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阳照常升起。
再黑的夜也总是会迎来日出的。
公冶言思醒过来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皇帝和那个奇怪的贵妃娘娘来到他的房间告诉他,康王府的人都死了,说他以后就是孤儿了。
还好只是一个梦。
他坐起来,想要下床,发现梦里那个奇怪的贵妃娘娘就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他看看周围,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永安殿,是宫里。
他想起来,他昨天被选为皇帝养子,贵妃娘娘不许他回家收拾行装,直接留在了永安殿。
原来昨晚不是梦。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还是弄醒了她。
温陵睡眼惺忪,道:“你醒了”
“贵妃娘娘在这里坐了一夜”他问道。
后来温陵回想起来,从这天早晨开始,公冶言思就再也没有喊过她“母妃”。
她点点头,道:“你现在出宫不安全,陛下会把康王和康王妃的灵堂设在宫里,到时候你可以在宫里为他们守灵。”
闻言,公冶言思垂下眼眸,睫毛轻颤,道:“可我现在是......”
按照礼法,他现在已经是皇帝养子了,再为亲生父母戴孝,这是大忌。
温陵像昨天在御书房那样拉起他的手,抚摸着他稚嫩却努力表现出坚忍的脸庞,“你不用顾忌那些,我和陛下会安排好一切,毕竟,在让凶手偿命以前,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抢人家的孩子作养子,本来就是她和公冶寒强力为之,现在变成这个局面,她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呢
刚一离开永安殿,温陵就收到了公冶风让人递进来的字条,还是约她在冷宫外见面。
她一身疲惫地往紫宸殿走,宫道上遇到了正在巡逻的温川。
负责守卫皇城的御林军在编制上也属禁军管辖,温川接手以后便有了常常进宫的机会。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温川问道。
昨天夜里的事情,满朝皆惊。
公冶寒连夜秘密宣他进宫,商量清理禁军的事情。
他便料想昨夜康王府的惨剧肯定和平王脱不了干系。
温陵问道:“清理禁军的事情,你和公冶寒打算怎么做”
温川面色有些迟疑,说道:“陛下说,这件事不想让你插手,你还是别问了。”
“我不问过程,我只想知道结果,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够拔除”
“如果是名正言顺地除掉,是需要很长时间,但如果只是想让他们变成死人,一天就够,况且现在京兆尹和三法司都忙着处理康王府的事情,再添几桩命案他们也顾不上细查。”
“好。”温陵听了,神色如常,越过温川径直往紫宸殿去。
回到紫宸殿,公冶寒还在上朝没回来。
她不用想都知道今天朝上会是个什么光景。但她实在太累了,一沾床就睡着了。
直到下午才有人来叫醒她,就是之前那个给她递纸条的小太监。
“娘娘,您该起了,平王殿下还在等您呢。”
对了,她还要去见平王那个畜牲。
她不能把自己的狼狈展示给敌人,起来收拾一番,化妆遮住了脸上的黑眼圈和疲态。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小太监。
“回贵妃娘娘,奴才小忠子。”
温陵:还真是够忠的。
冷宫外的夹道上,公冶风又是等了很久。
这是温陵第二次和他约会的时候迟到了,她再不来,宫门就要下钥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身去。
只见温陵换了身玄色金线宫装,发髻梳得纹丝不乱,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他前迎两步,欲询问公冶言思一事。
啪!!!
公冶风懵了。
她居然给了他一巴掌!
他头被打得歪到一边。
这女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
他刚转过头来,就见温陵又抬起了手掌。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对上她盛满愤怒而发白的一张脸,“你疯了你敢打我!”
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伸手一摸,竟然见了血,这女人手上还戴着戒指
她以前从来不爱戴戒指!
“康王府的事情是你干的!是你杀了公冶言思满门!”不顾被他抓得手腕生疼,温陵怒目圆睁,大声质问道。
公冶风不明白她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一样,对于她问的事情,本来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的。
但进宫之前他得到消息,禁军中原先已经投靠他的二十多名将领全部暴毙家中。都是暗器致命或者一剑封喉,像极了死士的做法。
他明明交代了温陵让她去诓骗温川,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况且,看她的反应明明是已经知道这事儿是他干的了。
“是又怎样”他扼着温陵的手腕,语气满不在乎。
温陵没有料到他如此轻易就承认了,有些意外,“所以你让我提前将消息传给你,就是为了斩草除根你是不是疯了!”
“这事我还没问你呢!”他掷开温陵的手腕,过大的力道让温陵趔趄了一下,“你昨天给我的消息为什么不准公冶言思为什么会被连夜留在宫里!”
温陵挺起身子,重新站好,对上他横眉怒目的脸,“那如果他没有被留在宫里,你想干什么他只有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哼,”他轻蔑地笑了一下,方才的怒气变成了不以为意,“陵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就算将来公冶寒把他放在你膝下抚养,但他不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被那个昏君给洗脑了”
“他不是我的孩子,但他是个孩子!你说公冶寒荒淫无道,可你自己满口仁义道德,却连七岁小孩都不放过!”她没办法再对着这样一个禽兽虚情假意,她觉得恶心。
公冶风也终于察觉到温陵对他不仅仅是生气这么简单,联想到禁军一事,便更加觉得蹊跷。
“你怎么敢拿我和公冶寒比我才是天选之子,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是不用点手段怎么让他知道他的小命捏在我手里”他钳着温陵的肩膀,因愤怒而睚眦欲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康王一家,我可以救全天下的百姓于水火!舍一人而救天下人,有何不对!”
温陵看着他被权欲熏红的眼睛,冷冷道:“他的命捏在你手里别自欺欺人了,就算你真有本事杀了他,皇帝死了,也轮不到你这个堂兄弟来坐皇位!一人和天下人问这种问题,做这种选择的人,从来都不是真的想救世,只不过是给自己通往胜利的不择手段找借口罢了!”
公冶风有些愣怔,今天的温陵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温陵从来不会反驳他的任何话。
“只要结果正确,手段如何没人会在乎!”
温陵已经不想听他在这儿自我沉醉,她用力挣脱开,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趁他没反应过来,接着再一提膝,朝裆部顶了过去。
他堪堪避开,温陵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拳往太阳穴招呼过去。如此接连几招竟让他挂了彩。
“你会武功!”
“我父兄都是将军,我会武功有什么可奇怪的”
两人过了几招,温陵弱在力量不够。等公冶风反应过来,已占了上风,眼看一记手刀就要落到她脖子上。
“平王这是在干什么”
公冶寒忽然出现,从后面反扼住平王的手腕,稍一用力,就要将他的胳膊拧断,“要不要朕让刑部查一下,谋害妃嫔是何罪名”
言毕,抬脚雷霆一踹,将平王踹出数米远。平王踉跄着起身,御林军立刻围了上去。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禁军,在皇城内,他没有任何优势。
但公冶寒也同样不能杀他。
他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擦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温贵妃将门之女,臣只是在和她切磋武艺,陛下误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温陵,像一只野兽盯着自己的肉。
到底是她以前一直在装,还是进宫后被公冶寒影响了
这女人终于不像以前那样无趣了,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公冶寒移步挡在温陵前面,脸上阴云密布,命令道:“送平王出宫。”
平王被御林军带走。
公冶寒这才转过身来,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话音刚落,她猝不及防被公冶寒一把拽进怀里,鼻子都撞疼了。
良久,才听他开口,“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单独见他。”
“嗯。”这次她和平王算是决裂了,也没有再和他虚与委蛇的必要了。
公冶寒还是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温陵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处境确实艰难,但我来见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他现在没了禁军和御林军,在皇城内他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而且发生了康王府的事情之后,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和他虚情假意下去,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公冶言思,我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揍他一顿,我会憋死。”
见他还是不动,温陵只好道:“你不是电影导演吗刚才那一脚怎么踹得那么专业”
“兼武术指导。”
温陵:“......”要不要这么卷。
公冶寒问:“你不是社畜吗怎么还会防身术”
温陵:“我妈是刑警,我爸是武术冠军来着,他们......共同培养了我这个社畜。”
“劳动人民最光荣。”公冶寒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了。
温陵;“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后来有一天,我过上了996的生活......”
公冶寒被她逗笑,终于放开手。
当天晚上,一个叫“小忠子”的太监因触怒温贵妃被杖毙了。
在宫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是个小水花,也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