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包道士语带喜色,“楼下有人找你。”“谁”姜人龙十分困惑。“他说是你师父。”姜人龙大吃一惊,师父不是该和师兄在朱道长那儿的吗他疑心有诈,便问包道士:“有谁跟他一同来的吗”“令师我不识,跟他一齐来的朱道长,是青城山上的隐道,过去有数面之缘的。”朱道长也在!那就绝对无疑了!姜人龙三步化两步的跳下楼梯,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忐忑。他猜想师父必然遭难,否则朱朔不会贸然下山的,高兴的是师父安然来找到他,忐忑的是不知是什么人攻击了他们姜人龙快步走到庙门,果见师父范羽正疲累的坐在前殿角落一交椅上,朱朔陪立在一旁,也是发冠不整,恍若刚被大风吹过的样子。更离奇的是,庙门内散立了六条汉子,有高有矮,有壮有瘦,有黑有白,清一色劲装短衣,黑衣褐裤,全都气喘如牛,像是刚疾跑而来。姜人龙先上前看望范羽的状况,他老迈的身体禁不住奔波,有点瘫软在交椅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朱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朔用长袖擦了擦汗水,道:“刘巡按派人上山,邀你师兄进城,他见形迹露馅,便叫我换地方,他前脚刚离开,我才正要收拾,就有人来找麻烦了。”所谓的“换地方”,是因为朱朔在山上有三个隐居处,他常换来换去居住。“是些什么人”朱朔摇头:“来者不打话,便动起手来,我一人难敌数人,拎着你师父且战且走,路上就遇上了这几位壮士,才得以脱身逃命。”那六条汉子纷纷摇首道:“不敢当,不敢当。”姜人龙端详这六人,见他们虽然疲倦,但眼神清澈,乃养正之士,不似恶人。朱朔转头问六人道:“贫道方才见诸位拳法,皆是一路,敢问是哪一家”汉子中有一人揖道:“小子乃京师冯家一脉拳法,平日运镖为生,不敢贻笑大方。”朱朔见这青年彬彬有礼,十分好感:“壮士过谦,既运镖为生,为何又在此地”朱朔这一问,六人顿时个个脸色惨然,像要哭出来一般。“实不相瞒,”为首的青年道,“去年我们运镖到湖北,正要回京,忽闻镖局被东厂抄家,大当家惨死,我们兄弟归不得家,又闻张献忠在湖北作乱,只好随处乱逃,不觉便进了四川,今日才要上青城山,不想竟遇上这档事儿。”此时,范羽突然抬头问:“你们可是广胜镖局的”青年讶道:“道长知道”“你们当家可是冯虚”“那是老当家,过世有十余年了,当家的是他儿子冯胜。”范羽点点头:“也难怪,我离京有多少年啦”他转头向朱朔说:“他们是凤阳人氏,拳性刚猛,世称『猛拳』,他们当家冯胜我见过的,当时年纪还小,就已经是武功高强了。”朱朔佩服的说:“怪不得,教出如此优秀的弟子。”六人忙道:“实在不敢当。”姜人龙知道他们的来历,他向来爱跟人下棋,边下棋还边听了不少江湖逸闻,所以一闻“猛拳”之名,他脑中马上浮现猛拳的各种招式。他咬了咬唇,转头问包道士:“我们还有馒头吗他们一定也饿了。”“揉面太慢,我去煎饼好了。”包道士说。“有劳。”包道士走向厨房忙去了。姜人龙双手抱胸,喃喃说道:“会主动来找麻烦的,想必是张献忠的探子,总不会是输棋给我的人。”说着,他回头就走,扔下一伙人呆立在前殿。他步上观景台,屏息聆听动静,外头静悄悄的,只有安静的流水声和几声虫鸣。他悄悄的从栏栅下探头,凝望黑暗的外界,意图在林叶的黑影之间发现哪怕是一丁点儿动静。他相信他们已经跟踪来了,而且还在黑暗中监视着他。此时此刻,他真希望拥有一对他师兄的眼睛,即使有人藏在漆黑的夜幕中,也掩不住他的“气”。在他师兄眼中,那些人的气如同彩雾,在黑夜中再显眼不过了。半晌,朱朔也爬上观景台来了:“老兄没点灯在干什么”姜人龙以指抵唇,道:“小声一些,我在听。”朱朔抬头望了望外头,悄声道:“此处果然视野不错,姜兄是担心我们被贼人跟来了吗放心吧,我们老早甩掉他们了。”“朱兄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很有一套的。”正说着,林子中忽然发出一个如同撕纸般轻轻的声音,姜人龙顿觉一道凉风掠过眼前,吓得他一身冷汗。回头一瞧,墙上已经浅浅的插了一支箭,箭上还绑了一片黄纸,朱朔脸色沉重的将它拔下,取下黄纸,递给姜人龙。黄纸上只歪歪斜斜的,用烧焦的树枝前端写了一个“门”字。姜人龙心有余悸的引颈瞧了瞧外头,再压低身子坐下来。这支箭威胁的意味很重,摆明是来叫阵的,敌暗我明,姜人龙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如果师兄在身边就好了。”他一直这么想。“门外有什么吗”朱朔道,“要不要出去看看”“他们可能引我们出去再放箭。”“我会保护你。”朱朔胸有成竹的说。姜人龙硬着头皮,跟朱朔一起下楼梯走到庙门。虽然身边有这么多人,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庙门,一片响亮的虫鸣声涌了进来,淹没了外头的人声,他们只见庙门外摆了一块棋盘,四角平放在四块石头上,棋盘上放了数十枚黑子白子,白子全被黑子围困,无一生路。“他们传达的话很清楚了。”姜人龙说。朱朔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不过,看着一枚枚被围困的白子,反而令姜人龙燃起了一股战意。他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光芒,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悠然神情。“朱兄,”他对朱朔说,“我可是输惯棋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