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说完，就抽出了床边的一个床头柜，从里面翻出一个存折和一个信封，信封厚厚一沓。
她从信封里拿出里面所有的东西，原来全部都是钱，又把今晚打工赚到的3000元一同塞了进去，再仔细地数了数。
合着存折里的余额加起来正好凑到了十万元。
阿玲像是手捧着无价珍宝一样，将这两个东西放到了自己胸前，闭着眼睛紧紧抱住。
就像抱住的并不是简单的钱，而是她的未来和所有的安全感。
顾念看着阿玲，喉咙处不知怎的，好像有一团棉花卡住一样。
房门外。
阿权和游戏里的人还在扯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不绝入耳。
显然，他如此沉浸于游戏，说不定都没发现阿玲已经回家了。
顾念不禁想起和阿玲一起打工的这段日子，整个店里就没有比她们俩还拼的服务员，她们为的又是什么呢不过说到底是一个钱字。
赚了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啊！
可是......
顾念环顾了四周，这显然完全看不出日子能够跟“好”字牵扯上。
自己的女友没日没夜的在外头打工挣钱，男友却沉浸在网游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就连生活起居都没有基本的打扫。
更别提阿玲今天还被坏人骚扰......
“阿玲，值吗”
顾念喉咙里的棉花，到底还是被她硬生生扯出来了，所以她还是直接问道。
阿玲起先依旧是闭着眼睛，顾念隐约能看到她是在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但最后，阿玲还是睁开了眼睛，她很快用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然后挤出了一抹笑容挂在嘴边，再伸出她那只戴着素戒的手。
“看！这是他给我买的，虽然是地摊货，但好歹也是个寄托。”
“我都二十七了，比你还大两岁，我这个年纪在我老家，多的是生了两三个孩子的人。我已经熬不起了。”
“我当时是背着我爸妈偷偷跟着阿权跑的，我不想被我爸妈以几万块钱的彩礼钱就卖给别人，全然不顾我的感受......”
“你知道吗念念，那媒婆给牵线的那人，据说还离过婚！难道那就是我的人生吗”
“虽然我知道，这些年阿权也很不给力，好吃懒做的，这些钱基本上都是靠我一个人攒的，但是至少我攒到了啊！”
“不管阿权是怎么样，我至少给我自己混到了一个保障，足够了。”
昏暗的房间里。
顾念沉默着，听阿玲诉说完她所有的故事。
起先看到阿玲的时候，顾念还曾深深羡慕着她，能够就此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可是现在，顾念心中不知为何，有着根本挥之不去的悲哀感觉。
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孩而言，好像不配拥有梦想，好像也不配拥有梦中的幸福。
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获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去触及心中想要好好生活的梦呢
顾念有些为阿玲感到担忧。
第二天一早。
阿玲还没起床，顾念便悄悄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阿玲家。
走之前，她瞥了一眼四仰八叉酣睡在沙发上的阿权。
旁边还倒着两瓶喝光的啤酒易拉罐，以及几张博彩的小广告。
顾念皱了皱眉，她对那几张广告上写的东西深恶痛绝，因为自己就有一个赌徒父亲，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在，顾念的人生才走上了地狱模式。
好了，留给顾念痛恨父亲的时间并不多。
与其沉浸在情绪之中，不如想想，今天要怎么挣钱，才能补上昨天打白工的损失。
“李哥，今天工作室还有活吗我上午想来兼职。”
“喂，师姐，你们今天还需要广告模特吗我今天时间挺多的，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过来......”
顾念静静地坐在公交站台，这才7点不到。
第一班公交站还没有抵达。
这个点，可能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也还都在睡梦中。
但是顾念还是硬着头皮打开手机通讯录，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过去电话，问询今天是否有可以赚钱的机会。
电话那头，也不免许多还睡意沉沉的声音，更有不耐烦的会直接怼到：
“顾念，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这才几点我都没醒呢！”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独留顾念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振旗鼓，拨通着下一个人的电话。
顾念确实跟疯了一样。
因为她怕太阳再升高的时候，起床打工的人就会变多，那样她的竞争对手就更多了。
终于。
在她厚着脸皮吵醒了很多人后，顾念的备忘录已经记录下来了好几个兼职的信息。
于是她又打开了地图，将这几个兼职所在地标注了一下，给自己规划了一下路线。
接下来，就是进入战斗模式。
平常一个兼职最多几百元的日薪，有的还是几十块钱，但是只要能赚到钱，顾念就什么都不怕。
没错，她确实是想钱想疯了。
因为没钱，妈妈车祸的时候，她没有钱救妈妈，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撒手人寰。
因为没钱，她每天都在担心弟弟什么时候病情会突然严重。
因为没钱，她屡次在上学的时候还被父亲的债主威胁。
......
没错，她确实疯了。
比起身体的辛苦劳累，只要能赚钱，她都心甘情愿。
终于，第一班公交车按时抵达。
顾念站起身子，再次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便抬腿踏上了今日打工挣钱的路。
好在脚底的这双白色平板鞋，比她穿过的所有鞋都要柔软舒服，给了她很多的力量和舒适感。
即便脚上满是昨天被廉价高跟鞋磨破的血口子，也在这一刻有了很多的缓解。
公交车往前行驶着，路上的车辆并不多。
尽管顾念再怎么坚强，但是自己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上的疲惫还是跟条毒蛇一样不断地往她的脑子里钻，她也很想沉沉地睡上一觉。
于是，顾念将头静静靠在了玻璃上，望向窗外。
随着公交车转向，来到宁安路。
突然，柏辰集团的大楼印入眼眸。
顾念打了个激灵，她自然知道这是时烨的公司，这一刻，她此前身上的疲惫好像少了一些。
所以，顾念的目光不自觉地驻留在柏辰大楼上，就像在看时烨一样。
长这么大，顾念独自一人面对了许多风霜，有过许多艰难的时刻，但是都没有把她击垮。
她也曾想过，要是能有一个人帮帮她，哪怕一下，她都能好受很多。
可惜过去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她始终只能依靠自己，她也习惯了只靠自己。
直到昨天，时烨出现在自己面前。
替她化解了那样一场她根本无力招架的危机，也许这一切对时烨而言不值一提，但是对顾念来说，却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事。
以及，此刻她脚上正穿着的这双鞋。
顾念这才发现，白色的鞋上不知从哪剐蹭到一点灰尘，顾念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将这点灰尘擦拭干净。
她不舍得这一份来自他人对自己的友善和关心，蒙上任何的灰尘。
对了，还是要和他说一声“谢谢”。
眼下，我也只有一句道谢的能力。
＊＊＊
柏辰集团大楼。
时烨一夜未眠，他静默地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
深秋的芸城，被许多发黄的银杏树点缀的越发安静。
只有比较早的公交车穿行在道路上，慢慢唤醒城市的生机。
只是时烨的生机，依旧没能被唤醒，他还同往日一样，将自己的心尘封在最角落的位置，只留给那一个人来开启。
“叮”
“叮”
时烨的手机响起，同一时间，手机上显示来两条信息。
一则来自助理小莫，每天雷打不动的时间，会给时烨发来今日的工作安排。
【9点，董事会商议此前分股事宜。”
“点，新签约的博莱项目现场移交仪式。”
......
“下午2点，祝小姐预约。”
“下午3点，去养老院探望。】
时烨点开消息认真浏览了所有的安排，转而点开第二条信息。
【时先生，谢谢您昨天对我和我朋友的帮助，现阶段我无以为报，唯有一句短浅和不值一提的道谢。希望您今天工作顺利！——来信人：顾念】
时烨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就像顾念说的，这句感谢很短浅，也很不值一提。
但是，时烨的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了昨天顾念将她的鞋子砸向陈碧石的样子。
他的确还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居然能有这样的勇气。
一想到这，时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有些轻微的上浮。
“好。”
时烨最终回了一个字的消息，便关掉了手机屏幕。
一如他平时的冷淡。
但是一个“好”字，却已然超过了平时对待很多人的态度，因为只阅不回，对时烨而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
“好。”
时烨的短信印在了顾念的眸子里。
顾念编辑完短信后一直飘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嗯，发过去了就行。
虽然微不足道，但是至少自己的心意已决被他看到，虽然无以为报，但至少自己不会忘记这一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