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郎身材高大,瞪起双眼来十分凶恶,很能唬人,村里小孩都怕他。立秋刚来张家时,张大郎已经和于翠花定了亲,立秋那会还是个小孩,见到张大郎就害怕。有时候刘氏懒得动手打她,就叫张大郎打立秋几巴掌。张大郎下手没有轻重,往往一巴掌就能将立秋给扇得眼冒金星。后来于翠花过门,张大郎反倒不再打立秋,只打于翠花一个人。但对他巴掌的恐惧,却是刻在骨子里的。立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反倒叫几个男人以为她怕了。“以后不许你对爹娘这么说话,”张大郎坐了下来,“你也是要成家的大姑娘了,时刻记着恭顺柔和最要紧,对你男人柔和一点,别硬顶,不然就要吃巴掌,不过你是有娘家的人,那顾赖子敢欺负你,你就回来说,我去揍他一顿。”立秋怔住了,张大郎这是在关心她?“把饭给秋菊和大妮二妮留出来一些,剩下的端到正房,跟娘和你两个嫂嫂一块吃。”张大郎才说完,张老蔫又摔了筷子:“大郎,你这是啥话!男人们都不够吃,咋还要给老娘们儿吃?你是嫌家里太有钱是不是!她们娘儿几个一天到晚在家闲磕牙,吃这么好作甚!”张大郎放下了碗筷:“那我不吃了,爹就当我把我那一份匀给娘和翠花了,大妮病了,二妮还小,吃不了多少。”张老蔫冷哼:“你那个婆娘成天讨打,她还有脸吃?”“行,”张大郎站起来拍拍手,“我现在得去鱼塘,明天采石场没活儿,我回来揍翠花一顿,给爹出气,今晚这顿饭就让她好好吃,吃饱了抗揍。”立秋差点笑出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张大郎还是个妙人呢?留着于翠花给张大郎揍,也算是给她自己出气了。就是可怜了大妮二妮两个孩子,要是张大郎打于翠花的时候避讳着两个孩子就好了。看来以后她得好好引导这个大哥。张大郎去王家庄了,正房还在吵。张二噶端着饭碗没心没肺地笑:“爹,云芳肚子里揣着的可是您老的孙子,她吃点好的是应该的吧?我这份就不匀给她了,我去看看娘她们在吵啥,云芳现在大着肚子,可不能受气。”他一溜烟跑了,气得张老蔫大骂:“没卵蛋的东西,大男人还怕个婆娘,不是老子的种!”饭桌边就剩下张老蔫和张由父子俩,立秋起身又把饭菜拨走一些。“立秋,你又要干啥!”张老蔫眼睁睁看着一大盘大葱炒腊肉就剩下一小点,手都在抖。“大哥刚刚说了,要把他的那一份匀给娘和大嫂,我就把大哥的那一份拨走啦。”“你……你就是成心的!我知道了,你心里记恨前一阵子你娘要把你卖了,所以这些天特地在家里作天作地!搅和得全家不得安宁,是不是!”哟,张老蔫还挺聪明。立秋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张由,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张由又在憋着什么坏水。“反正饭菜就这么些,爹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立秋抱着拨出来的饭菜就走,经过张由身边时,余光一瞟,被张由阴森森的眼神吓了一跳。张家不能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怕是要出事。她去了二嘎家,和秋菊孩子们吃了饭,看着大妮虽然发着热,但精神头还算好,就放下心,抱着剩下的饭菜又回了张家。张家都快打起来了。“立秋,你回来得正好!”于翠花气势汹汹冲出来,脸上的淤青已经化开,看着比先前更可怖一些。“你过来跟大家伙说说,是不是我送黄家的老妈子出的门?”这是因为黄家的老妈子吵起来了?立秋扫了张家众人一眼,轻轻点头:“没错,大嫂的确是将胡妈妈送到了家门口,不过又说要照顾娘,把人丢给我,就跑回屋里去了。”“你跟她说什么了!”张由嗖的一下站起来,一双眼睛跟死鱼眼一样,死死地瞪着立秋,好像立秋敢说出啥不好听的,他就要把立秋给吃了一样。“三哥怕啥?”立秋冷笑,张由这是急了,怕她在胡妈妈面前把张由的那些龌龊都说出来。她才没那么傻,她现在要是将张由的破事都告诉黄家,搅合了这门亲事,那就别想从张家全身而退。届时整个张家,甚至村里的张氏族人,都会将她当成仇敌。张家那会就算把她悄悄地弄死了,也没人会帮她喊冤。至于长安哥,不过是没了一个还没过门的媳妇罢了。张家人想息事宁人,就会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甚至于为了堵住长安哥的嘴,还会给长安哥再找个媳妇。而长安哥会不会善罢甘休,那就得看她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了。立秋可不敢拿人心来赌。所以只能委屈那位素未谋面的黄姑娘,要嫁给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了。她只能往好处想,兴许一物降一物,黄姑娘有法子降服得住张由呢。“我还得靠着三哥给我置办嫁妆呢,怎么会坏了三哥的好事?胡妈妈只知道我是张家新认下的养女,过几日就要嫁人,那胡妈妈还懂礼数,还说回去会禀告黄家的老爷太太,明日再补一份礼来。”张由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挂上温和的笑容:“立秋果然比从前聪明,你既然叫我一声三哥,黄氏就是你的三嫂,她家有些家底,又一向出手大方,必定会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添妆礼。”“啥?我的老天爷呀,三娃子,你给这小贱人准备了一份嫁妆还不够,还想撺掇着我那三儿媳妇给她添妆?你咋就这么傻!”刘氏身子动弹不得,嘴巴倒是挺好使。可惜她嘴巴被打肿了,说起话来呜呜咽咽的,听着就很滑稽。“娘,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陈云芳急了,挺着大肚子挤到立秋跟前,“立秋,你看见堆在厢房的那些箱笼了吗?”“还问她干啥!”张老蔫忽然阴沉沉地发话,“准是立秋这丫头偷的!立秋,赶紧把东西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