一脸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李盈盈暗笑自己无用,却未发现沈清鸣拢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才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不疾不徐的话带着一丝温柔,李盈盈忍不住的看向沈清鸣,这张温柔如水的脸下,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冰凉的心?只怕是那滚开的水,也无法融化吧?见沈清鸣抬首看了自己一眼,她别过头收敛脸上的情绪,聚了神看向李铮。“李铮。“李铮停顿了一会,轻声回答,眼里是一片迷茫之色。“李汐是谁?”沈清鸣再问“是皇妹。”李铮回道。沈清鸣先是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见李铮回答的速度越来越快便停了问话,看了李盈盈一眼,略微思索,便又问道,“李盈盈又是谁?”“是小姐姐。”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答案,沈清鸣脸色一变,难道说他的催眠失败了?“为什么是小姐姐?”“是小姐姐救了我和汐儿,我一直记得。”李铮轻声应话。李盈盈一怔,欲说什么却未出声。“你和李盈盈是怎么认识的?”沈清鸣看了李盈盈一眼,见她脸色不同寻常,又开口问道。沈清鸣的话,将李盈盈的记忆拉回了多年前。爹爹自小对自己就宠爱非常,但凡自己要求无所不满足。而先帝李汐的宠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年李汐六岁,先帝命令宫中大办宴会,她吵着嚷着也跟了去。那时她远远的望着李昭,李汐和李铮三人坐在一处玩笑,因离得三人有些远,听不清说些什么。那时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坐在中间的那个白衫小孩,温和的朝着自己浅浅一笑。隔了许久,李铮才缓缓地说道:“六岁那年,在马场。”李盈盈有些愕然,她比一般女子要男孩子气些,七岁的年纪,瞧见皇上在自家马场赛马,她哭闹着也要去。父亲担心她惹事,便让哥哥带她到一旁空着的小马场玩。刚到马场便瞧见场边站了两个白衣小人,以为是李昭与李汐,正要上前去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