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大成也看见了那老翁已用手灯照见了推土机,便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两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二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大爷、大娘你们起的挺早呀!”
那老翁用手灯照了照说话的人,卫上星一看,觉得很是眼熟,仔细一想此人竟是那王龙。那老翁说道:“你谁呀?这大半夜的在这干吗呢?”
王龙说道:“我们是市里土地整理中心的,这地三年前就被政府卖掉了,我们到现在还交不了地给人家开发商,人家开发商现在要用地,昨天我们领导把我逮着狠批了一顿,让我今天一早来把你这棚屋给拆掉。我们哥几个怕打扰你二位休息,就没敢动机械,就想等你们起来我们好开工干活。你们二老还真好,体谅我们的难处,现在起来了,那太好了!哥几个咱们开工吧,去几个人帮二位老人家把屋里的东西搬搬。”
王龙话一讲完,从地上立马站起六个小伙子,快步跑到棚屋内,一人拿一件被褥衣物、桌椅箱包、水瓶啥的,六人快速从棚屋里抱着东西,直接冲到推土机南边往地上一放,喊道:“老人家、老人家,快来看看你这东西可摔坏了。”
那老夫妻俩嘴里喊着:“我不搬,我不搬。”跌跌撞撞的去追那六人。
刘大成见那老夫妻已远离棚屋,赶忙向推土机一挥手,那六台推土机立即纷纷发动起来,发出“轰轰”的声音,向棚屋开去。那老夫妻二人刚追上六人,正拉着自家的东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突然听见身后推土机的“轰轰”,转身一看,那六台推土机已开到了棚屋旁,二人立刻明白了,这推土机是要推倒棚屋呀!他俩想往棚屋跑去,可身旁的六人,已分成两组,每组三人,一人抱着腰,一人拉着左臂、一人拉着右臂,将老夫妻两个牢牢的控制住。
老夫妻两个跺着脚胡乱骂着人,眼睁睁地看着棚屋和猪舍被六台推土机一次性推掉,一声“轰隆”的倒塌声后,紧跟着传出几声尖锐的猪叫声,再之后就只剩下推土机的“轰轰”声了,连那老夫妻的叫骂声,也渐渐淹没其中了。
卫上星看着这一幕,觉得后面已无重大风险,便从树上纵身跳下,拍了拍江雅楠的肩膀,俯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江雅楠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踮着脚尖俯在卫上星的耳边轻声说道:“把人家房子就这么拆了,你不管了?”
卫上星“嘿嘿”一笑,一弯腰将江雅楠抱在怀里,悄然往东走了一段路,才往南疾奔,又从来时的围挡处翻过,二人才缓下脚步。
卫上星说道:“现在政府对于违法强拆打击力度是很大的,这条红线一般情况下没人敢踩,可这反而滋生了一些人跟政府收储土地对抗,妄图多获取征地补偿。今天这个棚屋的拆除,算是做的很聪明的了,他们对付这些人有一套,现在棚屋也拆掉了,后面他们再给那老夫妻一些补偿,这事也就皆大欢喜了。我们在这也没啥事情了,可以回去了。”
江雅楠说道:“你们这些地产商,真是拆起人家的屋来,手法硬得很呐!”
卫上星也不答话,“嘿嘿”一笑,疾步往综合楼奔去。
卫、江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仍攀着综合楼东侧雨水管回到办公室,又喝了一壶茶,卫上星走到办公室南侧的平台上看看那六台推土机在黑夜里有序地从北往南推着地,便放下心来。他带着江雅楠乘电梯下到一层,二人出了综合楼,卫上星抬头看看天,依然是黑沉沉的一片,整个“鑫湖城”除了推土机的轰鸣声再无一丝声响。
卫上星在前悠闲地踱到停车场,江雅楠还在为刚才那对老夫妻的棚屋被推掉而生气,她气鼓鼓地跟在后面。此时卫上星也不搭理她,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他知道她心中有火气,按照江雅楠的火爆性格,这会最好别去招惹她。
江雅楠坐上了驾驶位,发动车子出了“鑫湖城”,往“鑫北大酒店”驶去。
江雅楠将车开到“鑫北大酒店”停车场,她将车停好,打开车门正欲离开,卫上星说道:“哎呀,我这肚子还饿了呢!你看这附近可有吃宵夜的地方?”
江雅楠冷冷地说道:“咱们刚才过来,我看到离这一百来米有家面馆还开着门,你自己去吧,我困了。”
卫上星“嘿嘿”一笑,说道:“你要不去,我这外地口音,被人宰客怎么办?”
江雅楠说道:“要是宰你个奸商就对了,但我们鑫州人买卖公平不宰客。”说罢她便下了车,往酒店内走去。
卫上星看着江雅楠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后备箱里拿瓶白酒拎着独自去了那家面馆。卫上星走进面馆,但见面馆里有四男两女正在吃喝。这家面馆不大,店里面摆着四张餐台,店门口拉着一张遮阳棚,棚下摆着两张餐台。卫上星点了两个菜一碗面,一个人坐在店外抽着烟候着。
菜上的很快,卫上星一个人在春末的凉风里喝着烈酒,看似面色平和,其实内心很是煎熬,他一杯杯喝着酒,望着漆黑的夜……突然,他眼睛的余光看见,一个打扮浓艳的女子一手拎着啤酒瓶,一手端着啤酒杯从店里向自己走来。
那女子穿着一套黑色短裙,脚踩红色高跟鞋,顶着一头棕色长发,扭着腰身走到卫上星身侧,笑吟吟地说道:“帅哥老板,咱们又见面了。您还记得我吗?”
卫上星对这种风尘女子并无好感,他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事?”
那女子尴尬地笑笑,弯着腰双手捧着啤酒杯,说道:“上周五夜里在鑫北公安分局,我跟你的朋友发生了一点误会,感谢你不跟我们计较,还帮我和我姐们付了罚款,今晚上在这碰到你,刚好向您敬杯酒,谢谢您!”
卫上星转过头,看了看那女子,确实像那天夜里的其中一个女孩,卫上星说道:“不客气,一点小事。”
那女子“呵呵”一笑,将啤酒瓶放到桌上,自己则坐到了卫上星身侧,双手端着酒杯,说道:“那我先干为敬了!”她说罢端起酒杯一仰头咕噜噜将一杯啤酒喝下,然后又握住啤酒瓶给她自己的酒杯倒满啤酒。
卫上星端起小酒杯,一仰头将酒喝下,把酒杯放在面前,那女子赶忙拿过桌上的白酒瓶给卫上星斟上酒,将上身向卫上星靠了靠,媚笑着低声说道:“我那姐们也在,要不今夜我姐俩好好陪陪您?”
卫上星对她们这种货色没有丝毫兴趣,也不想跟他们纠缠,便站起身来,说道:“不用了,我酒也喝好了,我要走了。”
那女子赶忙抱住卫上星的胳膊,哀求道:“哥哥先不要走,你坐下听我说。求你啦!”
卫上星也不好强行挣脱,只好又坐将下来,那女子面色惊恐,带着哭腔说道:“哥哥,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和我姐们欠了网贷,他们来追债了,我们没有钱还,他们准备送我们去缅甸,说是让我们打工还债,我们不敢去,可也没钱还债。您是好人,您再帮帮我们吧。”
卫上星“哈哈”一笑,说道:“你说故事的吧?这是在哪?谁敢这么做?”
那女子拉了拉卫上星的胳膊,低声说道:“您小声点,求您了,别让他们听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能出来,是我告诉他们我认识你,我能从你这借到钱,我姐们还被他们扣在里面。”
卫上星回头望了一眼店里的四男一女,压低声音说道:“我看那四个男的也不像是很凶的人呐,收高利贷的长得可没这么斯文,这四人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呢,你姐们跟他们在一起吃喝,没啥异常呀。”
那女子惊恐地说道:“我们有个同学也欠了网贷,前两个月就是被他们连逼带骗弄到缅甸去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卫上星说道:“网贷利率过高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暴力催收更是违法的,这旁边就是鑫北公安分局,你现在打电话报警,不要五分钟警察就到了。警察来之前我就在这,他们动不了你们。”
那女子说道:“不行呀,我们留在他们那的有裸照,我们不敢不还钱,报警也没用,他们要是把我们的裸照发出去,我们就上不了学了。”
卫上星看了看那女子,疑惑地问道:“你还是学生?你这露胸露腿的,染了一头棕毛,什么学校的学生是你这打扮呀!”
那女子羞愧地低下了头,弱弱的说道:“我叫朱丽,今年大三了。前两年刚从老家到鑫州来上大学,不懂事,乱花钱,家里人给的生活费不够用就到网贷平台上去借,这积累久了,才发现欠款5万了!我没有办法才出来到夜场挣点钱,可现在夜场里也没人去玩,我这挣点钱只够生活,根本没钱还网贷平台的欠款,他们昨天晚上来鑫州我工作的夜场找到了我,提出让我出国打工还钱,我不敢去。我知道错了,我姐们和我情况差不多,要不您把我俩包了吧,我俩不是那种烂人,我们没在夜场混多久,我们什么病也没有,我们可以先去医院体检身体,我们要求不高,您帮我们俩把这10来万网贷平台的钱还掉就行。求求您了,您帮帮我们吧!”
卫上星望着旁边这个名叫朱丽的女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心中怒火中烧,愤愤地骂道:“这帮缺德的网贷平台,真是贪得无厌,罪恶累累!你们这些学生也是,进了大学不好好学习,反而贪图享受,花钱无度,你们哪知道社会上的凶险?这网贷平台上的钱借着是方便,可还不了钱他们就露出了吃人的嘴脸了!你们可知道去了缅甸你们会失去什么?”
朱丽低着头,靠在卫上星身侧,哽咽着说:“我知道错了,您帮帮我们吧,我们不想去缅甸,我们还要上学呢。我们俩会好好听您的话的,你让我们干什么都行,怎么玩都随你,一对一,二对一都行。”
卫上星冷冷地说道:“我是不会包养你们的,你找错人了。你现在打110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吧。”
朱丽听卫上星如此说,不由得靠着卫上星肩膀上低声痛哭起来……她哭了一会,定了定决心,坐直了身体,双手端起啤酒杯,满脸带着泪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哥哥,啥也不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最后我再敬你一杯酒,上次你帮我们付的罚款,以后我们姐俩有钱了再还给你。来,我敬您。”
卫上星望着她满面带泪,一副惊恐无助的神情,心中一软,端起酒杯跟她轻轻一碰,二人仰头将酒喝下。朱丽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擦干眼泪,站起身来一手拎着啤酒瓶一手握着酒杯,一转身走回店里去了。
卫上星放下酒杯,转回头看着店里的四个男人,他们一身蓝色西装,举止得当,并无恶语恫吓之状,但和他们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二人靠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此时,卫上星一瓶白酒已喝光,想走,实在又不放心那两个女子,便让面馆老板搬来一箱啤酒,又加了两个菜,慢慢喝着酒,眼睛的余光时不时看着店里的四男两女……
时间过了许久,当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面馆门前,那四男两女便起身出了面馆向黑色商务车走去,经过卫上星身旁时,那两个女子突然跑到卫上星旁边,一左一右地弯着腰挽着卫上星的胳膊,喊道:“哥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