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谷几人沿泥泞山路走了不多时,便有一条足够两人并肩行走的石子小路出现在了眼前。那石子路弯弯绕绕地延伸向林间深处,这应该就是进入清风谷的主路了。
几人踏上石子路,没走几步,便在过弯处看见有一名红衣女子站在路边,笑盈盈地看向上山的三人。
那女子生的貌美,满面春风,穿一身大红袍子,腰身只拿一根白绦松弛地束着。纵然腰间佩剑,也压不住她一身的柔气儿。大剑仙之中,温柔如此的,徐怀谷也没见过第二个人。
原来站在路边的这人就是清风谷的谷主,谢卿云。
徐怀谷见谢卿云亲自出宗迎接,倒感觉自己一行人过分高调了,忙走上前笑道:“谢谷主竟然亲自出宗来,实在是折煞我辈。”
谢卿云笑道:“远道而来的客人,出宗接一接算什么事?你与我清风谷结缘也不算浅了,这个人情我还是得做尽的。”
徐怀谷笑着应下来,余芹立在他身边,也拱手行礼道:“扶摇宗余芹,见过谢前辈。”
如玉见状,也忙拱手低头,拜了一拜。
谢卿云扫视一眼众人,眼神停留在了如玉身上。如玉感觉得到面前此人修为比他更高,不免有点紧张,微微挪了挪步子,躲在了徐怀谷身后。
谢卿云问道:“这就是那个你在边境收留的妖族?”
徐怀谷笑了一笑,答道:“他如今也有名字了,叫如玉。”
“如玉……”谢卿云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这才向徐怀谷笑道,“我也是从李思青那里听说来的。他最近可是春风得意,都成了我们谷里的大名人了。”
徐怀谷忙不迭地笑了,道:“我就知道,以那家伙的性子,从边境走一遭回来,指不定有多得瑟呢。谷主也该管一管,让他收一收心性。”
谢卿云迈步往石子路深处走去,徐怀谷几人跟上。谢卿云一面走,一面却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倒觉得他这样的性子很好。只不过,他春风得意可不是因为边境一行,而是另有他事。”
徐怀谷好奇地问道:“他能有什么事?”
谢卿云摇摇头,不愿意明说,只笑道:“你进宗见了他,就知道了。”
徐怀谷不免有些期待起来。他已经想到几人聚在一起喝酒时候的样子,一定又有谈资了。
谢卿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柳婉儿也已经从中土回来了,你也去见一见她吧。”
徐怀谷愣了一愣,才笑道:“那就更是好事了。”
谢卿云笑了笑,没多说话。一行人顺利进了谷里,随即她又安排了徐怀谷几人下榻的住处,依旧是多年前的那一栋小竹楼,之后便以宗门事务繁忙为由告辞了,于是三人便在清风谷的竹楼里安歇下来。竹楼虽然简陋,但却很清净,正适合修士居住。
余芹自从在上山路上听见柳婉儿这个名字之后,便一直有些蹙着眉头,似是在闷闷不乐。如玉则在窗户边站着,看向来来往往的佩剑剑客,眼神中满是好奇。
关于余芹心思的小小变化,徐怀谷只一心想着旧友,并未察觉到。
晚间,徐怀谷便带着余芹和如玉出了竹楼,依旧径直往清风谷的那一家酒楼去了。他还记得那一座酒楼,当年就是在那里,他初次遇见了柳婉儿,还有扶摇宗的殷子实。这两人现如今可都算是他的熟人了,然而去酒楼的原因并不是怀念当年的酒,而是他来到了清风谷,却并不知李思青和柳婉儿人在何处,故而要去那一家消息灵通的酒楼中打探一番,顺便还要问一问谢卿云为何说李思青春风得意。
徐怀谷颇有些期待地进了那家酒楼,却见外头天才刚黑不久,自己一行人这就已经算来的晚的了。酒楼中人群早已熙熙攘攘,来回柜台与酒桌间取酒之人络绎不绝,三层高的酒楼,竟是座无虚席,他不免感叹一句好生热闹。想必清风谷如今管的严,弟子外出极难,既然不能出宗,那自然这开在宗门内的酒楼生意就愈发好了起来。
几人先在大堂里寻了一圈,又走上楼梯将其余两层都找了个遍,不说李思青和柳婉儿,就连一个熟识的人也没见着,难免有些扫兴。徐怀谷只得走回大堂里,到了柜台前边,问那坐在后面的老掌柜,要买几坛子清风谷特产的佳酿喝。谁知那老掌柜的一见徐怀谷,便捻着胡子笑了起来,亲切说道:“原来是徐道友,稀客稀客。小二,快给这位道友拿几坛上好的酒来!”
徐怀谷一听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大吃一惊,忙问道:“掌柜的如何认识我?”
那老掌柜便笑道:“当年徐道友可不曾到过我们酒楼里?你还为了我们清风谷,与那扶摇宗的人大打出手,老夫我可还都记着呢。老夫做了一辈子的酒楼掌柜,别的本事没有,单这记人识人的本事倒还有几分,哪怕只见过一面,也都认得出来,更何况徐道友这样有名有姓的人。”
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如今徐怀谷正愁在偌大一个酒楼里,连个认识的能问话的人都没有,恰好便出来这么一个酒楼老掌柜,如何不令他欣喜?
小二拿了酒来,徐怀谷装进法袍里,老掌柜的十分客气,还说这顿酒钱算他请客,徐怀谷哪能答应?硬生生的拿了好几颗大珠钱放在柜台上才作罢了。
做完这些,徐怀谷才笑问那掌柜的道:“我想向老先生打听一句,老先生可知李思青在何处?”
老掌柜一听李思青三个字,便又摸着胡子笑了起来,道:“原来徐道友是来找他的,那可找错地方了,他如今许久不来酒楼了。”
徐怀谷笑道:“这怎么可能呢?那家伙最是馋酒,一日不喝倒像是去了半条命似的。我是真心来找他,掌柜的莫要和我开玩笑。”
那老掌柜也和谢卿云一般,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那家伙如今还敢来酒楼?你也不瞧瞧现在这架势,这酒楼里多少人天天坐在这里,就是为了专等他。若是他来了,指不定被多少人提剑追着砍呢!”
徐怀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神色正经下来,皱眉问道:“他惹了何事?掌柜的为何这么说?”
老掌柜见他有些当真了,忙笑着解释道:“不是坏事,不是坏事!我只开个玩笑呢,徐道友别紧张。你瞧瞧,我演示给你看一遍。”
说罢,他便清了清嗓子,往那大堂里喊了一嗓子,道:“李思青来喽!”
语毕,只听之前还人声鼎沸的酒楼登时安静了下来,众修士悉数停下喝酒,直直地往门口处看过来,一时间竟落针可闻。
安静不过片刻。还未看见李思青的影子,早有人一把将桌上酒壶往地上一摔,趁着几分酒意,豪气干云道:“他人在哪?我要和他决斗!当着长老的面!”
此话一落地,不知从酒楼何处传来阵阵喝彩声,有一大拨人拍手高声称好。随即立马又有好几名修士摔了酒壶酒碗,也说要和李思青决斗,酒楼被这么一带节奏,顿时再度热闹非凡起来,比起之前犹有胜之。那几个说要与李思青决斗之人尤其大笑出声,又重新取了酒碗,在众人催促下,一连又喝了好几碗,潇洒极了。
众修士闹过笑过一番,这才发现李思青并没来酒楼里,顿时有人便问那掌柜道:“人呢?怎么不见他?”
老掌柜的笑道:“诸位闹得动静太大,他人才刚走到门口,这会子又被吓回去了。”
顿时酒楼里一片唏嘘之声,都在笑骂那李思青胆子小。然而骂归骂,徐怀谷却看得出来,众人皆不是真正与李思青有仇,嘴上说想要和他决斗,倒像是在起哄一样。
徐怀谷有些疑惑,问道:“掌柜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然而那家伙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众人起哄的?”
老掌柜这才把话挑明了,笑道:“徐道友有所不知,李思青自从和本宗的安筱雨一起去了一趟边境之后,二人眉来眼去,相处得互相生了情愫,如今都准备结为道侣了。”
徐怀谷一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再细细回想起边境所见所闻起来,倒还真觉得在当时便有了几分端倪,只是他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罢了。余芹听罢,一改愁眉,也被逗得笑了起来。
看徐怀谷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老掌柜便继续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互相喜欢而已,再正常不过了。然而那安筱雨是本宗嫡传,结道侣这么大一件事,肯定得过问谷主的。这事要到此为止,也不是多大的事,谷主随意点个头也就罢了。然而也不知我们谷主是怎么想的,觉得清风谷最近的气氛过于压抑了,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二人办一场喜事,这可不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的。”
老掌柜还把头凑近,狡黠一笑,低声道:“安筱雨既是本宗嫡传,人模样也端正漂亮,平日里不知多少小兔崽子盯着呢。李思青如今是抱得美人归,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得要命!你也瞧见了,才刚那几个摔酒碗说要与他决斗的,便是闹得最厉害的几个。”
徐怀谷笑了好一阵。犹记得当年初次在这酒楼里围坐喝酒之时,李思青还在为道侣一事烦恼,如今这些年过去,强求不来,却从无缘处造就了缘分。只能说情之一字,有时未免过于捉弄人了。
徐怀谷想起往事,不免笑得有些出神。余芹拿眼角余光悄悄地打量他,也有些憧憬。
等自己与他回了扶摇宗,是否也会像这般呢?也会有长老帮他们做喜事?也会有人在暗地里羡慕,或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徐怀谷笑够了之后,才说道:“要是让我下次见了他,也得砍上两剑,否则不足以泄我心中不平。”
“我说是吧?”老掌柜的大笑,“所以说,徐道友也莫怪酒楼里的弟兄们。正是因为李思青人缘好,所以大家才闹得起兴,否则换个闷葫芦,大家闹着有什么趣味!”
徐怀谷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今日酒楼里寻李思青不成,便向那掌柜的告辞一声,准备回竹楼去了。
临走前,那老掌柜的叫住了徐怀谷,叮嘱道:“李思青现在住在小落霞峰山腰处的一栋木楼里,你明日可以去拜访他,他应该会在。”
徐怀谷道谢一声,便领着余芹和如玉,依旧回到竹楼里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