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一阵,歇一阵,反复无常。哪怕是经验最老道的山民,也难以把握山中变化无常的气候,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不过——”“这方天地的云气变化,恐怕不只是受到气温、地形影响吧?”陈澈思忖着。今夜这突如其来的山雨,透着诡异,也许便是大规模灵羊劫的前兆。而另一方面,河间县军民与蛮人即将爆发的战争,便是灵羊劫的具体落点。至于导火索……“是姜伯渔被杀!”“姜家剩余三兄弟,两个是吏,一个在县中为官,既然知晓凶手是蛮人,一定会拼尽全力,调动各方关系,支持秦县尉攻伐雄溪,那么,失去了文臣的制约,战争爆发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话音刚落。赵茹轻声喊道:“澈哥儿,有人找。”“来了。”陈澈走出房门,却见到一道熟悉身影。“陈大人,您的武童生荫庇名额,已经批下来了,衣物与腰牌,俱在车中”,院门前,赵雄锤立在马车旁,恭谨笑着:“待会儿,您若是有空的话,随下吏去巡山司一趟,阁中有位大人,想与您见个面。”“哦,是谁?”陈澈心里一惊。赵雄锤知无不言,答道:“是姜主簿。”“知道了。”陈澈点了点首。赵雄锤所言的“姜主簿”,便是姜家四兄弟中的老二,唤作姜仲樵。在河间县城任职,因培育出银血宝马的缘故,被授予了管马主簿一职,秩比正九品。在县里开设的新马场中,他亲自育养了大小马匹近百匹,是官府的重要经济来源。赵雄锤从马车上取下武童生长衫,除此之外,还有一個乌木腰牌。并说道:“武童生地位远高于文童生,可免税一亩,若是山田的话,可免税五亩。”“倒也不错。”陈澈瞧不上几亩田的收益,但将来有空的时候,种个几亩茶田,留着自家喝,也还行。他快速换好衣裳,配上新制的乌木腰牌,正式成为大景王朝名下的武童生。虽是荫庇名额,但结果是一样的,拥有了做官的资格。赵茹眼中闪着光,称赞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澈哥儿换了身衣裳,好像一下子俊起来了呢。”“还行。”陈澈笑了笑,心中也不免有些自得。很快。二人沿着石板路,连夜奔赴巡山司。路途中,赵雄锤想了想,低声透露道:“姜主簿连夜骑马赶来,应该是为了长兄身死之事。”“我省得。”二人脚步匆匆,来到巡山司。在十数座精美阁楼中,最中间的阁楼,点着香炉,紫烟弥漫,便是此行的目的地。“请随下吏来。”陈澈跟着赵雄锤,一同走入阁楼大厅,却发现不止他一人,还有十数个镇中猎户,以及上等门客纪武峰,心中顿时一宽。不管姜主簿究竟有什么想法,既然招来了这么多人,那么,可供选择的余地,也就多了许多。“陈大人,张某真没想到,那害人不断的黄狼精怪,居然会被您所杀?”陈澈转过头,却见到了被誉为镇中第一猎户的张擒龙,乃是一位身材修长如鱼的俊青年,据说已踏入血勇小关。张擒龙有些艳羡,继续道:“我在山中搜寻了许久,好不容易撞见了一次,却迷了路,错失良机。”被鬼打墙了么?……陈澈不禁暗笑。黄皮子机敏小心,但凡是实力强些的猎户、巡山司高手,它便绝不冒头。而当时的自己,不过是外壮武夫。若抛开雏天鹰、牵羊倌手段、《镇山三式》不谈,自己的实力,并不算强。所以,才会被找上门“讨口封”。一想到这。陈澈诚实地给出了回答:“运气好而已。”“运气何尝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张擒龙叹息一声:“做猎户实在太过于危险劳累,做官,才最安稳,我空有武童生出身,却无官可做。”当然,说是这么说,曾捉杀过猪婆龙的张擒龙,仍觉得自己是柳阳镇第一猎户。很快。大厅的吵闹声,渐渐停歇。一名身穿绿袍的中年官人,缓步走入大厅,坐在了首位。全场肃静。陈澈、纪武峰与张擒龙三人相对特殊,或是武童生,或本就是官身,可见官不拜。其余猎户,则一齐躬身行礼。来者,便是河间县主簿,姜仲樵。“此次找来众多贤才,乃是有一事,希望大家能踊跃参与,为河间县十数万百姓,贡献一份力量……”他喝了口茶,并向小吏们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在场的十余名猎户,纷纷落座,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些。陈澈、纪武峰与张擒龙,则坐在最前排。姜仲樵望向纪武峰,面色温和:“纪老先生,说说你下午时的遭遇罢。”“好。”纪武峰神色木然,缓缓讲述道:“老夫在恶阳山下,终于追上了那蛮子,捉对厮杀,姑且算是占了上风。但没过多久,足足七头蛮兽向老夫扑来。光是成精的,便有三只,其余的,也可称之为异兽。”“它们一齐动手,纵使老夫刀法精湛,也是双刀难敌十爪,只好撤了回来。”言语之间,不免有些丧气。姜仲樵用手指敲了敲红木桌面,发出清脆响声,一下子吸引了包括陈澈在内等十数人的注意。他带着些许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开口道:“纪老先生手段颇高,临走前,在那七头蛮兽身上,抛了特殊的气味标记,就算拿水清洗,也很难散去。”“各位贤才,若能为我河间县十万生民,狩杀这七只蛮兽,必有重赏。”听到这里。陈澈隐隐有所猜测。姜主簿并不急于动手,而是打算先借助自身权柄,逐步削弱仇敌实力,剪除羽翼,等到战争爆发之际,再寻觅时机报复吗?不愧是文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把握得极好。随后。姜仲樵拍了拍手掌,两名小吏会意,立即取来了足足七张榜文,皆是根据纪武峰描述,所写下的悬赏榜文。有飞鹰,铁骨兔狲,其中最值钱的,便是一头猪婆龙。赏银,从纹银二十两,到五十两不等。一众猎户顿时大喜,哪怕是柳阳镇第一猎户-张擒龙,也安耐不住对数十两银子的渴望,立即出手,抢下了最值钱的榜文。“陈大人,您另有安排。”在一众猎户艳羡的目光中,陈澈被姜仲樵唤到了另一处房间,坐着喝茶,闲聊谈话。同为官身,姜仲樵态度顿时和善了许多。并非“派发任务”时居高临下的态度,他微微一笑:“陈大人,秦县尉有意开拓仙姑山、猛虎林与仙娘溪一带,为万民辟新田。他从樊老庄主口中,听说了关于你的事迹,称赞你是少年俊杰。又听说你已任职庙事房,便想送你一份军功。七日内,要你率领精兵二十,去调查山神庙背后的秘密。”“如果只是破庙一间,就拆了它;如若山神未死,尚有特异之处,便通知樊老庄主,让他解决。”“事后,自有军功赏赐。”说完。姜仲樵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枚铁手令。上面印刻着一个“秦”字,交到陈澈手中,并表示,有此物在,便可调动柳阳镇驻守的士卒。“陈大人虽是巡山司庙事房,但毕竟是试小旗官,属于武职,调动兵员,也算符合规矩。”陈澈接过铁手令,不禁恍然,樊老庄主所说的立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也清晰意识到:战争的脚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