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翠花对刘氏的恨意,比立秋还厉害。“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你大哥那个人特别孝顺,二老就是放个屁,他也要当圣旨供奉起来,他看鱼塘那份钱,说是全给我,其实家里要买个油盐酱醋啥的,他还是叫我拿出来先垫上。”“说什么他是长兄,长兄就要有个长兄的样,我呸!老二老三谁不比我们过得好?我们大房穷得叮当响,还要往外掏钱,他们倒好,净往自己屋里扒拉钱。”眼见于翠花越说越激动,快停不下来了,立秋忙打断她。“我看只有分家这一条路可走了。”“现在就分?”于翠花有些不大乐意:“老三马上要有出息了,现在就分,我们大房可一点好儿都捞不着,我看这家不急着分,前几天老三不写了个保证书吗?那保证书是得二老去了之后才有用,要是二老还在就分家,这房子就不是我们大房的了。”立秋真为于翠花这个脑子犯愁。怪不得于翠花在家里老挨打,就这点心眼,没被打死就不错了。“大嫂,不是我故意贬低你,是你真的很傻,那保证书上说了,要把房子给你吗?”于翠花想了想,摇摇头:“老三没这么说,但我们是大房啊,房子和地给大房,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应当应分,你还叫什么委屈?应当应分,你还怕这怕那非要逼着张由写保证书?大嫂,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老两口将来不会把房子和地留给大房吧?”于翠花犹豫了:“我知道二老嫌我没有生儿子,可我和你大哥还年轻,未必不能再生,就算真的不能生了,将来叫大妮招个上门女婿,不也一样吗?二老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坏了自古以来的规矩吧?”她说着说着,自己也不大自信。张老蔫偏疼小儿子,刘氏偏心老二,两口子没有一个心疼大房的,他们大房只能自己挣自己花。可要是一直不分家,大房挣的钱就得养活全家。“我知道大哥那个人愚孝,肯定不会答应分家的,但让大哥带着你们搬出去另过,像张二嘎两口子一样,倒有可能。”于翠花眼睛一亮。她早就想这么做了。陈云芳住进大新房,她眼馋得好几天没睡好觉。要是能像陈云芳一样就好了,她就不用再应付刘氏这个老虔婆,想给大妮二妮包顿饺子擀一碗面条,也不用求刘氏还被刘氏骂一顿,她和大郎两口子更是不用动不动就因为刘氏的挑唆而打架。“立秋,你说吧,叫我咋做,你大哥才肯搬出去?”立秋低头琢磨了一番:“大哥这个人一根筋,还是得逼他一把,不过若是要按照我这个法子去做的话,怕是会伤了大哥大嫂的面子,不知大嫂肯不肯。”“面子算个屁呀!立秋,你说就行了,你说啥我就做啥。”立秋抿嘴一笑:“大嫂你附耳过来。”她可不是在帮于翠花,纯粹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顺手做个好事,帮自己积德行善。天光放亮,张由才将大夫请来。陈云芳已经醒了,刘氏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伤,守在炕前,拉着张二嘎的手,一口一个“儿”地哭喊着,指望着能将张二嘎唤醒。于翠花凑过去看了一眼,退到立秋跟前摇摇头:“我看老二的腿都直了,该不会要没了吧。”立秋赶紧掐她一把,这个人咋这么不会说话呢?就算张二嘎真的不行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果不其然,刘氏就跟老鹰似的扑过来,照着于翠花的脸就打:“你个黑心肝的贱人,竟然敢诅咒我儿子,我打死你!”于翠花学精了,刘氏打她,她不敢反抗,但却敢跑。等刘氏追上来,她早跑出张家大门了:“我去看看孩子们,顺便找个人去王家庄把大郎叫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郎这个当哥哥的不在怎么行呢!”大清早的,于翠花这把大嗓门把半条街的人都给惊醒了。好多人都披着衣裳挤在张家门口,看看是出了啥大事。孙大娘和张家西边的张大有婆娘叽叽呱呱地跟后来的人说昨晚的事情,众人只知道张二嘎摔了一跤,不知道摔成啥样。“看样子是不大好,要不咋还要把大郎叫回来?”邻居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着张二嘎是不是要死了。坐在正房里,都能听见那些议论声,听得陈云芳脸色发白,眼睛发直,除了时不时抽泣一两声,竟然好似个木头人一般。刘氏瞧着她不对劲,心里也发毛,叫过立秋,叫立秋再去烧水。“我看老二家的受了惊吓,这一胎怕是要早产,你快去烧水,我叫三娃子喊稳婆来备着,顺便将亲家接来,万一老二家的有个啥不好,有亲家两口子在,咱们将来也能说得清楚。”“瞎忙活啥!”张老蔫狠狠剜了刘氏一眼,“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张由也不赞同刘氏:“娘,二嫂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这才考上秀才,又和黄家正议着亲,家里就不能消停些?非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害我在同窗面前丢了脸面,你才高兴?”刘氏头一回没有顺着张由,反而拉下脸训斥他:“你二哥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要面子?三娃子,你的心咋就这么硬?”“娘,你说话要仔细!什么叫我打的二哥?二哥分明是摔了一跤摔成这样的。”母子两个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立秋觉得很讽刺。张二嘎都要死了,至亲的人却还在吵架,真是冷血。“你们都给我闭嘴!”张老蔫一声暴喝,把刘氏和张由都镇住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老三,去叫你六叔公来,让族里帮帮忙,看看谁家有好棺木,先暂时借来,给你二哥预备上……”“二嘎呀——”陈云芳忽然爆发出一声悲泣,趴在张二嘎身上,不叫人碰他,就连大夫都不许靠前。“赶紧把老二家的拉走!”张老蔫说着就去拽陈云芳,立秋眼尖,一眼看到张老蔫的手往陈云芳的屁股上搭,心里又泛起恶心。她疾步走出正房,听到有人喊她,忙走到门口:“长安哥,你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