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火漆少女（二）
如果此时有记者采访付沧钊的感想，她一定会说：力量回归的感觉真舒服。
“拥有施行暴力的能力”这一认知，令她能够肆无忌惮地绽放笑容，毫无芥蒂地夸赞两名新晋魔法少女“虽然出师不利，但第一次出任务就能直面可怕的怪物，你们很勇敢！”
从再度下定决心驱动乳白色火漆、变身魔法少女那一刻起，付沧钊便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被旁人几句闲言碎语所束缚。
哪怕这个世界的“妈妈”亲自来到她身边阻止她向怪物们施暴，她也不会听从对方劝诫而停手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章鱼触手怪。
剑仍然牢牢插在怪物眼睛里，对其持续造成伤害，它的触手却在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再生。
但付沧钊分明感觉到它已经到达强弩之末……
“像这种三星级的怪物，被击中要害后都会自动激发续行状态，想要阻止它们必须击碎异变核心才行，”一名新晋魔法少女好心提醒，“火漆号任务系统显示，这只怪物还能坚持十分钟左右。”
付沧钊毫不慌张，一口应下：“三十秒。”
她放开两名少年，带着她们饱含敬意的眼神转过身去，双腿开始发力，准备给予怪物最后一击。
然而在她准备行动之前，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夹杂着电子音落入耳中。
“火漆号舰队炮手组准备——”
比起魔法少女少了少年意气，多了成年人的十拿九稳。
“集中式打击！”
紧接着，雨点一般的光炮带着滚滚热浪，提前一步将那只怪物打成筛子。
付沧钊一愣，随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艘飞天巨舰遮天蔽日，它一面往怪物的方向发出攻击，一面又发出较为朦胧的蓝色光带，损坏的建筑和路面竟奇迹般开始自动修复。
附近的人们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除了刚遭到怪物攻击时略显慌乱，但没多久便反应过来，熟练地清点损失、救助受伤人员。
事实上最让她震惊的不是这些。
而是在空中巨舰里发号施令的人。
她很熟悉这道声音。
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妈妈——生下了暗蓝色头发的小怪物的，圣母一般的单亲妈妈。
两名少年一看见那艘巨舰，便开始欢呼：“啊，火漆号主舰居然亲自来支援我们了！第一次出任务就有这待遇，魔法少女当得不亏！”
火漆号……
付沧钊在心中默念飞天巨舰的名字，解除了变身状态。右手摊开，乳白色火漆静静地躺在手心，就连里面魔法少女助手传来的情绪都格外平静，一如数年前她第一次签订契约时的模样。
妈妈，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卫衣兜帽悄然滑落，露出一头暗蓝色乱发，在阳光照射下十分显眼。
顿时看呆了一众路人。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弄得付沧钊浑身不自在，只好随便指了指附近一家餐馆：“两位，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嗯嗯！”两人点头如小鸡吃米。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三人面碗见底，付沧钊总算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情况。
五年前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没多久人们第一次看见实体化的怪物。
在此之前，所有魔法少女的战场都在“镜面世界”，也就是非现实，战斗对外界环境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但是从怪物第一次踏入现实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会损伤建筑物的不仅有怪物。
魔法少女也会。
由于某些不知名原因，她的妈妈主动联系一部分有资历的大龄魔法少女，一同建立“火漆号舰队”，负责支援战斗和修复战斗损伤。
付沧钊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等我失望等我难过以后、等我离开以后，你才肯站起来？”
如此疑问盘旋在脑海上空，久久挥之不去。
焦虑、愤怒、悲伤、不甘。
她一个人害怕了那么久，害怕了几个世界，害怕了不知多少万年，还来不及鼓起勇气直面一切，忽然告诉她那些曾伤害她的人全都变好了，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样很好，可是，她依然难以释怀。
她们曾恐惧她的发色和体格，每次她经过都要议论纷纷；他们曾成群结队地朝她身上丢小石子、泼水、撕作业本。
而她的妈妈——一个善良、温驯、逆来顺受的家庭主妇，从来只会在她伤痕累累、满身污泥的时候抱着她，哭着说“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没了。
欺负她的小男生们被解决了吗？议论她的女生们向她道歉了吗？世界的差错修正了吗？
没有。
男生们消失了，可是他们变成怪物走入现实。
女生们长大懂事了，可凭什么她们就能安然成长，只有付沧钊还对过去念念不忘？
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
“妈妈爱你，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好恶毒的诅咒。
付沧钊可以忍受万年孤独，可以忍受千夫所指，唯独不能忍受妈妈教她顺从。
妈妈、妈妈……
既然你也可以成为英明神武的舰长，当初为什么还要阻止我报复那群男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
“在听吗？走神了？”
一只手在眼前晃来晃去。
付沧钊“啊”地低呼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依然身处面馆，筷子夹着最后一点面条，因为悬空太久而变得稍显干涩。她不得不将其放回面汤搅了搅，又想到既然面条回到汤里能恢复口感，那她回到事务所会不会比现在好受一点？
事务所有爱她的姞梁枍和她爱的冰皓琪，每天都能相互肆意亲吻、抚摸，压力大了还可以去松希明那边串个门度个夜。
她理应如此。
她想逃。
可是另一个疑问阻止了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越冬女神说：“在你真正成长起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然后把她送来这个世界。
用意何在？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但她并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至今停留在五年前那个绝望的早晨。
不想承认自己至今对亲缘心怀芥蒂。
不想承认自己一度丧失推开家门的勇气。
不想承认……
啊，不想承认的东西太多，多到连她自己都几乎忘了，真正的付沧钊是个容易应激的猫脾气小孩。
五年——五年过去了，付沧钊还是那个倔小孩吗？
钊妹的心结……
会打开的，一定会的。
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