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乍富!
这个词用在双水湾也恰如其分。
虽然钱还没到手,再加上天气的缘故,却也让双水湾的人躁动的厉害。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守得住本心。
曾经,嫁到双水湾的婆姨不愿意回娘家,不是不想回去,而是穷的走不起亲戚。
回趟娘家,最起码也得带着点煎饼卷,窝窝头,或者小米之类的,否则真要空着手去,父母不嫌弃,可嫂子,弟妹却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毕竟这会大家都穷,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空着手来吃白饭,也就容易遭人白眼,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而双水湾的爷们,出去后也无法挺直胸膛。
就连从双水湾嫁到外面的姑娘,也是小心翼翼的。
无他,穷!
在这个年代,穷不可耻,但穷却让人饿肚子,让人站不直。
不过从去年双水湾挖出煤矿来,这种情况便开始不断地改善,后面的剪纸画更是大出风头,但对于那些普通社员来说,年底的福利才是重头戏。
当时,双水湾的爷们过年走丈人的时候,纷纷都挺起胸膛,再不复之前的小心翼翼。
就是因为这次走丈人家,带了不少东西。
还有双水湾的好日子,一眼就能瞅到。
到了今年,这种情况更进一步,那些大小舅子,姑舅表亲,开始轮着上门看望,美曰其名走亲戚,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来双水湾工作。
这次煤矿招人,不是没人来,但都被老支书直接回绝,想走后门?
不可能!
因为这次的机会是给那些生产大队,而不是给双水湾的社员亲戚朋友,这里面的区别可大着。
于是,就导致了一些排外的情绪。
尤其是不少双水湾想要加入煤矿的人,结果却没选上,平白便宜了外人,让不少人都有意见,只不过他们的意见既不敢针对孙向阳,也不敢朝着老支书,那就只能是那些从其他生产队来的人了。
“姓陈的,老子告诉你,这里是双水湾,不是你们陈家埠,敢闹事,信不信我跟恩光副队长说一声,直接把你撵回去。”
通往煤矿的路上,此刻正有两帮人对峙着。
其中一边的人来自双水湾,另一边,则是陈家埠生产队选出来的人。
关键是,双方还认识,早有旧怨,而且还是夺妻之恨。
前几年,两人都相中了一个姑娘,但最终陈海军抱得美人归,孙恩发不甘心,甚至还去闹过几次,结果自然被陈海军狠狠收拾了一顿,从此便怨恨上了对方。
“孙恩发,你想怎么着?”
陈海军死死捏着拳头,满脸愤恨的看着对面的孙恩发,有心想要上去给对方一拳,但他却更明白,这一拳打出去容易,但后果却不是他能承受的。
这次为了能来双水湾煤矿,他从亲戚那里借了一些钱,买了点好东西,才好不容易被选中,所以他很珍惜这次机会。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会碰到孙恩发这个曾经的"情敌",刚刚他跟班组的同伴正准备去矿上上班,半路碰到孙恩发,原本想着避让一番,没成想,对方偏偏往他身上撞来,然后便逮住他,硬说他故意撞对方。
论身板,陈海军高大威猛,不比赵富贵差多少,而孙恩发只是普通的青壮,根本就不是陈海军的对手。
但谁让孙恩发姓孙,而这里又是双水湾呢?
这便是孙恩发最大的依仗。
至于旁人,更多的是在看热闹。
孙恩发,跟孙恩光可是没出五服的兄弟,虽然没能当上班组()
长,但平时也比较活跃。
至于陈海军的那些伙伴,也都是陈家埠生产队的,属于外来人,不想为了陈海军而得罪孙恩发。
这年头的人,就算再怎么纯粹,可也能分得清楚利弊。
“什么叫我想怎么着?你走路不长眼,故意撞人,还有理了不成?”
孙恩发眼睛一瞪,明摆着是要污蔑到底。
“刚刚我都已经让开,明明是你故意撞上来的。”
陈海军深吸口气,强压着心底的怒意。
“我故意?谁看到了?刚刚我可是被你直接撞倒,摔的都不能干活了,耽误了矿上的活,你担当得起吗?”
孙恩发看着憋屈的陈海军,脸上闪过一抹快意,他甚至想再站到陈海军婆姨,丈人一家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当年到底是谁瞎了眼。
“对不起,是我错了。”
陈海军此刻脸都涨红了,但最终却选择了低头。
因为对他来说,能来双水湾煤矿的机会太不容易,他赌不起。
“呵,光道歉就算了?”
孙恩发却有些得势不饶人。
“恩发,要不算了。”
旁边的同伴终于看不过眼,劝了一句。
“我说老六,之前你小舅子想来咱们矿上,结果却被老支书给直接拒绝了,不就是因为他们把名额都占了吗?你婆姨估计没少埋怨你吧?你还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孙恩发不满的看着说话那人。
后者听到他的话,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此刻,敌视这些外人的,又何止一两个?
“姓陈的,你想把梁子揭过去也好说,赔钱。”
孙恩发自然没本事把陈海军赶走,而且这件事情如果告诉了孙光光这个没出五服的堂哥,估计最后也是他遭殃,毕竟他很清楚这个堂哥的为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陈海军吃个闷亏,补偿他一些钱。
“多少?”
陈海军咬牙说道。
“不多,五十就够了。”
孙恩发现在也算是财大气粗,哪怕家里没几个钱,也丝毫不把五十块放在眼里,按照这两个月的工分,也就相当于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但是,在他眼里的不多,对陈海军而言,却是一笔掏空家底也拿不出来的巨款。
尤其是他来双水湾这两个月,只是在挖窑洞,培训,跟着老人下井学习,每天虽然也有十个工分,但这种工分,只有到年底才会结算。
至于家里,更是穷的叮当响,要是能拿出钱来,之前也不会去找亲戚借钱了。
“不可能,我最多给你五块钱,等年底发了钱给你。”
陈海军直接拒绝。
“五块?你打发要饭的呢?你既然来我们矿上上班,那就应该知道矿上的人一个月能赚多少,只要肯卖力气,多干活,一个月起码五六十,你要是被撵走,这辈子都别想挣到这么多钱。”
孙恩发一脸不屑的说道。
他的话,也让陈海军等人呼吸粗重了几分,要不是知道双水湾能挣这么多钱,他们又怎么可能想方设法的来这边?
虽说同一个生产队的人出来,更要团结,这样才不被人欺负,但终究还是看面对的是谁,为陈海军出头容易,但真要被撵回去,这个损失谁来赔?
“二十,我最多给你二十块,你要是还不愿意,大不了我去找向阳队长。”
陈海军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不过却也告诉孙恩发,如果逼人太甚,就别怪他两败俱伤。
他在这里两个月,也听了不少有关孙向阳的传()
闻,至少在他的认知里,那位向阳队长不是不辨是非的那种人。
之所以没直接去找对方,就是不想撕破脸,要不然今后他在煤矿可谓是寸步难行,说不定也因为这件事情被撵走,因此他不敢赌,只能用来威胁。
果然,听到孙向阳的名字,孙恩发态度也没之前那么强硬了,这件事情终究是他"理亏",故意找对方的麻烦。
而孙向阳可不会看在他爹,亦或是他堂哥孙恩光的面子上就对他网开一面。
别看孙向阳平时很少到矿上来,日常工作几乎全部由孙恩光主持,但大家最敬畏的无疑还是孙向阳。
因为孙向阳在煤矿,可谓是真正的说一不二。
“行,二十就二十,不过我可等不到过年,最多下个月,我就要钱,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但你可以去矿上预支。”
孙恩发见好就收。
如今双水湾的账上躺着不少钱,平日里,一些生活拮据的社员,可以去预支一些生活费之类的,过年结算的时候再割出来就是了。
“好。”
陈海军点点头。
见状,孙恩发不再理会他,并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等拿了钱,我请大家去城里好好吃一顿。”
很明显,他这是在封口。
外人他不在乎,可同为双水湾的人,却必须要搞好关系。
因为他还想着进步,当个班组长之类的,自然要好好拉拢一番。
孙恩发一行人得意的离去,陈海军等人脸上全都充满了无奈。
“海军,这件事情就算了,咱们来这边是为了挣钱的,没必要非得争这口气。”
“我知道。”
陈海军收回目光,闷声说道,只是那股愤怒,却憋在心里,怎么都无法宣泄出来。
其余的同伴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也有些担心陈海军会把事情闹大,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正如刚刚那名同伴说的,他们来双水湾煤矿,是为了挣钱。
只要能挣钱,就算受点委屈也只能憋着。
表面上,在双水湾煤矿,一天能赚二三十个工分,看似比别的生产队翻了两三倍,可账却不是这么算的。
有些生产队,一个日值可能只有两三毛,而双水湾这边的日值,可能六七毛,这就相当于,在双水湾煤矿干一个月赚的,可能比之前生产队干半年赚的还多。
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的人,哪怕受点委屈,谁又舍得离开?
而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人穷志短。
当天晚上,孙恩光面色阴沉的来到孙向阳家。
“恩光大哥来了?吃了没?”
陈书婷看到后,急忙招呼着对方进来。
“我吃过了,队长在吗?”
孙恩光摇了摇头说道。
“在屋里呢,你直接进去就行。”
孙恩光这才进了屋。
“怎么了这是?”
孙向阳看着孙恩光疑惑的问道,毕竟如果没事,孙恩光也不可能大晚上来他家。
“是孙恩发,他白天碰到陈家埠的人,故意找事,讹了人家二十块钱。”
孙恩光似乎显得有些羞愧,不敢面对孙向阳。
不仅仅因为孙恩发是他没出五服的堂弟,更因为,他是煤矿的副队长,负责煤矿的日常工作,这种事情往小了说,是孙恩发个人人品道德问题,往大了说,却是他这个副队长管理不善。
毕竟孙向阳早就跟他说过,要安排好这次从周围生产大队来的人。
()
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如何有脸面对孙向阳?
他之所以这么快就知道了,自然是因为有人告密,而那人,就是白天跟孙恩发同行的一人。
孙恩发以为自己笼络住了对方,却不料扭头就被人给卖了。
原本,孙恩光知道这件事情后,第一反应就是生气,准备找孙恩发过来,狠狠训斥一番对方,然后让他把钱还给人家。
但他老子,也就是老支书知道后,却让他直接来找孙向阳。
这一路上,他也考虑了许多,只是有些东西仍旧还没想通。
“哦,讹了人家二十块钱?对方找的你?”
孙向阳想了想问道。
“不是,对方不打算找事,忍下了,告诉我的是孙乐成,他跟孙恩发一个班组。”
孙恩光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孙向阳直接问道。
“我打算让孙恩发把钱还给对方,然后做检讨,扣工分。”
孙恩光回答道。
“不够。”
没想到,孙向阳却否决了他的意见。
“不够?那开除掉?”
孙恩光有些意外的说道。
“还不够。”
孙向阳再度摇头。
这下子,孙恩光也有些拿捏不准了,光处罚一个孙恩发不够?
难不成把被讹诈的那人也赶走吗?
“那应该怎么处置?”
孙恩光没有自己猜测,直接问了出来,也符合他一贯的性格,毕竟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东西。
“最近咱们双水湾的人有些得意忘形,浮躁了,之前我就见到一些人白天喝的醉醺醺,一个个走起路来跟飘似的,吆喝起外来的那些人,趾高气昂的。
而这次的事情,看似是孙恩发讹诈了对方,但其实是双水湾讹诈了对方,孙恩发借的是双水湾的势,损伤的自然是双水湾的名誉。
所以这不仅仅是孙恩发的问题,也是咱们双水湾的问题,你现在还觉得处置一个孙恩发就够了吗?”
孙向阳面色平静的说道。
此刻,孙恩光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子要他来找孙向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