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乾陵阁录 > 第四十章 古怪的阁老
虽然银两归还了国库,华墨衍人也离开了京城,可是流言并未因此而停止。“乾陵阁院士谋利敛财,事情败露之后理亏遁逃”一说甚嚣尘上。
李玄忠也获得个铁面无私,公正不阿的美名。只有黄道彰一人心里苦楚——连损两位院士,实在是令他扼腕痛惜。
可有些奇怪的是,授意黄道彰组建乾陵阁的信王,却似乎对此事没什么反应,既没有过多的过问两位院士离去的细节,也没有追究黄道彰的责任。令这位阁老又纳闷又紧张。
直到有一天,信王的令官再次来到乾陵阁,递给黄道彰几封奏折:“请阁老过目。”
黄道彰疑惑的接过奏折,看到里面尽是些武断的、臆想的诋毁之词:
“黄道彰审查不严,专挑不明人士进入乾陵阁,动机不纯,有私下授受之嫌!”
“上梁不正下梁歪,院士失职,必是上官纵容,阁老难辞其咎!”
“乾陵阁沦为京城笑柄,院士多有不满,辞官而去并非偶然。”
……
矛头几乎都是直指黄道彰。
黄道彰细细看完每一封奏折的内容后,瞟一眼签押,都会冷笑一声。因为每一封签押里都有黎平之的名字——或独署,或联署。
这是**裸的落井下石,打击报复啊!趁着乾陵阁动荡之机,流言鼎沸之时,煽风点火,胡乱攀咬。
这次黄道彰没有提笔写函,而是当机立断的决定随令官去面见信王。
偏殿里,信王刘诞和丞相李玄忠恰好说到乾陵阁院士流失的问题,黄道彰的当机立断正好赶了个巧。
“大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准到。”信王指着正跟随令官向偏殿赶来的黄道彰,向李玄忠打趣。
“微臣不知王上与丞相正在议事,冒昧上殿,微臣到殿外稍候。”黄道彰入偏殿后才看到视角盲区的李玄忠,自觉的要出殿等候。
“阁老留步,孤王派令官就是传你来面见的。”信王喊住了黄道彰。
黄道彰看了看手里托着的那沓奏折,心想令官只是让我过目奏折,并未传达面见之令啊!疑惑间,信王主动帮他圆了场:“乾陵阁先后辞了两位院士,阁老也不主动些来跟孤王说道说道,还让孤王派人去请,不应该啊!不应该!多亏丞相说了些来龙去脉,孤王才知个中缘由。”
“这……不知王上传微臣面见,是有话要问微臣吗”信王这通不明就里的圆场,完全打乱了黄道彰的节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向信王开口了。
“玄忠,朝中事务繁多,多劳费心。乾陵阁之事,让孤王与阁老闲聊一会吧。”信王给李玄忠下了道送客令。
“王上自有裁断,臣告退。”李玄忠也没有废话,向信王告辞后离开了。
令官也识趣的离开偏殿,并顺手带上了偏殿的门。
本就又纳闷又紧张的黄道彰突然之间便与信王单独待在偏殿,气氛顿时压抑得令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四周也安静得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黄道彰的额头上不知不觉的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阁老你紧张什么”信王平和浑厚的声音响起,黄道彰竟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这些奏折都看过了吗”信王从黄道彰手里抽过一封,潦草的翻了翻。
“微臣已全部看过了,微臣不知王上何意,还请王上降罪。”
“降罪降何罪降于何人”信王干脆把黄道彰手里的奏折全部接了过去,抛在案桌上,指着散乱的奏折说:“子虚乌有,一派胡言。”
黄道彰这下更疑惑了,既然信王也觉得奏折里的诋毁是子虚乌有,那为何还要给自己过目呢
“你是在想,既然孤王也觉得这些奏折递得很荒唐,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派令官带给你过目,对吧”
一语中的。
“折子毕竟递上来了,该有的步骤还是得有!再说了,孤王不给你过目,难道给玄忠过目让他们合起伙来扳倒孤王千挑万选出来的乾陵阁阁老”
信王的这席话,终于让黄道彰摸着了眉目——信王是在维护他阁老的名誉。
“微臣失察,愧对王上对微臣的信任,请王上降罪。”
“阁老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你真的失察,今日你就不会不请自来;孤王若是要降罪于你,也无需屏退左右。”
对啊!信王这话点中了黄道彰的要害——自己冒昧面见的原因,就是为了要驳斥奏折中的不实言辞,怎么现在反而变成了主动认错呢!既然信王没有怪罪之意,自己此行岂不是毫无意义!
“王上……这……”信王的言行完全打乱了黄道彰的预想计划,他不敢揣测信王从李玄忠那里知道了多少“个中缘由”,以及这些缘由的真实性具体有多高。
“孤王倒是有些话,踌躇了很久,既然你主动来了,那孤王索性就跟你直说了吧。”信王走到一幅悬挂着的地图前,“孤,陵州刘氏,多得阁老你等贤才的辅佐,才有此成就。这地图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战场,都与你等密不可分。想那胡虏骠骑,东夷浪人,西域异士,哪一支不是穷凶极恶,战力彪悍;即使是昔日的杊州蛮部,钧州无义,也并非善茬;孤王凭什么就能驱逐异族,收服人心靠武力龙渊阁里孤王连银牌都排不上;论智谋中书省下,多的是足智之士!”
“王上谦虚了,襄国既能广聚天下豪杰义士,成为一方霸主,自是因为王上有过人之处。”
“阁老你又在哄孤王开心,孤王哪有什么过人之处。论武论智,能把孤王比下去的,大有人在!众人愿意追随孤王,无非是孤王为众人提供了各自适合的舞台而已。”
知人善用!
黄道彰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追随信王的理由:虽然自己的年纪比信王虚长几岁,可却被信王与生俱来的平和和威严所折服——这是自己愿意辅佐信王的基础;而后的用人参谋,行军议事,乃至委以组建乾陵阁的重任,信王所表现出的信任和坦诚,终令自己下定决心,追随明主,以展生平所学,共创大观盛世。
信王的知人善用看似平平无奇,却凌驾于武力和智谋之上,统御着众豪杰义士,为这位陵州刘氏打出一方天下!襄国建立后,信王亦未曾忘记众豪杰义士的功绩,封官赐爵,广施仁德,勤政爱民,没有辜负众人的追随与期许。
“微臣感念王上宽厚仁德,心悦诚服。”黄道彰知道信王此言定是为了引出后话。
果然信王话锋一转:“所以不是孤王自夸,朝堂之上,孤王从未听闻反对之声,而阁老却几番遭到诋毁,此等行为令孤王甚是不悦!孤王既然信任阁老,自当支持阁老的一切决定,阁老也切莫因此而迁怒同僚,免遭非议。”
看来除了黎平之递的折子之外,信王从李玄忠那听到的“个中缘由”也并非善言!但是信王没有听风便是雨,已属万幸。
“乾陵阁已成雏形,当属阁老最为劳苦功高。只是乾陵阁处于宫内,阁内的风吹草动难免会吸引不必要的关注,进而放大缺陷,引发流言,令孤王甚是头疼!可是襄国的发展又离不开贤才的培养,所以孤王有个想法,欲与阁老商量……”
旧事说到这里,黄道彰停住了,如炬的目光看着听得入神的陈宥。陈宥突然之间领会了黄道彰的意思,接过了话头:“所以信王提出的想法,便是让阁老您来学堂坐镇,既可远离诋毁和非议,又可继续培养和选拔贤才!”
“你倒是机灵!南仕达那个老匹夫,捡了个大便宜啊!”尽管黄道彰嘴上满是不忿,可语气里却尽是羡慕。
“高!信王此举实在是高!既能维护阁老的声誉,又能发挥阁老的价值!真不愧是知人善用!”此时的陈宥也为信王巧妙的安排而发出感慨,只是仍有些疑问没弄明白,“那这挺好的一个结果,为何阁老说起来却闷闷不乐呢”
“哟,你还关注着老夫的表情神态呢!”黄道彰嘴角微翘,像是表达对陈宥的认可,“老夫离开乾陵阁之后,一些朝制法度也跟着发生了改变,比如文仕武仕,吏部要从两阁挑选;而入阁的门槛相应降低等等……”
“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陈宥恍然大悟,“如此设置条件门槛,难怪传闻许多人挤破了头要入阁呢。”
“老夫打听到这是丞相定下的规矩。入阁门槛降低之后,乾陵阁院士和龙渊阁校卫的数量与日俱增,分化便随之出现了。”
“阁老此话怎讲”
“随着乾陵院士和龙渊校卫的不断增加,龙渊阁相较之下影响不大,毕竟校卫们有腰牌分档,若非实力过人,也就是个持有铁牌的泛泛之辈,不值一提;但乾陵阁不同,除了老夫亲自审查的‘六杰’之外,后期入阁的院士素质参差不齐,王公权贵的嫡系占去很大的比例;宫内文仕居多,这些嫡系便结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错综复杂。”
“晚辈入院时间尚短,还未企及阁老思考的高度,不知阁老言下何意”
“这,就回到了最初老夫问你的问题:‘臣子可为几类’”黄道彰抚须,一脸深意的看着陈宥。
黄道彰的这个停顿,仿佛夫子向徒生提问时的留白一般,让陈宥有了思考事件关联的时间。而擅长于此的陈宥并未让黄道彰等待太久,便找到了答案:“阁老的意思是,入阁门槛降低后,乾陵阁的院士缺少二次区分的手段,会混入一些滥竽充数之辈,拉低整个乾陵阁的水准;而且……”陈宥犹豫了,“我不知这个‘而且’当讲不当讲……”
“这个‘而且’才是关键所在,你现在在学堂里,无需顾虑。”
陈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为了下定决心:“阁老所谓的关系网,会为有心之人大开方便之门,绕过阁老曾推行开来的审查步骤,只看功绩,不查品行,令乾陵阁里鱼龙混杂。”
“正是如此,在这鱼龙混杂的乾陵阁里选仕,仍会被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左右,选出来的臣子,真的能成为‘贤才’吗没有贤才的襄国,如何延续它的强盛”说到这里,黄道彰的语气竟有些激动。
陈宥眼前这位阁老,殚精竭虑,忧国忧民,实为襄国难得的大贤。
“朝堂之上已然如此,这学堂里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老夫培养出来的仕生,只能保证他们的学识和眼界,同样无法考察他们的品行,可谓是一层失察,层层失察……”黄道彰叹了一口气。
“阁老为何会对晚辈说这些……”陈宥怯生生的问,怕黄道彰不明白,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阁老如何确定我的品行”
黄道彰闻言瞥了陈宥一眼,让陈宥心里直发毛。
“无法确定啊!”黄道彰摊了摊手,“所以我刚才只是寻你乐子而已。”
陈宥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尴尬无语的表情,心想这黄阁老果然是古怪得名不虚传,可是明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无奈的回应道:“好吧……”
敢情以“访客”的身份登门来夸赞陈宥是中书院的“曙光”,不过是图一乐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