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八章
顾红枫他们拖着两具疫魔尸体朝外走的时候, 正遇上了一群见天罚结束,准备进来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尸体残块, 能拿着去仙盟交差换印记的人。
那群弟子们身着各个宗门的弟子服,受伤严重的弟子已经被送回了门派之中。
他们撞上林子里面竟然还有活着的修士出来的时候, 表情震惊非常,甚至戒备地将佩剑横在身前,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顾红枫他们一行人。
而顾红枫一手持着砍一下疫魔就被腐蚀掉一处缺口的弟子剑,一手提着一根发带,发带的另一头系着两具在地上拖拽着的泥球一样的疫魔尸体。
所有人的脸上俱是愕然一变。
那群人之中有人出声喊道:“是疫魔尸体!”
“怎么可能……天罚之下, 疫魔定然是尸骨无存的……”
“这几个人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众人对顾红枫他们旁若无人地议论起来,但是顾红枫轻飘飘地斜了他们一眼, 迈着气势十足却显得有一些悠闲的步伐, 从他们身边路过。
将“尔等都是垃圾”这句话, 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师姐, 大师姐!”
这时候先前那几个被顾红枫勒令, 在天劫落下之前跑出林子的弟子们也都赶来了。
他们本来是……和其他宗门弟子一样的心态。
不同的是其他宗门的弟子进来是寻找疫魔的残尸,而他们是要寻找同门的残尸。
天罚之下, 低阶弟子怎么可能生还?
他们虽然也在意同门,但感情也没有深厚到要和同门同生共死的地步。
否则顾红枫让他们走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但是同门情谊仍在,他们至少要进来给同门收尸。
这几个人在剑道院之中也算是修为稍微高一点的, 灵根也还算行。
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回到宗门去禀报, 让宗门派人来收尸,皆是因为在最后关头大师姐让他们跑。
甚至……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其中顾红枫当时叫的杨爽和宜宽, 就迅速冲到了顾红枫的面前。
“大师姐,二师兄……”杨爽简直热泪盈眶, “你们没事太好了!”
“太好了!”
宜宽蒲扇一样的大手抹了下眼泪,也粗声附和道:“太好了,太好了!”
一行人短暂地欢喜重聚,但是杨爽和宜宽他们显然和其他宗门或远或近跟着的那些弟子们都一样的震惊。
不断询问顾红枫:“大师姐,你们是怎么在天罚之下活下来的?还有这是疫魔的尸体吗!”
顾红枫淡定地“嗯”了一声,说道:“活下来不是很正常嘛?天道多公正,只是劈杀魔修而已,见我们几个是匡扶正义的无辜少年,自然要绕开紫电雷劫。”
几个弟子都面露呆滞,从没有听说过天罚也有天道意识,而且天道也会绕开无辜的人吗……
不是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就是存活了下来,甚至带回了疫魔的尸身。
他们很快就会有仙盟的印章了!
到那时候,他们在仙门大比之中,就能进入高阶历练场!
一行人高兴得不得了,主动走到一直跟在顾红枫的二师兄身边,帮他搀扶三师姐和四师兄。
相比赫连玉卿的这四个亲传弟子,他们这些弟子就稍微远了一层,平时其实也不太敢和他们亲近。
可是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亲密无间。
果然之后经历过生死患难,才会拉近彼此的关系。
而这些人既能白捡仙盟的印章,又在关键的时候撤出了丛林,心中甚至还生起了一些愧疚,这些愧疚让他们无比殷勤。
“三师姐和四师兄……是受了重伤吗,为什么气息这么微弱……我们这里还有一些疗伤的丹药,快给他们喂下去吧。”
顾红枫“嗯”了一声,由着他们折腾。
而越重山本来就根本不想拉着殷烈还有赫连雅,也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他杀过他们很多次,这么多世中他和所谓的天道之子男主角殷烈,接触最多的时候也就只有今天。
以往只要他接近殷烈,就是杀他。
但是越重山今天可以容忍他活下去,甚至以后也可以让他不那么快就死了,还有赫连雅,只要她不碍事,越重山都可以和他们装一装师兄师妹。
他只是看着顾红枫,看着她走在前面,闲庭信步器宇轩昂。
好像她无论想去哪里,都一定能够抵达。无论她想做什么,最终也一定会实现。
越重山内心激动,如潮水翻涌不休,但是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一切,乖顺无声地跟随。
尤其是不让自己的气味再度泄露。
他很想知道,她还会怎么做。
这种想要追随和靠近她就要面红耳热的感觉,其实与什么所谓男女情爱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越重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情,他每一世都挣扎在命运的生死之间,冷眼旁观着穿越者表里不一的攻略,平等地仇恨着每一个带有目的接近他的人。
他没有动过任何的所谓真心,也并没有对顾红枫动任何的淫.念。
他只是单纯地像一个冰天雪地的人靠近火源一样,体温上升,体表发烫。
他也在好奇地趋近,本能地拥抱,不顾被烧灼得焦糊,也想感受这没有见过的温暖维护。
他好奇地想知道,她这么为自己,却绝口不提让他改变思想,不让他认命走剧情,接受被男主角斩杀的结局,难道她……不用做任务吗?
她的系统似乎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被天魔种寄生一定不会好受,可是其他人什么都做不了,天魔种只能靠自己压制,只有自我认知格外强大,心中有深重的执念和不甘之人,才不会被天魔种彻底控制。
而她比自己当时被寄生的时候要好一些,每一世越重山被寄生的时候,天魔种虽然遭遇了天罚,却在天罚过去之后,还是寄生在疫魔身体之中,他会被开膛破肚,疫魔也会随着天魔种一起钻入。
到最后天魔种吞噬了六境疫魔,在他的身体之中无比强大地控制着他的识海。
但是她这一次被寄生,只有纯粹的还未成熟,也没有吞噬同族的天魔种,而她的心智肯定也是格外坚定,所以现在才能表现得不那么难熬。
她真厉害。
越重山在内心赞叹,看着她后脑勺的眼神,都带着奇异的光彩。
如果……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有这样一个大师姐,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越重山忍不住做出设想,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天道还是不公啊。
于是他一边抱着炙热的好奇,一边保留内心的疑惑和阴暗,跟在顾红枫的身后,走出了这片林子。
外面还有好几拨其他盘桓未去,对此次的“失败”不甘心的大宗门弟子。
见他们带着“战利品”出来,俱是议论纷纷。
而服用过伤药的殷烈和赫连雅还在快速恢复,不太适合马上挪动或者御剑飞行,顾红枫他们只能被迫暂时在丛林的边上歇脚。
而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们依旧没有离开,反倒是看着他们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惊愕和戒备,越发变得不满和不屑。
他们早已经修整了之前的狼藉,现如今手持武器,一个个仙气飘飘一身洁净,好像之前在天罚之下狼狈逃窜的不是他们。
顾红枫一直就装作没看见,坐在地上用脚踩着那两具孩童一样的疫魔尸体,等待着殷烈和赫连雅醒过来再动身。
期间也有认命的宗门,虽然不甘地看了一眼顾红枫脚下的疫魔尸体,但也认了那是他们的“幸运”,并未多说一句就御剑飞走,赶往下一个任务地。
但是最终留下的足足有五拨人。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顾红枫和她身边的“残兵败将”,眼中的不甘和疑惑,最终化为了愤怒。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直视着顾红枫,他双手持着已经出鞘的,剑光熠熠的本命剑,看似客气地说道:“这位道友,我乃久长山五都仙长坐下大弟子星罗奇。”
此刻阳光已经洒遍整片山林,他的佩剑确实很亮,晃到了顾红枫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手在袖口之中鼓捣两下,悄无声息地催动留影玉。
顾红枫手里抓着那把缺口的焦糊的龙熙山弟子剑,她抱着双臂,微微歪头躲开刺目的反光,看着那弟子一声未吭,但是傲慢的态度让他立刻就恼了。
提早撕去了客气的伪装。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宗门弟子,可是这位道友未免太不厚道,这疫魔分明就是我等合力击杀,你们倒是躲在林子里面捡了现成的!”
这个出来说话的弟子长得也是道骨仙风,清隽有加,可惜嫉妒让他面目全非。
而他的话音一落,早早就不满的一众其他宗门的弟子们也纷纷出声附和。
“就是,我知道他们,我们在对抗疫魔的时候,他们就龟缩在林子里,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胆子小,只想抓一些疫魔的蝇虫入药,却没想到他们就是想捡现成的功劳,真是好生卑鄙!”
“对啊,这疫魔分明就是我们击杀,凭什么让他们拿着?!”
“凭他们就算得到了仙盟印,对上高境弟子……呵,能活着爬出对站台吗?”
……
众人说的话越发难听,一夜的糜战加上同门受伤,他们要是这么就回到宗门一定会遭到同门鄙夷,遭到尊长们的质问。
他们带下山对付六境疫魔的东西,都已经消耗一空,可到最后连一块残肢都没有捞到,简直就是扯下他们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敢接六境疫魔这种任务的人,也都是仙门之中的翘楚,如何能忍受这种耻辱?
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刚才自认倒霉走的那一批人,还是现在留下的这一批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相信,这不知为何引来了天罚的六境疫魔,是死在这几个修为低下的人剑下。
他们并不是想欺凌谁,而是真心地觉得顾红枫他们捡了便宜,觉得他们在天罚之下侥幸活下来,也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一群只知道抓苍蝇的杂宗修士,我劝你们把疫魔的尸身还给我们,这样一切都还好说。”
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大宗门的领头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红枫,眼中的鄙薄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人乃是天火宗掌门的最小的儿子,名叫夜不惑,是夜氏仙宗的人。
虽然资质不太行,但是积威甚重,而且资源颇丰,修为不济法器来凑,门中的弟子们很愿意和他一起出门历练。
毕竟掌门小儿子的法器随便用,驱邪屠魔都能事半功倍。
长此以往他身边也有了一些应声虫一样的拥趸,其性情自然越发娇纵。
他长得也不错,毕竟这修真界之中有驻颜丹,就算天生不美,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也能够逆天改命,可比整容医院好用多了。
这人顶着一张烈火灼灼的好容颜,说出的话也如喷火一样让人浑身难受。
顾红枫身边的弟子被气得忍不住开口:“你们胡说,我师姐他们是在天罚之下击杀的疫魔,你且看,剑的豁口还能和疫魔的伤口对上!你们休要仗势欺人血口喷人!”
“我师尊乃是当今修真界八境剑修玉卿仙子,你们师尊又是哪号人物!”
顾红枫根本半点不受挑衅,而且对方你来我往地开始比上了师尊,好像小学生在比自己的爹妈都是什么工作一样。
不过抬出了赫连玉卿,对方到底稍稍有所顾忌。
虽然还是有人说:“那不还是杂宗吗!”
而且说的人语调拐弯,听着特别像杂种,总之羞辱人的意味拉满了。
顾红枫就一直半靠在一个土坡上面,脚踩着那两具疫魔的尸体,一下一下地点着,看着一群人为了抢别人的功劳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攻击他们。
“就凭你们?加一起也抵不过我一剑!说疫魔是你们杀的,谁信啊!”
“而且别提那什么剑的豁口和伤势相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补了一剑,为了抢功劳而作假?!”
“我们一群人合力都杀不灭的疫魔,就凭你那把破剑吗?!不要笑掉人的大牙!”
然后就真的有一群修仙弟子们发出了嘲笑声。
真的是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有一群垃圾。
还好顾红枫早有准备,她深谙乞丐抱珍宝,定被世人觊觎的道理。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抢夺疫魔的尸身,抢功劳的事情在修真界也是屡见不鲜。
就算是求仙问道也是好人坏人齐聚一堂,顾红枫可不会觉得入道的人,全部都是道骨仙风的仙子。
她今天已经准备把疫魔让人抢去了。
然后过几天,她会拿着被抢夺战利品的留影,跑去仙盟把事情闹大。
只有把事情闹大了,功劳才会重新回到他们身上,也算是狠狠让几大宗门被抽一巴掌,好没脸再为难他们这样的“杂宗”弟子。
多丢人啊,自己没能杀灭疫魔,还抢人的东西,一旦公布出来,仙门大比在即,说不定连比赛资格都会被取消的。
修真界怎么也是有一些能够秉公主持的仙长的。
而且实在不行,就请赫连玉卿出来嘛,她好歹是难寻的八境剑修,仙盟怎么也要顾及她的。
他们又不是完全没有靠山。
因此顾红枫等这些人吵吵嚷嚷得差不多了,像一群围绕着骨头的野狗打算上前来争抢的时候。
突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弟子说:“你看看你看看,还是有人说实话的。”
“你们也说了你们合力都没能够击杀疫魔。在天罚之下像一群四散的猢狲一样狼狈逃窜,是我等冒着天罚,冒着对天道的敬畏,冲进去击杀疫魔。”
“结果我们现在两个弟子重伤濒死,正是被天罚所伤,好容易杀灭了这为祸人间的疫魔,却变成了你们的功劳?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们这群人如此急赤白脸地把武器都亮出来难道是为了……抢吗?”
“天啊,这难道就是大宗门的气度?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师尊教授给你们的修炼方式?”
顾红枫看着众人说:“我等确实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你们要抢便抢吧。”
“天道在上。”顾红枫抬手指了指天上,缓慢地说,“昨天在天罚之下,天道怜我等为苍生之心,才没将我们湮灭。”
“而如今你们陷我们于此等境地,妄图扭曲是非黑白抢夺我等功劳。”
“你们难道就不怕天道昭昭,累累因果在上,最终……被天罚所击杀吗?”
这些话顾红枫当然是故意说的,就是要让对方赶紧抢东西,而且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只要东西被抢,留影玉留存下来影像,他们接下来的一路才会安全。
毕竟如果疫魔在手,他们就是抱珍宝行于闹市的乞丐,会被无数诸如眼前这种“野狗群”觊觎。
可是如果疫魔被抢,他们就只是一群乞丐。
没人会多看乞丐一眼,他们才能平安抵达仙门,到那时再把功劳抢回来也不迟。
因此顾红枫务必要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现代的道德制高点是法律,修仙世界的道德制高点自然就是天道了。
顾红枫相信法律,却根本不信任天道。
但是她可以拿天道来做文章,求仙问道问的都是天,天就是修真界的信仰和至高神。
她指着至高神,谁敢不顺着说,那就是心怀不轨的魔修。
果然顾红枫说完之后,对面的人表情像是被塞住了喉咙,为首的那个张狂桀骜的天火宗带头人,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他死死盯着顾红枫,片刻之后嗤笑一声。
目光阴沉沉地把顾红枫身边的人都扫了一圈,和顾红枫身后一直站着没有吭过声的越重山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的眼睛猛地定住了一样,怔怔盯着越重山看了足有两息,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又很快像是悚然醒神一样,不明白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顾红枫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把眉头皱了起来。
而后,这个自称夜不惑的天火宗带头人,一把抓住了他身边想要朝着顾红枫冲过来挑战的那个人的肩膀,说道:“我们走!”
“为什么走,那明明就是我们杀的!”
“就是啊,为什么……”
“我不走,他们说什么是天道放过他们,肯定只是躲在地底当龟缩的老鼠,然后出来捡便宜……”
“大师兄!”
“走!”
一群聚集的修士,见那个天火宗的带头人走了,虽然非常不甘心,但是也陆续跟着离开。
但是顾红枫知道他们不会真的离开,恐怕今夜就会杀回来直接抢夺疫魔尸体。
没关系,顾红枫一直录着呢,这可是专门和赫连玉卿讨要的法器。
这玩意原本是男女主角用来记录日常一起练剑,等到在一起之后还能不断回味的“仙界dv”。
超长续航不说,还没有太大的灵力波动,360度环绕还不容易被对方发现。
这玩意儿可好用着呢。
顾红枫根本不怕对方来抢,反而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抢呢。
不过等到这一群人走了,顾红枫身边的人可气坏了,杨爽和宜宽跳得是最欢的,一直指着刚才那些人不断骂。
顾红枫没有阻止,也没有附和。
但是她回头认真地看了几眼越重山,想到刚才那个夜不惑的眼神,毫无预兆凑近他的脖子抽动鼻子闻了两下。
没有异样的气味,只有凑得很近才能闻到很浅淡的味道。
掩盖得还不错。
但是刚才那人的眼神……
顾红枫的视线从越重山微微发红的脸上,一直挪到他的肚子上面。
她了解过世界背景,已经绝种的魅魔中男性非常少,但是男性也能生子。
顾红枫皱着眉对越重山说:“晚上跟在我身边藏在我身后,不要老抬头到处看。”
免得被人抓去生孩子。
越重山低着头,红着耳根,温顺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们又给一直昏迷的殷烈和赫连雅把所有疗伤的丹药都喂进去了。
按理说他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或者是进城去找一家客栈休息。
但是顾红枫还等着对方来抢疫魔呢,所以就让众人原地休整,轮番把没什么用的灵气输送给殷烈和赫连雅。
天色很快黑下来。
众人都是万分戒备的样子。
突然一直跟在顾红枫身后的越重山小声开口说:“大家都已经忙了一天一夜了,肯定都饿坏了,我看到山里有被烧糊的动物,要是能捡来处理一下吃掉,也算不辜负它们的死。”
“我记得位置,就在林中西边,那边正好也有山涧,我去一趟?”
顾红枫本能地皱眉,不过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那群人估计正准备着回来抢东西呢。
想到那个夜不惑看着越重山发痴的眼神,让越重山不在场最好。免得对方真抢人,以顾红枫现在的修为还真的护不住。
毕竟天魔也是个废物,一整天了,才刚刚冲破两处经脉阻滞的地方,还一直吵着饿,还说不吃东西就无法再使用能力。
顾红枫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对越重山说:“去吧。”
越重山起身,朝着林子里面走去。
等到脱离了顾红枫他们能感知到的位置,他整个人悄然化为黑色的魔气,乘风消失。
下一瞬,他来到了白天定位的那个夜不惑的身后。
他们正在距离顾红枫他们不远的林子里面谋划着,一群人大概有三个宗门参与,足足三十几人,商量着抢夺到了疫魔的尸身后要怎么分配。
“要我说现在就直接杀过去,一群杂修,就算真杀了又能怎么样?赫连玉卿根本不出山,也没有多重视她的弟子们。”
越重山悄无声息地立在他们头顶的枝杈上,一身浅淡的,半新不旧的弟子服,像一抹投射而下的月华般缥缈,无人感知得到。
他看到说话的人,就是那个最开始用佩剑故意威慑他大师姐的男修。
叫什么来着?
嗯……想不起来了。
但是他晃到了他大师姐的眼睛。
一行人商量好分赃,就掏出佩剑准备御剑疾行,速战速决。
而就在这时,越重山像一抹悄然投射而下的月光,面容依旧那么清润温和,从树上翩然而下,落在众人的面前。
因为众人事先都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其中不乏修为不错,达到三境巅峰的修士,竟然在人到了近前才发现!
所以很快众人全把佩剑横在身前,充满戒备和敌意地看着越重山。
不过等到他们看清了越重山是谁的时候,这种戒备就消散了一大半。
因为他们在越重山的身上感受不到多么高深的修为。
有一个弟子开口:“这到底是什么鬼祟的身法?怪不得之前能够躲在林中捡现成的,难道你们龙熙山,只会教这种偷鸡摸狗的本事吗?!”
“你听到了什么?”那个天火宗的夜不惑开口,神色非常冷厉。
他们本来只想着抢东西,给他们一顿教训,没想真的杀他们。
他们是打算改换面貌,做一些障眼法,让被抢的人以为是另一批人,毕竟以他们的修为,也根本就识不破。
但是被听到就不一样了!
夜不惑的眼中泄露出了一些杀机,握着长剑慢慢地上前了一步。
“这位道友,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白日的时候我就发觉你有一点不对劲,你这诡异的身法到底是……”
夜不惑还没等把话说完,突然间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凉。
他到底也是三境巅峰的修士,差一点就突破四境了,虽然是生生用资源堆出来的,可也不是随便就能被谁伤到的。
他绝不可能体会过这种被什么东西穿胸而过的这种濒临死亡的滋味。
他甚至有些疑惑地低下头,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眨了两下眼睛后感觉自己浑身被一股凉意抽去了力气,踉跄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胸前的东西,正在慢慢地凝化成型。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像某种骨骼拼接,却锋利无比的长剑。
这柄剑太长了,也太利了,在显出形状的那一刻,夜不惑就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不是被抽出了身体,而是被利刃凝化成了浓黑的血水,正在顺着那黑色骨剑的凹槽流淌,而且快速被那长剑吸收。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敢置信地顺着逐渐凝化成型的长剑,看向了剑身的末端,剑柄的地方。
这把剑太长了,长得简直像一条鞭子,可是又那么坚硬悍冷,所有的生机修为,全部都卷入深渊一样,没入了长剑的缝隙。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长剑的尽头,那把深色的剑柄,如有生命一样,柔软温顺地递送到了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中。
而这手掌,竟然来自——那个突然出现的低阶修士。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没有一个能够迅速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
而等到他们开始慌乱地做出反应的时候,就看到握住那把长剑剑柄的人,依旧是那一副温润如玉,修挺如竹的模样。
他低下头,收拢了手指,在那剑柄上抓握了一下,似乎是许久没有用过的武器突然间拿起来,还有一点不顺手。
然后他喃喃道:“原来真的都跟过来了……”
然后他抬起头,一双纯良到有些天真的眼睛,看向一群正准备去抢夺他人功劳的所谓的正道弟子。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后他微微勾了一下唇,那一瞬他温润的眉目开始产生细微的变化。
柔和的眉眼拉长,上挑,嘴角也从平直变得翘起,双眸从圆圆的瞳孔,先是变得浓黑无白,最终黑色散去,变成了一双毫无人类特征的金色横瞳。
他的长发散落,发带崩裂,头发快速生长,直至如长袍一般曳地,像绸缎一样披在身后,无风自动。
而他的额头两侧,顶出了两个尖角,尖角随着头发生长,先是冲天而起,如牛角一样,但是生长到一定长度之后,又慢慢地弯曲下来,朝着耳边收拢生长。
有些像是公羊的盘角,却比那个更加巨大,最终两个尖角的尖端在他的脸侧处挺直向前,锋利而邪恶。
“这是……是魔修!”
“是魔!”
“弟子们随我结阵!”
“大师兄!大师——”
惊惧叫喊的,跟在夜不惑身后的弟子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大师兄,那个不可一世,仗着掌门小儿子的身份横行霸道的三境巅峰,在眨眼之间已经化为了一滩脓血,骨骼消融,尽数被黑色的巨剑吸取。
只剩下一身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触动的护身法袍堆在地上。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和力量?
那个弟子一口气没能抽上来,恐惧像是淹没过他头顶的海水,让他连想要逃走都迈不动脚步,也根本无法呼吸。
但是下一刻他就不用呼吸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头掉在自己的脚上。
越重山第一次在这一世展露他原本的真容,并不惊心动魄,隐匿在黑夜之中甚至悄无声息。
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从头到尾没有和这些人说过一句话。
一出手,便是尸横遍野,鲜血四溅。
而这些人从见到他到被杀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太清楚。
越重山还是那一身半新不旧的弟子服,包裹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但是妖异的长发和漆黑的盘角,还有他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横瞳,都在昭示着他是个邪魔的事实。
可他即便是杀人,神色也并不狰狞凶狠。
他举止从容,不慌不忙地甩了一下漆黑的骨节长剑,动作其实还有点不熟练,毕竟落剑时都不是从这些弟子们身体的正中间处,断口有点高低不平。
这让越重山稍微有点难受,所以又回手从中间补了一下。
不过他还留了一个人,那个人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除了浑身发抖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而越重山修长的指节又轻轻扣了一下剑柄,那把凭空出现的漆黑长剑,就凭空消失了。
确实有点不好用,太长了。
二十节脊骨做的,挥起来确实不方便。
好在这一世……好像不用抽殷烈的脊骨做剑了。
越重山收了剑,在一地的堆叠的弟子服之中,走向了那个傻站着的修士面前。
他本来在发抖,可是对上越重山的横瞳,他像是彻底被抽了灵魂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令人牙酸的搅动声音响起。
越重山轻轻皱眉,有些嫌弃地把修长玉雕的手指,插入了那个弟子的眼眶里面,活生生拽出了他的眼球。
他想起这个弟子叫什么名字了。
他想起这个弟子自我介绍——我乃久长山五都仙长座下大弟星罗奇。
久长山越重山是知道的,可是五都仙长他不认识,可能是仙魔大战那么多次,也没轮到他亲自来杀的原因吧。
眼珠子抠出来之后,那个弟子站在那里,像一个活体骷髅。
越重山下意识把热腾腾的眼珠子送到唇边,但在即将碰上他那片温润且嫣红的双唇时,他又迟疑了。
不行。
他好几辈子没吃人了。
而且他吃了人会有腥味的,他的“大师姐”说不定能闻出来。
那算了,虽然他晃了大师姐的眼睛令人讨厌,也就这样吧。
他手指一合,眼珠爆为血水。
他又抬手朝着那明明感知一切,却像是灵魂被封印在身体之中,连颤抖都做不到的弟子头上一拍。
很轻的一下。
他就已经筋骨尽碎,骨骼成泥。
最终也和其他的弟子一样只剩下了一堆弟子袍。
越重山转身准备离开,但是他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鲜血。
还有一些溅在了身上,不能这么回去……
他头顶的长角随着他走动逐渐缩回去,连长长的头发也回到了腰下的位置,眼睛更是变回了正常模样。
几步的距离,他就又变成了那个温修软弱,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剑修的穷酸味道的普通弟子。
然后他指尖亮起了一道清洁术。
一道接着一道,直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血腥味儿了,他才总算是快速回到了昨夜被天罚过的那片焦林,给弟子们找吃的。
他忙活了一身汗,最后找到了几只鸟。
几只鸟身上还有残留的香气。
越重山蹲在水边,用那双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扒皮拆骨掏内脏的时候,耳根有些微微泛红。
嘴唇微微抿了下,半点不见刚才杀人的残忍酷烈。
怎么办啊,不是天罚烤焦的,恐怕是他熏死的。
大师姐会不会说他?
第106章 第九章
越重山已经在心里面将顾红枫从一个天外来客, 一个冒名顶替自己未婚妻,还妄图改变他人命运不自量力的找死穿越者,认定成了自己的大师姐。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大师姐, 他觉得无比新鲜。
他为了不让大师姐说他气味熏人的事情,将那几只鸟的尸体在水中泡了好半天。
这才又捡了一些干柴和用来烤鸟的新鲜树枝带回去。
越重山回去的时候, 那几个人还好端端地待在那里,可顾红枫看到越重山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迅速起身,迎着越重山而来。
越重山一脸纯良温润,开口声如暖流, 潺潺而过:“林子里面被天罚弄死的鸟挺多的,捡几只就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顾红枫, 读到了对方眼中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群人还没有来抢夺疫魔, 要是一会儿来了, 把他碰着了怎么办?
越重山一呆。
他一只手臂下面夹着几根树枝, 一只手拎着几只鸟的尸体,眨了眨眼睛, 像是被人偷偷淋了一盆温水。
她……允许自己出去找食物,竟然是想要让他躲过那些人的攻击吗?
越重山迅速挪开了视线,有一点不敢和顾红枫对视。
他有种隐瞒自己能力的心虚,可是这样的感觉太新奇了, 被人维护至此, 是他生平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和那些表面上帮着他,实际上心里在想着怎么攻略他, 让他认命走向被男主角杀死的命运的穿越者不同。
他的这位大师姐,从来都没有理会过关于任务的任何事情。
从穿越来开始, 就像一个本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为他们这些低阶弟子遮风挡雨的师姐一样。
每一个门派的师姐和师兄都会照顾自己门派的师弟和师妹,多么正常而自然的事情?
但仅仅是一个正常的“师姐”,越重山就等了二十世。
他沉默不语,低头去生火烤鸟。
其他的师弟也来帮忙,鸟肉的香气散出去,吃了丹药一直在昏死的殷烈竟然闻着味就醒了。
真是属狗的,越重山看到因为殷烈醒来,急忙凑过去查看殷烈伤势的大师姐。
转动着鸟肉,又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痒痒。
他想把殷烈的脊骨再一次抽出来,看着他这个所谓的天道之子,连爬行都做不到,像一块烂肉一样瘫在地上任他万剑穿身。
不过这种阴暗又扭曲的想法,很快就因为大师姐坐到他的身边,随着火堆上浮的烟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殷烈激动地对着师弟们和顾红枫讲述,他是怎么在天罚之中,让紫电缠绕在师尊给他的佩剑之上,将疫魔斩成两半的!
“我当时真的太强了,我甚至觉得我能操纵世间万物!”
殷烈激动得一对眼珠子比火堆还要亮,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身边依旧昏死的赫连雅。
“对了,三师姐也助我良多,三师姐能化水为冰了!她使出了和师尊一样的招式!”
殷烈激动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又把他说的话重复一遍。
他像只上蹿下跳的大马猴,因为被天道明目张胆地眷顾了一次,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天选之子,一定能够修到界颠,登仙而去!
事实上……他确实是天选之子。
可是他在剧情中最后回归山林,沉溺情爱,在顾红枫看来,他就是辜负了天道的偏爱。
不过现在他满脑子只有刚才对战疫魔的激动,把几个师弟给说得目瞪口呆,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没有什么区别的话。
这确实是挺值得炫耀的,只不过是顾红枫早已经就料到的结果。
反正如果天道不眷顾天道之子,那大家就一起死。
她坐在火堆旁边,垂着头作沉思状。
她其实有点担心,那群抢东西的人,按理说应该会有所行动。
在顾红枫的猜测中,他们或许会假扮成其他宗门的人,用一些低阶修士看不出来的障眼法,好让他们这群人被抢了功劳,却根本无从查证。
但是……眼看着已经要月上树梢。
殷烈已经第十七遍讲述那紫电天罚,是怎么温顺如蛇地绕开他和自己的三师姐,并且攀爬上他们的佩剑,助他们驱邪除祟的。
可是那群人依旧不见踪影。
难道是……放弃了?
怎么可能呢,顾红枫对人性的贪婪最了解不过,白天那群人的嘴脸,可都是急功近利不死不休的类型。
她因为自己判断错误,抓着残破的弟子剑,在地上戳窟窿。
把一块地面戳得稀巴烂的时候,一只烤得焦香的鸟递到了她面前。
“师姐……吃一点吧?”
顾红枫看着鸟肉,又看看越重山,神色一瞬间有点复杂。
“这鸟……”她早就闻到这味道根本不对。
天罚之下,按理来说被波及之处的生物都应该灰飞烟灭,哪会有什么尸体?
越重山说是进到林子里面捡的,恐怕是被他自己熏死的。
殷烈本来就劫后余生,还浪费了那么多口水,激情演讲一样说了那么长时间,经脉之中空空荡荡的不说,肚腹之中也早已经抗议许久。
因此他吃得最欢,一边吃还一边嘟囔着:“这是什么鸟?这鸟肉真的好香呀……”
“是啊是啊。”身边吃得满嘴流油的宜宽也附和道。
一众弟子都觉得鸟肉很好吃。
一直昏睡的赫连雅虽然没有男主角恢复得那么快,但是竟然也醒了过来。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她的经脉被天罚强横地撕裂,现在全部都是瘢痕,一动就浑身哪里都疼。
可是她竟然也只是短暂地皱了皱眉,很快想起了她和小师弟冲入了天罚之中协作的事情,脸蛋透出了一些鲜活的桃红。
他们竟然真的都活下来了。
大师姐没有骗他们!
赫连雅搜寻到顾红枫的身影,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
不过很快她没等开口叫大师姐,就被塞了半只烤鸟。
“吃!特别好吃,二师兄烤的!”殷烈嘴巴油乎乎地说。
赫连雅看到殷烈,从前和他这样对视都会有种羞赧蒸腾,可是经历生死一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
眼中真正的属于同门之间的同生共死的情谊,压盖住了那些不该滋生的孱弱情愫。
赫连雅接过了烤鸟,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受伤严重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到宗门泡上几天聚灵池,缠着师尊修复经脉罢了。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有用,还和师尊用出了一样的招式!
顾红枫本来想过去看一看赫连雅,但是她看到赫连雅很快就开始吃鸟,其他正在分吃的弟子们也是热火朝天地聊着天。
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
而是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接过了鸟肉,竟然真的慢慢撕扯着吃了起来。
越重山一直都害怕大师姐会说他,他烤了那么多只鸟挑最好的一只给了大师姐,看着她吃了,心中有种难言的满足和喜悦。
“你自己怎么不吃?”顾红枫看着越重山,眼神之中竟然有点揶揄的意思,轻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不会是下毒了吧?”
越重山先是愣了一下,很快面色腾地红起来。
大师姐还是吃出了鸟不是被劈死的,只是之前没说罢了。
“吃啊。”顾红枫把吃剩下的半只鸟递给越重山。
越重山只好红着耳根,一口一口吃着带有自己气味的食物,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莫名感觉格外羞耻。
不过他没等吃完,那边“毒”就发作了。
吃得最多的殷烈最先毒发,他体内的灵气本来就没有了,根本没有抵抗什么“毒素”的能力,要是不回到门派之中好好治疗一番,现在就跟一个凡人没什么区别。
一包老鼠药也能把他给药死,何况是被魅魔气息浸染浓重的鸟肉?
于是殷烈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最后一个骨头还没有啃完就面色几变,含糊地说了一声:“一手油乎乎的我去洗个手!”
然后高大俊挺的身形佝偻着,像一只猴子一样窜入了树林。
而还一直在隐忍的其他弟子,见状也受不了了一样纷纷起身,有的说去撒尿,有的说去洗手,都跑进了林子当中。
而虽然吃得不多但是因为身体虚弱,面色红得像一颗桃子的赫连雅,呆滞地坐在火堆旁边,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动情,这和她小孩子闹家家的动心完全不一样。
体内汹涌的欲潮,把她直接冲傻了。
她才意识到,她对小师弟算什么情爱?至少她这时候没想着小师弟,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只有越重山一直还在慢吞吞地吃东西,自己的气味……没有办法影响到他自己。
他也意识到了被他气味熏死的鸟恐怕是不能吃,那些师弟们……恐怕也不是去洗手方便。
顾红枫也还在慢条斯理地撕鸟肉吃,但是她一边吃,一边低低笑出了声。
如果顾樟在的话,只听声音他就知道,这是他妹妹恶作剧成功的标志性笑声。
从小到大,只有他摔倒了,被准备好的扫帚抽到了,被放在门上的水盆泼到了,顾红枫就会发出这种笑声。
而今晚,是顾红枫自从穿越以来,第一次这样笑。
越重山在顾红枫的笑声之中,头埋得越来越低,一不小心把嘴里的骨头也喀嘣喀嘣咀嚼咽下去了。
赫连雅已经呆滞地躺在火堆旁边,两个脸蛋烧得像两颗熟透的大柿子,而其他的师兄弟始终都没有回来。
顾红枫还在吃呢,一边吃一边笑,火光映照着她的脸上也有一些淡淡的粉,可是这种程度的催.情,根本催不动顾红枫这个心中无有爱欲的人。
毕竟她之前可是闻过浓度高到凝化成实质红色的魅魔气息,不过那也没能阻止顾红枫继续做事。
她吃着味道还不错的鸟肉,侧头凑近把头快塞裤.裆里面的越重山说:“你毒下得不少,多久能恢复呀?”
越重山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头,快速看了顾红枫一眼,明明没有被鸟肉影响,他的脸也红得不像样。
他摇了摇头,又赶紧低下。
他也不知道这种气味作用在别人的身上会持续多久。
毕竟越重山从前并没有肆意释放过自己的味道,他是在第五世,亲手杀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时,难得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要放弃他。
才得知自己是魅魔这种……软弱又淫.乱的魔体和人所生的孽种。
他本就向往强大,觉得天道给他安排的结局何其不公。
天生就是个被人豢养淫.辱的种族,一旦与人交.媾过后,渐渐就会变成一个丧失正常神志,每天只知道同人交.媾,等人蹂.躏的废物。
越重山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呢?
那些妄图他的穿越者,在他手下是死得最惨的。
因为他们分明深知他的种族属性,还欲和他发生关系,根本就是想要让他变成没有理智的淫.兽。
所以那些人死去,没有一个拥有全尸。
这么多世,越重山一直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甚至是厌恶随着他自身情绪起伏而泄露的血池红莲香。
他为了压抑这种气息,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剥离,五感降低到极致,麻木而死气沉沉地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有这一世不一样。
他开始对穿越者,对大师姐有了好奇和探寻的欲望。
所以他才会在之前天罚的时候,被她拦住天魔种而惊讶得气息失控。
以后不会了。
越重山能够感觉到大师姐在看着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越重山却对他是魅魔种族而感觉到羞耻。
因为这种气息,是魅魔用来吸引一切生物与之交.合的味道。
这个种族没有羞耻心,甚至不顾什么族群种类,他们以这种方式获取强大魔修的精元修炼。
不过顾红枫根本不知道越重山有这么复杂的心理。
毕竟这世界背景介绍并没有那么全面,例如魅魔的本性修炼方式,顾红枫就不太了解,只知道对方无论男女好像都能生孩子。
越重山知道得多,只是因为他自己私下里查了不少。
顾红枫把鸟肉吃完,骨头朝着火堆里面一扔,拍了拍一直羞耻得想扑进火堆的越重山说:“你看着师弟师妹们,我去周围转转。”
她是拉着疫魔的尸体去的,也是想看看那群人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来抢夺。
难道是等着他们落单?
她给他们这个机会。
越重山应声,看着大师姐走远。
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危,因为这附近能伤到她的一切生物,不是被天罚吓跑了,就是被他化为了血水。
红莲生长在血池,是依靠生人血修炼,魅魔除了依附强大的同族获取精元,也能用生人的血肉来滋养自身。
他们是罪孽和依附的邪恶产物,生人的鲜血能让他们容光焕发,肤若凝脂,胜过这世间最好的驻颜丹。
上古有高境魔修极其宠爱魅魔姬妾,日日抓凡人化血水为姬妾温养。
最终那魅魔蜕变到只需要看人一眼,便能让对方神魂离体的地步,魅惑之术也被催发到了极致。
他刚才一直低头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把殷烈生生世世的脊骨,做成了吸取血肉的通道。
刚才本能地吸了几个修士,他现在的样子有了些许变化。
并不是彻底地改头换面,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那种吸饱了鲜血后,灼然绽放的妖艳。
不过越重山刚才没完全吸干那些人,他怕腥味儿太重,被大师姐发现,毕竟大师姐的体内,现在也有天魔种。
但越重山算是多虑了,因为顾红枫根本就注意不到别人有没有变得好看,顾红枫身体里面的天魔种因为被天罚给劈了,又被她给劈了,还被她逼着干苦工冲击阻滞的经脉,已经孱弱得不像样了。
如果说之前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现在就是一个死孩子的样子。
双唇惨白,面如吊死鬼,趴在顾红枫的识海之中,怎么叫都不动,只有两个圆溜溜的屁股,因为趴着被揍了几巴掌还会颤一颤。
顾红枫根本就不相信,只觉得它是装的。
一直在识海里面打他。
但是天魔种没装,冲破一个资质极差,经脉阻滞的杂灵根,它需要化成魔气钻入经脉。
可是她的经脉根本哪里都不通,它冲破也要消耗魔气。
它快死了。
快饿死了。
顾红枫还在威胁天魔种:“你要是不继续帮我冲开经脉,我回去就泡聚灵池。”
天魔种屁股蛋一绷,它是魔种,根本不可能寄生到一个正常修士的体内,因为灵气和魔气是相斥的。
它基本上都寄生同族,谁知道被顾红枫给截了胡,现在还要它干苦力。
它勉强能待着的原因,是因为顾红枫体内灵气稀薄,经脉阻滞不畅。
它才不至于完全被灵气灼伤,要是她泡聚灵池……
天魔种不信。
她不怕疼?体内的灵气魔气相冲,那可是任何生物都难以忍受的痛。
因此天魔种拒不干活。
顾红枫冷哼一声,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目前比较重要的是看看那群人……好吧,她找到了。
因为这群人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面,已经化为了一群衣服。
这些衣服下面,都是殷红的血水,连一根残缺的骨头都没有,而且隐隐有魔气残留,足可见是死于魔修之手。
这周围有魔修吗?
顾红枫瞬间警惕起来,扯着两具疫魔尸体迅速返回。
一路上她有诸多猜测,但是唯独没有怀疑到越重山的身上。
因为这一世的越重山没有天魔种,按理说他孱弱得要命,魅魔她也了解一些,是魔,但不如说是拥有体香却没有自保能力的香妃。
各大宗弟子们抢夺疫魔尸体顾红枫不怕,但是她也怕再对上真正强大的魔。
毕竟之前是借用天道之子和之女侥幸获胜,现在殷烈和赫连雅就剩一层血皮了,若是再拿他们迎战,不慎弄死了世界就崩了。
顾红枫无比希望自己的修为能突飞猛进,不过修炼之路漫漫,她知道不是谈个合同喝一顿酒那么简单。
因此她回去叫上所有弟子们,迅速熄灭火堆,连夜赶路离开这里。
可苦了师弟师妹们,一个个面色潮红,强忍着不适,举着枪炮御剑飞行,那感觉真的是……酸爽无边。
好在顾红枫也不是什么魔鬼,众人修为都不行,没力气直接回山或者直冲仙盟。
那些欲要抢夺他们功劳的宗门弟子全都死了,顾红枫把疫魔尸体收入储物袋,而后低调地带着伤重的师弟师妹,没有急着赶回山中,或者去仙盟,而是去了最近的城镇落脚。
经过一夜休整,第二天师弟和师妹们恢复正常,顾红枫又让越重山买了一些乔装打扮的东西。
他们开始边疗伤,边走人间的路,装成一行出行的一家人。
这当然也只是权宜之策罢了,虽然那些知道他们杀灭了疫魔的宗门弟子都死了,但顾红枫可没忘了,还有一些宗门弟子走了。
他们看上去是放弃了,谁知道是不是回去搬救兵了呢?
他们这龙熙山剑道院,对修真界各大宗门的弟子来说,那就等于康师傅旁边摆着的李师傅,蜜雪冰城旁边开的蜜雪冰冰。
是谁都能随手碾死的杂修,带着疫魔尸身这样的成功任务去仙盟,那就是活靶子。
肯定有人会来抢夺。
顾红枫倒也不怕,她甚至还会很配合给出去,反正有超长待机的录像机,这一路都录着呢,只要对方不伤人。
可是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山林里面遭遇了高境魔,连那群弟子都能轻易被化成血泥,他们昨天晚上当真是侥幸活命。
而且大宗门弟子抢东西如果在山野林里,说不定一个歹心就杀人灭口了。
可是行走在闹市就不同,那些大宗门弟子们好歹要顾忌一下“天下苍生”,越货可以,但在凡人城镇随意杀人会被仙盟审判。
只不过走繁华的城镇就比较耽误时间,顾红枫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他们的师尊来援。
可惜……赫连玉卿这个死宅女,她连电话……她连通信玉牌的通信都不接通。
因此顾红枫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凭自己的能耐去仙盟领印章。
不过这一路他们混迹在市集之上,大概是因为顾红枫这个带头人表现得过于松弛,简直像是带着一群师弟和师妹春游。
他们用灰灵换了足以挥霍的人间银钱,吃得好住得好不说,还买了一堆伴手礼……
赫连雅本来就爱美,修仙限制压抑了她对各种布灵布灵的喜爱。
三天的时间,她就完全穿上了凡人女子的衣裙,脑袋上天天插着一堆流苏珠翠,招摇过市,好像谁家跑出门的大小姐。
殷烈也是少年心性,玩心很大,搞了一身锦袍弄了一把折扇,仲春的天还寒凉着,就一个劲地扇啊扇。
剩下的师弟们自然是有样学样,整个一群纨绔出街。
越重山和顾红枫两个人纵使样貌不错,却身穿寒酸的长袍没换,站在这一群花里胡哨的“野鸡”旁边,倒像是管家和掌事姑姑。
不过顾红枫不在乎外表,越重山更不在乎,整天跟在顾红枫的身边,除了盯着她就是学习她的言行举止。
而行路七天,他们穿越了二十四个城镇,顾红枫不重口腹之欲,都已经吃胖了一圈。
距离仙盟越来越近,却连一个试图来抢夺功劳的修士都没有遇到。
而殷烈和赫连雅果然是一对天养活的小娃娃,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甚至都没有浪费几块灰灵。
一行人走得那就一个游山玩水逍遥人间。
顾红枫却每天都疑虑深重。
难道仙界的人真的这么有原则懂礼貌吗?
怎么可能。
但是她几次三番独自出门去周围搜寻踪迹,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没有任何人跟着他们。
主要是因为越重山知道之前杀弟子的事情被顾红枫给发现了,顾红枫还误会是有什么大魔,急急忙忙地带着他们走。
越重山从那以后,每天出去杀人的时候,都是直接把对方打成灰。
灰飞烟灭的那种灰,连灵魂都不入轮回的那种。
然后再把自己清洗干净,买上一些水果或是当地有名的糕点,回客栈投喂顾红枫。
不过就在他们走人间的第十天时。
终于被盯上了。
那天艳阳高照,清风拂面,出了四月末进入五月初,山上的野花扭着脑袋一个劲地摇啊摇。
他们一行人坐马车的坐马车,骑马的骑马,好像一群打马游街的锦衣贵族,还不带护卫,正笑闹不断时,被一群打家劫舍的人给拦住了。
众人:“……”
一群肌肉虬结的肩扛大刀的壮汉包围了他们,在对方开始念“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时候,顾红枫正在吃点心,听到后一口喷出来,笑得差点倒在马车里面。
而越重山捏着袖子里藏了好几天,在某天夜里杀人后,精心在一个还没关门的首饰铺子里面挑选的簪子珠花,至于簪子柄……今天终于找到独处机会,在想要递出去的关键时刻,马车陡然停了,他只好又缩回来。
那一刻他转头顺着马车车帘看向那些劫匪,眼睛变成了赤金眼白包裹的横瞳,恼怒的意味很明显,恨不得将他们原地打得魄散魂飞。
连魔气都没能忍住泄出了一些。
第107章 第十章
一群修真者, 就算修为再怎么低微,解决几个劫匪也是轻而易举。
杨爽和宜宽先下马,准备把这几只拦路“硕鼠”收拾了扭送官府, 反正他们距离上个城镇很近。
就当为民除害了。
不过等到动起手来,杨爽和宜宽竟然发现, 这一行壮汉还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而且他们的路子并不是纯粹凡人的路子,周边的树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像是活了一般,不断地拉长和挥舞着枝条,在帮着这些劫匪。
“砰”的一声,宜宽高壮的身形因为轻敌, 不慎被枝条捆住了小腿,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大马趴。
原本当笑话一样围观的其他人, 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拿出了佩剑, 朝着宜宽和杨爽他们这边过来救援。
顾红枫从马车里面出来, 提着剑准备加入战局, 还没等跳下马车, 就听“当”一声,什么掉在了马车上。
她低头一看, 是一支花里胡哨的发簪。
再一看掉下来的地方……是越重山的袖口。
呃……越重山喜欢这玩意儿?顾红枫想到这几天在自己脑袋上“摆摊”的赫连雅,神色有一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越重山。
不理解,但尊重,毕竟他都能生孩子。
越重山也低头看了一眼簪子, 然后估计是因为被发现偷偷藏这个东西不好意思, 红着耳根直接提着佩剑冲了出去。
顾红枫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低下头把簪子捡起来揣进了袖口。
然后也提着佩剑加入了战局。
这群凡人非常不对劲, 竟然有妖物相助,虽然他们战斗力不行, 可是因为林中树木枝条为他们提供便利,竟然险些让那群人给跑了!
他们显然已经和这林中的某种妖物勾连多时,一个个灵巧得像是一群猴子,明明是凡人之躯身上没有灵气,却借着摇摆的枝条,无比灵巧地在山间飞跃。
跟她在这玩人猿泰山呢?
树枝运送那群活“猴子”的速度极快,顾红枫他们足下生风竟然都追不上!
而且还有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欠,竟然一边在林间飞掠,一边回头笑嘻嘻气人。
顾红枫他们一行人才刚刚“逆天而行”,于天罚之下诛杀了六境疫魔,沸腾的凶性还没消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群挑衅他们的王八蛋?
提着长剑一路追杀到了这山林腹地之中。
四周密林环绕,他们一行人冲入了劫匪的老巢。
一棵庞然参天,足有十几人合抱粗的大柳树矗立在匪窝的正中,那几个凡人劫匪发现他们追过来,都自树枝上跃到地上,靠近大树旁,发出了放荡又没有礼貌的奸笑。
“老祖宗快出来!我们哥几个给您带了吃的!和前天一样,是香喷喷的修士!”
“虽然境界没有前天那么高,但是细皮嫩肉的足足有十几个!”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大树的枝条抖动起来,像是在回应这些劫匪。
顾红枫他们一行人靠拢在一起,握着佩剑戒备四周。
他们到这个时候发现这群劫道的人,根本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拦截修士。
而是故意装着凡人,引修士入瓮。
山中妖物如此庞大,已经迫不及待地抖动枝条朝着他们袭来,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顾红枫长剑充斥灵力,剑招舞得密不透风,斩断数不清的枝条同时,迅速在脑中检索仙盟发布的任务,而后在任务榜的第七位,找到了这个——五境柳树妖。
这个任务原本不在顾红枫要做的范围之内,毕竟剧情之中,天魔种只寄生在疫魔的身体之中,剧情走向之中,只在后来仙门大比分配历练场介绍对战双方战绩的时候,才提过这五境的柳树妖是何其的难对付。
本来哪怕是千年大树,也不太可能修成什么气候,毕竟草木无心无灵,是这世上最难生出灵智获得机缘的东西。
可整整七组修真界的弟子们折在了这里,最后还是仙盟的尊长出面,才将这棵静静矗立在山中,千年前因为一次瘟疫,吸取了数不清饿死孤魂而成气候的大柳树妖连根拔除。
而这七组陷入柳树妖的弟子之中,其中有两个大宗门得到了仙盟的印章,因为他们在应对发狂的大柳树妖时,配合尊长结阵,并且护助了其他宗门的弟子们逃生。
顾红枫之前因为目标并不是这个,所以对这一部分看得不够仔细。
况且他们也没料到,为了躲避那些追杀抢夺疫魔尸身的宗门弟子,他们绕来绕去,竟然误打误撞地闯到这里。
而那几个假装打劫,实则作为大柳树妖豢养的伥鬼壮汉,显然是故意引诱人进山的诱饵。
一时间四处枝蔓横生凸起,交错缠绕,竟然是编织成了铺天盖地的青笼,将他们全都缠绕压制在了其下,并且在不断地收紧。
昨天一行人借的是天道之势,本身的修为并不足以应对这五境妖物。
而且这大柳树妖,在剧情之中极难对付,因为它深深扎根在这林中上千年,吸怨鬼孤魂无数,却因为是草木成妖,并没有离开过这片林子,只是将根系越扎越深。
几乎蔓延了整片山林,树根深到不可预测。
而它攻击的方式,也不是如疫魔或者其他的魔修那般大开大合有针对性。
它攻击的方式直接便是绞缠不休,因为它能够源源不断地衍生出枝杈和根系,虽然每一根枝杈的攻击力不强,不蕴含什么精悍的力量。
但是架不住不休不止,砍杀不绝。
那七组修真界的修士,一开始都觉得自己能将这无甚攻击力的柳树妖连根斩杀,最终却被活活消耗到灵气殆尽,他们被枝条活活捆住,刺穿手臂双足,拖入了大柳树的根系下庞大的深坑之中。
而顾红枫他们发现事情不对要跑的时候,也和那些修士们一样,来不及了。
整片林子都是这大柳树的巢穴,他们像是被蛛网困住的小虫,被穿透了四肢,缠缚住了身体,缓慢地朝着柳树根系下拖行。
顾红枫被固定在一个仿若量身打造的树笼之中,拖行到大树根部的时候,正看到一个赤膊的壮汉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树枝缠绕后,格外凸显婀娜起伏身段的顾红枫,恶意满满地说:“这个女修长得带劲儿……”
顾红枫在树笼子里面,透过掩映的枝叶,一直看着他们。艳烈的眉目霜冷如刀。
那个人“哎呦”一声,夸张地说:“她还瞪我,晚点就让她知道爷的厉害!”
顾红枫被骤然拖入了一片漆黑,“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后接着是天翻地覆的颠倒。
顾红枫被挂在了大树坑里面的树根上。
这里一片漆黑,但是修真者在黑暗之中也能正常视物。
顾红枫感觉缠绕着自己手臂和双足的枝杈,正在收紧,汲取着她的血液,但她的灵力倒是还能支撑她视物。
不过她还没等彻底看清周遭,就听到了殷烈的咒骂声:“哎哎哎!你这妖精不会是什么淫.妖吧,往哪缠呢!”
顾红枫看过去,就见殷烈确实被缠得挺紧的,而且树枝的位置比较……嗯,难以言喻。
估摸着是因为天道之子的原因,殷烈的血也格外好喝些吧。
顾红枫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
她向来无论陷入什么境地,都不会无端恐慌,恐惧只会消耗自己,让理智离家出走,让事情变得更糟。
因此哪怕她被限制了自由,生死难测,顾红枫也不会大吼大叫,或者是恐惧地不停落泪。
“你们竟然……还笑得出来?”一个低沉却透着虚弱的声音传来。
“就快死了。”
他说着话,却没有抬头,喃喃道:“都会死的……我们都会被吸干。”
顾红枫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几乎半个身体都淹没在树干里的人,身上穿着不知道是哪一宗的弟子服,面色惨白,双臂没有被束缚,却扭曲着垂落,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而他身边,或者说整个树坑里面,放眼望去,竟然全都是如同蚕蛹一样的树笼子,里面分别装着一个修士,都是如出一辙的苍白垂头。
有些人还有呼吸起伏,有些人微弱到几乎已经死了。
顾红枫粗略估算了下,加上他们足足有上百人。
这树妖的杀人方式并不酷烈,而是如蛇般先慢慢绞缠,以树根吸取血液生机,灵气修为,再慢慢地将这些修士的本体同化,最终作为树根的养料,彻底埋入地下。
死亡的过程缓慢而痛苦,于大柳树妖却是最好的滋补。
真是从肌肤到骨骼,从血液到修为,一丁点都不浪费。
而且这个缓慢的过程,还不会因为骤然吸取了太多不同灵根修士的修为而影响自身。
这就是植物的精妙之处,它们像大自然一样无声无息,却强悍无比,能消解吸收一切的东西,化为自身养料。
顾红枫环视了一周,理解了这大柳树的“进食”和修炼方式,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酷。
真的很酷。
这种能力她也想要,这不就是极品木系能力吗?
顾红枫没有被抓住变为养料的惊恐,反倒是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她体内也有木系灵根,虽然孱弱,却是顾红枫让天魔种第一个冲破的。
因为木系就是生命,生命旺盛才能够兼顾其他。
她几乎如饥似渴地看着这大树洞的内部根系结构,寻找着突破点。
“大师姐……”身边有个声音传来,难得也没有什么惊慌的意味,而是低声询问,“你怎么样?”
越重山将魔气完全收敛起来,就是一个谁也看不出异常的低阶修士。
这或许是他重生多次之后,天道终于不情不愿赠予他的能力。
他看向顾红枫,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是个魔的事实。
成魔就意味着被正道追杀,被天道排斥,被世人唾弃。
如果有选择,谁会想要成魔?
不过他可以像之前一样,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解决掉这个树妖。
他正准备假装枝条没系牢固挣脱双手,一对上顾红枫的眼睛,准备挣脱的动作就停住了。
越重山读到她的思想,当即一怔。
顾红枫脑中的天魔种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试图蛊惑顾红枫,找准任何机会想要迷惑她的心智,一见她竟然被树妖给抓起来了,这就开始让顾红枫吃掉正好在她身边的魅魔。
“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之后,我们就会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魅惑刚才觊觎你的那些男人,让他们为我们做任何的事情!”
“你想要这树妖的能力又有何难?先把魅魔吃了!将这大树连根拔起,吞了妖丹!把这些宗门弟子的修为全部都吸取到自己的身上,就可以一步登天!”
天魔种在顾红枫的识海当中不断地重复“吃了它”。
顾红枫对付它,早就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办法。
于是敷衍道:“吃,吃吃吃,我一会儿就把他给吃了,然后把这里所有人全部都杀了!”
恰巧,顾红枫这敷衍天魔的想法,在和越重山对视的时候,被越重山给捕捉到了。
他身形一僵,定定看着顾红枫。
但是顾红枫只看了他一眼,一直到处看就是不和他对视,越重山不知道她除了吃掉他,还在想什么。
她是一个穿越者,越重山隐瞒了自己将上一世的能力带回来的事情,却并没有办法对她隐瞒自己是魅魔。
而她被天魔种寄生,也确确实实能通过吞噬同族,获取被吞噬掉那个魔族的能力。
越重山垂下眼,掩盖住眼中涌动的晦涩。
他不再挣扎,慢慢躺回去了,安静地待在树笼子里面,等待着大师姐吃或者不吃他。
这时候顾红枫不知道观察出了什么,总算不再四处乱看,扫了越重山一眼,随意回答,“我没事。”
殷烈在那边骂骂咧咧的,其他的弟子们也偶尔接一句,大家试图挣脱,可是谁也没有成功。
还因为太活跃,树笼子又缩小了一些,痛苦得直哼哼。
“别乱动了。”顾红枫提高些声音对他们说,“先老实待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我们还要赶着取仙盟印。”
“嗤……还取仙盟印。以你们的修为,恐怕挨不到有人来救援了。”不知道哪个树笼子里面的弟子发出了嗤笑声。
他们被困在此处整整七天了,在遭遇不测的时候求助传信就送出去了,现在还没来人,他堂堂三境修为,都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这一群扫一眼就知道连一个二境都没有的修士们,还指望着出去?
除非救援在三天之内来……
他明晃晃地嘲笑着这个根本没有见过的宗门弟子如此天真的想法。
“师弟。”一个低沉一些的声音呵斥了嗤笑的人。
顾红枫这才发现,说话的人竟然在他们的正对面。
不过距离他们有一些远,这个树洞很大,根系虬结扭曲,苍白粗壮,像一条条纠缠的蛇身。
他们和这两个说话的弟子中间……隔了一大片空地,还有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
“诸位道友,请问你们是哪一宗哪一派?进入山中之前可有传信给宗门求助?”
“山外可还有同门等候?”
呵斥刚才嘲讽他们那个弟子的男修开口说:“在下是六合宗和善堂的首席弟子,名唤贺官州。方才无礼的是我师弟,我们被关在这里整整七天了,我师弟有一些性情急躁,我代我师弟道歉。”
这一次是赫连雅开口,大概是因为他们一路跟着顾红枫,而顾红枫的表现太淡定,赫连雅跟着都没有那么慌了。
她声音平稳地说:“我们是龙熙山的剑修,是八境剑修赫连玉卿的门下弟子。”
“是追着打劫的凡人入内,外面没有其他同门等待,也没有来得及向门中传信求助。”
实际上传信也没用,师尊不接通通信玉牌,也根本从来不管下山历练的弟子们。
“呵,师兄你还和他们废什么话,一群杂宗的低阶修士,我劝你们少说话,少挣扎,这样还能死得慢一点。”
“师弟!”
“六合宗道友是被妖邪侵染了神志已然疯了不成?现如今大家本该相互帮扶,为何要相互嘲讽?若我们不齐心何时才能脱身!”
另一个方向的修士开口,声音也还算浑厚,低沉粗粝,足可见被困之前修为不低。
“诸位新来……刚刚被抓来的道友,在下九耀宗掌门亲传第三百八十二弟子,李无忧。现如今咱们既然在这里相遇,也算是缘分,仙盟那边早晚都会接到这边的消息,宗门也很快会派人来寻我们,我们只需要同心一体,一定能斩杀了这妖邪!”
“九耀宗师兄这话说得漂亮,如今你我都被困在此处,同心一体?你倒是动一动给我看看啊!”之前讽刺人的那个六合宗的贺官州师弟,又一次开口像条疯狗一样乱咬。
“你!”
一行人爆发了多天以来不知道第几次争吵,而顾红枫他们沉默着,并没有加入。
顾红枫垂头,一直在和脑中的天魔对话。
“你不要老是让我吃魅魔,我要是在这里把我师弟给吃了,回去我怎么跟我师尊交代?你好歹拿出一点作为天魔种的能力,不然等我回到宗门就跳进聚灵池淹死你。”
“哼,你自身难保了,竟然还大言不惭要淹死我,等你死了,我再寄生他人……啊!呜呜呜——”
顾红枫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在识海之中“打孩子”。
“我要是活不成,我就先打死你算完。”
“那你入魔!你入魔啊!你敞开了接受我,就能入魔了!入魔后你可以颠覆三界,拔一棵树算什么?”
“怕是我敞开了接受你,不是我入魔获得力量,而是我被你夺舍魂飞魄散吧?”
这些日子顾红枫早就见识了天魔的狡诈,它不仅偷奸耍滑,而且还几次三番变成顾红枫之前认识的一些人,试图引诱顾红枫堕落。
其中有好几次变成了顾红枫的几个姐妹,顾红枫颇为无语。
但是正好问了下系统,她们是不是都像自己一样活着。
她问得很笃定,系统给她的答案也让他很满意。
系统这些天被她凶得都不敢说话,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
顾红枫却说:“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是我们应得的。”
说起来她们姐妹几个,个个都有善举,大姐散财如财神,光是旗下公司给人提供就业这一点,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个家庭。
顾红枫每年参加的慈善活动不计其数。
三妹干脆就牺牲自我拯救他人,四妹的爸爸妈妈是慈善家,她从小就开始在孤儿院干各种好人好事。
至于五妹妹……小时候被拐卖干翻了一窝人贩子,救了一群小孩子和妇女,人格分裂就是那时候形成的。
她们个个都是普世意义上的活菩萨,几个姐妹不用多想,但顾红枫一重生,就觉得这是她们一生行善积德应得的!
天魔种被打得嗷嗷叫,它真的要烦死顾红枫了。
它虽然身为天魔种,可是才刚刚出世,就被天罚劈个死去活来,本来想要寄生魅魔,吞噬了同族就能重新获得一些能力,结果被这个女人阴差阳错弄到身体里。
它从未见过如此心智坚定之人。
坚定到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思维密不透风,没有任何的弱点能够抓取。
她似乎缺少常人该有的感情,满脑子都是要获得强大的力量,整天摧折天魔种给她疏通那脆弱的经脉。
那么脆弱的杂灵根怎么可能修炼成仙,天魔种要她入魔她不入,要她吃魅魔她不吃,要她去夺舍一个纯粹的灵根,比如她的师妹,她也不干。
天魔有时候故意把经脉撕裂,但是那种常人难忍的锥心之痛,她竟从来都没有表现出痛苦。照常行走坐卧。
简直不是人!
现在她自己没能耐,又在逼它!
“你把魅魔吃了。就在你旁边,吃了他就能得到魅魔的能力,刚才那两个男的分明看上你的美色,我是魔,对人的恶意感知非常敏锐,他们一定会找你。吃了魅魔你就能轻易地蛊惑他们做任何事情!”
“你一侧头就能吃到!去吧!打我有什么用呢!呜呜呜……”
天魔种捂着自己被揍肿的脸和屁股,邪恶又恐惧地瞪着顾红枫,泪眼蒙胧。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要顾红枫吃掉越重山。
顾红枫还真的侧头看了越重山一眼,装作很动心的样子。
识海中顾红枫终于停手,状似无意地问天魔种:“你一直要我吃魅魔,难道我吃什么魔,就能得到那个魔的能力吗?”
“当然!”天魔种说,“你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天魔种说着说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魅魔是最滋补的,因为他们都是魔域血池红莲的化身,对魔来说不亚于仙界的十全大补丹。
要是吃了魅魔,它就能恢复巅峰能力把它现在这个该死的宿主直接撕成两半,寻找新的宿主!
“活着吃我有点下不去口,要是死了再吃,也有用吗?”顾红枫问。
天魔种顿了一下,当然还是活着吃更好呀,活着吃比较滋补,死了吃效用就减退了。
不过天魔种终于发现了顾红枫有所意动,生怕顾红枫改变想法,立刻说:“有用有用有用,先把他杀了再吃也是可以的!”
“哦。”顾红枫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勾起了嘴唇。
她像是没有痛感一样,额角鼓着青筋,生生撕扯开了穿透手腕的树枝。
“这位道友不要挣扎,逃不出去的,否则……”之前那个六合宗贺官州出声,温和地劝解她。
之前也有拼命挣扎的低阶修士,惹怒了树妖,最后被穿透心脏而亡。
不过这贺官州也很快停止了劝解,因为顾红枫没有像他、像其他看过来的弟子们想的那样,试图逃出笼子。
顾红枫只是挣脱了右手而已。
躲开了两次试图再次穿透她右手的树枝,从腰间的储物袋里面撕扯出了一块什么,直接塞在自己的嘴里生嚼。
之前被树妖抓住的时候,他们的武器立刻就被树枝卷走了,可是因为顾红枫的储物袋在她的腰带里面挂着,在袍子外面根本就看不到,所以并没有被收缴走。
顾红枫的嘴里面鼓鼓的。
而后她的手腕再次被凶狠穿透,重新吊了起来,但是顾红枫嘴里一直在嚼着东西,一边吞咽一边眼睛发亮。
周围的人都被她震惊了,还以为她那么竭力挣扎,是为了逃走。
没想到她只是为了吃一口东西……
六合宗那个暴躁师弟,刚和人吵完了一轮架,这会儿被顾红枫的做法震惊了,张口结舌道:“这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吗?”
“大师姐你别再动了,你流了好多血……”赫连雅忍不住劝顾红枫。
殷烈也说:“大师姐,你别挣扎了。”顾红枫的手臂已经树枝穿烂了,半边身子的弟子服都被染红了。
但是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把嘴里那口东西咽进去,然后在识海中逮住天魔种说:“给我疫魔的能力,不然我就把你在这识海中一口一口生吃了。”
太凶残了。
天魔种也被顾红枫震慑住了。
她……竟然生啃疫魔的尸体。
哕。
天魔种都要吐了,还是死去那么久的疫魔尸体!
给它吃它都吃不进去,魔修本就是以污秽之气修炼的,那肉质别说是吃,闻一闻都腥臭得很。
同族吞噬也不是用咀嚼的,他们都是以魔气化掉后再吸取。
只有魅魔是红莲所化,肉质腥甜。剩下的就连魔域的魔修也不会吃魔兽的,多难吃啊,好吃的是凡人是修士,血肉和魅魔一样腥甜可口。
但是凡人吃魔……天魔种的意识传承了几千年了,整整几千年。
它从来没有见过!
天魔真的怕顾红枫在识海中把它吃了,毕竟她连疫魔的尸体都能面不改色地咽进去。
因此它很听话地吸取了那一些疫魔的力量,化为己用后对顾红枫说:“量太少了而且死去太久,你想指望这点力量对抗这树妖,不太可能,我还是建议你吃魅魔,好吃多了。”
轻微的腐臭味在洞穴里散开,周围的一些修士抽了抽鼻子,死去的疫魔没什么魔气,但是臭啊。
他们看着顾红枫的眼神都非常复杂。
这个修士怕是被吓疯了吧,吃的都是什么东西,都臭了。
“吃魅魔吧,他的肉是甜的,血液就像是蜜一样!”
天魔种趁着顾红枫吞下疫魔尸体,精神被短暂污染的这一段时间蛊惑她。
顾红枫睁开眼,看向越重山。
越重山他当然知道顾红枫在吃什么东西。
但是越重山也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吃疫魔的尸体。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舔了舔嘴角,听她在心中疑惑——魅魔的血肉真的很甜吗?
她双眼黑沉得不正常,其中因为被疫魔肉污染,眼珠溜溜地在眼中快速转动,浑浊而冰冷。
口中在咀嚼着越重山同族的尸体,还在思考他的肉是不是甜的,越重山后脊窜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寒。
因为她又读到她在说——我好容易抢来了天魔种,我一定要变强,变得最强!
——六境疫魔的功劳我要,五境树妖的功劳、救助大宗门弟子的功劳我全都要!
——魅魔的血真的像蜜浆一样……是甜的吗?
越重山听着她的内心,感觉到自己仿若被缓慢地浸入冰水,所有的温度和情绪,都在一点一点流失。
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胸腔急速起伏了两下,最终挤出来的却只是一声叹息一样的轻笑。
原来她不是替他挡灾,只是为了抢天魔种。
顾红枫到底只是个低阶修士,她没有魔吞噬同族时的能力,她只能吃下去,也必然会被疫魔的肉污染神志。
她敢这么做,正因为她对自己百分百了解。
果然很快,越重山就见顾红枫微微皱眉后,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闭上了浑浊的眼睛。
口中舌尖被她自己咬破,疼痛唤回了她的理智。
理智回归的那一刻,她桀骜入骨地想,这世上果然没什么能迷惑她!
她嘴角扬起一点笑意,将咀嚼的时候流淌下来的污秽黑血舔掉,吞咽下最后一口疫魔肉。
她在脑中对天魔说:“你如果再敢蛊惑我,我一定会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顾红枫刚才差一点……差一点就失控,想要尝一尝越重山的味道。
顾红枫在识海之中说:“谁说我要直接跟柳树妖正面对抗?”
她要是暴露了能运用魔修的能力,还怎么去仙盟?怎么参加仙门大比?
天魔种就是个危险的废物,时时刻刻都想吞噬她的意识取而代之,顾红枫早就意识到,修魔这条路行不通,还是得修仙。
那她暴露了身怀魔种的事实,岂不就和当初的越重山一样,要成为被人人喊打排斥的过街老鼠?
她才不干那种傻事。
因此顾红枫说:“我要召唤这林中所有啃食根系的虫类。”
柳树最怕钻心虫,所有的植物都怕虫子,而疫魔恰好能控制蚊蝇。
既然都能操纵蚊蝇飞舞攻击,自然也能操纵地下的那些虫子。
普通的虫子不能伤害柳树妖,但是被魔气催化过的就不一样了。
顾红枫闭上眼靠着树干,第一次运用天魔的能力,将魔气缓慢地渗透到了树干,又顺着树干渗透到了地底。
这树洞里面所有的修士,现在都是灵力干涸的状态,没有人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
就连树妖本身,最开始也只是感觉到根系瘙痒,有什么东西像风一样轻轻拂过枝杈,抚过了她的根系。
魔气扩散至四面八方,这些魔气用来正面抗击,勉强只能脱身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五境的树妖。
可是分别钻入小虫的身体,却能让这些小虫魔化变大,变成斩断大柳树根系的最强啮虫。
土下虫子窸窸窣窣地聚集,无声无息,却庞大而有序。
天魔种为顾红枫持续不断散出魔气,不甘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一旦啃食开始,树妖会如同溃于蚁穴的千里之堤,毫无反抗之力。
而地下庞大且无声的“啮虫军队”正在聚集的时候,树洞里面进来了几个打着赤膊的男人。
他们正是这树妖豢养的“伥鬼”,也是之前故意引顾红枫他们进入山中的劫匪。
他们最开始只是帮着树妖吸引凡人进入她的领地,成为她的养料。后来随着树妖强大,控制面也越来越广,他们开始对低阶的修士下手。
树妖也操纵树藤,助纣为虐帮着这些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他们一进来,视线扫了好几圈,最终落在之前因为挣扎,半个身体都染了血的顾红枫身上。
一行人对视着露出了淫.邪的笑容,而后朝着顾红枫的方向走去。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早晚有一天会遭天谴!”
“放开她!放开那个女修!”
“你们居然还敢做这种事情!”
“混蛋,王八蛋!畜生!”
洞穴里面一时之间像是被震动了的湖面,方才的死气一扫而空,波澜起伏,叫骂声不断。
足可见这种事情,在他们被束缚的这些天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有几个修士直接红了眼睛,拼命挣扎着导致他们的伤口再度撕裂,可是无论他们叫得多疯,都无济于事。
像之前那几次一样。
不堪受辱的女修和容颜秀美的男修,带走之后要么没有回来,要么当场自爆了。
可是这些修士的叫骂,让这几个因为有妖邪庇佑,胆子越来越大的凡人,更加兴奋激动。
“叫唤什么,一群被拴住的狗还不老实!”
“什么得道修炼,还不是兄弟们的玩物!”
“啐!”
“放开我大师姐——”
殷烈拼命挣扎,但就算他是天道之子,天劫之下不会死,或许这一次也不会死。但是他修为有限,此刻无法借天道之力,暂时没有办法挣脱,只能气到整个人青筋暴起,双眼血色一片。
而赫连雅还有其他的师兄妹也在一直喊叫,唯一没有开口的,只有越重山。
他眸光淡漠冰冷,其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他早该明白,哪有什么“大师姐”?
她根本不是为了救他,她确实不屑系统任务,可是她也不是为任何人。
抢夺天魔种……只是为了获取力量罢了。
而那天,她逼迫殷烈和赫连雅直面天罚和疫魔,越重山其实一直都有疑惑,她怎敢在浩浩天罚之下那般狂佞行事?
可是这种疑惑被从未得到过的“保护”给粉饰装点了。
他听到她在污染下暴.露的最直白的真意,越重山才明白,是他太过可笑。
原来他不是有了一个大师姐,而是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大师姐”,迫切地想要这一世能有所改变。迫切到心聋目盲,忽视了她不屑掩饰的野心,自己蒙蔽了自己。
她之所以敢那么做,恐怕正是因为她是一个穿越者,她知道殷烈是天道之子。
她在挑衅天道,赌天道不会“杀子”。
她是穿越者,每一世的穿越者都会规避掉上一世攻略他的“弯路”。
难道凌驾于世界之外的系统,这一世会不告诉她,他会读心吗?
他读到的,恐怕从一开始都是假的。
只有她今天被污染后无法遮掩的内心,才是真的。
越重山勾唇,却全无笑意。
他觉得一切都很可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残忍而冷漠地看着她被拖走。
天魔种的力量没有那么好利用。
越重山被天魔寄生,他身为魔族后裔,天生对魔气有抵抗力,有满心的不甘,还要被浸透灵魂的不愿,却也几度失去自我意识。
而她……又能撑多久呢?
顾红枫被拖拽着出了树洞,一直都垂着的四肢和头颅,在见到天光的这一刻,慢慢地抬起。
眼睛先是眯着,而后慢慢睁开。
她被推搡了一下,向前踉跄了两步,摔在了一个草垛上。
这劫匪的老巢围绕着大柳树驻扎,之前没能来得及细看,现在发现竟然是一座寨子。
寨子里面的东西非常俱全,乍一看像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
顾红枫甚至还看到了老人和女子,那些人短暂停下了手中正在干着的活,朝着顾红枫的这边看过来。
顾红枫面前的男人已经在解裤带,比较满意顾红枫一直没有剧烈挣扎,也没有做出什么抵死不从的行为。
他说道:“劝你老老实实听话,要是听话让哥几个爽了,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哈哈哈……”
男人猖狂地大笑着,那些村子里面的人麻木而习以为常地转过头去继续做活。
然后他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顾红枫从草垛上面一跃而起,一柄花纹极其繁杂堆叠,毫无美感的乌黑簪子,直直插入了男人的喉咙。
顾红枫动作极快,她身上没有灵气,可她还会纯粹的招式。
这群人最开始欺辱人的时候,还畏惧“修士”要把人捆着。
但是随着树妖的修为越加厉害,他们的行事越加猖狂之后,就早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
那些没了灵力的修士,和普通人一样脆弱,有时候还不如普通人健壮,只会羊羔一样咩咩叫,一样会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乞求放过。
他们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凡人,身还未曾异化,心已成魔。
况且顾红枫之前表现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直被拖着出来的,又因为之前的挣扎半身染血,看上去血都已经流干了。
没有任何人想到,她还能暴起伤人。
解决这几个人,她甚至没用上什么魔修的能力。
顾红枫捏着那柄簪子,身法迅疾,利落干脆,把这几个男人的脖子全都划开了。
鲜血喷溅在阳光下,像一场盛大的红雨。
也是一场屠杀的华美开端。
第108章 第十一章
之前寨子里那一群发现顾红枫被欺负装作没有看到, 无动于衷的寨民们,在看到顾红枫竟然爆起伤人,还一口气杀了好几个壮汉之后, 有几位妇女发出了尖叫声。
而后众人全都转过头,看到漫天喷溅的鲜血, 短暂地呆愣过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响彻寨子。
那一群人都朝着顾红枫这边跑过来!
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一种武器,都是随手在寨子里面找的,棍棒或者是农具。
一个个的表情都特别凶狠,如果顾红枫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任人宰割,毫不怀疑这些人会把顾红枫活活打死在这里。
死无全尸的那一种。
但是顾红枫站在那里, 站在还没有死透, 躺在地上抽搐的壮汉“尸堆”里, 对着这些冲过来的人缓缓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笑意非常情真意切, 完完全全是从眼睛里面透出来的。
因为顾红枫确实很开心, 她身体里面渗透出去的魔气,她自己能够随时随地都能感知到。
那些被魔气激化的虫子, 已经全部聚集到了大柳树的根系旁边,正在等待着主人的指令。
这是顾红枫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在现代世界时就非常热爱枪支,因为发出去的子弹, 从她手臂和身体里面延伸出去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够所向披靡的感觉。
而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顾红枫因为灵根的原因, 始终没有体会过能够凌驾一切的感觉。
顾红枫无比地渴望力量,渴望能够践踏踩碎一切所谓世俗规则的力量。
现代世界如果没有法律束缚的话, 她绝对会是一个毫无道德底线,为了追求金钱和权力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而到了这个世界,至少在修真界中几乎没有法律。
弱肉强食,杀灭同门抢夺机缘,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你若是死了就是天意该死,但如果你登顶了那你就是天命所归。
顾红枫真的爱死了这个世界,但因为自身能力的限制,她像一头被压在布袋里面的兽类。
而今天她终于能找到一些突破口,从那个束缚她的布袋钻出一点头来,尝到了统领千军万马的滋味。
虽然这“千军万马”只是钻行于地底,不见天光的阴暗虫子,可同样让顾红枫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
她像一个乐队里面优雅而果决的总指挥,不需要鸣锣敲鼓,只需要无声地,轻轻地挥动没有任何人能看见的指挥棒,她的千军万马就会为她冲锋陷阵。
大柳树感受到了根系被啃食,最开始也像这些寨民一样,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很快虫子从断掉的根系钻入了柳树内部,让大柳树妖控制不动地抖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寨民已经提着武器杀到了顾红枫的面前。
顾红枫任由自己身体当中的魔气从手臂延伸而出,然后低下头并指成刀,眼神锁定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死透的壮汉,就是那个对着她解裤带,说要好好爽一爽的男人。
顾红枫让他好好地爽了一把,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脑袋连带肩膀还有手臂,活生生地被魔气切断。
他还徒劳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在抽搐时,就感觉到自己的一条手臂被提了起来。
而后他的灵魂好像缩成了一点,缩进了他的头骨。
接着他感觉自己皮肉融化,手臂被提了起来。
而手臂被提起来的那一刻,他融化的血肉和他的灵魂一起,倒灌进他的颅骨。
接着他的颅骨烧起了一把火,而到这个时候他的五感还没有完全消失,闻到了自己的皮肉在焦糊,腐烂。
而腐烂之中有蛆虫在生长,生长的速度和他腐烂的速度一样迅速。
接着“嗡”的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地撕碎,扯成了千万片。
而这些破碎的灵魂,化为了一只又一只的蝇虫,挥动着翅膀,从他亮着灯一样的颅骨钻了出去,被某种力量驱动着,朝着那群冲过来的寨民飞去。
他被做成了疫魔的颅骨灯,他明明有意识,但他的意识是粉碎的状态。
他不受控制地扑向自己的亲人,将自己身上携带的魔气,还有传染病,传染给曾经一起生活的亲人身上。
这群寨民都只是凡人而已,顾红枫一只手提着新鲜出炉的颅骨灯,驱动一批又一批的蝇虫,飞遍了整个村寨。
一时之间,光天化日。
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寨,变为了人间炼狱,变为了灾病的地狱。
顾红枫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着这种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愉悦。
在穿越过来这么多天里,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稍稍地,如同蜗牛轻轻探出一点触角那般,在拥有了绝对的掌控局面的能力后——暴露出一点点她真正的本性。
不过就在她在享受这种肆意屠杀的快乐时,突然之间感觉到身后有一阵脚步掠来。
顾红枫猝然回头,炽烈的天光之下,她半边身体被魔气笼罩,手中攥着颅骨灯,连那半张脸都阴森而可怖,眼珠彻底变为了不祥的猩红。
可是她的另外半张脸依旧是那么明艳动人,漆黑的眼珠透露着令人信服的坚定,她像一个人与魔拼凑起来的妖艳怪物,蛊惑人心,又令人望而生惧。
顾红枫看清了追出来的人,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是错愕的。
不过很快顾红枫迅速调整了自己,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扔掉了手中的颅骨灯。
“你怎么出来了?!”顾红枫快速走到了越重山的面前,伸手要去抓越重山,这个越重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掉了。
但是顾红枫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越重山的手臂说:“你怎么跑出来的?!你在那些弟子面前暴露了你的魔气吗?”
“万一他们发现了你……怎么办?!”
顾红枫满眼都是担忧,迫切地询问他。
越重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对方做那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他。
他明明受过那么多世的欺骗,被天道所憎,被世人所不容,无论是谁都能对他唾骂一句,好像他为了活下来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战战兢兢地面对一切,白日不敢放松,夜里不敢安眠。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仿佛他就天生该死,被天道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受人践踏才对。
他早已经在这种千夫所指的一世又一世中,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甚至是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在读到她想法的那一刻,越重山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刚刚从冰窟里爬上岸,又一脚被人踹入了冰水。
可是他又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谁能来救他呢?
这世上无人救他。
全部都厌他憎他恨他,直到如今,他自己也开始这样看待自己。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挣扎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想法,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遭遇什么,越重山还是没有办法忍受。
就算是她的到来不是为了他,就算她做那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自己,那也无可厚非吧。
她想要变强,和越重山想要摆脱命运又有什么区别?
越重山想要救下她,就像她当初挡在他面前那样。
哪怕她当时不是为了他,也算是还她一次。
可是越重山没想到自己冲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她已经魔化了。
但是她很快扔掉了疫魔的颅骨,虽然眼中的猩红还没有退去,人明显还是有理智的。
没有几个魔化的人还能保持理智。
越重山惊疑不定地看着顾红枫的眼睛,自然也读到了她的心声。
她是真的怕他暴露。
“你到底有没有用魔气?”顾红枫望着越重山的手臂问,“有没有被那些人看出端倪?!”
“如果有……那今天这些人就全都不能留了。”顾红枫的一双眼睛,一只漆黑一只猩红,里面燃烧着镇定却又疯狂的火焰。
她明明之前还想着救下这些人就算是对各大宗门有了恩,这样如果以后有宗门招揽她,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走向资源更好的地方。
可如果那些人真的看到了越重山激发魔气的样子,顾红枫就必须把他们全都和大柳树一起留在这山里了。
越重山微微张了张嘴,被晃了好几下才开口说:“没有暴露魔气……柳树的根系在扭动,我是挣断了树根跑出来的。”
之前两个人对于越重山是魔族的事情心照不宣,这还是第一次坦诚揭露。
不过越重山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还在维护他。
甚至为了他不暴露,要把这些宗门的弟子都杀了……
他像是一个接受了多种相互冲突的复杂指令,根本没有办法运行的破旧机器人一样,只是有一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脱口而出的是:“你没事吧?”
顾红枫听了之后却笑了,她终于放开了越重山的手臂,转而伸手在他的侧脸上突兀又过度亲密地捏了一下。
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没有暴露就好,你过来。”
越重山只觉得自己被摸了一下的脸像是被蜂子蛰了一下,又痛又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顾红枫拉着他的手腕,朝前面扯了一下,越重山才被动地迈步。
然后顾红枫将越重山拉到自己的身前,抓起了地上依旧亮着的颅骨灯,塞进了越重山的手中。
站在他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一样,微微踮着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吸收掉这些寨民,不需要有任何怜悯之心,他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是妖邪的伥鬼,死不足惜。”
“利用他们的血肉灵魂壮大你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人欺凌,被人踩在脚下对不对?”
越重山手中被迫抓着颅骨灯,那些被顾红枫驱动的蝇虫吸收了凡人的生机和灵魂之后飞回颅骨灯,猩红的血气顺着颅骨灯的烟雾向上延伸,没入越重山的手臂。
她……竟然真的把到手的,能够强大的机缘让给自己。
越重山根本不需要这些,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所有的感官都在自己的手臂上面。
并非是那里有生人的血气在不断没入,是因为顾红枫的手一直抓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些寨民连同寨子里面的动物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个,很快就全部都杀光了。
颅骨灯里面的蝇虫渐渐地全部都扑进了火光之中,将自己燃烧,也全部都顺着越重山的手臂吸入他的身体。
直到最后颅骨灯彻底灭掉,顾红枫才松开手。
站在越重山的身后,对越重山说:“柳树妖根系已经被啃食掉了许多,很快会发起攻击,那些弟子们也会陆续跑出来,找一个地方将这些消化掉,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魔。”
顾红枫的话音才刚刚一落,在山中矗立了千年的大柳树,终于因为不堪虫子啃食,在疯狂地甩动根系还有枝条。
柳树扎根太深太广,简直像地震一样,连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顾红枫推了越重山的后背一把,说道:“快点躲起来去消化呀。”
越重山却没有动,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颅骨灯,慢慢转过身看向顾红枫。
他的神色极其复杂,纠结地蹙起了眉,因为刚刚吸饱了生人的血气,它像是一株在雪池里怒放的红莲。
他的眉目有了轻微的变化,眼尾微微有些发红,本就细腻莹润肌肤,此刻像是被精心打磨抛光之后的暖玉,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被加了柔光滤镜。
瞳仁也隐隐透出了金色,纵使容貌轮廓没有很大的变化,却在盛日之下,从眼角眉梢散出惊心动魄的媚色。
顾红枫也算阅人无数,她曾经家庭条件还不错,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接触过。
可是这一刻的越重山,就连顾红枫也看得微微怔了一下。
他不能用多么英俊多么美丽来形容,不像殷烈那样明艳刺目的俊,也不像赫连玉卿那样清丽出尘的美。
他温润的眉骨像浸了水的玉,可是艳色的唇却像是罪孽的花瓣,诱人品尝撕扯,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引人摧折的魅。
这就是被血肉滋润过后的魅魔吗?
果然和天魔说的一样,人间尤物。
顾红枫只是短暂晃神,接着对越重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像一个真正宽厚又维护师弟师妹的大师姐那样。
“快去吧。”
说完之后顾红枫就转身,但是很快她脚步又一顿。
从袖口之中摸出了刚才杀人的那柄簪子,艳俗的珠花因为沾染了锈色的血,总算是顺眼了那么一点。
顾红枫手里拿着这柄簪子,又转回来两步走到越重山的面前。
在山摇地动,或许不慎会被五境妖邪发狂诛杀在这一片山林的危急时刻。
她竟然笑眯眯地开口问:“我起先以为这个东西是你自己喜欢,不过想了想……你当时在马车里一直捏着袖子,是送给我的吧?”
越重山那如同此刻地底的树根一样扭动纠缠的思绪,突然之间一凝。
顾红枫绕过不断开裂的地面,轻轻跃到越重山的面前。
她用那柄粘了血的乌木簪子,抵在越重山的下巴上问他:“你送我这个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越重山的眼中露出了一些空茫,他第一世只顾着修炼,哪怕有了婚约也一直被自己的未婚妻欺辱鄙视,哪里识得什么人间情爱?
后来的每一世,他都在妄图改变命运的洪流之中颠沛,没有任何的心情去风花雪月,并不知道送簪子还需要什么意思。
他只是在山下的时候,看到赫连雅的脑袋上面插了那么多簪子,确实挺好看的,而……她的头上一个都没有,所以才悄悄做了一个。
看到越重山的表情顾红枫嘴角的笑意又深一些,她把那柄簪子顺着越重山的下巴,滑到了他的侧脸,最后在他的俊挺鼻尖上轻轻敲了敲。
“为卿绾青丝,结发为夫妻。”
顾红枫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越重山有些迷茫的表情,开始慢慢变红。
大树的枝条已经在疯狂地舞动,四处乱抽,空气之中全部都是嗖嗖的声音,这些声音带着剑招一样的裂空之力,还萦绕着淡淡的绿光,那是属于五行之木的能力。
如果不慎被抽到的话,就算是个修士也很难扛,如果是个凡人恐怕会直接被拦腰斩断。
地下的“军队”无时无刻都在啃食着它的根系,它已经彻底发狂,很快就会开始无差别攻击。
但这个时候顾红枫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一边指挥着“军队”,一边还在跟人“调情”。
顾红枫微微垂下头,视线落在簪子乌黑的柄上,掩盖一双红黑的异瞳其中翻滚的晦暗。
她嘴角带着笑意,顿了顿说:“你我之间有道侣婚约,这个东西……我也不是不能收。”
“只是我并不会用簪子,只会用发带束发。”
顾红枫又上前了一步,然后背对着越重山,扯下了自己头顶已经凌乱的发带,将墨色的长发彻底披散下来,将簪子递给越重山说:“你来帮我把头发束好吧。”
这绝对不是一个调情的时机,就连顾红枫体内的天魔种都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恐怕是被魅魔给迷惑了。
在这个即将天崩地裂的时刻,越重山看着自己面前如瀑的青丝,嘴唇微微动了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接过了那一柄他自己亲手做的簪子。
这根簪子……打算送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她说的那些意思。
可是确实是非比寻常的。
越重山抓着簪子站着没动,这时候那发狂的大柳树胡乱抽动的枝条,正朝着两个人这边甩过来。
如果任凭枝条落下,会甩在越重山的后背上。
顾红枫连头也没回,抬手直接“啪”地接住,然后狠狠地扯断。
越重山看着她因为强行接下枝条,掌心龟裂鲜血涌出的手,闭了闭眼睛,吞咽了口口水,向前一步,真的开始为她挽起了头发。
越重山是擅长用簪子的。
他总是擅长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他利落地为顾红枫挽好了头发,插上了那柄亲手做的簪子。
这个时候树洞里面终于有挣脱的高境弟子跑了出来。
“道友……道友快随我进去救人!”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帮顾红枫他们说过话的六合宗弟子贺官州。
不知道为什么大柳树开始发狂地扭动,有很多弟子都直接被绞死了,贺官州费尽力气跑出来是想找武器的。
不过看到了顾红枫还有越重山站在外头,本能地求救,朝着这边跑过来。
贺官州的灵气枯竭,经脉被大柳树扎根吸取,整整七天,他的境界恐怕已经跌了,而现在也没有灵气供他恢复。
他跌跌撞撞朝这边跑过来,眼看着就要扑到顾红枫的面前。
越重山朝那边看了一眼,顾红枫正要转身和贺官州说话,突然被越重山拉住了手腕,接着用力拽了一下,扯进了怀里。
顾红枫一愣,她下意识抬手要推越重山的肩膀,但是越重山有些强硬地压住了她的后脑,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不让她抬头。
他对那个跑过来的六合宗弟子说:“我师姐受伤了,所有弟子的武器都在西侧的仓房,你先去拿武器,我为师姐包扎。”
贺官州闻言暂时止住了脚步,他摇摇晃晃,面色惨白,手臂和双腿的知觉其实还没有彻底恢复,原本俊美的模样此刻狼狈得简直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新死鬼。
他咬牙撑住身体,很快转身朝着越重山指向的方向去取弟子们的武器。
越重山这才放开了顾红枫,翻起自己的弟子袍下摆,“刺啦”一声,扯了一块布条。
在顾红枫有些疑惑的视线里,沉声说道:“你有一只眼睛魔化了,右眼,现在是红色的。”
他双手捧着那布条,直接盖住顾红枫的双眼,把那布条在顾红枫的脑后系住。
“能看见吗?”
顾红枫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变色了,百密一疏,原来运用魔气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她抬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右眼,然后点了点头。
薄薄的布条并不能阻挡视物。
越重山说:“暂时能挡一下,现在所有的弟子都灵气枯竭,没人能够穿透布条看到你的眼睛。”
“嗯。”顾红枫点头,越重山说完之后放下手,却在彻底落下之前被顾红枫抓住。
越重山一僵,顾红枫在他的手上捏了捏。
说道:“谢谢你……师弟。”
后面两个字被气声吞掉了,越重山后脊又一僵,迅速把手抽出来后退了一步。
第109章 第十二章
顾红枫盯着越重山, 意有所指地摸了一把自己后脑挽发的乌黑簪子。
神情并无半点娇羞,却让越重山耳根的热度再次攀升。
这个时候去取武器的贺官州已经回来,他一个人抱着一堆弟子的武器, 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满目凄凉苍绝。
“整整一个库房……全部都是各个宗门弟子的配饰武器。”
贺官州向来是个光风霁月的仙君, 以扶正除弱为己任,他驱邪除祟无数,也见过身边随行的弟子们受伤甚至生死道消。
可那也只是战斗的时候不敌,即便是死也是轰轰烈烈,并不会如同这般, 安静又绝望地死在无人得知,无人收尸的地方。
他物伤其类, 打开仓房后看到里面那些因为失去主人已经残败的本命剑, 就像是贺官州亲手揭开了一口大锅, 一口炖着他同门同类同族同胞尸体的正在沸腾翻滚的大锅。
他如何能不悲愤欲绝, 他抱着佩剑跑出来, 双目赤红地朝着树洞的方向冲过去,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联合谁, 要向谁求助。
他现在只想和柳树妖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顾红枫最后看了越重山一眼,也迅速朝着贺官州的方向跑过来:“道友且慢!”
贺官州已经抱着武器冲入了树洞, 这时候树洞里面也有其他的弟子借着大柳树妖疯狂扭动根系的时候, 挣脱了树笼。
为首带着人冲出来的,正是先前那个和六合宗师弟吵架的九耀宗弟子李无忧。
他手里托着的正是那个人都被树妖吸干了, 但是嘴永远硬的六合宗师弟。
还有几个修为稍高一些的弟子们相互搀扶着,正好迎上要冲进树洞的贺官州和顾红枫他们。
“师兄!你怎么还往回跑呢!”六合宗的师弟人都站不直, 下半身软绵绵的,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都挂在李无忧身上。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师兄竟然提着剑朝回跑,立刻朝着自己师兄扑过去。
“师兄!你冷静一点,我们斗不过这树妖,需要快快请求救援才是!”
“我要杀了它!杀了它!”贺官州显然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他头发凌乱,衣袍蹭满了鲜血污泥,还有挣扎柳树根系时沾染的墨绿色汁液。
他双眼瞪着,就连之前在树笼子里面关着的时候都那么冷静,可是现在他真的冷静不下来了。
他一把甩开了自己的师弟,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无比地开口道:“我要杀了它!师姐和师妹……都……”
他似乎只是开了一个头就已经说不下去了,而后又是不管不顾地朝着堪称地覆天翻的树洞里面冲。
被甩在地上的那个六合宗的师弟,自然也知道师兄的未尽之言。
他们已经被这树妖抓住七天了,他们的师姐和师妹都是被那些壮汉拉出去的,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为什么没有回来,结局恐怕也早就既定。
可是他们却一直抱有微弱的希望,万一呢?
万一……她们还活着呢?
直到贺官州看到那仓房里面,师姐和师妹的已经黯淡下去的本命剑。
贺官州人就如彻底魔障了一般,一个人抱着好几把剑,都是他死去的同门。
可是他自身灵力枯竭经脉撕裂,又如何能斗得过发狂的五境柳树妖?
“贺道友!冷静!”
“师兄!师兄你回来——”
好容易跑到出口的一群人,个个灵力都是枯竭状态,怎么可能拉得住发狂的贺官州?
不过很快他们面前闪过一个蒙着眼睛的人影,那人影迅速到了贺官州的身后,朝着贺官州的后颈直接狠狠砸了一手刀,而后接住了他向后软倒的身体。
半抱着朝外拖。
顾红枫的动作实在是太干脆利落,她甚至还灵活地躲避过了几处胡乱挥舞的树枝。
而后把人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扔,对一直跟在她后面的越重山说:“师弟,将他们全部都带出去,我去救其他幸存的人!”
越重山将昏死的贺官州接住,想要和顾红枫一起冲进去,却被顾红枫一个眼神制止。
“里面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适合进去。”顾红枫这话说得毫无商量的余地。
越重山这个时候来不及读取顾红枫心中在想什么,可是他想到刚才顾红枫生怕他暴露自己的魔气,甚至要为了他将这些弟子灭口……估计是怕他进去后应对柳树妖的时候,忍不住在那些弟子面前泄露魔气。
他只能迅速拿过地上不知是谁的佩剑,一边格挡发狂的柳树枝杈,一边拖拽着一行伤残的弟子们朝着树洞的外面撤退。
而顾红枫悍不畏死地冲向里面,期间运用身体之中的魔气,躲避胡乱挥舞树根和枝杈,在万箭齐发一样的树洞里身形鬼魅,毫发无伤。
她第一个冲向的是她门中的弟子们,想着最先拯救的肯定是男主角和女配,可是等到顾红枫冲进去之后就是一愣。
殷烈已经挣脱了,正在试图拯救同门。
不愧是男主角,这要是稍微来晚一点的话,功劳岂不是全部都被男主角抢了?
顾红枫因为被布条遮挡,可以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真实想法的眼神稍微暗了暗。
那怎么能行呢?这些功劳必须是她的。
而后顾红枫迅速朝着殷烈旁边冲过去,期间她看准一根拔地而起的树根,用手中随便抓来的武器敲打了一下并没有斩断,像挑衅一般让那树根朝着自己袭来——
然后就在殷烈的身后,让那根树根直直穿透了自己的肩膀。
“师弟小心!”顾红枫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然后抓住了那根还要往里钻的树根,立即斩断。
殷烈回过头看在挡在自己身后的大师姐,瞳孔骤然舒张,然后嘶声喊道:“大师姐!你怎么样?!”
苦肉计有的时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东西。
顾红枫回头对着殷烈的方向摇了摇头,甚至推了他一把,扔给了他一把贺官州拿过来的佩剑,说:“快去解救其他弟子,我去救小师妹!”
殷烈的胸腔像是被倒灌进了一捧火油,呼啦一下烧了起来,自从自己的父母死去,世上唯一保护他的人只有师尊。
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大师姐,殷烈简直热泪盈眶,可现在绝对不是胡乱感动的时候,于是他抓着佩剑,本来被吸取了灵力,经脉枯竭的身体,像是骤然间被打了一管鸡血一样充斥了力量。
他抓着佩剑胡乱地劈砍那些树根,一时之间杀伤力竟然有一点像一个人形绞肉机一样巨大。
而且那些被斩断的树根之中泄露出来的木灵气,竟然无知无觉地在朝着殷烈的身体中飞去。
这一幕当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就连殷烈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可是一边忙着救人,一边还不忘观察殷烈的顾红枫发现了。
她看着殷烈这个火灵根,居然能吸取这些木灵气,而自己一直在尝试吸收却一直失败。
明明她才有木灵根,可是这些木灵气却钻入一个单有火灵根人的身体,顾红枫心口像塞了一捧棉花一样,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世道还真是他妈的不公平。
无论是现代世界还是古代世界,都是一样的不公不允。
曾经因为她是个女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要为自己的哥哥做嫁衣做辅助,而现在她已经到了修真世界,难不成还要继续为他人做嫁衣吗?!
做梦!
顾红枫看着殷烈简直越战越勇,就连那些暴动的树根都畏惧了他的煞气,开始绕过他朝着顾红枫的方向攻击而来。
这就是天道之子的待遇吗?
顾红枫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她本想看看这贼老天,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之中,如同蛇一样纠缠扭曲的树根,遮蔽住了所有的天光。
而她仿佛就是那一个无论怎样努力,永远不见天日,永远要跟在主角的后面拾人牙慧的配角。
凭什么呢?!
顾红枫这个时候竟然有些理解了越重山的想法,灭世二十世又算什么?
如果是她,在得知自己注定是配角,注定要死在主角的剑下之后,尤其改命的途径只是杀了男主角和女主角那么简单。
她会把他们扒皮抽筋,将他们的经脉剥离安在自己的身上。
她会尝试夺舍,尝试取而代之,无所不用其极地挑衅天道,如果她的头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那就撕裂它!
她的命,只由得她自己操纵!
顾红枫这一刻对殷烈甚至产生了一些杀心,可是她很快又把这种杀心遏制住了。
她还需要殷烈,她手里搀扶着赫连雅,又奔向其他还有生息的,大宗门的弟子。
期间她明明能够运用魔气悄无声息地躲开那些树根,可是顾红枫让自己受了一些伤。
一些不影响她行动却让她看上去无比惨烈,鲜血浸透了整件衣袍的伤。
地底的魔虫大军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还在不断啃食,不停朝着大柳树庞大的树干之中钻入。
大柳树妖越来越暴躁,它失去了一部分树根,而且树干里面也被钻入了啃食的虫子,终于意识到了它就算是扭动树枝和树根也没办法甩开这些可恶的虫子。
它开始将剩下那一部分树根从地底拔起,地动山摇越发剧烈,整片山林都在晃动着,大柳树的外面更是地覆天翻。
而这个时候,所有还尚存一息的弟子,全部都被顾红枫他们连拖带拽地弄到了树洞的门口。
其中殷烈甚至是主力军,他感觉自己的体内被充盈了些许灵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非常高兴能帮得上忙。
他看到顾红枫浑身是伤,眼睛都红了。
小心翼翼地跟随在顾红枫的身边,和赫连雅一左一右地扶着顾红枫到旁边没有被波及的地方休息。
地面依旧在震颤,依旧在不断开裂,昏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殷烈,所有人都是灵力枯竭的状态,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逃走,只能暂且休整。
而所有人缓和过来些许后,都下意识地朝着顾红枫道谢。
谁又能看到这洞穴之中发生了都是什么?这些人已经神志不清,有些人彻底陷入昏迷,又怎能知道是谁把他们从树笼里救出来的?
只看谁的伤势最严重,谁看上去最惨烈,谁才是出力最多的那一个吧。
可怜殷烈傻小子一个,根本没有意识到功劳不功劳的问题,一双眼睛钉在顾红枫肩膀的那处伤上——那是为了他才伤的。
他蹲在顾红枫的面前像一条大狗,无措而哀伤。
“别在这蹲着,我没有骨头给你吃,你要是敢哭的话回去我就告诉师尊。”顾红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殷烈一直都自诩成熟,装深沉抖他的那点痞气,可是此刻在顾红枫的面前,他竟然真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让她揉头。
这一幕看在不远处越重山的眼中,他的眸色不自知地变深。
“诸位道友,稍作休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顾红枫提高了一些声音说。
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群人当中的领头人,她这一身被鲜血浸透的弟子袍,就是不可违逆的旗帜。
所有人都听从她的指挥,修为高一些的围在外面,试图去唤醒那些昏死的弟子们。
又指挥还能够行动的几个弟子,要他们去寨子里面的仓房,寻找能够通信的灵器,好向宗门求助。
而实际上和顾红枫想的一样,这些寨子里面的寨民可能并不懂得什么灵器法器的,但是大柳树妖好歹是知道一点的。
因此并没有什么能够和宗门通信的物件,本来有两个三境弟子能够以灵化为蝴蝶传信,可惜他们经脉枯竭,连顾红枫现在长了一只魔眼都看不到。
“寨子里面的普通人全部都死掉了!他们的死状都很凄惨,是怎么死的?”有去寨子里面寻找灵器的人回来,忍不住发出疑问。
越重山下意识看向了顾红枫,顾红枫说道:“先前我第一个跑出来,我看到了柳树妖不知道为什么发狂,然后把寨子里面的那些人全部都活活吸干了。”
这个解释顾红枫早就已经想好,虽然那些人全部都是死于疫魔,身上可能还有残存的魔气,但是现在这群弟子们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说寨民是死于大柳树没有人会怀疑。
等过几天仙盟那边的人就算派人来查看,那个时候尸体上面残存的魔气早已经消散一空。
疫魔是让自己的蝇虫吸取凡人的灵魂和生机,其实跟大柳树的手段没差的。
果然没有任何人对顾红枫的话产生怀疑。
顾红枫说完之后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帮着一个弟子唤醒他们同门的越重山,她对着越重山轻轻地勾了一下唇。
哪怕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她的眼睛在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越重山是魔,顾红枫现在是个半魔,一群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异类。
在这种情况之下,确实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他们才是一伙的错觉。
那是一种无声的安抚,越重山垂下了眼睛,微微抿了抿嘴唇,眼神重新恢复清澈。
一群人短暂休整过后,相互搀扶着拉扯着,把那些依旧昏死却还有气息的弟子们,用寨子里面的板车载着,绕过已经从地底爬出了些许根系的大柳树,朝着树林外面逃窜。
可是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毕竟就连在剧情之中,这五境的大柳树也是仙盟来了一个七境刀修,才把它镇压住的。
是的,只是镇压而没有诛杀。
带去了仙盟的镇邪塔里面,后续还在剧情中镇邪塔的阵法被反派,也就是入了魔的越重山给破坏之后,跑出来作乱了一通才被诛杀的。
不过剧情里面到最后幸存的弟子寥寥无几,那个七境的仙盟尊长,用一个小小的灵舟就把人全带回去了。
而现在顾红枫他们救出来的,死的活的,身体没了一半却还有口气的,加上还能动的,已经超过了四十人。
他们没有方法通知仙盟那边,在原剧情之中仙盟那边之所以发现,是因为好几个宗门都有弟子失联了,而他们的共同之处是都接了这个任务。
真正派仙盟的尊长来查看,又是在好几天之后。
那个时候该死的人都死了,主角团也根本没有朝这边来过。
而在他们带着这一些半死不活的弟子们,还没能走出多远,那棵大柳树就已经彻底将根系连根拔起。
地动山摇之间,那棵大柳树竟然利用这些从地底下抽出的根系,像利用自己的足爪一样,顶着庞大的树冠,在地上爬行,像一只上岸的巨型望潮。
那大柳树的树冠很快向后倒仰,暴露出了她盘踞在树根当中,一张扭曲而硕大的人脸。
这人脸竟有一间房子那么硕大,眼珠子被土给糊住了,在褐色的眼皮下转动了好几圈,才猛地睁开。
然后这个一直都只是利用树枝和树根来活动,没有发出过声音,也没有本体出现的大柳树妖,看清了它所有的伥鬼都死掉了,看清了那些抓住的所有储备粮正在试图逃走的时候,终于发出了一声尖锐无比,简直能够穿透人灵魂的尖叫——
这声音裹挟着属于五境妖邪的强悍妖力,像无形的音波武器一样,直接朝着众人们的方向扫过来。
霎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了,有一些弟子直接开始七窍流血。
他们回头看向那操纵着树根作为足肢,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过来,几步就要跨到他们跟前的庞然大妖,那碾压式的妖力竟然还带着他们同门身上的气息,那是吞噬了他们同门的罪证。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神色凄惶。
他们根本就逃不掉。
还能往哪里逃呢?
人群之中众人的表情或悲愤、或绝望,或悍不畏死视死如归地提起了佩剑。
恐怕只有一个顾红枫,看上去是最狼狈的,神色也是唯二没有任何变化的。
还有一个并没有露出恐惧神色的人,便是一直看着顾红枫的越重山。
顾红枫还在悄无声息地操纵着那些魔虫的军队,并没有让它们任何一只钻出地底,毕竟那是不能被修真界的弟子们看到的东西。
可是有一部分虫子已经钻入了大柳树的身体之中,停止了啃食,只是在寻找。
寻找这大柳树妖身体之中的妖丹。
没有。
没有。
没有!
那些虫子钻遍了大柳树身体的每一部分,可根本没有找到妖丹。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世间所有的妖物都有妖丹,就连修真者被杀死了抛开肚腹,也是有五行丹的。
顾红枫迅速反应过来,这恐怕根本就不是大柳树妖的本体!
“嗥——”大柳树挥舞着树根,朝着众位弟子的方向袭来!
贺官州放下自己的同门师弟,提起自己的本命剑,第一个挡在诸位弟子的面前,持剑指天,声嘶力竭地喊道:“诸位还能动的弟子,随我结五行诛邪阵!”
虽然一众弟子身体里面的灵力已经枯竭,可是生死关头,他们就算是把自己的经脉彻底撕裂了,丹田挖空了,也必须结成这阵!
好在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们倒也不全部都是废物,很快五行诛邪阵结成,众人陷入了苦战。
他们一边要对抗五境树妖,一边还要保护他们身后的那群弟子们,很快有人支撑不住了。
这位弟子才刚刚从昏睡之中醒过来不久,所有宗门的弟子都死光了,并不是什么大宗门的弟子,而是一个中等宗门中名不见经传的弟子。
他醒过来从没有开口说话,众人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本可以撤阵保命,却因为在意之人全部都葬身于树妖之口,而是强撑至此,不肯后退半步。
他甚至连容貌都被血污糊住,看不真切,谁也不知死去的人是他的谁,竟会让他如此不顾一切。
口喷鲜血筋脉尽断之际,他悍然自爆灵丹,嘶哑地骂了一声:“我日你姥姥!”
将自爆的生机灵气灌入阵法,以一种魂飞魄散的决绝姿态,将那柳树妖最粗壮的两根树根,炸了个稀巴烂。
众人得到短暂的喘息,就连顾红枫也忍不住睁开眼看了一眼。
她向来佩服那些为达目的不顾一切,若有人胆敢欺压,必然以雷霆万钧的手段予以还击的人。
哪怕两败俱伤,哪怕形神俱灭。
大柳树嚎叫着后退些许,众人总算有了喘一口气的时间。
但他们也是在负隅顽抗,到此已经都是强弩之末。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自爆灵丹,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自愿灰飞烟灭只为了重创妖孽。
顾红枫一直站在阵法的后面,再度重新闭上眼睛,驱动那些魔虫寻找妖丹的方位。
她假装双手结印,实际上操纵魔虫根本无须做任何手势,她只是在做给诸位仙门弟子看。
如果这不是承载妖丹的本体,那本体肯定在更深的地下!
顾红枫操纵着那些魔虫,向更深的地下穿越,期间因为魔气耗损,她又悄悄地吃了疫魔的肉。
满口腥臭,双目魔化之际,她终于找到了那深藏地底上百丈,被庞大的树根包裹的妖丹!
魔虫被激发到最凶残,立刻如同潮水一样朝着那大树根涌去,疯狂地开始啃食。
而大柳树本欲再度朝着他们攻来,却突然感知到了本体妖丹受到威胁,痛苦而狂暴地嚎叫了一声,用充满恶意而不甘的浑浊双眼,看了他们一眼之后,突然利用树枝开始疯狂地挖坑,朝着地底钻去!
众人神情错愕,顾红枫在这个时候猛地睁开眼睛,对着众人说道:“我找到了它的老巢!”
“诸位弟子立刻撤阵离开!”顾红枫对他们说,它现在暂且顾不上我们!
诸位弟子本来也是强弩之末,闻言没有任何怀疑立刻撤掉了诛邪阵。
“你是如何找到了它的老巢?!你做了什么?”
贺官州走到顾红枫的身边,出于关心询问,也是因为他是此刻唯一一个保有理智的人。
顾红枫信口胡编:“我有木灵根,虽然不够强大却有与沟通动物的本事,我刚才推动了一批硕鼠和钻心虫去啃食其老巢,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大家赶紧离开!”
顾红枫说完之后,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之下,足下生风一般朝着那个正在挖洞,眼看着就要钻入地底的树妖方向冲了过去——
“大家快走,我拖延不了太久!”
而后如同先前那个自爆的修士一样,悍不畏死地抱住了将要钻入地底的树妖根系!
“师姐!”
“大师姐!”
被卷入地底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中满含着泪,先是看了一眼越重山,而后穿过了越重山,看了一眼殷烈。
“啊——”
赫连雅抱住了自己的头跪在地上,这一刻她恨死了自己的无用。从前为什么没有好好修炼,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和师尊学剑?
她是极品水灵根,但都被她浪费掉了!
“道友!”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却没有办法阻止顾红枫彻底消失了踪影。
而那被树妖挖过的地面,在其钻入之后,并没有留下能够容人通行的深坑,众人后知后觉地扑到那里,却根本没有办法营救。
殷烈的双眼像是被人捅了刀子一样红,根本不敢相信大师姐竟然就这么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
赫连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哪怕知道顾红枫有天魔种附体,没有那么容易死的越重山,也死死地盯着地面,神情也是难以掩饰的慌张。
毕竟是五境妖修,她虽然有天魔种,可是天魔种被削弱了那么多,她吃的只是疫魔的尸体,魔气能支撑的时间也不长。
而且疫魔的攻击方式未必对树妖有用。
她刚才的那一眼,是在跟自己求助!
最后还是理智尚存的贺官州,立刻组织起弟子们重新带上还活着的人,朝着树林外的方向逃。
殷烈被顾红枫最后那一眼差点看疯了,又想到之前在树洞之中为自己挡了树根,穿透了肩胛骨的大师姐,他简直想跟着一起钻入地底。
他并不肯走,而是跪在地上手里抓着剑胡乱地挖坑。涕泗横流得好像死了的不是他的大师姐,而是他亲娘。
“大师姐!”
他当年……也是这样软弱而无能地藏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活生生被人杀害。
一时之间满心的悲伤和痛苦交织在一起,殷烈跪在地上,周身灵力暴乱,甚至将拉扯他的赫连雅还有越重山都冲了出去。
而头顶滚滚天雷凝聚,银光雷电如游龙咆哮,他竟然在这生死关头悲恨交加的当口之上,要进境了!
而顾红枫随着树妖卷入地底,抱着一根粗壮的树干,在巅乱之中,承受着氧气缺失,被生生活埋一般的痛苦的时候。
脑子里想的却只有一件事——这树妖的妖丹她要定了!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木灵,不仅能够吸取天地灵气,还能够化用凡人和修士的能力,竟然还没有在拔除地底之后遭遇天罚!
只要吞了这妖精的妖丹,再利用天魔种彻底冲开她的木灵根,顾红枫就可以向成仙跨越一大步!
她怎么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她能借一次天道之势,就能借第二次!
天罚不来,那天劫呢!
好师弟殷烈,连木灵都能吸取的亲亲男主角,你他妈的最好给我引来天劫!
我欲成仙,法力无边——
第110章 第十三章
彻底跌落地底之后, 有那么一段时间,顾红枫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幸好她还能根据和魔气有所联系的那些虫子,分辨出来那树妖本体的大致方位。
顾红枫整个身体都被沉重的土压着, 她在地上像只虫子一样艰难地爬行,口鼻和耳朵全部都塞入了土, 看不见也听不清。
可是她仍然锲而不舍地爬着挖着,朝着树妖老巢的方向行进。
只要她不死,就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停止脚步。
她真的不想再过一次被人操控人生,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被人看见,无论事情做得多么漂亮, 最后功劳都是别人的悲催人生了。
她的五感因为深埋地底被降到了最低,她并不知道, 外面已然是天雷滚滚,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想发展。
她的好师弟真的在重复失去“至亲”的悲痛交加之中, 马上就要进境了。
顾红枫扒得手指甲几乎都要翻卷, 只要力气没了, 就掏一掏始终系在内怀的储物袋,从那里扯出一块疫魔的尸体, 混着血腥和泥土朝着自己的嘴里塞。
就连顾红枫体内的天魔种,都被她这执拗的样子而撼动。
“你若是不成仙,必成魔。”这世上执念太深重之人,总是无法走什么“大道”的。”
天魔种虽然一边在帮着顾红枫寻找方向, 但是它也一直在伺机蛊惑顾红枫。
“你天生就适合修魔, 你只要放松些,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辛苦, 将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你对天魔的力量一无所知,你这么坚定的信念, 绝不会被我吞噬,我们可以一体双魂,共享这世间的一切!”
顾红枫忍不住发出低哑的笑声,这声音和她此时此刻的形容,无论被谁看到了,都不会怀疑她真的已经入魔了。
可是她并没有回答天魔种的话,什么叫一体双魂共享世界的一切?
她甚至连天魔种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而且顾红枫从来不与任何人共享什么东西。
如果这世间一定要归属谁,那也只能是她的。
因此天魔种所有的蛊惑,在顾红枫这里,都只是过耳的风罢了。
而且比起修魔来说,顾红枫更喜欢修仙。
如果不是万般无奈,谁又愿意做一个受世人唾弃,被正道追杀,无论谁提起来都要啐一口踩一脚的邪魔呢?
就算是强大到令人闻风丧胆,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可是头顶之上还有天道。
连天道都厌弃,无论走到哪里天罚都如影随形,和过街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修仙和修魔一样的话,越重山又为什么要挣扎二十世,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且……树妖的木灵根就在眼前,只要她拿到了,就算不是一步登天,那也是突飞猛进。
顾红枫不理会识海之中的天魔种,继续弓着腰爬行。
顾红枫能够凭借人身扒土而顺利穿行的原因,是这土质已经被钻入地底的大柳树妖的根系搅和得松软了。
因为没有任何能够计时的方式,也没有光亮,除了窒息和手中的土什么都感知不到,顾红枫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爬行了多久。
但是在经历过她认为这一生最漫长的时间后,顾红枫终于摸到了坚硬的根系。
顾红枫迅速顺着根系爬行,从一处松软的土壤之中艰难地拱了出来,然后就掉进了宽敞的,土质稍微坚硬一些的空间。
空气肆无忌惮地钻入胸腔,导致顾红枫产生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还没等她把气喘匀,眼睛都没有睁开,顾红枫就感觉到周围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破空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顾红枫出于应对危机的本能,在原地滚了一圈,听到了啪啪几声声响,粗壮的树干就砸在了她刚刚躺着的地方。
顾红枫快速抖落袖口去揉自己的眼睛,本能地在地上不断翻滚躲避着树根的攻击。
等到她能睁开眼睛,将微弱的灵力附着在双眼之上,终于看清了这一处空间。
是一处空旷得像地下墓穴一样的洞穴,而那洞穴的门口正对着那棵大柳树,柳树对于闯入者的到来非常愤怒,偌大的人脸扭曲变形,不断地操纵树枝朝着顾红枫凶狠袭来。
顾红枫没有任何灵力能够使用,到如今所有的魔气也已经消用得差不多了,疫魔的尸体已经被她吃掉了整整一个。
不能再吃了。
而且那腥臭恶心的尸体就算是吃进肚子里面,能够扩散出来的魔气也越来越少。
天魔种明显在偷懒。
或者说天魔种见顾红枫执拗到底,蛊惑不成,虽然不敢直接表现出什么,却是想让顾红枫彻底丧命在这里。
到如今已经是四面楚歌,顾红枫微微后撤一步,从贴身的储物袋里面摸出了一把之前用来对付疫魔,导致剑身缺口而又焦糊的弟子剑。
她孱弱到毫无灵力,又像是一个从土里爬出来的奄奄一息被人活埋的可怜虫,简直是狼狈到底。
而对面是庞大的树妖,在地底和在地上对它来说仿佛没有任何区别。
树妖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坚不可摧,依旧是那样庞大而又恐怖。
顾红枫和那树妖对上,看上去简直没有任何的胜算。
可是她能够感觉到那些被魔气激化过后的钻心虫,正在不断蚕食着树妖的身体。
因此顾红枫咬了咬牙,在那树妖再次操纵树枝朝着她袭来的时候,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到这个时候就是纯粹地拼剑招,无人帮她,无人助她。
这世上总有一些路是要自己走的。
顾红枫提剑朝着比自己庞大几十倍的妖物冲上去的时候,脑中响起了她非常喜欢的一段佛经——“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顾红枫冲上去之后,手中长剑舞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她的眼睛甚至没有办法太清楚地视物了,不仅是因为灵力已经彻底耗尽,还因为她眼中进了太多的沙子。
顾红枫凭借对周围气流的流动判断,凭借着刻在身体之中的本能而挥剑。
她无比感谢原身,她身为一个仙门的大师姐,虽然修为不得寸进,却至少将剑招练得十分的娴熟。
也非常感谢曾经的自己,在被法律束缚着没有办法直接杀死自己亲生父亲,乃至亲哥哥的那些年里,学了击剑用来转移自己旺盛的愤恨。
这两种曾经叠加在一起,让顾红枫至少没有第一时间被树枝抽死在地上。
但也好不到哪去,没多久顾红枫腰上狠狠地挨了一下,然后又撞到了墙壁上,砰的一声,她摔在了地面。
对方并不是什么人,不会在一个人受伤的时候等待对方爬起来才继续出手。
顾红枫感觉到自己肋骨估计是断了,断了几根不知道。
尖锐的疼痛让她即便是听到了风声,也没有办法敏锐地躲避,很快她的大腿被穿透,直直地钉在了地上。
“呃……”她很轻地痛呼了一声,把大部分痛苦的声音都咽进了肚子。
等到穿透身体的树根抽离,顾红枫立刻用剑撑着身体,不管不顾地从地上跃起,继续以一种不顾自己死活的姿态,朝着大树妖扑上去——
她不断地摔在地上,不断被树根穿透,鲜血混合了沙土,变成了一种带着浓重腥味的殷红泥土,裹在身上,让脚步变得格外沉重。
但是她还能动。
她的腿没有断她还能站起来。
她的手臂还能挥舞佩剑,吐出一口鲜血之后,胸腔之中的疼痛,带给她一种酣畅淋漓的痛。
树根被她一条又一条斩断,手中的剑也断了,顾红枫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盘在手上直接抓住断掉的剑尖,继续朝上冲。
暴怒的树妖几乎被斩断了所有的树根,只剩一个庞大的树干,像一个笨拙的人彘,到最后只能在坛子里头疯狂地蹦来蹦去。
顾红枫躲在一处洞穴的凹陷之处,躲开了那柳树妖翻滚如同压路机一样的身体。
然后眼睁睁看着它滚远,终于看到了它身后露出来的……一个窄小而明亮的入口。
那里亮着莹莹的绿光,绿光穿透了那洞穴的入口,浮动在半空之中,简直像是人之将死时看到的美梦。
顾红枫勾起嘴唇,手中的剑已经没了,那大树妖还想重新滚回来把顾红枫给压死。
可是它体内的钻心虫,已经在顾红枫的催动之下,彻底将它的身体蚕食解体。
“嗥——嗥——嗥——”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嗥叫过后,大树妖的身体如同吞了一颗炸弹一般,从内部轰然爆炸。
数不清的魔化后的虫子涌了出来,这一幕简直如同人间地狱,如同万鬼出笼。
因为被彻底魔化,被激发了好多次魔气的虫子,已经彻底脱离了虫子的范畴。
它们不再是在地上蠕动,而是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足肢,也不再是柔软得能够窥见内脏的皮肉,而是生长出了坚硬的铠甲。
从大柳树妖的身体中爆发出来,行动之间沙拉拉的做响,真的像是一群身披铠甲的千军万马,潮水一般朝着顾红枫的方向涌来。
换成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恐怕已经吓死了。
因为这些虫子实在是长得实在太可怖,好像一群专门食用尸体而生长出来的尸鳖。
可是顾红枫却笑了,因为那大柳树妖终于轰然解体,而这些朝她涌引过来的魔虫,就像是向着母巢,向着统治一切的蜂后涌来的蜜蜂。
顾红枫终于躺在那里慢慢地放松,紧绷的脊背伸直,那些断掉的骨头,扭曲的肢体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舒展。
最先涌到的魔虫朝着顾红枫的身体下面钻,很快密密麻麻的虫子都钻入了顾红枫的身体下面。
然后这些将大柳树妖活生生啃食殆尽的魔虫,竟是用它们坚硬的铠甲和细小的足肢,将顾红枫从地上顶了起来。
然后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动,像一群喊着嘿咻嘿咻口号的壮汉,将顾红枫顶着,贴着地皮移动。
顾红枫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她体内的天魔种被这一幕震惊到根本说不出话。
顾红枫被这些魔虫运送到了那闪耀着绿色光芒的入口,然后顾红枫翻了个身爬下来,她已经没有办法从地面上站起来了。
可是她还有一条手臂能动,还有一条腿能动,腰椎也没有断裂。
所以顾红枫在地上爬,正好爬过那细小的入口,朝着泛着绿光的洞穴里面钻去。
那些魔虫受到顾红枫的驱使,并没有跟随她进来,还是朝着地底钻去。
顾红枫爬进了幽光闪动的洞穴之中,并没有看到什么大树妖的妖丹。
而是看到了一个正在点灯烛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看到突然间爬进来的顾红枫,神色非常惊讶和恐惧。
她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手中刚刚点着的灯也灭了。
但是洞穴还萦绕着绿色的光芒,而光源……就是那个看似懵懂的小姑娘。
顾红枫微微眯了眯眼睛,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缓慢注入灵力。
这种灵力来自木灵,到这个时候终于朝着她的身体渗透,让她身上的疼痛和伤势都有轻微缓和。
该是多么精纯的灵力,才能让她这个灵根孱弱到简直可笑的杂灵根,也有一种被生机托起来的轻飘感?
顾红枫兴奋得整个身体都有些发抖。
而这时那个小姑娘开口了,声音清悦得如同山间的精灵。
“你是谁?我姐姐呢?”
顾红枫并没有回答,而是朝着那个小姑娘爬过去。
那个小姑娘明显是吓坏了,一边后退一边喊叫着:“我姐姐呢,你到底是谁?呜呜呜……我姐姐去哪了!”
小姑娘无助地哭了起来,真的是我见犹怜。
顾红枫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停在了那个小姑娘的不远处。
她躺在地上,先是闭上眼睛,而后仰着头看向她,开口先勾了一下嘴唇,温和地问道:“你姐姐是谁……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一个,一个修仙宗门的弟子,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呜呜呜……”那小姑娘的声音又细又弱。
很快开口哽咽地开始诉说。
“我是跟着姐姐一起逃荒到这里的,一起逃荒的好多人他们……他们全都死了!”
“他们相互之间吃,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
“姐姐捂住我的眼睛,姐姐不让我看。”
“姐姐带我到一棵树下,姐姐让我躲在树洞里面……然后姐姐……”
“姐姐被那些人围住,衣服全部都扯掉了,他们趴在姐姐的身上打她……”
“呜呜呜……我想出去,可是姐姐不让!”
“后来姐姐……姐姐变成了大树。”
“姐姐把我藏在树洞里面,姐姐说她会保护我的。不会让父亲和母亲把我卖掉。”
“姐姐还给我送来吃的……姐姐今天为什么还没有给我送吃的?”
“我姐姐在哪里?”
那个小姑娘似乎不那么害怕顾红枫了,凑近顾红枫一些看她说:“这位姐姐,你有看到我的姐姐吗?”
她重新抓起了那盏灯,然后把灯点亮,蹲在顾红枫的身边,天真又纯良地看着她问:“你看到过我的姐……呜!”
顾红枫突然抬起了手,迅猛无比地穿入了那小姑娘的下腹部,然后顺着下腹部朝她心脏的方向抓去——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嗥——”
那个纯良而又柔弱的小姑娘挣扎着,那张脸迅速地扭曲变形,顾红枫精准地抓住了她的心脏。
而那个小姑娘手里面点着的灯,突然间化为了扭动的树根,像望潮的触角一般,穿入了顾红枫的腹部。
接着像是在顾红枫的腹部扎根了,那所有的细细的树根,直接钻入了顾红枫的经脉之中,飞快地吸取着她的生机。
这一幕无比的诡异,分明一个是毫无战斗力已经多处骨折奄奄一息的人,一个是看似毫无伤害力的小姑娘。
两个人在交谈之中第一时间抓住了彼此的命门。
那个小姑娘终于褪去了伪装,开口声音尖锐又充满愤恨。
“他们将我害死在大树之下!是老天给我重生的机缘!这世上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无人救我。他们先是淫.辱我,然后吃了我!那时候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在哪里?!”
“怎么没人救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都该死!都给我去死!嗥——”
又是一声嗥叫,眼前的人重新变回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她一双眼流出了血泪,无比可怜地看着顾红枫说:“求求你放过姐姐吧,求求你放过姐姐吧……”
“是我没有办法救姐姐,害得姐姐不敢离开树洞,害得姐姐被活活吃掉了……”
“求求你放过姐姐吧……”
顾红枫紧紧抓着那妖物的心脏,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飞快地流逝,动了动嘴唇。
干哑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柳树妖才会在剧情之中没有被那个七境的尊长给杀掉,而是收入了仙盟的镇邪塔。
顾红枫充满怜悯地看着那个小姑娘。
又说:“真可怜啊,居然没有人救你们。”
“姐姐不想这样的,是我一直饿,太饿了。”那个小姑娘对着顾红枫点头,“我真的好饿呀,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太饿了……”
顾红枫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积蓄了所有的力气,一把扯下了滚烫的心脏,又原地翻身,将深深刺入她腹部的树根,活生生地扯出来。
鲜血淋漓之际,她看到自己手中本来还跳动的血肉心脏,迅速变成了一颗莹润的绿珠。
“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小姑娘的表情重新变得怨毒无比,一边尖叫着一边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但是她的口鼻和七窍都开始流血,流出的是混合着绿色粘液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这世上所有的可恨之人……都有她的可悲之苦。”
顾红枫看着手里的绿珠,看都没有再看那个小姑娘一眼说道:“可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在那个小姑娘朝着她扑过来的时候,直接把那颗绿珠吞进了肚子里面。
“啊啊啊啊啊啊,还给我!还给我!”
那小姑娘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顾红枫撞倒在地。
然后疯狂地撕扯着顾红枫,“把它还给我啊啊啊——”
顾红枫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还手之力,但是她一边吐血一边笑着,奄奄一息地说:“我四妹妹……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你不知道什么是演员吧,她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凭你这点稀巴烂的演技,还想骗我的怜悯之心?”
“吃下去了,还不了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
“你只是在骗人罢了!”
“啊啊啊啊——还给我!”
小姑娘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地变得透明,那是失去了妖丹和大树妖的本体后,正在衰弱乃至消散的标志。
但她毕竟是大柳树的妖精魂。
她现在的力量和当年作为一个挨饿多时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好像苟延残喘残地活了千年,最终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她徒手穿透了顾红枫的身体。
那张看似无辜的脸上布满了残忍。
顾红枫“呃”了一声,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同时抓住了树妖的手,因为这个树妖已经破开了顾红枫的丹田。
刚刚吞下去的那枚妖丹,就落在顾红枫的丹田中。
顾红枫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把这个东西交出去!
树妖满脸都是怨毒的鲜血和绿色粘液。
两个人用最后的力气较劲。
顾红枫猜得确实没有错,这小姑娘确实没有什么姐姐。
是她被自己的父母卖了,在逃荒期间先跟着一个老婆婆,后来又被那个老婆婆卖了。
然后惨死在了大树之下。
她的灵魂不甘不愿,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那些人并没有杀死她再吃她,而是宣泄了之后,直接活着吃了她。
事实永远比想象之中更加凄惨,她连奄奄一息的时候也不想死,把她的鲜血浸透了树根,所以灵魂才会融入大树。
正是因为窥知到了她的真正过往,那位仙盟尊长才放了她一条生路。
可她憎恨这世间一切人,尤其是那些身怀力量财富却不肯施救的人。
她融入了大树吸取天地灵气,盘踞在这深山上千年,想要报复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她就开始滥杀无辜。
甚至豢养了一些和当年残害她的人一样的,淫邪又凶恶的“伥鬼”用来做诱饵,为他们提供庇护,供他们作奸犯科为祸人间。
这世上没有几个遭受苦难之后的人还能保持善良,更多遭受苦难的人,到最后都从受害者变为了更加残忍的凶手。
就像逐杀恶龙的骑士,最终会变成恶龙。
两个人的僵持,顾红枫渐渐落了下风。
她真的已经奄奄一息,纯粹靠着意志力在撑着。
她体内的那一颗妖丹根本没有办法化用,魔气和灵气冲撞着,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撕裂。
可是顾红枫双眼还是透着非常慑人的光亮,死死盯着那个小姑娘说:“去死吧,你早就该死了。”
顾红枫已经错位的另一只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自己硬是扭了回来,手中正在抓着一柄漆黑的簪子,正要朝着树妖戳去——
突然“轰隆”一声,洞穴剧烈地摇晃。
紧接着“咔嚓—”
两个人染血的紧紧扣在一起的手,被这一声惊雷撕裂。
这世上没有妖邪不畏惧天道审判,那树妖本能地一抖,手一松,顾红枫抢回了妖丹,迅速按回血淋淋的身体。
一道惊雷裹挟着电闪,自天际悍然而下,以一种劈山开海势不可挡之势,撕裂了大地,径直穿透到了这处洞穴——劈在为躲避天罚,龟缩在这地底数千年之久的妖邪身上!
“还给我啊啊啊啊……”那树妖失去妖丹的本体,被惊雷劈中之后,尖叫着彻底轰然消散。
顾红枫不受控制地笑起来。
好样的殷烈,不愧是男主角,她的好师弟!
这天劫正及时!
可是撕裂地底的天劫,就像这世上最公正的判官,并不会放弃任何妖气与邪魔。
顾红枫她体内本来就有魔气,现在又有妖气。
她才是最应该被天道诛杀的那一个!
可是就在那爆烈的银光笼罩她的瞬间,顾红枫骤然之间感觉身体一陷,坠落进了仅供一人通行的洞穴之中,
天劫的银光如同银龙一般,在这狭窄的洞穴之中游走片刻,咆哮着爆出一阵银光,只劈飞了一群害住洞口的魔虫。
第111章 第十四章
顾红枫在短暂的时间里失去了意识, 很快下坠到水中。
脊背拍在水面之上,让她又重新恢复了意识,她在水中顺水迅速流动。
天罚的凶悍难以想象, 但正因为是进境的天罚,至少是有范围的, 只围绕着殷烈所在的周围落下,不会乱劈。
顾红枫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漂浮了多久,冰凉刺骨的地下水带走了她身上的污泥和血迹,泡白了她的伤口,算是暂时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可是也让顾红枫彻底失去了体温。
她人几乎已经是在生死的边缘,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就算意志力再怎么坚强, 也绝对撑不过一个小时就会死去。
脑中一直沉寂, 丝毫不干预任务进度的系统, 终于发出了生命倒计时的警告。
系统其实想问:那么执着而疯狂地想要得到力量, 可是如今……没有触发剧情之中反派的屠杀, 却快要死了,真的值得吗?
但是系统看着顾红枫淹没在水中, 身体因为失温而惨白如鬼,却依旧坚定的神色,甚至连动一下都有些困难,却偶尔会睁开眼睛观察一下周围, 警惕而戒备。
像一只已经遍体鳞伤, 周围群狼环伺,却依旧不肯倒下的麋鹿, 还在挥舞着它的残角,凶性毕露。
如此顽强而旺盛的生命力, 谁看一眼都会惊叹折服。
而顾红枫忽视了脑中发出的生命即将流逝的警报音,却没有办法忽视识海之中的天魔种一直在抱怨和恼怒。
“快死了你快死了!我还没有寻找到下一个宿主,你现在死了我怎么办!?我难道附身在那些恶心的虫子身上吗!我可是天魔种!”
“你实在是太狂妄了,比一个魔还要狂妄!”
“就凭你那点根本称不上修为的修为,那一身破烂的杂灵根,你就算是抢到了柳树妖的妖丹又能怎么样?”
“那妖丹你根本就无法化用!结果为了那个破玩意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系统能够屏蔽天魔种,不让天魔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却能够听到天魔种和顾红枫的对话。
系统想问出的话,被天魔种问出来,系统非常想知道顾红枫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可是等了半晌,也一直没有等到顾红枫的回答。
顾红枫一身的衣物已经破破烂烂,她披头散发地浸泡在水中,像一具死去了多时的尸体。
她甚至连呼吸都非常微弱,脆弱到根本看不到起伏。
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偶尔细微睁开观看周围的眼睛,还能证明她还活着。
天魔种一直在发狂,它真的不想附身在那些恶心的虫子上面,虽然它也一直都看不上顾红枫,可是顾红枫毕竟是一个人!
那些虫子跟随顾红枫一起下水,用细细的足肢拼命地蹬着水,为顾红枫调整姿势,确保她能一直仰面躺在水上,不需要费任何的力气,鼻子露在水面之外。
系统以一种上帝的视角看着这一幕,诡异到极致。
宿主的生命指标一直都在下降,这是它被创造成系统以来,带的第三任宿主,也是唯一一个濒临死亡的宿主。
难道这一次……求生的任务也要失败了吗?
就在天魔种也已经放弃了咆哮,甚至在挑挑拣拣跟随在顾红枫身边的魔虫,准备顾红枫死了之后捏着鼻子寄生的时候——突然之间水流变得极其迅疾,顾红枫眨眼之间就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而那漩涡里面魔气翻腾,那些魔气迅速覆盖了顾红枫的身体,像一个茧一样,将顾红枫整个裹入其中。
然后拖拽着她在水中快速游走。
顾红枫被魔气包裹住的瞬间,嘴角的笑意非常细微地勾了一下,就连系统都没有注意到。
而后顾红枫任凭自己放松强撑的精神,陷入了昏迷。
干得好,她的……魔虫大军。
等到顾红枫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屋子里面,她仰面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屋子内外昏暗一片。
顾红枫的口齿之间全部都是蜜糖一样粘稠腥甜的味道,脑子里面系统的警报音消失,但是天魔的声音一直在絮絮叨叨。
“好喝吗好喝吗好喝吧?!这就是魅魔的血!”
“太好喝了太好喝了,我还要我还要!”
顾红枫忽视识海之中的声音,睁开眼睛很快在屋子里寻找到了那个人影——越重山。
“快点让他再多喂你一点血!让他再多喂你一点血啊!”天魔种在疯狂地汲取这血液之中的力量,可是这一点简直是杯水车薪。
宿主的生命在死亡边缘,需要非常非常多的血才能够恢复!
天魔种将这力量吸收之后,其实并没有完全反哺给顾红枫,它将这力量据为己有,打算等到顾红枫死了,就附身在那个魅魔的身上!
顾红枫的视线看着越重山,越重山本来站在窗边,正在看着远处不断降下的道道天劫,殷烈连进两境,将整个山中大柳树多年积累残留的木灵全部吸收进身体。
这就是天道之子,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总是会得到各种意外的机缘。
越重山感觉到床上躺着的人醒了,转过身正好对上了顾红枫的眼睛。
他刚才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给她喂了一些血。
他之前……原本是想要跟随着她进入地底,可是殷烈突然之间开始进境,天罚之下就连越重山也不敢暴露自身的魔气。
这样他就根本没有办法寻找到她到底在地下的什么地方。
不过没多久,站在天劫外围的越重山,感觉到了自己的脚下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些魔虫。
魔虫有意识地引着越重山,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越重山将她重新带回了寨子里面。
她就快死了。
越重山从窗边走回了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湿漉,不同于往日那般鲜艳如同红花烈日的顾红枫,她现在苍白而脆弱至极,像一朵摇曳在风中,下一刻便会飘零在地的梨花。
越重山知道她要找他来干什么。
他是魅魔,魅魔乃是魔域血池的红莲所化,对于魔族来说,就是肉灵芝。
对于怀有天魔种的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师姐,你怎么样?”越重山坐到了床边上,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他其实一直都对她的各种行为非常费解,尤其是洞穴之中她的心中分明在说着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可是出了洞穴之后,那些疫魔吸收的凡人精魂,她却让给了自己。
越重山不是没有怀疑,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自己救她。
可是……她又如何能料得到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呢?
越重山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等着她开口让自己救命。
越重山会救她,但也仅此而已。
那之后越重山会回到魔族,而她无论是成仙还是成魔,就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顾红枫也确实开口了,只不过她没有求越重山救她。
而是在积蓄了一些力气之后,活活地挖进自己的丹田之中,将那个拼死拼活抢来的妖丹,捧在鲜血淋漓的掌心,颤巍巍地举到了越重山的面前。
越重山神色冷淡阴郁,低头看了看那个妖丹,又看向了她。
是打算用这个换命吗?
可是这种妖丹对于越重山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他已经是魔了。
转世重生也没有办法重新开始的魔。
越重山不合时宜地甚至有些想笑。
何其的悲哀呢?无论是自己还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果然越重山听到她开口说:“我快撑不住了……这个给你。”
越重山本以为接下来的那一句,应该是“求你救我一命”。
可是顾红枫却说:“我以为……只要我变强,就能够改变一切……”
顾红枫本来就伤得不轻,很快举着那妖丹的手哐当一声跌落在床边。
手中的妖丹也滚在了地上。
顾红枫眼神涣散地看着房顶说:“我不是……不是你的未婚妻……”
“我来自……”
顾红枫话只说了一半,闭上了嘴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想回家……”顾红枫喃喃地说。
“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师姐……无能,护不住你……”
顾红枫睁开眼睛,定定看着神色微微变化的越重山。
越重山听到她的话,震惊之余,迫不及待地读取她的内心。
然后就听到她在说:“拿着妖丹,远离修真界,远离魔族……”
“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惜……我不是你的……”顾红枫又说一半留一半,出气多进气少。
越重山感知到她的生机已经消散殆尽,忍不住又用魔气将自己手腕划伤递到她的嘴边。
鲜血伴随着魔气而下,顾红枫却没有张开嘴,而是微微偏开了头,那些血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脑海中的天魔种简直要被顾红枫气疯了,一直在疯狂地嚎叫,在识海之中肆意破坏。
顾红枫躲开了越重山流血的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另一只手中一直紧紧抓着的乌木簪子,递给越重山。
然后对着他勾了一下嘴唇,虚弱无比地用气声说道:“虽然我不是她……可是师弟,这是你送我的……”
“我叫顾红枫,红叶如灼,枫林尽染的红枫……记住我的名字。”
“为卿绾青丝,结发……为夫妻。”
“替我把这个,戴上吧,好不好?”
顾红枫说完之后,终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直直地垂落在床上,眼皮也缓缓沉了下去。
系统在脑中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消失,任务即将失败,即将抽离宿主灵……
但是下一刻,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连脑中某种咆哮的声音都止住了。
因为越重山抓住了顾红枫朝下垂落的手掌,攥住了那根乌木簪子,抓着簪子朝着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下。
就像是刀切豆腐那样轻易,他的左臂直接被这根乌木簪子划得脱离了身体。
手臂掉落,被越重山身体爆出来的魔气笼罩住,顷刻之间化为了含着血色的魔气,然后全部都涌入了顾红枫的口鼻。
顾红枫身体之中有天魔种,她几乎是个半魔。
骤然之间被这精纯无比,对于魔族来说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肉灵芝充斥身体,她的眼睛陡然睁大,一双眼珠彻底变为了赤红色。
天魔种一直都非常想吃魅魔,终于吃到了就开始疯狂吸取这种力量,哺给顾红枫的身体和经脉。
顾红枫眨眼之间就要魔化,赤红得像是沁了血的双眸看向了越重山,却在摇头。
“不要……”
顾红枫的嘴唇动了动,在劝阻越重山不要这样做,她在用气声说:“我不想成魔……”
这个时候越重山想到了什么,立刻捡起了地上的那个木灵妖丹,重新按回了顾红枫鲜血淋漓的身体。
魔气在经脉之中游走,钻入了丹田正要占据这具身体,可是这一颗妖丹虽然名为妖丹,却实际上是由数不清的修士还有凡人的精魂进化而来。
这就是大柳树妖的绝妙之处,也是它残害人无数,进境到五境之后,始终没有遭遇天罚的原因。
因为柳树杀死那些修士的方式,并非是残杀,是缓慢地让他们失去生机,到最后那些修士甚至不是因为大柳树妖的残杀而死,而是因为自身生机流失殆尽才死去。
大柳树妖是植物,那些人纠缠在植物的根系之中自己死了,怎么能算是妖物杀人?
因此这妖丹堪称灵丹,在顾红枫的身体之中被魔气激化,轰然爆出了淡绿色的灵光。
这种灵光堪比大能修士爆发出来的灵气,就连越重山都不得不退后。
他怕引起天劫的注意,立刻将这屋子的周围布上了阵法,将一切灵气和魔气都阻断在这屋子之中。
木系灵光笼罩住顾红枫的身体,和魔气纠缠在一块,经脉之中的那些滞涩,在两股冲力的剧烈震荡之下,像是被精密仪器打碎的血栓,迅速顺着静脉血液的疯狂涌动而消失。
顾红枫躺在床上不断地抽搐,一双全是猩红颜色的眼睛中有一只渐渐被幽绿色取代。
而魔气疯狂地激发着妖丹之中的木灵,顾红枫的经脉不断撕裂又愈合,承受着堪比凌迟的痛苦,却在幽绿色笼罩的灵光之中,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她的境界本来在攀升,马上就要冲破临界点,开始进境。
可是因为身体之内寄生着天魔种,魔气和灵气对撞,相互厮杀蚕食,这股灵气无法游走于全身的经脉,止步于魔气盘踞的地方。
这场厮杀进行了许久,顾红枫躺在床上不断地发抖和痉挛,这种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可是她即便是把嘴唇咬出了血,从头到尾也没有发出任何一声叫喊。
不能喊,人生在世所有的痛苦向来都只能自己忍受。
没有人能与你同生共感,没有人会对你感同身受。
叫喊只会引来不公正的天道,只会让世人误解你的意愿。
顾红枫把自己的唇咬得稀烂,但是又因为木灵而迅速修复。
天魔种被排斥得奄奄一息,可是又顽强地盘踞着它的一亩三分地不容木灵侵犯。
这种对撞和厮杀,在两方力量彻底耗尽之后,安安静静地蛰伏回了顾红枫的身体。
她的丹田被木灵盘踞,大柳树妖整整一千年吸收的天地精华,残杀那些修士所得到的生机,深深扎根在了顾红枫的身体之中。
像一颗跃动的第二心脏一般,让顾红枫所有的伤势都在肉眼可见地恢复,失血惨白的面色变得红润,失掉的体温极速攀升。
识海之中是天魔种的地盘,将他们阻隔的“楚河汉界”,正是其他那些相对来说比较孱弱,虽然疏通了一些阻滞,却依旧纤细的杂灵根。
灵气和魔气在她的身体之中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之后,顾红枫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之后,身体环绕的幽绿色灵光,还有掺杂着血气的魔气,全部都回归了身体。
只有她的异瞳,在昭示着她如今已经是半灵半魔。
就连越重山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倒也不是没有人做过这种半灵和半魔的尝试,想要正邪双修。
可是经脉对冲,灵器对冲,不断撕裂而又愈合的痛苦简直不是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顾红枫身体汗如出浆,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还带着细微的颤抖,疼痛余韵悠长,像是打在神经上的鞭子,不断地抽打着她。
可是顾红枫竟然撑着手坐了起来,看向了站在隔绝的阵法之外的越重山。
脑海之中的天魔还在叫喊,只不过这一次叫喊并不是在叱骂顾红枫,而是在疯狂地拍马屁。
“高明高明高明高明啊!你可真是高明!这一招以退为进,竟然让魅魔主动割了身体给你吃!”
“要不是随时能够窥知你的思想,我他妈的还真以为你爱上他了,以为你爱惨了他! 连抢来的妖丹都要给他!”
他妈的这三个字是跟顾红枫学的,天魔种现在偶尔还会冒出一些比较现代的话,比如傻逼一类的。
“现在正是时候正是时候,你将它全部都吃了,你把它整个吃掉你就是最强的!”
天魔又在蛊惑顾红枫吃了越重山,顾红枫却依旧没有回答,而是越过阵法,定定地看着越重山。
那眼神之中强烈的攻击性,漠然和晦暗的深幽,是越重山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见过的死寂。
那几乎不是一个活物的眼神。
这样的她,让越重山都忍不住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将前世的所有力量都带回来,可是他如今缺失了一臂,而且眼前的这个正邪双修的灵魔,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
越重山不知道……她究竟有怎样的能力。
但是很快顾红枫的眼睛就垂下来了,片刻之后她下床,颤抖着手扶着床沿,抬起手解开了隔绝魔气和灵气的禁制,跌跌撞撞地朝着越重山走过来。
手里还抓着那一柄重新在床上摸过来,染遍越重山鲜血的乌木簪子。
越重山的额角鼓起了青筋,瞪着顾红枫简直不敢置信。
“你要……”杀我吗?
脑海之中的天魔也在不断地喊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好香真的好香它的味道好香呀!”
顾红枫抓着簪子,走到越重山的对面站定。
天魔一看到顾红枫停下了,又忍不住催促。
“动手啊!他现在没了一只手臂正是最好的机会!”
“就用那个簪子,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那个簪子是他的魅魔角做的!想要杀死强悍的魅魔最简单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斩下魅魔的角,用他的角戳死他,要么就和他交合,让他变成你的狗!他会主动为你献上头颅!”
“放手吧,动手啊啊啊啊啊——”
天魔疯狂地想要得到力量,只要再得到一些力量他就能压制过那个木灵,彻底占据灵府,只要这个女人堕魔,侵占她的神志不过是时间问题!
天魔种早就已经放弃了引诱这个宿主自行堕魔,因为她实在是意志坚定得简直不像个人!没有爱的人,没有爱的东西,没有无法割舍的一切,这样的人要怎么才能蛊惑呢?
可是就在顾红枫又向前了一步,越重山背在身后唯一的那一条手臂已经聚起了魔气,准备和顾红枫动手的时候——顾红枫却将那柄簪子,递给了越重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么好的机会你疯了吗?!”天魔简直要在识海里面爆炸。
顾红枫却在越重山又一次震惊的视线之中,抓过越重山背在身后的右手,把簪子塞在他的手里。
“为我束发。”
越重山呼吸一滞,他是在以为自己的大师姐全心全意维护他的时候,斩下了自己的一只角,打磨了这柄簪子。
魅魔的角无论任何人拿着,在生死关头只要挡在身前,就能够替她承受一击,转移到魅魔的身上。
可是这簪子越重山没能送得出去,是被她捡到的。
之前……她让魔虫找到自己,越重山跟去也是打算把这簪子要回来的。
救了她,他们就恩怨两清。
他不计较她到底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只要她假意攻略地欺骗他就好。
可是这簪子兜兜转转,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越重山近距离地看着顾红枫,她说她叫顾红枫。
好美的名字。
好衬她。
红枫比任何的花都要灿烈,灼灼如耀日,鲜红如血流,就这样——如两柄尖刀,笔直地刺入了越重山的眼睛。
他的鼻翼快速扇动了两下,忍住那种没来由的酸涩。
他不光不识这世上所有的情爱,因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他这毕生所面临的只有抛弃厌弃还有践踏。
他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心动——正如此刻。
他只是抽动了一下泛红的鼻尖,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喉咙口像塞了一个太阳,烤得他哑口无言,几近融化。
所有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像是无法接受指令的报废机器,只能抓着那一柄用他自己的角做的,能够抵挡伤害也能够杀死他的簪子,呆愣着呼吸急促。
却觉得将要窒息。
那一张不同于女性魅魔一般妖媚入骨,甚至有种纯良可欺的脸,烧起了残阳一般的暖红。
像一片被放肆的红枫映照如血的重山,急促的呼吸是掠过的长风,推动了枫叶红浪,是此刻身体之中奔流如潮的血液。
他在这里傻站着,顾红枫转过身,又很快转了回来。
看着他说道:“抱歉,我忘了一只手没有办法挽头发。”
她又向前一点点,长发依旧有一些散乱,衣衫也是那么残破,几乎无法蔽体。
可是她看上去像一个才刚刚化成人形,就捡了一件破衣服从山里跑到城镇的妖孽,一绿一红的一双异瞳,那其中是半点也不曾遮掩的妖异。
她攥住了越重山唯一剩下的一只手,心疼地看了看他的断臂。
自下而上地盯着他说:“师弟,我上次忘了说,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好香啊。”
越重山靠在窗台的边上,上半身忍不住又朝后倾了些。
“你没有办法为我挽发,那我能抱抱你吗?”
顾红枫说完就张开了双臂,等待着越重山的反应。
天魔种还以为顾红枫是引诱他钻进自己的怀里,再把他一口吃了。又在那儿嘟嘟囔囔地催促着顾红枫。
越重山红透了脸,迟钝得像没听到一样靠在窗边上。
他整整重生了二十次,在知道自己既定命运,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前提之下,丧失了一切和任何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他就像是一条被这个世界打得遍体鳞伤的野狗,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戒备,他多疑,他像一个永远也不睡觉不闭眼,放下心防的怪物。
蜷缩着,炸着一身的尖刺,一个人哪怕发出一声哼声,他都能解读出上百种意味。
被人厌恶,指摘,然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他自己……或许不应该活着。
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对他张开怀抱。
她打碎了、推翻了他一切的预测,不是为攻略他而来,也没有利用他,更没有在食用了他的血肉之后贪得无厌,哪怕她体内寄生了只需要蚕食同类就能获取力量的天魔种。
她就像无比正常的人,像这世界里面唯一正常的一个人那样。
只是在劫后余生,向他讨一个拥抱。
可越重山的内心,就像他此刻残缺的身体一样,在生生世世的轮回和往复之间,已经无可挽回。
双手无法闭合,又如何能够给人一个怀抱呢?
顾红枫像不知疲倦也不厌其烦一般,半张着手臂等待越重山的反应。
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越重山才终于动了一下。
他低着头,不去看顾红枫,只盯着她张开的双臂。
他站到了顾红枫的面前,最后用一个微微倾身的别扭姿势,似乎想要预演一下拥抱的姿态。
他有些茫然地想着,他似乎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拥抱过……
最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用下巴抵在了顾红枫的头顶,然后收拢了唯一的一只手臂。
他一点点地挪动,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像一个奄奄一息的伤者。
倾尽了自己二十世的靠近一个人的勇气,躲避了他自认为残害践踏他的魔鬼,投入了名为顾红枫的怀抱。
顾红枫收拢了双臂,手中握着那柄乌木簪子,却并没有刺向她怀里的人。
吃了越重山对于顾红枫来说性价比太低了,越重山的用处可多着呢。
就连系统也以为顾红枫对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不屑一顾,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自己变强不计后果。
可是什么才叫攻略呢?
那就是在对方已经叠了二十层重甲之后,还能够精准地击中他的心脏。
顾红枫从一开始就在攻略。
这世上有那么一句话——你真正要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连神仙都不要告诉。
她想要变成最强想要登临巅峰,然后在这个世界翻云覆雨,怎么可能不去理会这世上灭世了二十世的大反派?
拥有读心术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她从小和顾樟连心感应,很轻易就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为了摆脱这种无所遁形的透明,顾红枫不断地在练习。
心口不一世上谁都会,心口合一又有何难?顾红枫甚至还能一心多用呢。
当一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心口合一,读心术又能怎么样呢?
只会变成一叶障目。
顾红枫收拢了双臂,将头彻底埋进越重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的气味,因为他的断臂还在流血,这种异香弥散缭绕至整间屋子。
顾红枫因为吃了他的血肉,身体变得滚烫无比,她仰起头,潮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下巴上。
功劳是她的,妖丹是她的,这世界上最强的反派也是她的。
只能是她的。
顾红枫一双异瞳镶嵌在桃花眼之中,只是这样抬眼,就显得那么脉脉含情。
可那其中只要仔细看,全部都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顾红枫双眼盯着他俊秀温润的轮廓,心中非常满意。
今天她至少有一句话说得是真的,那就是越重山真的很香。
第112章 第十五章
顾红枫是个非常非常成功的商人, 最擅长用温柔宽厚的态度,用利益甚至是姣好的皮囊作为利器,让许多人对她产生好感, 感激。
继而被她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手段,推动着做出她想让对方做的事。
她生为女子, 很多时候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长一样的父亲手下,她的存在就是原罪。
从小到大,她无论做什么,有怎样惊人的成绩,最终的功劳全部都是她哥哥的。
那个不肯给她半句夸赞的男人, 却肯为了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撒谎,张冠李戴。
小到学习成绩, 大到公司业绩。
就连兴趣班, 她哥哥上的是诸如自保和锻炼坚强性格的武术, 她却是用来提升气质和为未来联姻做准备的舞蹈。
她的父亲不指望她能有什么能力, 只希望她婀娜动人, 落落大方能够带得出去,将来商业联姻的时候, 作为一个能为家族换来最好利益的筹码。
她父亲的原话是:“学舞蹈身段软,男人才会喜欢。”
顾红枫本身对舞蹈并没有任何歧视,可是一旦你跳舞的目的变成取悦那个你甚至素未谋面的不知道哪一个男人,这件事本身就会变得非常恶心。
顾红枫是在长大了一些, 在经历一系列的斗争过后, 最后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学习一些用于攻击的本事。
她也是在这件事情当中学到了两个道理, 第一个是只有拥有了绝对的能力才能够拥有话语权,第二个就是无论你想要做什么, 在这件事情没有做成功之前,绝不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顾红枫其实没想这么快就和越重山之间有什么情感的牵扯,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从情感的方向去攻略他。
她以为越重山重生了这么多世,又带着那些被攻略的记忆,对外来穿越者的戒心和杀意,应该达到了一个巅峰。
他应该比身经百战的将军还要心冷如铁,感情这种懦弱的东西,就算是没有被进化掉,也应该被漫长的岁月消磨一空了。
因此顾红枫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示好,因为那只会适得其反。
她以为就算越重山有那么一丁点的动容,至少也要等到他们一起再多经历几次生死才能出现。
在顾红枫的设想之中,他们应该是合作关系。
她让越重山看到她的决心和能力,越重山这个对天道不肯低头的反派,自然会找她合作。
因此她在树洞里面,故意让越重山看到了她心中真实的想法,她就是为了变强,而不是为他做什么。
因为越重山是一个重生了二十次也不肯认命的人,其实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有些共识的。
比如——我命当由我自己掌控。
这种“宿命相同”的挣扎,比起所谓的情感会更容易撼动苦苦挣扎在命运之中的人。
越重山在最后的关头不会看着她死,而越是在天道滚滚天劫之下,才会越加激起他的叛逆之心。
天道要杀的人他偏偏要救,这才是顾红枫预设之中的必然。
然后等到她得救,顾红枫会和他挑明一切,寻求合作。
毕竟顾红枫也非常不服气,凭什么气运之子是殷烈那样的傻小子,凭什么除了气运之子和气运之女之外,这世上其他的人就要围着他们的人生而转动呢?
可顾红枫没想到的是,在她被那些壮汉拉扯出去“淫.辱”的时候,越重山竟然会追出来。
按理说那时候顾红枫已经对他“袒露”了真意,他应该会因为误会恼羞成怒,想要彻底摧毁她这个“没有为他而来”的外来者。
他也该冷眼看着一切惨剧发生,无动于衷地让她“得到惩罚”。
这样顾红枫在之后寻求合作的时候,他的心中也会因此产生一种类似“愧疚”的倾斜,那才是顾红枫想要的效果。
那样在以后合作的时候,越重山才会更加容易在两人有冲突的时候退步。
可是他竟然追出来了。
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成了顾红枫预料之外的意外。
带着满脸的关切,用自认为冰冷温秀的模样,看到她的瞬间,上下扫视确认她没有受到伤害的眼神,是那么迫切。
而在此之前,顾红枫甚至刻意不曾对他真的示好过。
顾红枫当时的震惊毫不作假,她以为灭世的大反派,会是什么灭绝人性的邪魔,对一切都抱着冰冷和玩味的审视。
可是顾红枫回想,第一次测试他的底线时,是在弟子院扒了他的衣服,他也只是恼怒,并未记恨。
后来顾红枫根据那些要抢夺疫魔的尸身,却惨死在山野的大宗弟子,猜测越重山扮猪吃虎。
他拥有把人化成血水的能力,这是系统没有透露过的。
后来的路上一直过于太平,就连殷烈都开始奇怪的时候,顾红枫才完全确定,越重山恐怕将前面那些世的力量全部都带回来了。
而怀有这样力量的一个人,在被压迫排斥,被欺骗了那么多世,还依旧能够安稳地跟随着一群他杀了好多次的师弟师妹和外来者在一起……是为什么呢?
顾红枫那个时候也以为越重山在玩,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在玩。
直到……那柄簪子从越重山的袖口掉落,被她询问后又慌张离去,天魔种立刻就认出了那是用魅魔的角磨制成的。
是戴在身上,在遭遇危险的时候祭出去,便能转移伤害的“法器”,也是唯一能轻而易举地伤害甚至杀死魅魔的利器。
顾红枫是在捡了簪子之后,才决定先“暴露真意”的,可是依旧没等来越重山的报复。
等到的是他急切的担忧。
顾红枫错愕之后,才意识到他的感情恐怕更好利用。
她迅速调整了策略,从利用他的叛逆,到利用他的感情更直接地达到目的。
如此旺盛的,被消磨了整整二十世,还会期待人性和美好的人,感情丰沛到让顾红枫也惊叹不已。
顾红枫抱着越重山,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最开始越重山是僵硬的,生涩的,浑身的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在紧绷着。
但是慢慢地,他放松了下来。
将下巴搁在顾红枫的头顶,轻微地挪动了两下,那是带着笨拙安抚意味的磨蹭。
顾红枫其实有一些失神,因为越重山让她想到——顾樟。
那个作为绊脚石,碍眼鬼,她一切悲剧的源头,与她一起长大的——她的孪生哥哥。
顾红枫不止一次想要杀了顾樟,甚至不止一次真的做过。
她将不会水的顾樟推进过泳池,故意在家里没人的时候,给他吃过他过敏的食物,看着他窒息痛苦地长出一身可怖的大包。
可是每一次,顾樟都不会告状。
他明明能舌灿莲花,却从来不肯说出顾红枫的恶行。
他还会假惺惺地说:“没事的,哥哥不怪你,等哥哥长大,哥哥护着你。”
谁要他护着呢?如果没有他,顾红枫至少不会做什么都是个透明人。
可是直到两个人磕磕绊绊地长大,顾红枫也没有真的杀死顾樟,因为他们心意相通,而顾红枫最开始还不会一心多用,顾樟能轻易地感知出她的攻击意图,就很难得手了。
即便她排斥,厌恶,乃至恨着顾樟。也不得不在他的阴影之下蛰伏隐忍。
到后来,她也很清楚在那个世上,恐怕除了那个花孔雀一样,越长大越烦人的孪生哥哥,没有人是真的在意她,爱她。
有一次顾红枫谋划了一场送一老一少上西天的意外车祸,结果被发现了,她的好父亲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顾樟和那老头吵得格外凶的时候,顾红枫听到顾樟对着那个从不忤逆的父亲说:“我妹妹只是病了!病因是什么你比我清楚!别让我也恨你!我会送她去看病的!不用你管!”
那老头差点被气中风,于是顾红枫又开始利用顾樟的这种爱,去和自己的父亲斗。
收效十分不错,只要再给她几年,她会蚕食掉顾家的一切,让那一老一少两个王八蛋,一起去街上敲盆要饭悔不当初!
有一次顾红枫差点就成功了,只要她嫁给那个老富豪,顾家当时的那个项目被抢,就会直接被拖垮。
可是后来被顾樟要死要活地搅黄了。
可惜啊。
顾红枫想到这里,环着越重山的手臂更紧一些。
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种利用越重山的策略,他要是没有带回前世的那些能耐,顾红枫恐怕未必会对一个被抢了天魔种的魔族多么亲近。
可他现在是这方小世界的战力巅峰,也就是说,现在的天道、她、还有越重山和殷烈等人,重新形成了她曾经所生活的家的那种森严的压迫等级。
看似不可违逆的大家长——天道。
大家长在意的天道之子,包括灭世二十次的反派都在她手中。
而她有的是时间登到至高处,直至超脱这个禁锢一切的世界。
顾红枫抬起头,万千思绪收拢成瞳仁那么大小的一个点,藏在幽深的最暗处。
她在越重山垂下的双眸之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
不魔,不妖,不像个人。
这样的异瞳怎么回归修真界?
身体之中充斥的两股力量确实让她觉得自己能够脚踏山河,颠覆人间,可是顾红枫知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修真一道,灵气如水,经脉是缸。
灵气如江河般浩瀚奔流,随处可取,但是能取用多少,要看经脉多大多宽,“缸”有多深。
她不会像那些得到了力量就如同守着鸡蛋的老母鸡一样的修士,困囿于眼前的成功,她深谙流动才是最好的进阶途径。
就像是经商者,只有流动起来的钱,才会形成庞大的链条,变成越滚越大的雪球。
她有“缸”,何愁没有“水”?
她必须把魔气和灵气一起泄出,才能重归门派,继续寻找让缸变得更大更深的方式。
因此片刻后,顾红枫松开了越重山。
越重山脑子一片空白,他这一段时间难得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被胸膛和臂弯之间充斥的血肉之躯占据了所有的思维。
他能听到她的心跳呼吸,血液奔涌。
真好。
她差一点就死了,他应该再快些找到她的。
越重山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先前的犹疑,为什么没有在她跌落地底的第一时间,就散出魔气去追寻。
不过幸好。
他垂头望着顾红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些犯蠢。
顾红枫却看着越重山笑了下,笑得极美。
“怎么办,我不会术法,那就用不了这个簪子了。”
“你要帮我束发才行啊。”
越重山动了动唇,想说我可以用法术。
但是很快,顾红枫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被越重山亲自斩断的那条手臂上。
顾红枫催动身体之中的两股力量,扭搅在一起,朝着越重山的身体之中倾入。
越重山的体质很特殊,他是魔,可是在不催动魔气的时候,又确确实实是个寻常的修真界弟子。
这算是天道在他这么多世的挣扎之中,唯一的让步。
因此他既能吸取魔气,又能够吸取纯粹治愈的木灵力。
“师姐,你不必……”越重山很快意识到顾红枫是要治愈他的手臂。
他推顾红枫,却被顾红枫瞪了一眼,手指一顿。
顾红枫一边疯狂倾泻着身体之中一直在对撞的两种力量,一边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手臂自己能长好。”
“可是我不想看着你这样,心里会难受。”
“我正好拿到了木灵,木系治愈最佳,我能治好你!”
越重山定定看着她,眼中因为汲取了过多的魔气和属于凡人甚至是修士精魂凝聚的木灵,瞳仁闪现出了赤金。
他的瞳仁渐渐变成了横瞳,赤金色铺满了整双眼。
他没有再阻止面前的人。
而是任由这两股力量充斥了他的身体,逐渐被化用凝聚到断口生长出了新的肢体。
魅魔是个很特殊的魔种,攻击力不强,却是天生的大补族群。
从前有很多魔修豢养魅魔,除了能泄欲,还能当成肉灵芝,因为只要不伤及性命,魅魔的血肉骨骼,都是可以重新生长的。
他们只需要用魔域的血池来恢复,或者……用生人的精魂血肉来弥补,就能像被掰掉的菌丛,浇水后就能不断生长。
可是从没有人,会耗费自己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力量,去帮助一个魅魔恢复血肉。
只因为她看着心中难受。
越重山知道她有多么渴望力量,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很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她先前吃了疫魔肉的时候,就将那些寨民的血肉精魂给了他,现在又要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力量都给他吗?
为什么?
越重山是真的满心疑惑。
他不懂。
他看着顾红枫,一错不错。
而因为他被这强大的木灵和魔气充斥,渐渐地,他的长发开始放肆生长,额头顶出了崭新的魔角。
他在顾红枫的眼中,放肆地变为了原形。
他还是看着她,他很想知道,她发现自己力量输送的源头,当真是个魔的时候,会怎么样?
毕竟知道和亲眼看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顾红枫输送力量到了一半,就看到他的眼睛彻底异化,横瞳很诡异,完全和人的瞳仁不搭边。
而他的头发疯了一样生长,额头生长出了盘角的时候,顾红枫确实迟疑了一下。
越重山眨了下眼睛,他的眼睛看上去无比的邪恶,也无比的……魅惑。
顾红枫盯着看了一会儿,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不过很快她就顺势倾身,而后彻底抱住了越重山的腰身,贴在他的身上继续输送力量。
手指甚至还在他的身后,没入了他的长发摸了摸。
真顺滑啊,和人类的头发也不太一样,凉丝丝的,看上去也像绸缎一样。
越重山站在那里手臂正在肉眼可见地生长,血肉以魔气和木灵凝聚,他彻底生长出来的盘角,缺了一只。
他手臂彻底生长出来的时候,他攥了攥双手,而后按住了顾红枫的肩膀推开她,低声道:“好了。”
顾红枫眼中不详的猩红已经褪去了大半,她拿越重山的眼睛当镜子照,金瞳中间的横瞳深黑,窄小地映出她的瞳色。
还不行。
顾红枫看着越重山缺少的那只盘角,现在终于确定她的簪子确实像天魔说的一样,是用魅魔的角做的。
好傻啊。
顾红枫抬手去触摸越重山确实的盘角。
却被越重山微微偏头躲开,他抓住了顾红枫的手臂,说道:“够了,师姐……顾红枫。”
魅魔的角不是随便摸的。
除了豢养他们的魔主,恐怕只有在交.合之前,他们才会触碰彼此的角。
越重山甚至此刻自己胸腔的狂乱的心脏是因为被注入了过多的魔气和木灵,自然不可能随便让人碰他的角。
这也是他的禁区。
毕竟魅魔,是会绝对臣服于媾.和的邪恶魔种。
他抓着顾红枫的手腕,偏着头看着她。
虽然抗拒,可是眼中却没有了先前的警惕。
顾红枫也没有强行触碰,只是看着他缺失的那一个盘角,从袖口又把那个簪子摸出来了。
对比了一下,说:“这个是你的角做的?”
越重山:“……不是。”
顾红枫轻笑了一声。
越重山微微蹙了下眉,面色却红得喜人。
顾红枫说:“不够。”
她因为输出了太多的灵力和魔气,已经面色苍白双唇泛青。
她看着越重山的角说:“还不够。”
她顺着越重山抓着她的手臂,继续输送着自己的灵气和魔气,直到……她的双瞳恢复清澈的漆黑。
而识海之中的天魔种已经叫骂到绝望了。
哀求顾红枫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之前不该对你颐指气使,不该把魔气私藏不给你用!”
“不该准备寄生到虫子的身上。求求你停下吧!”
“快停下啊,我要裂了,要碎了,要死了啊!”
“你快停下吧!我保证以后好好地为你冲破经脉阻滞……”
因为魔气的极速消耗,天魔种变成了很小的一个小孩子,小小的身体匍匐在地,给顾红枫磕头磕得邦邦响。
它无法蛊惑顾红枫的神志,还被关在她的识海中,本就是一缕魔气凝化。
如果她真的继续输送下去,它真的会被撕裂,以一种“大补”的魔气,给这个魅魔做了营养品。
“我以后再也不和其他的灵根抢地盘了!”天魔种撕心裂肺地说。
顾红枫这才终于停下了。
停下之后,她也是五脏俱空,经脉干涩撕裂,内府更是如同干涸多时的水井,翻出滞涩如裂的疼痛。
她面色惨白得像个吊死鬼,却看着因为过度滋补,眉目妖魔惑人已极,重新生长出一对盘角,展现出魅魔形态的越重山说。
“这样才好……”
“原来你本体是这样的。”顾红枫强撑不住,摇摇欲坠地向地上瘫软。
被越重山及时接住。
顾红枫看着他,像部因为过度耗电即将关机的电脑。
但是坚强地跑完了最后一个任务。
她看着越重山说:“还挺……别致。”
“原来你是一只……小羊啊。”
她说完,彻底闭合双眼昏死过去。
越重山保持着弯腰搂住人的姿势,愣怔了片刻,低下头贴着她的脖颈听了下,确定她只是灵力和魔气耗尽昏死,这才稍稍放心。
而后他没有动,就保持着这种半弯腰的姿势,抱着怀中因为失去意识,格外柔软的人,低下头埋在她的肩颈之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实际上越重山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不想放手,想这样一直抱着她。
柔软,温热,怀中满满当当的滋味,在某种意义上,错位般地填满了他历经了多世后空荡的内心。
他魔化的双眼缓慢恢复了漆黑,过长的头发变回原本的模样。
越重山抱着她昏死的身体,慢慢地跪坐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她的模样。
他也知道之前那些穿越者的名字,但是越重山回想不起来都叫什么。
可是他现在深刻地记住了她的名字——顾红枫。
红叶如灼,枫林尽染。
很好听,也很衬她。
他看过深秋时节人间漫山遍野的红枫树,那是比这世间所有娇嫩花朵都要炽烈和磅礴的艳烈。
越重山久久地注视着她,想到她之前想摸自己没让摸的盘角。
但是他的双角在缩回去之前,越重山不知道怎么想的,微微偏头,用盘角的尖尖戳了下顾红枫无知无觉的脸蛋。
她的脸蛋被戳出了一个小坑,嘴角被拉扯,像是露出了一个笑。
第113章 第十六章
殷烈进境结束之后, 已经是夕阳西下。
滚滚天雷逐渐远去,乌云散开,夕阳如同碎金一样洒满大地。
殷烈因其自身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 再加上没有仙长护持左右,更没有准备什么进镜的法器, 所以他被天雷劈得不轻。
等到天道馈赠的灵气全部钻入身体,殷烈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救自己的大师姐,可是因为经脉承受不住浩海一般的天道馈赠,他直接昏迷了。
赫连雅一直护持在殷烈左右,但是也不敢过于靠近, 毕竟她的修为也实在捉襟见肘,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天道给劈死。
等到进境的雷劫彻底退去之后, 赫连雅才喊着“小师弟”快速上前去查看人的状态。
龙熙山上其他的弟子们都在远处围观着, 见状也全部都上前来, 帮助赫连雅把殷烈扶起来。
按照原剧情之中, 殷烈是在和自己的师尊缠缠绵绵, 然后在仙门大比的时候,在历练场之中受了重伤, 师尊为了救他破坏了仙门大比的规矩,强行突破进入了历练场也受了伤,悲愤交加之际,殷烈才会进境。
而作为一个天道之子, 迫切渴望力量的时候, 当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又因为在仙门大比的历练场之中,殷烈随手薅一根草都是天材地宝, 在各种天材地宝的加持下,剧情里面在这个节点中殷烈连进三境, 直接突破成了三境巅峰的修士。
一下子顶上旁人两百年的修为,也一跃成为了各个宗门之中声名大噪的天才弟子,连带着赫连玉卿也跟着扬名整个修真界。
但是因为顾红枫的计划,导致殷烈渴求力量的心境提前,可是又没有达到剧情当中的多种条件加持,因此殷烈只进了一境,还被劈了个半死。
无论别人怎么一直叫他,仍然是昏睡不醒的状态。
几个弟子都已经急坏了,大师姐进入地底和大柳树妖同归于尽给他们争取时间,如今不知所踪。
二师兄在天雷滚滚而来之际,突然之间说感知到了大师姐和那树妖的方位,跑去救人,谁都追不上。
现在小师兄又因为进境昏迷,只剩下一个三师姐赫连雅能够拿主意。
可是赫连雅又能拿什么主意呢?她从来就没什么主意。
在没有被家里驱逐的时候,她每天只知道跟在几个姐姐的屁股后面,但大多时候都是被欺负的。
后来到了龙溪山上,大师姐不理会她,还偷偷地欺负她。师尊冷冰冰的,从不问人间事。
二师兄沉默寡言,整天阴沉沉的。就只有师尊后收的一个小师弟开朗活泼,不会欺负她,还会好好地叫她师姐,和她一起练剑,一起去山下的饭堂里面吃东西。
因此赫连雅抱着昏迷的殷烈,跪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们如果就这么回了宗门……那大师姐和二师兄怎么办,可要是让他们去救的话……他们哪有能力救人呢?
幸好在赫连雅两难之际,永远迟来的仙盟救援,终于到了。
来的人是仙盟的左盟尊长梁丘皇,众人远远便能看到穿着仙盟尊长才会穿的描金法袍,以及一众穿着弟子银纹服制的仙盟弟子。
而这些人身后也跟着一群穿着其他各式的纹绣着其他宗门徽章的弟子们。
众人御剑而来,在赫连雅他们面前落地之后,赫连雅才发现,那些跟随着仙盟后面的弟子们,竟然是之前先跑掉的那些大宗门的弟子。
那些被顾红枫“自我牺牲”而拯救的大宗弟子们,并没有在离开山里之后急慌慌逃回自己的宗门。
而是在附近的城镇之中,找到了同样接了祛除这大柳树妖任务的其他宗门弟子,借了通信玉牌向自己的宗门和仙盟之中传信。
仙盟这才知道,一个五境的大柳树妖的危险系数竟然这么高,甚至还能够躲避天罚。
于是派了一个七境的刀修过来,准备将大柳树妖当柴给劈了,不纳入仙门大比的任务范围。
可是等到仙盟的这位七境的尊长过来一看,大柳树妖已经不知所踪。
整个山中,除了被天劫肆虐过后的满目疮痍,还有残垣断壁的村寨和一地干瘪的横尸,只剩下几个杂修宗门的弟子。
还有一个弟子刚刚进境,居然因为承受不住二境雷劫昏迷不醒,剩下的更是一群修为低微的慌脚鸡。
跟在仙盟尊长后面的一位弟子上前来,正是之前的那个六合宗的带队弟子贺官州。
他已经好生地休整过了,吃过了门中送来的疗伤丹药,又换过了衣服,他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复之前的狼狈和虚弱。
俊挺的眉目在夕阳之下莹润生辉,坚定而正气。
“请尊长迅速带领诸位弟子在山中扩大搜寻范围,那位替我们诸宗门弟子争取时间,和大柳树妖决战的修士,说不定还活着!”
梁丘皇环视周遭,散出了神识向外探看,并没有搜寻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因此直言道:“若是当真如你在路上所说,那位不知是哪位宗门的大师姐,为了给你们拖延时间,同那个妖物同归于尽坠入地下,恐怕没有生还的可能。”
贺官州闻言抬起头,眼中尽是不甘和不愿,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也不愿意就这样相信那个女修真的死了。
他朝着梁丘皇的方向单膝跪地,依旧执着地祈求道:“希望尊长能够带弟子们开阵搜寻……”
仙盟有专门搜寻人的阵法,名为追魂阵。
只要是在修真界的弟子们必然都在仙盟有所登记,这就像是凡人的身份和户籍。
各大仙宗所有出生的子嗣,都会在仙盟登记,登记的时候会留下一抹微不可见的神识,在以后无论这位弟子是失踪还是死亡,只需要利用这一抹神识,开阵便能见分晓。
只不过开阵需要耗费许多上品白灵,若不是宗门之中的大弟子,或者是宗门之中尊长一类了不得的人物,基本上就算是在历练的途中死去了,尸骨无存,也只是归于天地罢了。
大多情况下不会请求仙盟开阵。
贺官州的这个请求,让梁丘皇忍不住皱了皱眉。
修真界的弟子千千万万,不过死了一个没有大宗做后盾的杂修罢了,虽然自我牺牲的精神令人赞叹,可这样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品格,修真界也并不少见。
因此梁丘皇不仅不打算开阵,甚至打算打道回府,将这大柳树妖的任务,彻底从仙门大比的任务之中去掉。
毕竟没有人真的战胜大柳树妖,同归于尽的弟子……也并没有活着回来,自然没有办法拿到仙盟的印记。
在仙门大比的规则之中,虽然一个人的获胜能够带着一队鸡犬升天,可如果真正完成任务的那个人死了,仙盟的印记也不会落在其他队友的身上。
大家都知道这个规则,但是贺官州发现梁丘皇根本没有找人的意思,咬咬牙双膝跪地,从自己的袖口之中掏出了一些上品白灵。
“请尊长为那位女修开追魂阵!这是我等被她所救的弟子们一起凑出来的白灵!”
贺官州身后的其他弟子也齐齐跪地,其中距离贺官州最近的,正是也侥幸获胜的同门师弟,那性情爆裂牙尖嘴利的小子,此刻也是一脸的悲切和祈求。
他们身边跪着的,则是之前和顾红枫他们有所交流的九耀宗弟子——李无忧。
恰巧梁丘皇确实能认出这几个弟子都是大宗门的,九耀宗和六合宗在修真界之中确实地位不低。
作为仙盟的左宗盟尊长,梁丘皇不得不顾及这两个宗门的弟子,低头看了看那些白灵,知道这些弟子展出这些白灵有多么不易。
修真界之中的灵石,分为灰、黄、紫、红、白。
其中最高等的便是上品白灵,只有一些格外受宗门重视,或者干脆就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身边才有可能带着白灵。
因为这白灵基本上等同于护命的法器,在修士战斗途中灵力耗尽的时候,一颗白灵,就能将一个三境修士的灵气补满。
而现在这几颗白灵,几乎是这群弟子们的第二条命。
居然为了一个杂修的女修……用于生存希望渺茫的开阵追魂吗?
梁丘皇本身并不是什么恶人,修刀之人大多性情炽烈。
他是火灵根,性情直来直去,从不会拐弯抹角,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必要。
修真路上要遇到非常多的艰难险阻,其中最难的,恐怕就是对人性的考验。因为你可能会随时随地失去身边亲近的人。
生死道消甚至是魂飞魄散,在与天争命的这个途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一直因为这些事情困在原地,修为也只会止步不前。
这些修士到底还是太年轻,还不明白苍生大道,走到最后只能是孤路。而你觉得自己需要感激的需要铭记的,都只是注定的因果罢了。
不过梁丘皇也并没有残忍地戳穿这一切,而是伸手接过了白灵,成全了这一众弟子们还没有被漫漫长生路浇灭的血性。
他只是淡淡地问这些弟子们:“你们确定要开追魂阵吗?”
“我们确定!”贺官州率先回答。
其他的弟子们也纷纷附和。
梁丘皇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身后的仙盟弟子们摆阵。
赫连雅和其他的龙熙山弟子们也一直都听着这面的动静,听到这位仙盟的尊长答应为他们的大师姐开追魂阵,简直要喜极而泣。
他们拿不出白灵,供给这些弟子们开阵,只能稍微躲远一些免得碍事。
而赫连雅怀中抱着自己的小师弟,看着那边白衣飘然的仙盟弟子们,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渴望过力量。
她仿佛又找回了那一天在对抗疫魔的时候,在悍然的天罚之下,她无比渴求力量的心境。
赫连雅攥紧了手指,只觉得一直未能突破的二境,也在隐隐动摇。
大概是因为她的心绪波动起伏太大,隐隐有突破之意,不远处的梁丘皇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龙熙山的弟子们倒是有趣,带队的大师姐为他人舍生忘死,刚刚在生死关头进境了一个,这一会儿竟然又有一个境界摇摆。
而就在仙盟众人已经站好了阵位,正准备祭出白灵开阵的时候,突然之间梁丘皇的动作一顿。
贺官州生怕仙盟的尊长不理会他们的请求,或是要临阵反悔,立刻紧绷地看向了梁丘皇。
梁丘皇眯着眼睛看向了村寨之中的一个方向,然后翻转手掌,压下了手中的白灵。
反手直接抛回给了贺官州:“用不上了。”
贺官州听了之后心脏狠狠地一揪,随即他就激动得差一点崩了自己一直稳重的性子,险些从地上跳起来。
他也看到了远处的村寨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狼狈不堪,弟子袍损破了好几处,像一片碎片一样挂在身上,湿淋淋的,浑身都是水。
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艰难存活的人。
让贺官州还有他身后的一众弟子们最激动的,并不是这个人的本身,而是他摇摇欲晃的脚步,他颤抖的双臂之中抱着的那个人。
那个四肢垂落,长发曳地,看上去面孔苍白,却能感知到生机的女修——正是他们要开阵追魂的那个龙熙山的大师姐!
“他们没死!”贺官州身边的那个小师弟就没有那么稳重了,直接在地上蹦来蹦去,活像一只兔子精上身。
“他们竟然真的没死太好了!”贺官州也顾不得什么稳重,侧过头和九耀宗的那个李无忧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径直朝着那边跑过去。
——去迎接怀抱着顾红枫的越重山。
越重山出现的这个时机非常巧妙,也在自己的身上稍微做了一些伪装。
用地下水将两个人的身上全都打湿,并且为两个人的逃生准备好了天衣无缝的借口。
只是梁丘皇好歹是仙盟的左宗盟尊长,他看向那边的方向,看到被众人围拢在中间的两个狼狈不堪的弟子,迅速扫出了他们身上的修为。
梁丘皇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这种修为是怎么在五境柳树妖的能力之下逃生的?
不是说那柳树妖甚至能够躲避天罚吗?
等到众人簇拥着越重山,还有昏迷不醒的顾红枫走到了梁丘皇身边的时候,梁丘皇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为两个人探看过经脉之后。
严肃问道:“你们两个人是如何从那柳树妖的老巢之中逃生的?”
“不敢欺瞒尊长,我与师姐……是恰巧借我师弟进境的天道之势,重击了那柳树妖,师姐本欲与它同归于尽。”
越重山一张脸温润入骨,不紧不慢的语气也十分令人信服。
他到底重活了那么多世,撒谎骗个人对他来说很简单。
“但是那柳树妖吸取并且净化了许多凡人和修士的精魂,师姐与那柳树妖一起被天道劈中,雷霆贯体,反而借那妖丹绝处逢生。”
“还请尊长好好地为我师姐探查一番身体……”越重山跪坐在地上始终抱着顾红枫,满眼都是乞求。
梁丘皇在一众弟子的祈求目光之下,不得不再次以灵力探入了这个女修的经脉。
确实寻到了一丝残存的木灵,而且他发现这个女修竟然是一个杂灵根……杂灵根的经脉孱弱同凡人无异,这个女修的经脉明显被强行拓宽过。
可是经脉之中又是空空荡荡,干涸撕裂,确实非常符合这个修士说的……雷霆灌体绝处逢生。
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此梁丘皇将顾红枫的状况照实说出来,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们全部都非常高兴,越重山也勾了勾唇。
看来她的经脉之中没有异样,更没有魔气残存,天魔种藏得很好。
连仙盟的尊长都探不出来的话,越重山就不需要暴露魔性,带她回魔域了。
越重山垂头看向了顾红枫,深深地吸出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真好,他们还可以继续留在宗门之中,不必成为人人喊打的魔修。
而梁丘皇在确认了这两个弟子确实是灭掉了大柳树妖,自然也就认可了他们这一整队的能力。
而那些被顾红枫自我牺牲拯救的其他宗门弟子们,完全不可能和他们争抢什么仙盟的印章。
梁丘皇对着越重山,还有注意力全部都聚集到越重山他们身边的赫连雅等人都点了点头,对他们说:“待你们的师姐和师弟们全部都恢复好了,来仙盟的左宗盟寻我,我为你们盖印章。”
梁丘皇说完之后便要带着弟子走,而这个时候越重山突然开口说:“尊长请留步。”
梁丘皇要跳上佩剑的脚步一顿,越重山微微撩开了一点顾红枫残破的衣袍,从她的腰侧,贴在那里的地方解下了一个储物袋。
然后将储物袋递给梁丘皇说:“不仅是这个柳树妖,这里面是我们之前合力除掉的疫魔尸身,还请尊长过目并且记录。”
“我与师弟师妹们已经无力再护送这疫魔尸身去仙盟,还请尊长帮我们直接带过去。”
越重山说得不卑不亢,并没有邀功讨赏炫耀的意味。
可是在梁丘皇将那个储物袋孱弱的阵法破开,看到里面疫魔的尸体的时候,表情凝固一瞬,然后紧紧地皱起了眉。
在场中所有的弟子们也是陡然一静。
这未免有些荒谬过头了。
这一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的龙熙山弟子,还是一群参差不齐的杂修,侥幸对付一个五境的大树妖已经是天道垂悯。
这六境疫魔的尸体,他们又是从何得来?!
这一次就连梁丘皇也没有办法淡然应对,因为仙盟最近收到了非常多的大宗门传信,说他们很多弟子在接受了六境疫魔的任务之后,凭空消失了。
这其中有几个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开阵追魂竟然都没能追到,说明他们全部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可是这让很多大宗门弟子有去无回,乃至灰飞烟灭的六境疫魔,为何会被这几个加在一起不够高境弟子一剑的杂修弟子除掉?
事关其他大宗门弟子们失踪的事情,梁丘皇也根本不敢轻易处置,原本他是打算折返回仙盟,记录这一次树妖的事情,如今看来确实不能放这几位杂修弟子轻易离开了。
于是梁丘皇令仙盟弟子们明面上帮助实际上是以强势的姿态,将这些杂修的弟子带回仙盟,打算仔细彻查一番。
贺官州和其他宗门的弟子本来也想跟着,他们到底还记得顾红枫救他们的恩情,生怕仙盟不能秉公处事。
倒是梁丘皇也并不在意他们跟着,一行人折返仙盟的时候,先醒过来的是殷烈,他一醒来就像一只被猎豹追到绝路的羚羊,一下子从仙舟上面跳起来,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夕,此时又处何地,眼睛都没有聚焦,就要从仙舟上往下跳。
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大师姐,我大师姐呢!我要去救我的大师姐——”
有两个仙盟的弟子过来扶他,也是压住他不让他乱动。
一方仙舟并不算太大,殷烈这样上蹿下跳的,仙舟都有一些轻微的摇晃。
但是这两个仙盟的弟子,显示摁不住一条发疯的野狗。
最后还是在打坐的梁丘皇睁开眼睛,皱着眉对着殷烈的方向打出了一道术法。
清心醒神,从殷烈的眉心直接钻入,瞬间荡平了他所有的识海灵台的浓雾。
“大师姐……”彻底清醒后的殷烈踉跄了一下,脱力一样地砰一声跪在地上。
而他跪地的视角正好,他抬头便看到盘膝坐在仙舟之上的越重山。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殷烈又一次激动起来,喊了一声“二师兄”,正要问大师姐,看到越重山膝盖上枕着的人。
“大师姐!是大师姐吗?!”殷烈哆哆嗦嗦地爬过去,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抽搐得让人看了都觉得心酸。
他在顾红枫的身边要伸手碰又不敢真的伸手碰的样子,让围观的人都有一点一言难尽。
可是这一种真挚的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其实在大宗门之中……是很少见的。
大家都是相互争夺机缘,抢夺位置,哪怕是在宗门之中,哪怕是从一个家族里面出来的姐妹,也未必真的是面和心和。
殷烈一双手在半空之中乱挥,好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始终不敢落到顾红枫的头顶。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师姐还活着。
这就好比他做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噩梦,醒过来之后却发现他的父母还活着一样。
殷烈又高又壮的一个大男人,虽然他在修真界弟子们当中的年岁算是很小的,可在凡间早就已经成年了。
他竟然没忍住哭出了声。
男主角嘛,就连哭也是那么英俊逼人,哭声也是那么跌宕起伏低磁性感,就是有点好笑。
因为他一一一一了半天,像唱戏一样,连个二都没有。
原本严肃的仙舟,正在打坐的弟子们,包括梁丘皇,都被这魔音贯耳一般的哭声搞得……忍俊不禁。
修真之人,首先要摒弃的东西,说白了便是七情六欲,所有的大能修者修到最后,其实无论是哪一道,爱恨和喜悦与愤怒都会变得模糊。
如同殷烈这般旺盛的情感,是他们这些修士之间已经非常少见的。
夕阳彻底沉入地面,黑夜却是在一片忍笑之中降临。
殷烈一哭,一直强撑着强忍着想要给弟子们做个样子的赫连雅,也忍不住被带哭了。
这两个人的哭声都挺特殊的,像是此起彼伏上演的二重奏,并没有任何悲伤的氛围,反倒是十分欢快。
而这种持续不断的、像是摁了八百次还顽强在叫唤的闹铃一样的恐怖声音,终于把顾红枫给闹醒了。
她本来经脉非常的干枯,没有这么快就醒来,是梁丘皇之前探入顾红枫经脉的时候,给她留了一抹灵气润泽经脉。
顾红枫醒过来的时候,感知到身体里面这一抹不属于她的炙热灵力。不过她也有火灵根,很快这一抹灵力随着她醒过来被体内的火灵根吸收。
顾红枫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殷烈那一张放大而扭曲的俊脸。
因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越重山一直都在推殷烈的肩膀,皱着眉说:“你离你师姐远一点。”哭得脏死了。
但是殷烈就像一只情绪失控的大狗,越重山根本就推不动他。
于是顾红枫醒过来就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张脸,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可是她是枕在越重山的腿上的,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缩。
然后顾红枫自保的本能被激发,因为殷烈看着她醒过来又凑近了一点,张了张嘴刚要叫大师姐,在顾红枫的视角之内殷烈好像要吃人——口水都要落到她脸上了,顾红枫抬手呼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非常脆响。
殷烈的声音和眼泪都戛然而止。
但是“呲”的一声,先是眼泪汪汪的赫连雅没能忍住。
而后整个仙舟之上的人都发出了一阵哄笑。
第114章 第十七章
一行人并未嬉笑多久, 便很快被带回了仙盟。
仙盟是集百家仙宗和仙门的精锐组成,坐镇的乃是当今修真界唯一一个七界巅峰还尚未飞升的老祖。
仙盟有权力羁押、审判、甚至是剿灭修真界之中倒行逆施残杀同宗、他宗和普通凡人的修士。
所有仙族世家都致力于把自家最精尖的种子,送到仙盟去镀金。
就算最终不能在仙盟之中做个什么盟主一类, 光是仙盟出身的这一点,未来在某个大宗做个长老, 那都是令人高山仰止的存在。
总之这里是整个修真界中权力最大,也最有威严的地方,修真界各宗的大事,包括但不限于大族联姻、仙门大比,或者是各宗联手应对出世大魔, 这一切都是仙盟挑头承办。
等同于后世中央集权后的人间皇族。
因此这里也是整个修真界资源最丰富,最让整个修真界弟子趋之若鹜的地方。
仙舟驶到了仙盟的阵法之外, 经历过特殊指令, 缓缓地进入仙盟大阵。
进入大阵之后, 诸位弟子都是一脸的惊叹, 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 尤其是龙熙山的弟子交头接耳得最欢。
比起即将到来的“审查”他们不是不慌张,而是被此时此刻他们本来一辈子也无缘得见的胜景占据了心神。
仙盟建筑宏伟巍峨, 处处彰显威严霸气,远处漂浮错落的岛屿,溪水仿若自天际倒灌,岛屿灵植仙花葳蕤无际, 仙鹤飞舞, 祥鸟盘桓。
到处都是叠加了芥子空间的平台,芥子之中身着仙盟弟子服制的弟子们, 在他们这仙舟路过之时,偶有停下手中事物观望的, 更多的是对着仙舟舟头坐着的梁丘皇恭敬见礼。
比起龙熙山那仿佛农家乐一样的弟子院和剑道场,在顾红枫看来,这里就是五星级豪华酒店的级别。
而且仙盟大部分都在天上飘着,因此占地面积一望无际,他们在一处平台悬停仙舟,下来的时候,众人又是忍不住一阵咋舌。
这里整个就是个仙舟的停放场,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仙舟,一眼望去顾红枫还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什么水上枢纽的码头。
他们龙熙山弟子下山要自行御剑,偶尔有长老出山,也是御剑。
恐怕只有在非常大的需要长老们集体出面的场合,比如每十年一届的仙门大比,仙长护送弟子们去仙盟的时候,才会祭出仙舟。
而这仙盟的悬停仙舟还专门有个岛,就叫泊舟岛。
一行人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张西望好没志气。
当然了,这也只仅限于龙熙山的弟子们。
其他几个宗门的弟子有些不是第一次来仙盟,自然不会过多惊讶,有一些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也都是隐晦地打量,生怕显得过于轻浮要给自己的宗门丢脸。
不过顾红枫他们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毕竟他们那个宗门……在人家的口里是杂宗,和杂种几乎同音。
都已经是“杂种”了,怎么还会在乎别人的想法?
本来顾红枫身边的一些低阶弟子还有所顾忌,频频看向顾红枫,但顾红枫只是神情温和,没有任何约束他们的意思。
于是他们就开始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下了仙舟之后直奔最大的那个仙舟,一群人甚至还想上去看看。
顾红枫索性侧头,对着梁丘皇说:“尊长可否容我的师弟师妹们一些时间? ”
梁丘皇倒是没有对他们这行人的大惊小怪做出鄙夷之色,但是带队的大师姐醒过来之后,居然一路上都不对弟子有所约束,反正是纵容他们,这倒让梁丘皇微微皱眉。
耽搁一会儿倒也没什么问题,因此梁丘皇只是看了顾红枫一眼,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然后殷烈就带着一行弟子,真的上了那个最大的仙舟上面去看,整整有十几层,这仙舟若是遨游天际,不知道该是多么雄浑壮丽。
顾红枫没有跟着上去,就站在仙舟之下看了看,她上辈子坐过大姐的那个游轮。
反正她是买不起的,纵使她也是个富二代。
那个游轮也有十来层,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晚上配备的所有水手还有工作人员全部都是大胸肌帅哥,夜里表演请的都是当红明星,仙舟虽然看上去很大,肯定还没有那个设备好。
因此顾红枫并不多么稀奇,只是等待着师弟和师妹们过过眼瘾。
梁丘皇带领着几个仙盟弟子,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正在交代什么事情,听不见。
贺官州一路随行,确实是有维护之意,就算他自身的修为不济,所处的宗门也不可能让仙盟不顾忌。
不过顾红枫对他的态度却并没有多么热络,更没感激,当然也没有任何挟恩图报之意,只是寻常交往说话那般,尚算客气。
贺官州走到顾红枫的身边,等一下他们不可能被分到一个院子当中歇息,有些话必须要赶紧说:“这位道友,我等一众弟子对道友舍身相救之情铭感五内,大恩不言谢。”
贺官州带头,对着顾红枫的方向抬手拘了拘,微微弯折腰背。
这是他作为六合宗的宗门翘楚,对自家尊长才会行的礼。
身后一众其他宗门的弟子们,也随着贺官州微微弯腰,感谢顾红枫之前与那妖物同归于尽让他们先行逃命的大义之举。
顾红枫安然受之,并没有推拒自己的功劳和这群人客气什么。
等到贺官州还有他身后的人直起身子,才轻笑一声说道:“山高水长仙途漫漫,日后定有求到各位头上的时候,还望那时诸位要念及今日之情啊。”
众人闻言都微微勾唇,贺官州几番犹豫,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像猿猴一样,爬到了庞大仙舟的桅杆上张望的修士,开口微微偏头示意,说道:“那一位是仙盟的左宗盟宗主,名唤梁丘皇,修真界尊称其为流火仙尊。”
“流火仙尊为人刚直,不拘小节,是比较好相与的一位仙尊。”贺官州压低一些声音说,“仙盟之中大多仙尊……”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在这仙盟的地界说这里面的仙尊如何。
只是隐晦地提醒顾红枫:“道友还需多多约束自家弟子,免得不慎冲撞了哪位仙尊,就不美了。”
对方是好意顾红枫当然知道,她也看了一眼已经要上天的殷烈,从善如流地说道:“多谢道友提醒。”
然后转头对着船上的方向,把双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殷烈听到了声音,看了顾红枫的方向一眼,很快就带着一众弟子和师妹们下来了。
贺官州眉梢微微地挑了一下,莫名觉得这种叫人的方式好像有哪里不对?
贺官州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抬手对着顾红枫再度一拱,说道:“在下收到门中传信,尊长召唤我等,正如道友所言,山高水长……我们仙门大比之上再会!”
贺官州真的是一个非常端庄持重的那一类仙门弟子,就是那种非常传统的模样清秀,行事靠谱的仙君类型。
拉出去能做修真界弟子代言人的程度,光风霁月冰清玉粹。
他说仙门大比再见的意思,就是相信顾红枫他们并没有残害其他宗门的弟子,相信顾红枫他们这一干加在一起不够高境弟子一剑的杂宗弟子,真的斗败了六境的疫魔。
顾红枫总算是正眼看了他一眼,并且对他露出了一个还算真心实意的笑容,主要是赞同他这个人还是挺有眼光的。
六境疫魔算什么,顾红枫早晚会登临巅峰。
她点了点头说:“那就仙门大比再会。”
很快贺官州带着自己宗门的弟子们离开,九耀宗的那位李无忧也上前对着顾红枫拘手道:“再会。”
顾红枫点头,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都随着他们的离开而离开,其实护送他们到这里,以自己的宗门为他们撑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些人离开之后,顾红枫他们跟随着梁丘皇很快离开泊舟岛,从高空之中落到地面,被带去了一处院子当中。
这个院子里面设下重重叠叠的阵法,梁丘皇在结印开阵的时候,顾红枫仰起头看了一眼这院子的名字——戒律院。
这是把他们都关起来了。
顾红枫倒也预料到了,一路上越重山杀了那么多其他宗门的弟子,他们才能够平安带着疫魔行走,而一旦把疫魔交上仙盟,这些有弟子丧命的宗门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的重要原因,是因为他们这一行人……实在是修真界之中蝼蚁一样的存在,无依无靠的程度,任谁看了都觉得吹一口风他们就会死掉。
自然不肯认是他们完成了六境疫魔的任务,还完成了一个五境树妖的任务。
他们这一行人就像是行走在鳄鱼池里的一块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这时候将他们关起来,说保护就是保护,说迫害的话……也更加方便。
不过顾红枫半点没有慌张,她带的可是主角团,谁说他们没有靠山?他们的靠山抬头就能看到。
站在顾红枫身边的越重山也是一脸淡然,他的能力要带人闯出仙盟,虽然这重叠的阵法或许会阻碍一段时间,倒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大师姐和二师兄两个人的情绪极大程度地影响了身边的师弟和师妹们,于是殷烈还有赫连雅这两个人,彻底变成了两棵大树上栖息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这一路上根本没停过嘴。
因此这一行人在仙盟弟子们的眼中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虎尾春冰”。
一行人住进了仙盟的戒律院中,梁丘皇将他们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他并不是负责刑律的,他们这一群人也没什么交情,并没有叮嘱任何的话。
他们分别住在好几个屋子里面,相互之间隔着阵法,虽然能看见彼此,却根本没有办法聚在一起说话。
估计是害怕他们“串供”吧。
若是寻常人被这样关押的话,肯定要惶惶不可终日,这里可是仙盟,可是对修真界哪怕是仙长也有绝对诛杀权力的仙盟戒律院。
但是因为顾红枫整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吃点心,弟子们哪怕是心中有一点慌乱,看到大师姐这么怡然自得,渐渐地也变得淡然下来。
很快有人分别提审他们,最先提审的是那些剑道院的普通弟子,可这些人的嘴里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对付疫魔的时候,他们全部都没有在现场。
在现场的只有赫连玉卿的四位亲传弟子。
赫连玉卿作为一个七境剑修,在仙盟还是有那么一点名号的。
因此最后提审顾红枫他们的时候,仙盟的人倒还算是客气。
四个人分别被带进不同的屋子里面,这些屋子又都能听到隔壁屋子的声音,却没有办法交流,应该是专门设下的扩音阵和阻音阵。
顾红枫对面是一个蓄着胡须,看上去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但是修真界可不能看脸认人,对方也没有自我介绍。
那人上来便问顾红枫:“你们一行人修为最高的只有二境,是如何能杀得了六境疫魔?”
顾红枫没有任何的隐瞒和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等自然没有办法对付六境疫魔,是像后来对付那五境柳树妖一样,是借天道之势。”
“仙盟想必已经派人去彻查过,那日六境疫魔引来了天罚,我等是借用天罚将其诛杀,侥幸在天道悲慈之下活命……”
顾红枫说到一半的时候,听到隔壁也传来了问询的声音。
问的是同一个问题。
但是那边的回答却是:“是天罚助我!当时那紫电缠在了我的佩剑之上!那可真是我一生之中感觉最威风的时刻!”
“我甚至觉得我能沟通天地!这世界我就是中心,杀一个六境疫魔算什么?我当时觉得我甚至能剑指苍天!”
顾红枫:“……”她有些忍笑地看向了坐在她对面,听了这等狂言眼皮一直在抽搐的戒律院尊长。
这时候她另一侧的隔壁又传来了一个纤柔的女声:“我当时当然不敢往天罚里面进,大师姐让我进的,大师姐说天道昭昭,绝不会伤我等无辜之人的性命,还说要是我死在天罚之下,她就给我赔命……”
“然后你就冲进天罚了?”隔壁问询的是一位威严的女子,沉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天罚之下无活物吗?”
“不知道啊……”
单纯而天真的声音响起,“我们都听大师姐的,大师姐说的确实是对的,天道悲慈,确实助我们斩杀了六境的疫魔,只是将我们身体之中的灵气抽空了,我们吃了好几瓶丹药才恢复过来呢……”
“我觉得大师姐真的好厉害,五境的树妖也是大师姐杀死的,六境和五境有什么区别吗?”
隔壁问询的仙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顾红枫能够想象出对方的表情。
五境和六境是什么区别?当然是天壤之别呀。
也不怪这些仙盟的尊长们难以置信,毕竟他们就像一群拿着木剑的小朋友,合力斩杀了一个习武多年的壮汉一样荒谬。
而且他们还是连杀了两个“壮汉”。
等到隔壁的声音传过来,顾红枫需要紧紧地咬着牙,才能忍着自己不笑出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师姐的。”
这一间屋子里面的问询仙长脾气有点暴躁,而坐在他对面的越重山却过于温吞,收敛所有的锋芒,微微弓着脊背,垂下白皙莹润的脖颈,眉目如画,静若处子。
这位尊长问了好几遍了,面前这个人回答的全部都是这句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大师姐的。
“听你师姐的?难道她要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越重山抬起了头,无比真挚地看向了对面的尊长,像一个惨遭洗脑的传销会成员。
点头说道:“如果师姐让我死,我会的。”
问询的结果当然是没有令仙盟满意的,众人被送回去之后依旧相互之间阻隔着,不允许他们交流。
而且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顾红枫,因为一切都是她策划推动的。
于是顾红枫自然而然地被单独提审。
但是提审了三四遍之后,依旧没有问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只好就把这群人暂时关押在戒律院。
到这个时候关押他们,就已经不是审问而是保护了。
因为仙盟之中这段时间来了非常多其他宗门的仙长,全部都是来讨说法的。
他们的弟子们都是接了这六境疫魔的任务,之后就无缘无故失踪,以至连追魂阵都追不到,已然是魂飞魄散了。
可是这一群和蝼蚁一样孱弱的杂修,是怎么在他们宗门弟子都灰飞烟灭的情况之下,带着这疫魔的尸身到仙盟之中讨印章?
来讨说法的宗门,还有当时没有劫持顾红枫他们的疫魔尸身,因此没有被越重山化为血水,的一群弟子。
他们当时之所以离开,不仅是畏惧于顾红枫他们对抗疫魔的未知手段,还有在天罚之下存活的本事。
是因为即便出手也抢夺不过那些比他们更大宗门的弟子们,所以才会离开。
而现在之所以全部都跑来,就是看着顾红枫他们被仙盟羁押,成为了众矢之的,想要趁机抢功劳。
顺便落井下石。
这些弟子们的说辞,证明了顾红枫他们是捡了其他宗门弟子的漏,指控他们在真正在对战疫魔的时候并没有出力。
也就是说他们的疫魔尸身是他们捡的,并不是他们杀了疫魔得来。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是谁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乌泱乌泱地聚拢在仙盟之中,频繁对仙盟施压。
可是这两拨人的说辞,形成了一种让人费解的对冲。
那些大宗门怀疑自己魂飞魄散的弟子们,是被这一群手段鬼祟的蝼蚁所杀,可来抢功劳的那批人又不承认顾红枫他们有什么本事,说他们的功劳是捡的。
两方人马一边给仙盟施压一边相互对掐,于是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后来又加入了第三拨。
这拨人主要是为顾红枫他们证明,他们确实有本事杀灭五境妖魔,就是之前被顾红枫他们救的那些宗门。
外面好不热闹,整个乱成了一锅粥。
顾红枫这几天每天要提审两三次。
每一次都是那同一种说辞,问的人不厌其烦,顾红枫也非常配合,每一次都说得很清楚也很仔细。
“诸位尊长,关于这些细节无论尊长们问上多少遍,我都是一样的回答。”
“想必尊长们已经派弟子们去彻查过,我们行走过的村镇,我们所落脚的地方,全部都有人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何尝不知道疫魔的尸体会给我们惹来杀身之祸?”
“我们行走在人间,每日与凡人为伍,就是为了借用修真界之中修士不得随意残杀凡人这一条铁律,妄图以此自保。又有什么能力分.身去杀其他宗门的弟子呢?”
“就连遭遇五境的柳树妖,也都是因为我们想带着疫魔尸体,走隐蔽之路,才会不慎被拦路打劫,带到了深山之中。”
顾红枫说完之后,对面问询的几位戒律院的尊长也是哑口无言。
顾红枫说的这些他们都已经查过,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顾红枫没有任何情绪失控,或者是表现出烦躁的模样,倒是让审问她的人有点另眼相看。
他们故意给顾红枫看了如今外面对这件事情的各种态度,而在如此重压之下,这个女修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情绪和如此清晰的思路,实非常人能做到。
这群人的修为和他们所完成的任务相比又实在是可疑,而且外面那些人也根本不肯善罢甘休。
而这种场面顾红枫早就已经料到,闹得越大越好,顾红枫还觉得不够大,要更大一些才行。
他们一群人没有背景,修为又不足以自保,赫连玉卿到现在连通信玉牌都不肯接通,而且就算她来了,不过一个七境的剑修,还能群战各大宗门吗?
这个时候只有把事情闹得巨大,如遮天蔽日般那么大,等到真相揭露的时候他们才会安全。
他们必须成为这一次仙门大比的明星选手。
这是后世的一种造势,别管能力有没有,牛逼一定要先吹上天。
每一个宗门都有自己的种子选手,顾红枫他们这一群人就算是天道开后门,短时间也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进境。
殷烈那个废物现在才二境巅峰,赫连雅连二境都没到,越重山……只要不暴露魔气,也只是堪堪二境,剑术还不怎么精。
她自己虽然感知自己如今的木灵根宽阔,这些天也一直在吸取仙盟之中的灵气,充斥自己的经脉。
但是因为有天魔种的压制和对撞,顾红枫并没有进境,此时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到底几何。
他们这堪称歪瓜裂枣的一个团队,只有变成人人皆知的“明星”,站在光影聚焦的至高处,受众人瞩目,才能够让那些心怀阴暗之人不敢轻易下手。
虽然这样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受到很多难以躲避的明枪,但他们总会越来越强。
因此顾红枫始终没有拿出关键的,能彻底为他们洗清的证据。
一直等到事情越闹越大,大到仙盟也没有办法以镇压收场,大到那些讨说法的宗门已经联合在一起,逼迫仙盟以“摄心钟”彻底审判顾红枫,以得真相的时候,顾红枫手里还掐着关键的证据——那个记录了一切的留影玉,半点都没松。
而这个时候,在整个修仙界之中,“龙熙山剑道院”已经横空出世,以一种势不可挡之势,名声大噪。
虽然如今还是骂名,但明日“审判”之后,必定会拨云见日,星河倒转。
因此在审判前夜,顾红枫依旧吃得很香,还泡了一个澡,之后便盘膝打坐,继续吸取周遭的灵气用来充斥经脉。
不过这次她才运行推复了一条经脉,突然间感知到面前有人,陡然睁开眼,看到越重山竟然站在她的面前。
顾红枫霍然站起,瞪着越重山片刻,有些恼怒地拉了他一把:“你怎么过来的?!”
如果在仙盟之中动用魔气一定会被立刻发现,这重重叠叠的阵法遍布整个仙盟,连一丝瘴气都无法在其中流动,倘若越重山暴露了身份,那计划就废了大半!
顾红枫一时之间简直要被越重山气疯。
但很快顾红枫的话音一顿,因为她感知到除了面前的越重山,自己的门口还有人。
“师姐,”越重山手臂被抓得有些疼,但是看向顾红枫温柔的眉目,像是被蒙了一层秋水一般明净碧透。
他这些天虽然能看到顾红枫,却没有办法跟她说话,竟然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即使与她面对面也抓心挠肝的莫名情绪。
他说:“是仙盟的人带我过来的,我们两家的家主都来了仙盟,要见我们。”
“师姐,”越重山突然之间凑近了顾红枫,看上去像是将她拥入怀中,实际上肩膀和手臂都没有落实。
只是借这种姿势,凑在顾红枫的耳边,以灵力传音。
“他们准备动用仙盟法器摄魂钟审判师姐,这种法器十分霸道强横,任何谎言在其下无所遁形,过往经历如翻书一般任人窥看,钟响时若不曾以真言回答,便是裂魂摧命,不可逆转。”
“师姐身有魔种,修为不足,你受不住的,我带你走吧。”
越重山慢慢攥紧顾红枫的手,一双眼锁住她说:“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