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一向从容的顾以安步履难得地有点犹豫,手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然而门内的人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隔着玻璃,顾以安眼睛莫名地发热。上辈子的记忆又浮现出来。上辈子,就在顾以安刚在娱乐圈激起一点点小水花的时候,顾以安迎来了自称是其亲生父亲的曹传峰以及养妹曹婉月。在曹传峰拿出了证明二人为父女关系的亲子鉴定以后,顾以安怕心情大起大落,影响备考。本想暂时搁置这件事情,等高考结束以后再谈。但曹传峰打着想弥补女儿的名号。又以其已去世的母亲的遗物为诱饵。再加上,得知外公在前不久发生了严重的车祸,经过医生抢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随时可能醒来,也随时可能在昏迷中逝世。曹婉柔和曹传峰一句句的:“女儿,你外公昏迷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你。”“你妈妈因为把你给弄丢了,一直非常自责。后来得了抑郁症和妄想症,意外身故了。”“如果你妈妈知道你回了家,即使在天上,她也一定会很开心。”“姐姐,是不是因为我,你才不想回家啊?如果你能回来,我的卧室,新衣服,首饰全都给你,你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我..我..可以离开的”当时看着眼前红彤彤的两双眼睛,对亲情仍有期待的顾以安虽然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路。但怕外公真的突然离世,有一天自己会后悔如今的决定。可惜,回去以后面对的是躺在病床上始终陷入昏迷的老人。许是血缘的牵绊,顾以安对老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于是几乎一有时间就会来医院和护工阿姨学按摩,防止外公肌肉萎缩,经常和外公絮絮叨叨自己今天又发生了什么。前一天还在高兴地告诉外公自己第二天会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试镜,这次机会特别难得,所以明天可能不能来陪外公了。只是没想到,生物钟一向准时的顾以安,在第二天试镜的日子,没有像平时一样自然醒。提前定下的三个闹钟也在声嘶力竭地循环叫了半个小时以后,才勉强把顾以安从睡梦中叫醒。当时家里空无一人,无论是曹传峰,曹婉柔,还是家里雇佣的阿姨都没了影子。来不及想太多,顶着有些类似宿醉感的脑袋,跌跌撞撞地跑到马路上。紧急和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联系以后,对方答应帮忙将其顺序延后一小时。然而路上却状况频出,顾以安好不容易打到的车也被剐蹭,对方得理不饶人,还是顾以安将钱包里所有的现金拿出来才勉强离开了现场。顾以安并不傻,相反他的智商非常的高。只是因为忙于试镜的准备工作以及突然的认亲,让她无暇思考。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幕幕仿佛立体的画面一样呈现在眼前,在顾以安眼前排序串联,得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面对顾以安总是一副愧疚模样,嘴里总是说着要弥补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总是对着她一副梨花带雨,欲言又止的养妹,都有各自的小心思。毕竟,顾以安晚上习惯在洗漱以后拒绝除了水之外的任何东西入口,和平时的习惯有所出入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在临睡前自己的好父亲和养妹亲自端着一碗号称是顶级雪燕的汤盅,非要顾以安喝掉。即使是现在还能想起当时拒绝以后,曹婉柔眼圈蓦然就红了,用极其隐忍和委屈的表情看着顾以安。而站在一边看着姐妹俩互动的曹传峰在一边帮腔道:“这是小柔一早就嘱咐张妈专门为你做的,前几天听说你都拒绝了,这次就别浪费小柔的心意了”曹婉柔在一边轻轻地咬着唇畔,开口道:“姐姐,你最近太辛苦了,这个雪燕真的很难得,爸爸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了一点,对补充精力很有用”顾以安想了想当时是什么感受来着,好像觉着自己确实有点不知好歹,于是不忍接二连三地拂了对方的好意,就在二人的注视下牛嚼牡丹般喝了下去。自然也没看到二人眼底的得意和鄙夷。但一切已成事实,顾以安确实因为某种原因差点错过试镜,而导致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极有可能就是昨晚自己喝下的那盅‘爱心’雪燕。这世上损人不利己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陷害或者伤害别人的人都是因为这么做能够除掉挡在前面的阻碍,自己能获得利益。顾以安并不清楚阻止自己参加试镜对那父女俩究竟能有什么好处,但知道自己回家的这个决定还是太仓促了。只得自我开解:“也罢,若是真的没有什么亲缘,以后躲得远远的好了,眼下还是先专心试镜好了”谁知这个导演不按常理出牌,并非像其他选角一样先通过扮演某个角色来考察演员的演技和台词功底,而是将来试镜的演员五人一组进到专门空出的房间进行笔试。就见从考场出来的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面色奇怪,有的丧气,有的兴奋。然而毕竟是竞争关系,没人不识趣地去打听考试内容,毕竟现场工作人员盯着呢。顾以安赶到的时候恰巧轮到她们组,顾以安的名字已经被点了三遍还未有人应答,工作人员正准备跳过的时候,顾以安终于挤了过来。跟着众人来到考场,先是平复了下呼吸,闭目养神,等待考试铃声的响起。自然也就不知道,此刻被她寄放在储物柜的书包里,已经调至静音的手机正在疯狂闪烁。随着考试的开始,顾以安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地投入到试中,在时间刚刚过去四分之一的时候,似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沉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和顾以安有点交情还帮她拖延时间而那个工作人员小华和一看就是小领导的另外一个人一起将顾以安叫出考场。面对诧异的顾以安,小华为难地说:“以安,本来不该和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但是刚才接到你爸爸打来的电话,你外公从昏迷中醒了。医生说,可能是回光返照,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你爸说你外公想见你最后一面”顾以安摩挲着大拇指和食指,想起这一个月抽空去医院看望老人时,老人身上插满了仪器,单薄的身体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思绪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和监考的工作人员交谈了几句,提前交了卷。从储物柜里取出书包,果然看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呼叫人都是曹传峰。将电话回拨了回去,电话那头传来曹传峰的声音:“以安啊,你去试镜了?我曹家的小姐不用这么辛苦的。司机已经在大厦下面了,你快点来医院吧”顾以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不是通行高峰期,一路顺畅,司机加足马力,20分钟就到了医院。几天没见,老人仿佛更瘦了。此刻,外公仍然带着呼吸机,半卧在病床上。但半眯着的眼睛正向外望着,颤动的手指努力地抬起指向立在门口的顾以安,顾以安仿佛看到了老人眼里的泪花。曹传峰第一个发现了这一幕,迅速的走到顾以安的身边,粗鲁地拉着顾以安的手腕就到了病床跟前,似乎很动情地说:“爸,这是小安,是我和思琪的女儿,我找到她了。”“好-好-好……”伴随着用力的喘息声,顾外公紧紧地盯着顾以安的脸,道:“像,太像了。孩子啊,是-外公-不好,没能-早日找到你,你-受苦了啊”顾以安停下了揉捏被曹传峰抓疼的手腕的动作,看着面前由内而外散发着愧疚、疼爱的老人。主动坐到床边,握住了老人的手,眼角含泪,轻声说了一句:“外公”这一个月和曹传峰还有曹婉柔相处过程中,偶尔钻出来困扰顾以安的违和感似乎得到了解释。她似乎从来没从这二人身上感受到,像顾外公今天这样,从内到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诚和亲昵。一边的曹传峰似乎对面前的亲人相见的场面没了耐心,插话道:“爸,王律师来了,在门外等着呢。”顾外公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外孙女。回忆戛然而止。回到现实,阳光透过玻璃照出反射的影子,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正在别人的帮助下急切地像顾以安的方向走来。顾以安使劲眨巴了下眼睛,将泪意逼退,眼前的身影似乎和记忆里老人脸上的沟壑重叠起来。顾以安仰着头,用一只手臂挡住眼睛,直到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停止。耳中传来亲切的声音:“小安,对不起,外公来晚了。”顾以安瘪了瘪嘴,像是个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忍不住将脸埋在了老人的手心,肩膀一颤一颤的。老人轻揉着顾以安的脑袋,嘴里念叨着:“安安乖,安安不怕,一切有外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