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寒冬,但长乐宫的御医们已经满头大汗。
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太后坐在外面正殿的主座上,脸色凝重。
刚才淑妃被放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妾身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但没有看到是谁”,太后听了便立刻派人去寻第一个发现淑妃落水的人。
郑婉儿侍立在太后身边,她扫了一眼屋内,从刚才起,她就没见过温陵了。
宫女端来一盆清水给公冶寒洗手,方才他放下淑妃后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这孩子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他一边净手,一边问德喜:“温贵妃呢”
德喜道:“贵妃娘娘刚才好像没跟来,要奴才派人去找吗”
公冶寒擦擦手,道:“去吧。”
温陵神情恍惚地从暗处的树林走到光亮处,脑中一直在重复公冶风说的那句“我才是你的同类”。
“贵妃娘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温陵身后响起。
她转身去寻,看到公冶言思面色煞白地站在湖边的灌木丛里。
对!什么同不同类的,那根本不重要!
难道他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就可以在这里随意屠杀,毫不在意吗
难道她因为言思是纸片人,就可以否认自己心里的愧疚,从而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吗
如果她对言思的愧疚和喜爱是真的,那她在这里的爱和恨就都是真的。
只要她的感受是真实的,那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
这里不是她宣泄情绪和**的化外之地,她不能允许自己割裂地活着。
她上前蹲下身来握着言思冰凉的小手,问道:“言思,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我和陛下找你半天,你没听到吗”
他就在淑妃落水的地方,她刚才怎么一直没有看到
公冶言思摇摇头,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担忧,问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她还好吗”
温陵以为他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便道:“淑妃没事,至少性命无虞。”
至于孩子能不能保住就看命了。
“我能去看看她吗”公冶言思又问道。
“好,我带你去。”
温陵牵起公冶言思的手,带着他往长乐宫去。
路上,两人迎面遇到了正带人出来寻她的德喜。
德喜见了她,让身后的小太监等在原地,自己上前来,先是行礼,然后道:“贵妃娘娘,陛下让奴才来寻您过去。”
“好。”
温陵说着继续往前走,德喜又往前一步,避开公冶言思,用只有温陵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
言毕,温陵略一思索,对德喜吩咐了几句。
德喜领命离去,温陵一路牵着公冶言思的手来到长乐宫。
长乐宫仍旧灯火辉煌,但气氛已完全不同了,举办宴席的地方还有许多没有离去的大臣和诰命夫人。
这宴席是太后主办,出了这种事情,本应该让大家都离宫,但太后没说散,大家谁也没走。
温陵一进到长乐宫,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公冶风竟然也在。
这家伙腿脚倒是挺快。
公冶寒陪太后坐着,看到温陵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来。
温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不止公冶寒看到了,公冶风也注意到了,他嘴角勾笑,悠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公冶寒滞了一下,没有再靠近,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我去找言思了。”
“德喜找到你了吗”他问。
温陵明白他的用意,点头道:“嗯。”
这宫里要说谁最有嫌疑害淑妃滑胎,那别人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温陵。她虽得宠,太子又养在膝下,但毕竟只是个养子,等将来皇帝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太子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哀家不理宫务多年,皇帝既宠爱温贵妃,将后宫之权交给她,哀家也没有意见,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竟然有人敢谋害皇嗣,温贵妃该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真能担得起一宫之主。”
一直坐在后面当背景板的上届宫斗冠军开口了。
太后今年五十岁整,还不算老。
她并不是公冶寒的亲妈,多年来不理宫务,一直深居长乐宫,偶尔画画作诗,连各宫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所以温陵没怎么关注过她老人家。
温陵想反驳一两句,可又想,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况且,太后的娘家在朝中也很硬,言思还需要她的支持。
谁料这口舌之快她不逞,有人替她逞。
公冶寒冷冷道:“人又不是她推下去的,为什么要她反省要是按照母后这意思,这天下都是朕管的,那岂不是每个百姓作奸犯科,朕都要跟着反省一次”
“你......”太后气得语塞,“你宠着她,哀家不管,但既然她现在管理后宫,这件事情她就有责任,连后宫都管不好,太子怎能养在她膝下,言思,到姨姥姥这里来。”
不等太后说完,温陵已经将公冶言思护在怀里,仿佛母鸡扎煞起全身的羽毛,“不行!”
公冶寒移步挡在温陵和太后中间,沉如深渊的眼睛逼视着太后,“言思是朕的儿子,教育他是朕的责任,就不劳烦母后了,母后若是喜欢孩子,可以把朕那些兄弟都召回宫里来陪着您,实在不行,母后可以改嫁,自己再生一个!”
“你反了!敢这么跟母后说话!”太后一拍案几站起来,“来人,把太子带走!”
几个太监得令往温陵这边靠近,公冶言思抱着温陵,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公冶寒后退一步挡在温陵和公冶言思身前,大声喝道:“朕看谁敢!”
那几个人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后,谁也不敢先动手。
公冶风在旁坐岸观火,心情大好。
今天,简直是他来到这里以后,心情最好的一天!
对峙之时,有两个太监从外面进来,后面的一个低着头,瑟瑟缩缩。
温陵认得他,他就是一直跟在公冶言思身边的那个“小全子”,就是大冬天不给言思备汤婆子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