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宾曾经告诉周尔冬,说他的名字其实一开始不叫杜宾,至于叫杜什么,他没说,只说这个名字是后来他自己改的。
周尔冬还曾笑话过他:
“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杜宾犬一样。难怪我那次在你们公司的厕所,听到就和你谈合同那个胖子在背后叫你疯狗呢。”
杜宾笑而不语,仿佛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般。只是后来周尔冬听说那天谈好的合作突然吹了?
他知道以后还问过杜宾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则摸摸他的脑袋,一点也没有避讳的如实坦白了:“是啊。”
其实关于他继父的很多事,周尔冬都是靠猜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他问,只要他开口,杜宾十有八九就一定会告诉他。
但有时候他更喜欢自己通过一条条蛛丝马迹,找寻最后的答案的过程。
那天他观察过杜宾的表情,对于他说它想起来小时候的事儿,他也没丝毫的慌张,甚至有一点点…开心?
“冬冬…”他把在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晚上不要熬夜学习太久了,身体是自己的,熬坏了多不值得啊…”
周尔冬难得不依不饶起来:“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恩…”刚好前面是一个红灯,杜宾撑着这个空隙踩下汽车,伸手摸了摸副驾驶少年的脑袋,“…等你高考完了再说吧。”
红灯结束,停滞的车流开始缓缓前进。
“等会儿想吃什么?”
“都可以吧…”
*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
学校里气氛越来越紧张,这种气氛从老师的态度就能看出,整个教室笼罩着压抑的气氛,就连一些心不在焉的学生也都从中感受到了急促。
那时别说课间休息和什么课间操了,就是上厕所都得跑着去,好些学生干脆吃饭也不去食堂,就在位置上啃点面包。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
这时的气氛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老师不再经常指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督促他们赶快复习,一遍遍施压,反而开始说什么不要过度紧张?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
周尔冬平时不怎么认真的同桌眼睛下都出现了黑眼圈。班上的同学早读没有一个人迟到,都在心照不宣的该写题写题,该背书背书。
老师来了后,还和他们讲了几个往年高考的特别例子,什么过度紧张,在考场上晕倒之类的事儿,全国那么大,总会出现几个奇葩。
高考当天,新游市的天气还不错,艳阳高照,太阳毒辣得能让人头晕目眩,在底下站一会儿就能,头皮能被晒得火辣辣的疼。
为了保证高考的顺利进行,各考点附近分时间段进行封路,且路过附近的汽车也禁止鸣笛,禁止喧哗。
考场外是密密麻麻等待的家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安保,还有一些电视台的小记者
也已经闻风赶来。
周围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参加考试的学生们,这一天是多么的重要。
考场外有一些心理较薄弱的学生明显压力巨大,而学生的家长仿佛完全看不到自己孩子苍白的脸色,还在不停的嘱咐他一定要好好考,一定要好好考…
杜宾估计是觉得这时候无论什么都会给他压力,干脆就不讲了,只是在周尔冬送进考场之前,突然抱了他一下。
“我在外面等你。”
他理了理周尔冬这段时间因为忙着备考忙着学习都没空打理的头发,说等他考完就带他去剪发。“……恩,对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刚看了附近没什么好吃的,我刚助理在公司附近买了送过来怎么样?”
“都可以。”
*
随着考试铃声的打响,周尔冬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试卷里,他一口气做完试卷,并回头再度检查完后,距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结束。
他压力不是特别大,一来是他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二来他自己也知道,就算他考砸了,杜宾也不会说什么。
在前面接近两个月的备考时间里,杜宾一直都在给他传输这个观点。有次看他熬夜复习,杜宾还突然说了一句,实在不行他找找关系花花钱什么的,反正他自己想办法给他托底。
当然,周尔冬的成绩还没差到需要买分的程度。他那样无非就是想说让他别有压力,考什么样都行…
抱着这种轻松自如的心态,周尔冬考试发挥得非常好,一连好几场,他都在考试时间内完成并还有时间检阅两遍。
高考结束那天,学生们的情绪格外高涨,那是足足压抑了整整三年无处宣泄的压力。他们大喊大叫,几乎疯狂地将自己所有的书本和试卷纷纷扬扬的从楼下撒。
周尔冬站在教学楼的底下,一抬头就是满天雪花般的试卷在空中飘扬,以及和楼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声…
莫名也有点被感染了呢。
不过周尔冬最后并没有参与进这场狂欢,他在考试结束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校门出去后,走了不到两百米的样子,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低调豪车。
拉开车门,里头的杜宾正在接听电话呢,一听就知道是工作上的事儿。周尔冬也没发出声音,一言不发的靠在靠垫上。
*
等杜宾挂断电话后,已经是三分钟以后了。他笑道:“我都听到你们学校那边的声音了,好多人在唱歌呢,我以为你也要晚一点才能出来呢。”
周尔冬摇摇头:“那样做没什么意义,只会给学校的清洁工增加工作量。”
杜宾仔细观察了他几秒,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口气:“哎,我就知道。其实我有时候还是挺想你能有个小孩样子。”
周尔冬好奇道:“什么是小孩样子?”
“就是调皮捣蛋一点啊,时不时惹点事什么的,需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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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宾说着说着
,唇边笑容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我总想着,你可以适当的闯点祸,让我也有点用武之地嘛…”
周尔冬几乎是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并提炼了出来:“你竟然希望我闯祸?”
这太奇怪了,天底下的家长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听话懂事,杜宾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他竟然希望周尔冬能够不那么懂事,能够更加调皮点?
“也不是想你闯祸吧。”
杜宾思索了一会儿,估计在思考更加合适的用词,但一时没想到。
“就比如这一次吧?你们学校动静闹得挺大,我看到不少学生都在撒欢的跑叫,其他老师也都没有说什么,因为情绪的确需要宣泄出来。我也希望你能……恩,不要总是把心事藏起来,你还年轻,不要像个小老头一样…”
“哦…”周尔冬将自己的书包放在后排位置上,又顺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填的什么志愿吗?”
杜宾本就对这个问题极为好奇,突然听到周尔冬主动提起眼睛都亮了好几个度:“你报了哪里?”
“回去再说吧。”周尔冬按住控制台的按钮,车窗渐渐闭合,“正好,回去以后我也有一点别的事要问你”
*
其实之前周尔冬就发现了,无论他对他的继父做出如何离谱的指令或者说命令,他都会答应,并接受得很快。
甚至说他隐隐是期待着这样做的…
之前周尔冬觉得杜宾是单纯心理变态,后来慢慢有了一点猜测,发现他所展露出来的“期待”和“开心”背后还有别的情绪。
他之所以希望周尔冬那样对他,不是因为他喜欢这种游戏,而是为了减少内心的愧疚和罪恶感罢了。
就两个人的年龄来说,一个长一个幼,身为长者的杜宾毫无疑问本该是主导者才对,但他对他实在是太内疚了。
他心里估计也知道自己的情感和一些背地里的小动作上不了台面,所以在面对周尔冬的欺压、控制、羞.辱时,他当然不会生气,内心的负罪感才会少一点。
一种“我的确是做了如何如何不好的事,生了不还有心思,但你也…”的心态,让杜宾的情感达成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
这个弯弯道道还是在周尔冬很忙的那段时间里悟出来的。
那时他没空理杜宾,钥匙也还给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他大可以停止游戏。但他自己却非常听话的主动报备,主动试图将这个游戏继续延续下去…
——就很奇怪。
当时周尔冬就想问他了,只不过因为还有高考的事情横在眼前,他要专心复习,也没空把这件事讲。
干脆就把这事延后了。
*
回家后,杜宾开始在厨房忙活着做饭,而外头的周尔冬不需要像考前那样认真复习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按着遥控器。
他换了好几个台,有放电视剧的,有放综艺的,其中重播天气预报里还能听到主持人在
预祝高考的学子考试顺利的话。
目光无意中看到了厨房的背影,他放下电视遥控器,朝着那边走去。
杜宾估计还以为他是来催他的。
“是不是饿了?外面有水果可以吃一点,马上快好了…”
“恩。”
*
饭桌上。
“我报考了本地的大学。”
周尔冬在杜宾明显喜悦的表情里补充后半句,“当然,我做这个决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因为你才报的。单纯只是因为那群大学在我的专业方面比较权威。”
新游市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城市,经济一直是省内第一,本地的大学也不是说就是什么不入流的野鸡学校,好几所知名院校呢。
“哦…”杜宾还是挺开心的,主动拿起汤匙为他盛了一碗汤,“这还是我去接你的时候炖在锅里的,回来的时候就刚刚好…”
“对了…我说我也要问你一点别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周尔冬捧着杜宾给他盛的汤抿了一口,“现在你可以回答吗?”
杜宾是个聪明人,尤其和周尔冬相关的事,很多时候他敏锐到什么程度,敏锐只从表情就看出很多他没说出口的内容,但这一次他竟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
“你问吧。”
*
“我母亲的死和你有关吧?”
这是第一个问题,和杜宾想象的差不多,到这里为止,他的表情都很淡定。
“你是不是有意挑拨我们的关系?虽然她对我的确不怎么关心,但你能确定你什么都没做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
“还有,我和我上一个女同桌相处得挺好,有次她把橡皮筋落在了我的书包里,被你发现了。你问了,我也就和你提了一嘴,然后不到一个星期,老师就给我换了一位聒噪的男同桌,是你给学校打电话了吗?”
这是第三个问题。
到这里时,杜宾的表情就明显不太对劲了,额角隐隐开始冒出一些冷汗。
“我发现你有点自私,我猜一下你怎么想的吧。”
“你希望我和我的母亲关系不好,你希望我和我同学关系不好,说希望我闯祸的意思是希望我蠢点笨点,希望这个世界上我只能依靠你,只和你关系最好…”
“我说的……对吗?”
周尔冬讲话语速不快不慢,表情平和,无论从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就像在说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他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他脚边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今天回家以后的第一个笑容:“你对一个小你那么多、并且还差二百六十四个小时才成年的青少年做这种事,你不会觉得羞.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