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那一夜,陈家小院儿的烛灯燃了一整夜,李鸾嵩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同沈确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她。
看着眼前的人,昔日的沈确多么娇弱,如今看着依旧白皙细嫩的人却多了几分通达和坚定。
在得知她为了寻他每日去巫云山扒尸体的时候,李鸾嵩又一次将沈确抱在怀里。
“怪我,都怪我,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你跟着我总是要无穷尽地担惊受怕,媆媆,是我不好。”
沈确说不是,“我并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丰仪。”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他带着五千朔方军和山匪打了几日后因为中了他们的圈套而被歼灭,作为首领的李鸾嵩换了一个身份潜伏在山匪之中,这才探听到背后的势力。
“这几个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沈确看着他,那种日子难以想象。
李鸾嵩说没事,“早知你留在此地找我,我就快些结束了。”
“前几日我也在寻你,却怎么都没找到,我还以为你……”他说着不由自主去抚摸自己的胸口,到现在能看到沈确好端端坐在眼前却仍旧心有余悸。
隔壁的小屋里,陈大娘和泽兰带着留紫睡觉,偶尔能听到小娃娃半夜啼哭的一两声,片刻便又安睡。
李鸾嵩想了想,他好想问问她这个孩子是谁的,可是,如果她真的已经成家有了孩子,他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硬着头皮祝福她吗,李鸾嵩在心里默默摇头,他做不到。
可是如果不问,他又觉得寝食难安。
就这样纠结了一整夜,他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东方既白,“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陈大已经起床了。
又是一天了,沈确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这一夜哭得眼睛生疼。
“你歇息片刻,我去帮你打水洗一洗。”
她拉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大。
他眼底乌青一片,一张脸拉得老长。
沈确一惊,问“陈大哥怎么了,可是又看书看到半夜。”
这硕大的黑眼圈恐怕不熬个整夜都对不起这规模。
李鸾嵩也看向门外站着的汉子,对上眼神的一瞬间,男人之间的敌意火光四溅。
他怕是紧张得一夜未睡吧。
“我越想越不对,不能饶了那个可恶的刁婆子。”
陈大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吓了沈确一跳。
这时隔壁的门也被拉开,陈大娘抱着留紫走出来,看见儿子就道
“是你把孩子弄丢的,关人家刁婆子什么事。”
陈大说不是,“我就是进厨房里给娃倒杯水的空儿,不可能弄丢孩子,就是那刁婆子,是她使坏。”
这又关刁婆子什么事,陈大娘和沈确一头雾水。
陈大一着急也说不清楚,索性朝着李鸾嵩一指“他,你问他,他也知道。”
李鸾嵩这才想起昨日见面的时候他们说的话,道“昨日我在街上看到这孩子的时候,她身边是有大人的,那婆子脸上有一个大痦子,人矮矮胖胖的,穿一身很花的衣裙。
当时孩子在哭闹,那婆子很是不耐烦,于是就训斥孩子,孩子不乐意抓了她的头发,将她的发髻抓散,婆子一生气将孩子放阶梯上转身走掉了。“
李鸾嵩回忆道“当时我以为她临时有事,谁承想,一直等了一个下午她就没回来,只留这个孩子在那哭,我这才抱起她哄着。”
原来是这样,陈大娘心里一紧,还真是错怪儿子了。
而沈确却听到不同的信息,问他“你在哪里捡到孩子?”
李鸾嵩说街口,“有四个联排的空铺子那里,铺子都在装修。”
沈确一惊,“你在那里等了几个时辰?”
李鸾嵩说是,看她一眼,想说是在等你,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确心中了然,默默点了点头。
陈大道“那刁婆子进咱们院子把留紫偷偷摸摸带走,这不是偷是什么。”
陈大娘问“可是咱们同那陈婆子又没有仇,她为何要这么做。”
沈确说不是,“咱们以为没有仇,对人家而言就是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难以消解的仇恨。
有些人,单单是你比她过得好,就是仇,就足够她恨你甚至毁了你。”
陈大娘听不懂这些,又问“你是说她嫉妒咱们过得比她好?”
沈确说是,“她家的媳妇生了个孙子,跟咱们留紫差不多大,对一个在乎生儿子的家庭而言刁婆子觉得很骄傲,每日都抱着她家的小孙子出来炫耀,可是他儿媳就是她娘家妹子的闺女,跟她儿子算是表兄妹,那个小孩很明显是有问题的。
口诞黏液,眼神呆滞,手脚绵软无力,这就是毛病。”
沈确摇了摇头“我同她说起过,可是她便不承认,还说我诅咒她家孩子不得好。再加上留紫总是欺负她家小孙子,其实留紫就是下手重,她是想跟他一起玩,但是在刁婆子眼里这就是欺负。”
众人都沉默了,那孩子的怪模样的确很明显,周围的邻居有好心的也提醒过刁婆子,让她带孩子看看大夫,可是刁婆子就是不承认,还非说她家小孙子天赋异禀,大家嫉妒她。
陈大娘气道“这个老东西,越老越出溜了,她怎么敢的,我去找她算账。”
陈大说“娘,不用你出手,我去,看我不撕了他。”
李鸾嵩很明白这种心情,看到自家的孩子受了欺负,当爹的心都要碎了,再想想昨日跟着陈大一路回来,父女两个那亲昵的样子,不禁羡慕这孩子跟他爹的感情可是真好啊。
留紫……我亲爹可真是个棒槌啊……
可是沈确却拦住了二人,李鸾嵩看着她心里明白,媆媆不是个强硬的人,她柔弱、绵软,就算是被人欺负了也总是讲道理、讲礼法,绝对不会滥用私刑的。
“你们都不要去。”沈确站起身,将孩子往泽兰手里一放,“我去,敢欺负我闺女,看我怎么教训她。”
李鸾嵩……为母则刚吗这是……
自然,陈大和李鸾嵩都不会让她独自前去,于是一家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奔着刁婆子家而去。
果然,才刚到刁婆子家的院门口就能听到小儿啼哭尖叫的声音,那种声音不似留紫那般撒娇讹人,而是十分歇斯底里地痛苦地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刁婆子,你出来。”
陈大娘先去叫门。
刁婆子出来吓了一跳,但是定睛看清楚后随即脸上的表情便说明了一切,她做了亏心事心里太有数了,现在人家找上门了。
“你为什么偷留紫。”陈大娘上去就问。
“我没有。”刁婆子耍赖不承认。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有证人,这是昨日路过看到你将我们家小留紫扔在路边的人,若不是人家好心看着孩子,恐怕这孩子今儿就出事了。”陈大娘气得直喘粗气。
“哟,不是说你们留紫聪明吗,怎么了,我就是想看看聪明的孩子怎么自己走回家。”
“你放屁。”陈大吼道,“她才多大,还不会走路,你让她自己走回家,我今儿就把你扔了,我看你怎么走回家。”
“陈大。”刁婆子怕了,“你这个孽障,打小我看着你长大,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刁婆子。”沈确上去拉住要动手的陈大,“这么说你承认了,好,很好,我闺女没惹着你,我也没惹着你,你拿一个孩子开涮。”
李鸾嵩看着沈确的小脸由红到白再到红,有点儿吓人。
“我今儿就算进衙门,我也要为我闺女讨还公道。”她撸起袖子,“刁钻恶毒的老妇,心肠被狗啃了,你欺负一个孩子。”
沈确说完,就拔出身后藏着的菜刀朝着刁婆子就砍。
那刁婆子也是被吓傻了,嚎叫着满院子打转,沈确举着菜刀就追,还不忘交代陈大“陈大,去,报官,今儿我跟她拼了。”
好家伙,这个斯斯文文、怯懦软弱的沈确,如今竟有这般勇气和智慧。
媆媆真的是变了,长大了,再不是那个任人欺负、动不动破财消灾的受气小媳妇了。
可是,她能转变至此,可见这些日子她经受了多少锉磨和困苦,才能把一个云端之上的富家千金,一个连顾氏那样的恶婆婆都没能动摇分毫的柔弱女子,变成了如今眼前摸刀砍人,为了女儿喊打喊杀的刚强女子。
心疼,李鸾嵩捂着心口媆媆,你受苦了。
当日,刁婆子没被沈确砍死,但是被她揍了一顿,然后通过李鸾嵩的“证词”,县衙将人带走了,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扣押十天半月,好好让她吃吃教训。
事后,沈确有些羞涩地问李鸾嵩“我是不是像个泼妇。”
李鸾嵩说不是,“很真实,很可爱。”
泼妇也无所谓,沈确心里明白,若是真的让陈大娘或者陈大同刁婆子撕破脸,那是不应该的,那是她的女儿,本就同他们没什么关系,况且,她就要走了,他们母子却要留下来继续同刁婆子做邻居,更何况陈大手重,一拳下去恐怕那刁婆子就没命了。
所以,这个恶人必须她来做,她也很想替女儿出出气。
自然,这些话她没有对李鸾嵩说,这是沈确心里的想法,是她如今能够面对市井小民、面对泼皮无赖、面对刁妇恶霸学会的应对处事的本领。
不是你不计较别人就会收敛,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一刻,沈确觉得,好像她也可以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和宏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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