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笑道:“这日头正盛,且让以念将公公引入内殿说话吧。”
长德公公摇摇手道:“不用了,这儿也挺好,郡主便接旨吧。”
苏以念端正道:“那以念候旨了。”
长德公公端了端身子,轻轻展开手中的卷轴,提了提嗓子,朗言道:“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沐以念郡主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为德柔公主,择日搬入芸水苑,钦此!”
长德公公的话刚落地,苏以念慢慢抬起双手,“以念接旨,谢过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德公公点点头,将卷轴轻轻放到苏以念手中,顺势扶起了她,笑吟吟道:“小主有幸了。”
苏以念起身伸手,慢慢侧过身反又扶住了长德公公,轻笑道:“公公长远而来传这好消息,且随以念进去喝些杏仁奶冻解解暑。”
长德公公没再推脱,轻轻拍了两下苏以念的手背,笑道:“那老奴谢过小主殿下了。”
这般过了小半刻,苏以念恭敬地送走了长德公公。
莹儿端了一盘子的糯米团子,侧身靠近苏以念,道:“姑姑在想什么呢?”
苏以念松了手头的圣旨,半饷,缓缓道:“莹儿,今儿我便要搬去芸水苑了”
莹儿心底一咯噔,露了些哭腔:“姑姑,这是不要我了么。”
苏以念递了个看娃娃的神色给莹儿,悠悠道:“今后呀,要叫小主了。”
莹儿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弱弱问道:“小主还要我么。”
苏以念叹了口气,用圣旨点了点莹儿的脑袋:“没了你,这日子着实枯燥的很,你且去准备些精致的晚食。”
莹儿愣了一下:“姑姑,不,小主,这才申时一刻,怎得就安排晚食了?”
苏以念随手抓了一个糯米团子塞在嘴里,囫囵道:“你且备着,晚食向来费时,晚些我有用处。”
莹儿“唔”了一声,护住了手头的吃食,嘟囔道:“姑姑要吃自己去拿,抢我的作甚。”
苏以念本来觉着这道旨意还会再迟些下来,可以让她再这般无所事事的消磨些时光,却不想混吃等死的坚定信念尚未消得干净,这千军万马的凶险就来了,这次当真是混不过去了。
想清楚了这些,便须得走下去了。
她今日才受封,行事尚且方便,掐好了时辰,托着晚食朝承乾宫去了。
至承乾宫转角,苏以念停了停脚步,似乎思考了些什么,揣摩着大约没有朝臣了才上前。
远处便见着一排御用守军在殿前候着,她上前被拦住了。
她俯首作小揖,取了方才长德公公给她的有“德柔”二字的牌子给宋都护,轻声道:“德柔晚些便要去芸水苑常住了,想着称还在司膳房帮忙的时候里给圣人送个晚食以示感激。”
宋都护恭谨的回了个礼:“小主差个小厮就行了,还亲自来送晚食。”
苏以念不紧不慢道:“平素里都没自个儿送过,心底确是愧疚的很,便送来了。”
宋都护点点头,“圣人政务尚未处理完毕,小主须得等些时候。”
苏以念又谦恭地一揖,笑:“得圣人赏识,德柔总想着要自行谢过圣恩,等些时候也无妨。”
宋都护示意守军微微让开一条路来,悄然道:“小主且轻着些,圣人不喜政事被扰。”
苏以念放轻了脚步进了承乾宫内。
承乾宫散了晚朝,照着赵毅平日里的习惯,殿内已秉退了四下侍从,除了一二举着和扇的宫人便无其他了。
偏殿是批阅朝事的地方。
苏以念静悄悄地进了偏殿。
赵毅正单手握着毛笔,皱着眉,批阅着成堆的奏章。
殿里除了长德公公,便无他人了。
长德公公远远便瞥见了苏以念的身影,做了个“噤”的手势。
苏以念了然地点点头,安安静静的站在殿旁。
约有三刻钟的模样,长德轻步走到赵毅身旁,掩嘴低声道,“圣人,德柔公主在下面站了许久了。”
赵毅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苏以念手里的碗盅,笑道:“再过半月你便要嫁于大梁,这些事便莫用亲事亲为了。”
苏以念低首作揖,轻轻递上晚食,笑道:“明日前德柔尚有掌膳之责,自是要督看着些,这些是应该的。”又慢条斯文地婉言道,“听闻圣人近日忧心极多,便让司膳做了这八宝乾坤汤,败火去忧,有些微效。”
赵毅倚着龙椅,眼里带笑又不失威严道:“你也是有心了。”
长德心领神会地上前,接过食盒,双手接出了八宝乾坤汤与玉箸,小心地用银针试了试,确定无碍后递给了赵毅。
赵毅尝了一口,点点头,眉头也略微舒展了开来。
“味道着实不错。”
苏以念退了一步,做了一个大礼,诚恳道:“苏以念在此谢过圣人赐婚。”
气势宏宏。又带着几分伤怀。
赵毅眼色微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长德公公脸色微微变化,软着嗓音笑道,“湘王疼爱小妃,让公主随了母姓,但如今公主都要嫁人了,殿下母家这姓氏可不能提了。”
赵毅起身,缓缓走下,慈爱又威严的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来:“公主这俗家的姓氏自己记得便好。”
苏以念有分寸地将手搭上赵毅的手,慢慢起身,落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伤感道:“是德柔感怀了些。”又用手帕拂去了眼泪,笑道,“过些时日以念便要下嫁于梁,想着去了便得多得些宠爱,巩固两国姻亲,于是略微关注了一下梁国的民情。”又特地顿了顿,“素闻梁国数年来边境村庄受洪水祸害甚是严重。以念有个法子,或可缓治水患,他日必可巩固在梁的位置,替圣人看着梁君的一举一动。”
此时,赵毅肃然抬头,目光落在了苏以念的身上,深沉难测,喜怒难辨。
他沉声道:“缓治水患?你且说来听听呢。”
苏以念挺了挺胸脯,昂了昂头:“以念旧时......不,母家祖上曾在洛水河畔捕鱼为生,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何时涨潮落潮,何时将来大水都在意,大家过得都很是辛苦。后来,村上出了个秀才,是吃百家饭长成的,后来做了县令,县令大人为了报答乡亲们平日里的照顾,理了一套治理水患的方案来,但是由于人力财力浩大,没能实施起来。祖上是县令女儿的教书先生,对这套案子十分有兴趣,便拓了一份回去,在里巧得了一些妙处,很是受用。”讲到这还特地思索了一番,接道,“大本里说,其一,疏通,疏浚水库湖泊河道河口,加深加宽过水断面,炸除礁石,清除沉船树木等泄水障碍物,裁弯取直,加大水流比降,提高泄洪能力。其二,建堤防,顺河岸,湖岸,库岸修建堤防护岸,不让洪水溢出。其三,河道整治,多汊河道和分汊水道修建丁坝顺坝,塞支强干,理顺水流。其四,建拦河坝或活动坝,调节流量,削减洪峰。其五,植树造林,种植草皮,保护流域,以减小汛期来自地面和地下水流量,以减小河流泥沙。其六,治理河流水库上游河岸,防止山体垮塌,以减小河流泥沙,当可止一时之灾。”
赵毅侧手向着长德公公递过手中的玉箸。
长德公公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颜色,又转了笑脸不语,同时递过一份折子。
赵毅接过折子,颇有深意的问道:“你何以如此熟悉这套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