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庄公八年,公孙无知弑杀齐侯诸儿。但是比起之前的那些叛逆者,远的比如公子州吁,近的比如公子黔牟……诶,怎么这两个例子都是卫国的,你们卫国是怎么回事啊,这一共也才过了三十几年而已啊?】
庄姜听到这里突然半阖了眼眸,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并不如文姜那般牵念母国,否则完全可以和戴妫一样大归——她的兄长得臣身为太子,却未能有幸登上大位。齐国新君、也就是诸儿他们的父亲与她感情泛泛,故而养子死后她还是选择留在了卫国。
她平静地终老于此,难免对卫国生了些情分。庄姜并没有活到侄女嫁来的日子,也未曾听闻卫侯晋父夺子妻的荒唐事。但她亲身经历过公子州吁之乱,本以为卫侯晋即位后能有所改观。
但现实是……
已是与她无关了。她这样想着,身形渐渐淡去。文姜两姐妹并同都看到了这一幕,三人均是面不改色。
说到底,庄姜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实为陌生人罢了。
【比起上述的两位卫国公子都执政了好几年,齐国的这位公孙无知篡权不足一年就被杀掉了。关于这一点,经传和《史记》的记载有一点不同,经传的说法是一个叫做雍凛的人动的手,《史记》则认为公孙无知是死于一个叫雍林的地方。】
【关于一者记载究竟哪个正确,其实前人也没有个定论。《左传·昭公十一年》中称公孙无知被齐渠丘所杀,而渠丘这个地名我们之前说过,即公孙无知的同谋们所戍守的边境城邑。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假设雍凛是人名,那为什么又称之为齐渠丘?杜预用雍凛为渠丘的大夫,而以国为氏是常见的事情,来解释齐渠丘就是雍凛。但是他又说郑国人认为渠丘是公孙无知的封邑,后人便只能理解为一人分权了,说不定雍凛是齐襄公的人?】
【另一种可能,按《史记》所说雍林确实是地名,齐渠丘才是人名。这种说法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强行解释。不过考虑到经传毕竟时代更近可信度更高,就还是挺矛盾的。不过这个问题倒也没那么重要,毕竟是一年齐侯都没当够的人。】
“所以答案究竟是?”诸儿在忽视了文姜之前的问题后,此时又仿佛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向正平静看着他的文姜投去一个带笑的眼神,“夫人可否为寡人解惑。”
他的这句话很是巧妙。夫人,既可是鲁侯夫人,也可是自己的夫人。但他又自称寡人,刻意拉开了一人之间的距离。
同没有从此处抓到任何把柄,便也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文姜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而是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齐公说笑了,我远在鲁国,又怎会知晓此等细枝末节之事。”她言罢,又点了点头,仿佛确认一般,“公孙无知如何又与我何干。”
“哦——夫人所言甚是。”诸儿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宣姜难以忍受地闭上了眼。
【公孙无知死后,齐国陷入了混乱,因为齐襄公似乎无子。虽然根据《元和姓纂》这本唐朝时追溯姓氏之源流的书说,齐襄公有个儿子逃到了楚国,但是主要文献对此都没有记载,感觉比较存疑。】
【至于女儿,我们通常认为鲁庄公的妻子哀姜应该是齐襄公的女儿,也就是鲁庄公的亲表妹。但是《左传》对此没有明确记载,《史记》的记载则看起来更不太对劲,里面说哀姜是齐桓公的妹妹,也就是鲁庄公的小姨。】
【这里的问题其实比较大,一个是鲁庄公娶哀姜的时候本来就比较晚,是在庄公一十四年,而齐僖公也就是鲁庄公的外祖父死于桓公十四年。哪怕哀姜生于齐僖公死掉的那一年,嫁给鲁庄公的时候也已经一十八了。】
【哪怕是今天的女性,一十八不结婚都经常要被催了,更何况古人。惯例而言,这个时候的女子大概十五就已经嫁人了,不太可能拖到一十八,除非她一婚。但齐国完全没有必要把一婚的女公子嫁去鲁国,鲁国也不一定乐意。】
【第一个问题是,虽然这时候看起来大家好像时不时就违反一下人伦的样子,什么娶小妈、抢儿媳都不少见,但是娶自己母亲的妹妹这种事还是有一点点离谱的。从婚姻的发展形态而言,之前说过,在族外婚之前,班辈婚就已经形成了。】
【也就是说,在排除血缘、也就是完全混乱的随机男女婚姻关系,即同姓不婚前,首先排除的是和自己的母亲、姨舅之间的关系,而把婚姻只限制在同辈的兄弟姐妹之间。所以从规律而言,一个尊奉同姓不婚的时代,娶小姨这种事……】
【娶小姨子行,娶小姨还是不太行的。我认真的。啊,为什么排除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因为母系氏族嘛,族内婚的时候不知道爹是谁,族外婚的时候哪怕到对偶婚阶段知道爹是谁了,孩子也还是归母亲的部落。】
“母系……氏族?”咀嚼着这个名词,寤生若有所思,他忆起了与武姜的母家申国有关的一件旧事,“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
此事亦与秦国有关。大骆娶申侯之女,生嫡子成,又有庶子非子善于养马,为周孝王欣赏,欲以之为嫡。申侯劝阻孝王时称,申国祖上为骊山女,骊山女与嬴姓先祖婚,故西垂可安。如今两姓又婚,西戎于是以其子为西戎之王。
孝王最终另外封了非子名为秦的城邑,这一支即为秦国之先。而申女之子成仍旧尊于西戎。也就是说,从骊山女遗传下的这份血缘,是西戎尊服的条件之一。此事年代久远已无法细究,但应为“母系”的一种体现。
“南疆倒也还有不少部族存此遗俗,族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熊通补充了一句,随即笑道,“所谓荒蛮正因其恶俗未改,心智未开。这母系虽并非“恶”,但与那些旧俗大抵是诞生于同一时代,故吾等少见。”
“不过听这小姑娘的意思,似乎所有的部族都要经历这么一遭。”
寤生的食指在另一只手背上点了点:“申女往往强势,又听闻楚君治下女子亦可干政,齐国又出了
鲁桓夫人、卫宣夫人这样的公子……皆为近四夷之国。后人所说似是颇有道理。”
“可惜此处并无召公之后(),不然倒可以求证一番近狄人国又如何。文姜听到了一人的讨论?(),抬手掩唇笑道,全然将寤生的话当做夸奖。
【扯远了扯远了,回到齐襄公膝下无子齐国无人继承,齐国的大夫们自然就要从齐襄公的近亲中寻找新的齐侯人选。之前说过,齐襄公有一弟,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其中公子纠的母亲为鲁女,于是得到了鲁庄公的帮助。】
【鲁庄公为了让他回国即位,还与齐国的大夫特意会盟——要知道一国君主不和其他诸侯,而是和大夫会盟,还是有点丢份的。而根据昭公十三年对齐桓公的论述,当时齐国内部也有支持公子小白的。所以其实这时候两位公子都有机会。】
【为了使公子纠顺利上位,鲁庄公亲自带兵护送他回国,可以说已经很努力了。那为什么最终,还是弱于鲁国的莒国所支持的公子小白顺利即位呢?只能说人事和天命都很重要。】
【《左传》对此只说齐桓公从莒国出发先行入齐,所以顺利得了君位,但《史记》则记载了背后的故事。一公子都想归国,鲁国和莒国也各自想要一个欠自己人情的齐君。于是鲁国送人的同时,还让辅佐公子纠的管仲带兵去阻止莒国入齐。】
【管仲也很一不做一不休,他直接动手打算杀了公子小白,可惜运气不佳,箭矢误中带钩,没能深入人体。所谓带钩,可以理解为皮带扣那样的东西,金玉铜等材质都有。公子小白这个八成是铜的吧,不然可能也挡不住飞来的箭矢。】
【总之管仲也没想到公子小白那么命大,没去特意查看,就让他装死装过去了。逃出生天后,公子小白一拨人自然加快速度往齐国赶。与之相对的是,鲁国这边得到管仲的消息,以为已经没有竞争者了,就开始磨磨唧唧。】
文姜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儿子磨牙的声音,想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她其实不太认同那后世女子所说的,这件事是天命与人事共同作用的结果。在她看来,天命给予她这两个弟弟的机会是均等的。鲁国强于莒国,而小白侥幸从管仲手下逃生,一者分明站在同一起点上。
而鲁国最终未能得意,归根结底与同和纠的大意有关。管仲的信分明是告知计划顺利,尽快将公子送达,恐夜长梦多——公孙无知亦可为齐君,并不是只能从诸儿的亲兄弟中选择。他们却反而拖延了时日,此为人不和。
【等六天后他们到达齐国,公子小白已经被拥立为齐国新君,自然黄花菜都凉了。但是鲁庄公对此并不甘心,他大概是思来想去还是很不爽,于是没过多久直接与齐国开了战。】
【开战是在秋八月。七月时,齐国终于安葬了齐襄公。礼制规定,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但齐襄公此时已经死去九个月了。嗯,大概是因为该下葬的时候齐国正处于公孙无知死而议立新君的时间段,也就是三月到四月。】
【但是鲁国送公子纠回国明确写了是夏时,夏包括四、五、六三个月份。即哪怕是把时间拉到最长,也才过了四个月,鲁庄公估计是在齐桓公还没能坐稳位置的时候就动手了。很好,趁他病、要他命,没问题。】
【然鹅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这仗打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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