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悯然大概是上午接近十一点的样子到的影视城,中午和两位新助理出去吃了一顿饭,又在周边随便逛了逛,和几个相熟的故人说了几句话,终于在下午六点和他爹面对面坐着。
此时外头正是热闹非凡的宴会,忙活了一整天可算杀青的剧组成员总算能安好的放松一把了,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在唱歌呢。
“小然?”
江启生那天忙着拍戏,几乎都没吃饭,天快黑了才吃上第一顿饭,一边刨饭一边关心的问他,“你吃了吗?”
他一拍戏就这样,经常进入全然忘我的阶段,不到自己满意,是不会出来的,江悯然对此已经习惯了。
他耸耸肩:“我还能没吃吗?要是等你想起我啊,早就饿死了。”
江启生干笑两声。
“你真生病了?”
“有点发热。”
“看不出。”
“哦…”
江启生挠挠头:
“你奶奶让你打的电话?”
江悯然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启生:“我就知道。”
父子俩许久没见,面对面坐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却尴尬得好像压根不怎么熟的陌生人一样。
“对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个事儿。”江悯然把口袋里的一份名单推给他,其中不少是他们家的亲戚,“这些人,你还是注意一点吧。”
江启生的表情这才稍稍严肃了一点,尤其是看完名单以后,脸色更加严肃了:“你怎么确定的?”
江悯然简短描述了自己之前的经历,以及从哪里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们的手还真长啊,都伸到我身边了,既然这么着急,干嘛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呢,怎么不干脆雇个人把我杀了算了。”
江悯然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敲击桌面,露出一个几乎嘲讽的笑:“那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
江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如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本家约等于这棵树的主干,而分家则是树的枝干和树叶。
过去江家一直按照旧社会的家族式规则运行着,本家是他们中最强的,理所当然也应该占据着更多的资源。
江悯然爷爷当家主时,一个人吃肉,带领整个家族都喝上了汤,他当家主,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到他爹这一代了,其实也还行,他自己本身很有天赋,公司在他手里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
问题就出在江悯然这代。这代本家就他一根独苗,而他作为下任准家主,名声不怎么样就算了,还没干过实事。
要是等他当上家主的位置,不仅给不了分家什么好处,他们还得按照约定成俗的惯例,源源不断的给本家提供资金,这么一想,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
江悯然都不用问,大概能猜到那些人的想法,所以会搞出上辈子那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了,他只在意一点。
上辈子在江悯然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时,在他知道江启生把私生子带回去时,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江启生知道吗?
他知道这件事吗?
*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江悯然紧紧盯着自己亲生父亲的眼睛,“要是哪一天,我意外死了,你那些个私生子,你打算让哪个坐下一任家主?”
江启生擦擦嘴,将名单仔细折叠起来收进了口袋:“其实…你几个伯伯和姑姑在你刚回国那两年就来找我了,说过关于你的事,我当时拒绝了。后来你几个堂兄弟也明里暗里的找过我…”
江悯然没说话,但手指敲击桌面的力度越来越大,频率略显紊乱。
“他们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也不能总一味按照老思想觉得本家是本家,分家是分家,家主也不一定就必须是本家的,现在不是有个词儿,叫……能者居上嘛。”
“你几个伯伯还有几个堂兄弟想改改老规矩,说有能力的都可以竞争下任的家主,魏家不就是这个规矩嘛?他们现在就发展得挺好的…”
江启生看向自己的儿子,他素来是爱笑的,但那时,他没笑,一张洋娃娃似的脸难得阴沉沉的,简直就明晃晃的在告诉他,他现在很不开心。
“你呢?”江悯然固执己见的追问“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吗?”
他爹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转而开始说一些别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刚回国的那几年,想着你年纪小,玩玩也没什么,现在也该收收心了。你看人家魏家那个小子…”
江悯然锲而不舍的继续重复:“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是不是也想我死?”
*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
江启生这下也不再回避:“什么死不死的,这事我肯定会去问的,你身边那两个也不定跟你说的就是实话,可能有些误会吧。”
“…我知道了。”江悯然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毕竟你是家主嘛,的确应该以整体为大…”
其实就算查出了是他那些伯伯堂兄弟又能怎么样?外人眼里他们可不分什么本家和分家,反正都是江家的人。
江家的产业不止娱乐公司这一项,分家的各个品牌也是算在江家一起的,同一条船上的他们要是出了什么负面新闻,受到的影响也是一起承担的。
其实江启生以前对江悯然挺好的,在他过分黏人时,他会把他也一起带入剧组,在人前经常把他举得高高的,让他坐在肩膀上玩,也曾晚上还会给他讲睡前故事呢。
虽然江悯然经常把他爹另外那对儿女称之为私生子,但实际上他们也不算私生子,那是江启生和第二任妻子的孩子,领证了,只是没公开而已。
不管江启生不公开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最起码他明面上唯一的儿子只有江悯然,也算是选择了他吧,这怎么能不是一个好父亲呢。
他是爱他的,
但有时利益更加重要。
“你放
心,这事我一定会去问的。”江启生说着,便想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摸摸江悯然的脑袋,不过一伸手就被躲开了,他只能尴尬的收回手,“你妈前几天回国了,你们见了吗?”()
江悯然摇摇头:不知道,她也没给我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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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实际他们俩感情早就破裂了。当初的因戏生情是真的,后来都激情褪去,分居多年也是真的。
他俩早就离婚了,且各自也都另外有了伴侣和小孩,之所以没公开也只是因为利益纠葛太多。
江悯然就像一件多余的行李。
“江导…”
门外有人敲门。
是制片组的工作人员,敲门是为了告诉江导一声,其中一个主演有事要先行离开,但宣发部门想在走之前大家一起拍个大合照传到官博位播出预热。
那位工作人员估计也是被人员推着上来的,喊江导出去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似乎生怕被训斥一般。
但他着实是多虑了,江启生除了在拍戏达不到自己要求时,脾气才会差一点,其他时候的江启生并不是那种动不动发脾气的类型。
“好。”
江启生答应了。
临出去前,他拍了拍江悯然的肩膀,像一个关爱儿子的好父亲那样语重心长的嘱咐他: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也该学着接触点事务了,就算刚开始不会也没事,这事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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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那个家主的位置没那么执着的,对我来说当不当都无所谓,这话我早前就和你说过的…”
江悯然的爷爷奶奶都很疼他,他爷爷在离世前还特意给他设立了信托金,只要他本人还活着一天,就能源源不断的领钱。就算不是家主,他也照样不会缺钱花。
“不过……”江悯然话锋一转,“不过就在刚才,我突然又改主意了,我发现还是想要的。”
完毕,他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也学着他爹刚才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外面还等你拍照呢。”
江启生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儿子从头到尾好像都没叫过他一声爸。
*
“…小少爷。”从剧组出来后,外头已经将将傍晚了,开车的新保镖礼貌问道,“现在是去哪儿啊。”
回老宅吗?不行不行,老太太身体不好,他这样去了也只会让她担心。
去暮色吗?江悯然一般经常去那儿,在昏暗的环境里喝点酒,喝到大脑飘飘然,再随着狂欢人群一起欢呼呐喊,就好像能够忘记很多很多事。
和朋友聚会吗?江悯然也有一些或熟或不熟的朋友的。他在他们那个小圈子是经常被巴结的存在,哪怕他很少在他们的小群里发言,也几乎每天都有人艾特他,问他有没有空,去不去玩。
其实只要江悯然想,他打开手机随便发一条消息,身边立刻就能热热闹闹的围上一大圈人。
哪怕不和那些朋友,就是情人他也完全不缺
(),想拥抱也好,想做也罢,但…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好累,一般寻常人累了都会想回家吧,他也很想回家,但不是回某个具体的位置,而是回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某种虚幻概念的家。
江悯然侧过头时在玻璃的反光上清洗看到自己的表情,没有难过,脸上什么都没有,就仿佛情绪彻底抽离。
这种和自身脱节的表现其实是解离症的明显表现之一,他以前就有,甚至之前还要更严重一点。
当时在国外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症状这才有所缓解,回国后也会时不时的复发。
在其他人看来,江悯然可能只是一言不发的发了一会儿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
“小少爷?”
这次开口的不再是开车的保镖,而是那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助理。
对方先打量江悯然的脸色,又顺着江悯然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那对相拥的爱侣,语气斟酌的开口:
“您…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远处有个刚收工的龙套演员,看着长相还挺俊康,个子挺高,年纪不大,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的戏服,头发戴着发套,脸上的妆容也还没完全卸掉。
不久之前,就是他一面在车窗外打电话一面来回踱步。估计以为车里没人吧,才会跑这边来打电话。
“宝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就拍完了!”龙套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对电话那头的人强调道,“真的,导演给大家都发了两百红包,我比别人还多两百呢,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下给你带回来…草莓怎么样?”
那人身上脏兮兮的,手背上似乎还受了一点伤,但他脸上是笑着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一包红艳艳的红包。
而在他打电话到空档,马路对面一个同样年轻的小青年拎着一个白色袋子像做贼似的一点点靠近打电话的龙套。
两人碰面后,都拿着电话愣了一瞬,顿时抱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席地坐在屋檐台阶下。
位置离他们就远了,助理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屋檐里橘色的灯光打在俩人头顶,给两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到其中一个在给另一个手上上药,看到那个龙套把自己挣的工钱交给另一个人,看到俩人在有说有笑。
助理再看一眼江悯然,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这一幕,一看就知道,他可能老毛病又犯了。
“小少爷,需要我去联系吗?”
新上任的助理只知道江悯然有个喜欢插足情侣的老毛病,但没正儿八经亲眼见过,因此问的还有些谨慎。
*
“不需要,我自己来。”
江悯然的确是老毛病又犯了,毕竟他们俩看上去好幸福啊,好想…拥有。
那时的他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流浪汉,胃里饥肠辘辘,这时有人手里拿着一块香喷喷的食物在他面前晃悠,他当然想要,当然想拥有,想抢过来。
他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对,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就在江悯然打算下车时,车窗外出现了两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熟人。
一个是简维,
也就是仲思谦以前的男朋友。
*
在仲思谦刚火起来那段时间,简维作为曾经恩爱同居过同性情侣,也被一起被扒了出来。
当时的仲这边的工作室考虑自家艺人刚火不久,想先不承认,用冷处理大法糊弄过去。结果后续狗仔放出的证据越来越多,就是想不承认都难了。
也不知道他俩私底下到底是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商讨,与其撒谎被戳穿处于被动,还不如主动承认以前是谈过。
那段时间仲的工作室还配合着买了好几个热搜,想着尽量把舆论往艺人大大方方,光明磊落这方面带。
他俩也是运气好,那时社会舆论对于同性恋的接受度已经好很多,再加上圈内也不是没有明星坦白男友的,这事也就过了。
记得在当时仲思谦和简维刚爆出来那天,他们就像约好的一般,前脚是仲思谦的消息,后脚又是简维的电话,他先打了两通,没接,便换成了短信。
仲思谦当时的短信是:
【其实我有想过,要是爆出来的是我和你就好了,我就立刻承认了。】
简维的是:
【悯然,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江悯然当时笑笑,随手关了手机。
那会儿肯定也不是没有娱记扒到江悯然和这对情侣之间密切的关系,但扒到又如何呢,他们又发不出去。
事件参与人之一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两个小情人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直到又被更加劲爆的八卦压下去。
后来仲思谦事业蒸蒸日上,简维的发展也挺顺利的,江悯然有几次还听到过他的名字,不过没什么交集,偶尔碰见了也只是点点头。
毕竟过去是恋人,而仲思谦今天杀青,简维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算什么稀奇或许是为了探班?江悯然猜测着。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简维旁边的男人,明显是魏长源啊。他俩怎么会在一起,并且两人言谈举止,看起来似乎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
车窗是单向透视玻璃,坐在里头的江悯然能看到外面的画面,而在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头
故而里头的江悯然操纵着车窗缓缓降下后,外面俩人都挺惊讶的。
“你在车里啊?”讲话的是简维,他似乎还不知道魏长源和江悯然的关系,竟然还想着为他俩介绍。
江悯然正要开口,电话响了。
来电人:燕程(小叔)
接通后江悯然没有讲话。
“阿愿,你在哪儿啊,怎么没在剧组里看到你,你是先走了吗?”电话里的燕程像个寻常长辈一般和江悯然讲话,“最近怎么样,晚上有空能吃个饭吗?你二爷爷也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