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姐,兰姐姐!太阳都晒屁股了啦,快点起床了啦!”
“唔呃……干什么啦,我昨天熬夜熬到很晚耶——”
“诶呀——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哟,兰姐姐你猜猜看啊”
“唔欸……”
姬月兰咕哝着,满不情愿地从被窝里把乱得像鸟窝似的头探出来,啊诶——透进来的太阳光都已经刺得她睁不开眼来了。一边遮着眼一边挠着头,起床气还没消的她鼓着腮帮子赖在床上:
“梓铃耶,今天啊应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我们在禅海的时候都把这个叫做‘休息日’啦休息日,就是那种睡到错过早饭也可以原谅的日子啦,虽然平时还是要早起晨跑和练声什么的,但毕竟都没有熬夜这个大前提耶——”然而徐梓铃莫名激动到连她的话都听不进去,在她还正坐着发牢骚时就一把扑到她身上,两个女孩就这样一起陷进云朵一样的床里:
“呜欸——梓铃你其实还是不轻的喂……”
“暝天!我哥说暝天来童关了,暝天到童关来了耶!”
“哦,到童关来了啊……——诶诶诶诶!梓铃你说什么!”
“是真的啦!好像是昨晚到的,现在应该在大殿那边——”
“——是凤婆婆那边吗我现在——呜诶欸——现在就过去!”望着姬月兰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扑腾几下就飞下了床,徐梓铃连忙赶在她的身后,身上挂着的铜铃随着她一步一步叮铃叮铃地在响:
“诶诶!等下呀,你连睡衣都还没换咧!”
……
小的时候,对宗教寺庙总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躲在大人的身后,偷瞄到的那根根环臂粗的柱子,还有那挂在中间的鼎般的大钟,似乎无时无刻在他的耳边循环低语。那时候,我害怕那些操云弄火、狠瞪眼睛的罗刹。
而现在自己站在这么一个地方,感觉到的却是内心的平静。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宗教气息,但过去的记忆就如同潭水映照着现实,而现在潭面就如无风挑弄般安静。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啊……但是,结界的气息却未见衰弱的迹象——这里是污秽之物绝对不可以靠近的圣地,进到童关之后就感觉不到什么恶鬼的气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是,这里同样是封印凶鬼冥简的地方。这和影子士兵泛滥之间不会有冲突吗”
“童关毕竟也是个不小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宜居处也并非到处都是的——人类可比我们魔术生命麻烦得多。总之在一系列因素的影响下,在你父亲那一辈的时候,童关就分为了两个大区,除了居住区以外,还有专门用途的封印区,而在那里的就是童关所镇守的所谓太古的凶鬼——”
“两位,马上就要进到正殿了,还劳烦莫谈封印相关事宜。”
“啊……知道了。”
是因为最近的事情让所有人的神经变得敏感了吗诺暝天闭上了嘴,咽下唾沫,跟随着白衣侍者穿行过两侧列着持枪卫兵的大堂。总感觉,就像是穿越回了古代的皇宫一样。感受到周围压抑的气氛,诺暝天的手不自觉地离剑近了些——
“暝天先生,无锋先生,我们到了:凤长老所在的大殿就在前方,两位请自助,这边先行退下……”
“无锋,我有个问题。”诺暝天再确认自己离侍者距离足够远之后,压低声音悄悄说道:“童关这边的事态已经严重到波及别的地方了,但是这边还在想办法压住消息,为什么不去向魂之圣堂请求援助呢”
“这里面的事情就不是你应该去管的了,煌龙。”无锋沉默了一下,“总之你只需要知道童关不归属于哨戒所管辖,所以魂之圣堂不会出手援助的就好。”
“……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喂喂……你该不会觉得,魂之圣堂就是真心想去帮助人类的吧”
“……当然不是。”他回想起兰和自己的事情,哨戒所乃至魂之圣堂的作为在那时候到底有多么懦弱。
“只是,我觉得不管是谁,终究是有条底线的……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摸到之前欧阳皈刺伤的位置,哪怕作为魔魂他的恢复能力已经是怪物般地优于常人,那里直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疼痛就如铃声般唤醒他的回忆。最开始他对哨戒所的冷漠,某种程度上正出于那种不信任:在作为诺暝天多拉贡初出茅庐的那段时期,他所隶属于的预知者是一个十分苍老的女性,那是一个以使唤魔魂为乐的家伙,好几次以错误的信息差点置他于死地。从那个时候他就感觉到,即便同为守护者团体,内部也并不团结,等级与利益的差异从来不会催生出什么好东西。但是,从拿起剑的那一刻,自己作为人的那一面便已死去,所以只要自己还在切实履行职责,哪怕被当成是棋子玩弄他也无所谓——到最后甚至可怕地成为一种习惯,让他甚至无法习惯瑟亚——那时候的文琪对他传递的善意。预知者的善意简直就如藏着毒药的奶油一样虚伪——直到白澄空她们让他逐渐重新接受自己作为人的方面时,他才认识到自己曾经恶意相向的东西原来是多么难能可贵。
所以哪怕他对哨戒所与魂之圣堂确实没什么工作以外的好感,他也不能容忍别人以这种偏见去看待她——
啊,跑题了。但是,概括来说就是魂之圣堂有多想搞事情也不应该逾越守护者的底线,至少现在的他认为事实就是这样。
“煌龙……喂,别发呆了,再愣着就要撞上去了——”
“……!”诺暝天刚回过神来刹住脚步,自己的面前已经交叉竖起了两柄长枪:“到此为止不能再向前了,请您退下!”
“他是大长老的客人。无妨,放他过来。”
“凛夫人!”
姨妈——诺暝天顺着声音望过去,还是有点不习惯的感觉,但是对方已经在招呼自己过去了,没有办法,他还是要优先处理正事——这对社交能力退化得过于严重的他来说或许并不比战斗轻松多少。
……
“呼终于不用管那些形式了——暝天啊暝天,姨妈昨晚给你安排的地方住得还舒服吗”
“嗯……托您的福。”
“欸,好冷淡耶暝天,这样子姐姐和姐夫肯定会担心暝天你的婚姻问题的……”
“……多谢担心了。”
不论是对在幻境中他所深爱的忍还是对——虽然说不上是恋爱关系,他视为知音与妹妹一样的存在的白澄空,他什么都没能保住,除非你说对她们的回忆还能算得上是为她们而立的墓碑的话。
那些东西……离我太远了。
“但是凛夫人,还是跟我说一下冥简和影子士兵的事吧。”
“诶呀,暝天你用不着这么叫的——”
“现在好歹也是工作时间。”
“……对啊,不好意思,暝天你也是有事要做的——大概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了吧”
“差不多——但是,为什么——”诺暝天锐利了视线,“可否请凛夫人先回答我,为什么童关的事情会危及到别的城市”
“暝天——”
他望着她的眼睛。
“我听说,童关的职责包括将冥简的势力限制在这一带……在我的城市里,无辜的人正在受苦。影子士兵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普通人、魔魂,还有锻魂师……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暝天,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凛夫人,童关真的有在认真处理这件事吗”
“——暝天,这不要怪凛,这是我的问题——”
“——妈妈!”
闻声姬月凛突然俯身后退了一步。诺暝天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一个拄着比伛偻的身姿还要高的拐杖的白发老人从大殿的帘后缓缓走了出来:
“之所以冥简的事情迟迟无法得到解决……是因为我们童关的守护者在这一代还没有找到重新将那股邪气打回镇魂钉的关键。”
“……大长老。”诺暝天朝面前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老人摆了摆手:“免礼。暝天,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我想想……啊,你这次会回来多久啊”
“——请告诉我有关冥简的情报吧,听闻大长老便是为此事而召唤我。”
一旁的两人愕然,面前的这个男人自从很小的时候离开这里,现在已经变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了。
“……好吧。那么长话短说,要将冥简打回镇魂钉内,需要足够强大的古老的退魔力量——甚至超过驱魔咒的退魔之力,那只有依靠圣地里的封神之矛才能办到。”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找到这一代能够操起那根长矛的人。封神之矛同样是由伽留太打造的,因此要举起它同样也必须满足某些条件。”
条件。诺暝天隐隐觉得,这恐怕就是欧阳皈当初在姬月兰身上施下诅咒的目的——
所以因此那混蛋害死了妈妈,还把兰的生活搞成一团糟……!
“……自古以来,操控封神之矛的人选都是自凤凰魔魂一族的血脉中选出的。但是……”姬月凛抿了抿嘴,望了望姬月凤的方向。“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能继承凤凰魔魂的人选了。动他还没到能够举起伽流太的年龄,说来惭愧,我的话……并没有继承凤凰魔魂的资质。暝天,我们想最后赌一把,虽然你背离了我们的血脉,但毕竟是惠的孩子——”
“我会去的。但是在此之前——”他终于察觉到自己来到这里的异样感觉,原来是对他这一路上所经历的一切,看似小事的一切,如今却在一瞬间联系了起来,迸发出不解与愤怒——
“可是,明明有知道有驱魔咒的对付方法,为什么还放任影子士兵们危害四周呢!童关难道连控制局面的力量都没有吗,就那样让别的平民遭受灾难!”
“暝天!你要为大局着想——”姬月凛的语气发生了些许变化,“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的,敌人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我们必须保存战力,直到找到这一代能够举起封神之矛的人——如果最后也没有找到,那也是天要亡我——”
“大局”啊……
所以就任由敌人在童关周围肆虐……任由百姓的生命受到威胁,任由影子士兵把禅海给占领——所以人命难道是这样值得放弃的东西!面对屈辱还听天由命什么的,童关就只是这样一个懦弱的地方——
他抬起头:
“……我的话也是一样的。大长老,凛夫人,我会尽全力打倒冥简,但是——我继承的是父亲的魔魂,并不是你们姬月家的合适继承人。”
“——暝天!即使这样——”
“……妈妈已经不在了,在想办法处理完这一切之后,我要带兰离开这个地方。”
“……暝天,你听我说——”
姬月凤伸出手来似乎要挽留他,但此时一名侍卫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大殿:“报,报告!影子兵……影子兵已经打进来了!现在前方的侍卫们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什,怎么会这样,难道是结界——暝天!你要去哪里!”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告辞了。”
没有多余的话语,诺暝天没有留恋地转过身去走出了大殿。姬月凤似乎想追上去,姬月凛却死死拦住了她:“好啦,妈妈,就由他去吧,最开始我就说过就算是姐姐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外人而已,我们凤凰的血脉早就被那个多拉贡家给搅浑了啦!封神之矛的事情由我来办,您老人家还是先去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安排——”
扶着哽咽着吱不出声的老人往回走,姬月凛的表情在微妙地逐渐变化,到最后……在黑暗中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笑。
……
“呃啊啊啊——!救命,不要,不要过来!”如潮水般黑压压涌过来的木偶挥着刀,侍卫们的防线一步又一步地后退,惊慌失措的人们已经乱了阵型。这些见习魔魂还没有磨练到足以操控魂衣的程度——也就是说每一次遭受攻击都等同于与死神赌博,但却没有人要逃跑,即便已经没有力气站立,他们手中的长枪仍然指向的是反复着刺耳怪笑的入侵者——
我在童关所见到的真正的希望……是在这里。
“砰!”的一声脆响,在包覆着青色烈火的刀刃一闪之下,三具最前面的木偶被拦腰一分为二,在魂焰的吞噬下化为乌有。黑色的大衣……即便没有多拉贡家的标识,那个出现在战场上的漆黑的身影,宛然若如修罗般屹立在剑与火之中——
“您是——!”
“……每人两张,将这些驱魔咒分发下去——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们影子士兵必须要用驱魔咒来对付吗!站起来,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
“啊——魔魂大人!虽然素不相识——十分感谢!二队长,将这些驱魔咒分发下去——魔魂大人,您不是警卫队的人,为何——”
“每个人都有战斗的理由。我是这样,你们也是如此,童关的守护者们。”
“守护者……吗!可是,我们都还不是魔魂——”
“魔魂什么的重要吗身后就是你们的家吧,那么就决不能让敌人的铁蹄踏过去!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守护者!”诺暝天将无锋指向天空——
“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战斗!童关的守护者们,站起来,随我一同前进——!!”
“哦——哦哦哦哦哦!!同志们,跟着魔魂大人的方向!冲啊——!!”
“今天老子就算把命搭在这里!”
“是啊,怎么能只依靠魔魂大人呢,童关要由我们自己来守住!”
身披白衣的勇士们如万箭齐发穿过诺暝天的身边,一路向前飞驰——燃起魂焰的柄柄长枪如舞动的萤火,分开来看每一个都似乎微弱,聚在一起就是胜似太阳的光芒——
“真有你的,煌龙——怎么突然间担当起这么振奋人心的角色来了我还以为你一成不变会是个沉默寡言地收拾掉的性格——”
“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无锋。大长老她们只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以为只有能举起那根长矛的人才有意义——但是,最后能够拯救大家的不会只是一个魔魂,而应该是所有敢于反抗的人们——就像在禅海,那时候打倒暮龙的绝不只是单单一个黄金骑士而已!”
“真有意思……居然是愿意否认自己被冠上的救世主的名号吗,那好——上吧,煌龙哟!给那些没品的木偶们看看我们的力量!”
“无锋……!”
诺暝天举起剑,披上金色的魂衣,魔魂煌龙屹立在战场中央——
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单纯的……一个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