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吩咐下去了, 但核对宫中人员名册,探查消息都需要时日, 即便最后有了结果,也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就能清理或者改善的。
沈菡深知,想要真的改变宫中的生态,大约是个琐碎又漫长的过程,非数年而不可得。
玄烨也说了“此事急不来,牵一
趁着还没选秀的空当儿,两人忙完手上的事情,终于有空陪一陪孩子们。
特别是还
还好小十一从小习惯了身边很多人出没的日常, 最近见额娘虽然见得少了点儿,倒也没有闹腾。
雅丽奇
玄烨回忆了一下“这个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你四哥当年一岁四个月才学会走路,你六哥十个月就能自己站起来, 一岁就会走了。”
有的婴儿
雅丽奇追问“那我呢我什么时候会走路的”
玄烨瞧着女儿好奇中带着三分我是不是学得最快的神情, 笑道“你啊,你十一个月就会走了,是咱们家最厉害的”
雅丽奇被哄得特别高兴,甜甜地笑起来。
这俩
胤禛听完额娘的打算,忍不住皱眉道“额娘,人言可畏,这样查可能对您的名声有碍。”
沈菡知道儿子这是担心她,不过这事儿她已经想明白了“名声这个东西,都是些虚名。”
上位者想做什么事,有认同的,必定也会有反对的。若总是追求金刚不坏的好名声,那干脆什么事都不要做了。
沈菡看了看眼前即将指婚、快要长大成人的胤禛,突然想起历史上因为执意改革,被盖了一堆黑锅的雍正帝。
嗯胤禛担心她的名声所以不想她做,那如果,是他自己呢
她看了一眼旁边正
是不畏艰险,坚持己见;还是保全自身,随波逐流
胤禛一愣,显然没想到额娘会把问题抛给他。玄烨拿着小木球逗小十一的手也一顿,饶有兴趣地看过来,想听听儿子怎么回答。
虽然有些突然,不过胤禛对着父母一向有话直说,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凭着本心直言道“儿子认为,如果此事确实于国有益,既然已经权衡好了利弊,拿定主意要做,便不该瞻前顾后,犹疑不决,莫衷一是。”
所以他认为,不管完成此事将要面临多大的困难,都该不顾阻挠、不畏艰难,既然认准了,就应该干到底
沈菡听完没说话,倒是玄烨神色不明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向胤禛“凡事空谈,终属无用,你可能说出其中的道理”
大话谁都会说,这个问题,换了谁也都会说应该坚持到底。
但朝廷内部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历史上真正能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己见的改革家又有几个呢
所以玄烨问胤禛,可能明白为何要坚持怎么坚持唯有心中真的清楚坚持的价值和意义所
否则,光有论点而没有论据,也不过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名士罢了。
这话存着考较之意,屋里瞬间有了一丝御前奏对的气氛。
沈菡不免提起心,不知他能不能把握好这个机会
胤禛很镇定,他理了理思绪,先提起了一个人“儿子之前研阿玛给的奏折,
玄烨回忆了一下高承爵此人,摸了摸下巴“嗯何解”
胤禛“细此人昔年奏折,此人办事有个特点。凡事必要将两边的情理论一详,周围的弊端和效益也要讲一透彻。一方面想着兴此事之利,一面却又顾虑着此事之害。为着避其害处想要放弃,却又不忍抛弃利处,是以总是辗转犹疑,毫无定见。”
胤禛掷地有声地给此人下了结论“儿子以为,如若天下之人,都以此心态办事,则天下无可办之事”
玄烨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你观察得倒是仔细,高承爵此人,性格确实比较优柔寡断。不过,治理地方,便如治一小国,百姓官绅、地方豪族,本就有许多需要顾虑周全的地方。朝中些许微小的变动或改革,到了地方上,或许都将遇到极大的困难与阻碍,也不怪他辗转迟疑。”
胤禛却并不认同“阿玛之前曾言,夫人之处事,便如行路,断不可能既无风雨困顿,又无山川险阻,自始至终遇到的是坦途顺境,所以古人多咏行路之难。儿子对此深以为然。这世上举凡要做一件异事、新事,便一定会有他人的扰乱和阻挠。既然阻碍注定难以避免,为何还要自复犹豫疑难,平添更多的烦恼”
他的眼眸清亮端正,已经变完声的嗓音中再无丝毫少年之气。
清润的音色流露出一股刚毅果敢,显年轻人的勇往直前“做事百端交集,便如桑蚕吐丝,不过是自缚其身罢了。所以我认为,如果审慎思量后认定此事确实有益,便当坚持己见,极力推行。”
玄烨静静听完,面上神情丝毫未动,淡淡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譬如你要推行新政,却遇到朝臣宗亲的百般阻挠。混混乱局,唯你一人持心孤立,众人皆谓你是一意孤行,到时,你又当如何坚持”
胤禛果断道“若新政有益,则推行过程中,其余的利害是非,一概不该左盼右顾;一切的扰乱阻挠,当不为纤毫所动。儿子认为,唯有持此坚韧不拔之志去做,才有成功的可能。”
虽千万人,吾往矣
玄烨望过去的眼神带着三分威严和审视,暗含着帝王独有的敏感与锐利“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为政者,应该视一切反对派于无物”
自古孤臣难做,孤君更难做。
为政者沈菡心里吓了一跳,却又不好打断父子二人的对话,只好继续忐忑地听着,生怕胤禛说出什么过于犯忌讳的话,惹恼玄烨。
胤禛却并未因为皇父突然而至的威压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坦然答道“等到翌日事成之后,害者利矣,非者是矣。昔日诸多无知阻挠之辈,自然不屏自息矣”
自古胜者为王,历史从来都是由胜者书写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他把事情干成了,等到新政真的有益于国之时,那些曾经反对他的宵小之辈,自然就会偃旗息鼓,何必放
至于此事究竟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说
沈菡的一颗心紧紧揪起来这话说的
她屏气凝神悄悄打量玄烨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地放下手中茶盏,脸上甚至已经恢复了我只是
玄烨理了理袖子,什么都没说,既没有夸胤禛说得对,也没有批评他说得不对。
他仿佛是安抚般地对沈菡一笑“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用膳吧”
啊
沈菡又看了胤禛一眼,见他也是一副聊天结束,我想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仿若刚才无事
行吧,你们父子打什么哑谜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你俩都觉得这话没什么,那,那就只能当它确实没什么吧。
沈菡快速平复了一下心情,量把这事儿看做一次平常的饭前闲聊,转头开始问雅利奇午膳想吃什么。
雅利奇刚才一直
额娘问她,她马上回答道“我要鲟鳇鱼的饺子”
胤祥听到后跟着凑过来“额娘,我也想吃,我要吃煎的”
他听明白了,他觉得四哥说得对
两个孩子这一打岔,屋里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
沈菡抱过榻上张着手一个劲儿要neei的小十一“那要等会儿才能吃,吃饺子得现包,也不知膳房今天有没有准备鲟鳇鱼的饺子馅儿。额娘先去喂小十一,你们问紫裳姑姑要些点心先垫一垫。也不要吃多了,留着肚子好吃饺子。”
“好的,额娘。”
一切如常地用过午膳,玄烨提前回了乾清宫,说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两个孩子也得回东所了,沈菡拿过风帽先给胤祥戴上“这都要过年了,功课上可以适度松一松,不要搞得太累了。”
胤祥“额娘也是,您晚上照看小十一本就劳累,不要事事亲力亲为,太操劳了,要多保重身体。”
沈菡给他理了理斗篷“知道了,你哥一看起书来就没数,不知道休息,你要看着他知道吗”
胤祥点头“我晚上去哥那儿盯着他睡,肯定不叫他再熬夜了”
沈菡又看向胤禛,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这是他的本性,为何要压抑,要逼着孩子去掩饰呢
何况,她也不觉得胤禛说错了。
就算将来真的有什么风雨,也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顶
胤禛好似知道沈菡
额娘一直是这么教导他们的,他们从小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只要不曾欺君罔上,其他细节,不过小事罢了。
沈菡给他整理斗篷的手微微一顿,道理当然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令她担心的也不单是这一点,还有胤禛的变化。
她轻轻叹了一声“你长大了”
这种变化是如此润物无声,悄无声息,她竟直到今天才有所察觉。
胤禛低下头看着眼前把他捧
难道他不能努力争取,为他的母亲,他的弟妹遮风挡雨吗
沈菡眼眶一热,缓缓抬头,母子二人对视数息
良久,她放开手中的斗篷系带,弯下腰上下拍打了几下斗篷,将之理顺后,方才直起身认真端详了一番眼前的长子。
他穿着紫貂玄色水波云龙纹大氅,身形高挑挺拔,面容冷峻坚毅,龙章凤姿,显皇子气派。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青年人了。
沈菡给他戴上风帽,温柔地笑了“吾儿有志,吾心甚慰。去吧,去好好书,将来帮着你阿玛办差理事,为皇上分忧解难。额娘愿你,早日一展平生志向”
胤禛恭敬拜下“是,儿子谨领慈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