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这里的一部分孩子, 竟然是他曾经的朋友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泷泽生几乎能幻想出屠杀的场面。
朋友这个词来形容他们或许也不太合适,他们是同伴,是一起承担了苦难的人, 彼此的交流并不深入, 但因为经历了相同的事, 所以会感到惺惺相惜, 并因为自己并非孤独一人而欣慰。
“太宰究竟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人的……”
据泷泽生所知,那些人早就四散各地, 他们的家也不止在横滨。
“所以……”泷泽生自言自语,“是把范围扩大到全国的福利机构吗?”
他们决定第二天早上离开孤儿院。
孩子们对于一下子加入的成年人感到格外新奇, 激动得好晚才睡,他们很快接受了中也, 可能是因为并不那么高大的身形,可能是因为中也身上有令他们着迷的气质。
很多人见到中也的都一言, 都会觉得他是位气质高雅的男性, 但是这人偶尔会露出十分孩子气的一面, 而在孩子们面前, 他的耐心和时尚感,以及并不会将孩子当成易碎玻璃的态度变成了攻略小鬼们的利器。
“我想他们只是喜欢你的异能力。”
听到卧室格外吵闹的泷泽生推开门,就看到天花板上飘着一堆兴奋的萝卜头。
泷泽生抬手拔了一个下来,不得不说, 那重量就和羽毛一样,“太胡闹了,中也, 你乐在其中啊!”
被围绕的中原中也正抱着孩子们贿赂他的战利品, 一些他们偷偷藏起来零食或者私人玩具,得意洋洋道, “怎么了,你在为自己被夺走的内心第一位置而吃醋吗?”
“吃醋?吃孩子们的还是吃你的?”
中原中也噎了一下,“肉麻!!”
随后,他拍了拍泷泽生的肩,下一秒,泷泽生便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的向上浮起。
“等等!等等中也!很晕的!”
“慌什么,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吗?”重力使恶劣的戏耍着自己的好友,“怎么说也是和我一起训练出来的战斗能力,偶尔我们也结为搭档冲锋陷阵过。”
泷泽生飘在他的面前,胡乱挣动了两下手就放弃了,他抱住游到自己面前的孩子,一边揉捏他红扑扑的脸蛋一边说,“上次见你这么干还是在旧世界里庆祝你升为准干部的时候,那晚你喝了不少的酒,然后把我,钢琴家,外科医生,还有傻瓜鸟都掀飞到了天花板上。”
提及糗事,中原中也心虚的皱起眉,“你要感恩我没有把你送到月亮上去,生!”
“哈哈哈哈哈哈……”
吵闹过后,泷泽生勒令孩子们快点儿上床睡觉,否则明早将会因为睡过头而错过他的告别仪式。
“哎——生哥你明早就走啊!”
“不走不行呀,人要工作嘛。”
“我知道的!大人们要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不能困在一处!”失去了父母的他们好像很早就学会了不粘人,“人如果没有生存的意义,就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鸟,不但不能展翅高飞,还会抑郁死掉——院长给我说的!”
森林太郎大概给意识到泷泽生好久没回来的孩子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课。
孩子们依依不舍的跑过来和泷泽生依次拥抱,“下次放假的时候要回来看我们呀!”
泷泽生连连应是,然后和中也一起出了门,他们两个贴在要关的房门上,扬着笑脸说了声,“晚安,拜~!”
这是一个对于黑手党来说格外平静的黑夜。
泷泽生一把揽上中也的肩,压低声音道,“去喝一杯?”
“这种地方还能有酒?”
“当然没有,所以我们是去喝水。”
“啧。”中原中也顺从的被他揽着肩,泷泽生的重量会莫名给他一种实感,大概是从前一直支撑的人在消失许久后又回来的安慰,“你白天睡多了,现在失眠吗?”
“没错。”
泷泽生在重力操控使的帮助下落到了屋顶,那一刻他像是被风温柔的托起,踩着自由牵着友人的手。
“来,和我说说,太宰有没有吩咐你做什么和我有关的任务?”
中原中也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聊太宰的表情,“你们到底剖白了些什么?”他紧接着打了个冷战,“青花鱼和剖白这个词搭在一起,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所以他的确给了你特殊任务?”
“当然了,毕竟是异能实验,我最熟悉这个了。”中原中也和他坐在斜斜的屋顶上,从兜里拿出了孩子们贿赂他的甜味牛奶,熟练的递给了泷泽生一瓶,“军警的猎犬便是由异能技师改造的最强者,也就是说在他们之前还有很多失败作,太宰让我查当时具体的实验内容——鬼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搞,他怎么不去找那位在异能特务科工作的谁。”
“安吾吗?他的异能力的确很适合这种事,只要有当时实验室的物品……”
“答案是,实验室被炸了,一干二净,所以我要找在爆炸之前被带出去的资料。”中原中也曲起膝盖,坐姿豪放,“只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线索早就断了,重新粘起来需要些时间。”
“所以……”泷泽生轻轻道,“你们觉得我回来是异能实验的结果吗?”
“有这一层猜测。”中原中也没有隐瞒,“你还记得什么吗,太宰真是什么都能憋,他要是直接问你这个当事人,没准能省下不少功夫。”
泷泽生的记忆里只有灼目的白炽灯,被束缚的手脚,还有耳边的哀嚎、
而自身的感知是一片空白的。
有一种说法是,大脑会自动屏蔽超出阈值的痛感,也会因为防御机制而抹消掉对于疼痛的记忆,为了人不把自己痛死,或者痛出精神病来。
泷泽生摩擦着自己的缠着绷带的脖子,若有所思。
或许是真的,这个世界为了掩饰他死而复生的真相,赋予了他合理的解释。
那么——
“如果这个状态是可以扭转的呢?”
停滞不前才是最大的禁忌。
中原中也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喑哑的嗓音里满是赤诚,几乎能让泷泽生感受到实质的,滚烫的情感,“我们不会放弃你的,生。”
“绝对不会。”
……
你听到了吗?
被你陪伴的灵魂正在发出呼鸣——
——他在说,不要再离开我了。
***
回到港口mafia后,泷泽生的工作突然之间变得繁忙,压得他闷头干了三天三夜,才从办公桌前半死不活的爬起来,有了休息的时间。
而给了他如此重压的首领用了“休班一天就堆积了这么多的工作量”的理由让他感到了微妙的良心不安,和疯狂的谴责。
“你的组织没有人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活留给首领干!”
而太宰治潇洒的站起身,“走吧泷泽,我们出去!”
泷泽生的满腔控诉直接劈了叉,“啊?啊?”
“骗你的,其实你三天完成了一周的工作量。”同样和他加班加点的熬了三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没放松大脑的太宰治只允许自己萎靡了三秒钟,就露出了那种与朋友邀约出游,于是暗含兴奋与期待的神情,“我不是说过了吗?”
黑发青年注视他的眼眸温和且缱绻,“要给你看我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泷泽生严肃了表情,他走近太宰治,在对方静待时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卧室拉,不由分说道,“但是!那些和你的身体比都不重要,让我们好好的睡一觉,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睡到中午,睡到肚子空空再起来!”
太宰治睁着略微惊愕的眸子被他扯走,“时间很宝贵的哦,就这么浪费掉吗?”
“真的是浪费掉吗?”
泷泽生回眸,“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时间是有限的。”
“……”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怎么是浪费呢,人生并不是只有在工作时才在创造价值啊,况且我们并不需要急匆匆的,你做的事情又不会变成泡沫飘走,还是说你下一秒就不想给我看了?”
太宰治被说服了,不可否认,他的大脑在连续几年的重压下变得有些神经质,最后几乎是惩罚性的不允许得到休息。
休息后会发生什么呢?可能某个虎视眈眈的组织会入侵,可能被谁溜进办公室一枪崩了额头,可能会损失部下的生命——他不允许自己的决策因为大意而失误。
被泷泽生推进被褥,太宰治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首领室的床也很豪华,只不过曾经一度没人用它。
身旁传来窸窣的响声,泷泽生正在往地上铺自己的被褥。
直到一声喟叹响起,太宰转过身,黑发陷进柔软的床铺中,侧着脑袋看着躺好的泷泽生。
“泷泽。”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声呼唤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但是过了一会儿,泷泽生都没有听到太宰治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他心下了然,也没有再等待那本来就没有想好,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后话,伸手去够昏黄的台灯开关,“要关灯了,睡吧,到点了我喊你。”
空气里传来浅绵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如果想的话,太宰治连睡眠都可以控制。
泷泽生发现这点时,当着太宰治的面一脸冷漠的往他的水里加了安眠药。
“我希望你能来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
那杯加了药的水被太宰治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于是现在,即使泷泽生仍然不能确定究竟是自己会早醒还是太宰治一直浅眠,他也还是会说,时间到了我会叫醒你。
我会一直在这里,你意识回笼的第一瞬间便是听到我的声音。
第062章 第 62 章
泷泽生十二点的时候准时醒了, 该说不说,其实他也有控制睡眠的特异功能,大概就是大脑里的潜意识在计算着时间流动。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 没有开灯, 也没有叫醒难得沉睡的太宰治, 而是悄悄从他的床底拿出两片止疼药塞入口中, 待恼人的钝痛感过去后,他确保自己没有流出冷汗, 便跪在地上懒散的趴在床边,戳了戳太宰治的手, 轻声道,“太宰…太宰?”
随着呼唤, 泷泽生将有着昏暗灯光的台灯打开。
太宰治的呼吸转瞬变化,然后睁开了似乎毫无睡意的眼睛。
他清醒的速度很快, 清醒的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所以眼神中并没有朦胧。
“我饿了。”泷泽生枕着脑袋看着他, “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出去吃还是让凉业先生给我们送上来?
每天要吃什么, 乃人生大事。
碧眸青年的头发丝似乎都被灯光染成了暖黄色,太宰治怔了几息,然后捂住了脸,“我做梦了。”
“做梦了?什么样的梦?要带你回忆一下吗?”
现在正在进行的美梦。
太宰治产生了一种蜷在被窝里伸懒腰的冲动, 他的头发因为这几下翻动变得更加蓬乱,掩得神情模糊不清,“午饭的话……吃鳗鱼饭吧, 去偏郊的一家名为若松屋的店。”
“好啊。”
泷泽生欢呼一声, 然后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起,“现在, 立刻,去衣橱里挑一件帅气的大衣,再配一双名贵的鞋子!”
他们两个人迅速的收拾好,穿着打扮尽量休闲,泷泽生早就看太宰治身上的黑西装不顺眼了,帅是帅,的确很称气质,但是天天穿是会腻的啊!而且高定西装总是有一个系列款式相同唯有细节有差别的特点,所以太宰治就算时常更换了衣服,在不细心的人看来也毫无变化。
“这个这个!”泷泽生从他自己的衣橱里拿出件淡青色的衬衫,“中也送我的!”
太宰治:“……”
他的眼神明晃晃的透露着嫌弃讨厌两个字。
“好吧……”泷泽生又拿出一件带着粉调的夹克衫,“傻瓜鸟送我的!”
太宰治:“……我们是要去当牛郎吗?”
“你不是消瘦清冷的美男子吗?”泷泽生揶揄的说,“但是这个颜色似乎的确有些招摇了,那就这件。”
他翻出了那件有些特殊的驼色风衣,“很早之前我就想说了,你看中它的时候一定是因为喜欢它,我们的身形差不多,要看看合不合适吗?”
半小时后,两个男人已经完全是全副武装准备好出游的架势,让前来随行保护他们的立原道造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就,就这样出去?”
他差点儿脱口而出了什么,但是硬是在首领面前闭住了嘴,安安分分的护送他们上了不起眼的小巴,然后僵着脸坐到了首领的对面。
背后是广津先生,还有港口mafia的干部之一尾崎红叶,都是这个组织的精湛武装人员,立原道造走神的想为什么他就能得到这种重视,他平时面见首领的次数屈指可数,直接接受他委托的情况也少得可怜,今天倒是被抓来执行了机密任务。
护送港口mafia的大人物去一处他都未知的地点。
立原道造隐晦的瞥向对面的两个人,目光尤其在泷泽生身上流连。
他的打量其实并没有隐藏得多么好,大概他身上的混混劲太明显了,也可能是因为港口mafia不是那么死板的地方,这种程度的好奇心完全是在可以包容的范围内,所以立原道造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直勾勾的盯着泷泽生看。
组织里闹得风言风语的,死而复生的男人。
和BOSS一样缠着怪异的绷带,身体完整并无残缺,精神状况也良好,最重要的是,太宰治的行为准则是向他靠拢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是粗略意义上的好人,便不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威胁。他不会让横滨的黑夜暴虐,不会让潜伏的猛兽张开獠牙。
“在看什么?”
一道声音让立原道造头脑一凉。
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和一双平静的绿色眼眸对视。
真奇妙,刚刚这人还一副无害温和的模样,连首领都没有那身叫人生畏的气势,可现在却露出了警惕的,张扬着威胁的眼神。
“抱歉,我失礼了。”立原道造不自在的眨了眨眼,“我只是有些紧张和好奇……冒犯到你,抱歉。”
任何人被这么探究的注视都不会高兴的。
“最近几年加入港口mafia的新人?”
“是。”
“怪不得,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不了解我。”穿着淡色衣裳的青年环胸靠在椅背上,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般牵着嘴角,“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蛊惑人心的怪物?”
立原道造扯了扯嘴角。
哈哈,没错。
底层人员是在传这种八卦似的谣言,只不过怪物是个形容词,不是名词,指他像个怪物一般的男人。
“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了,真正见到你时才觉得……”立原道造的眼神中满是无畏,“才觉得你只是个温和的人。”
“温和这个词是来形容黑手党的吗?”
“黑手党里又不都是疯子。”
“你呢?你觉得黑手党是什么样的存在?”泷泽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位新人有一张明显年轻的脸,橘红色的头发个性且张扬,而且他的胆子真的很大。
驾驶位上的广津柳浪觉得这有可能是个致命的问题,但是立原道造怎么说也在BOSS面前宣过誓,总不会回答的太离谱。
橘色头发的年轻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泷泽生,“就……还不错?”
“……”
“哼。”听到答案的太宰治轻笑了一声,他的目光透过立原道造,因为太过冰冷且沉默,令这位军警安插在港口mafia的间谍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被看透的感觉,他不适的抓了下头发,心想自己应该没哪里露馅吧?
这才一个照面呢,什么都没做,如果这就露馅了也太离谱了吧!他的卧底能力有那么差吗?!
他看向泷泽生,就见碧眸青年已经不再注意他了,
对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正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在工作吗?”立原道造心直口快的说道。
“嗯?当然不,我才没有那么严重的工作狂属性。”泷泽生笑道,“这只是一本个人回忆录而已。”
为了他的记忆不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蒙灰。
他会逼迫自己每天回想。
***
他们先去吃了鳗鱼饭,然后全听BOSS号令的去了他想到达的目的地。
车子停在了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这里和孤儿院的位置几乎形成了横滨的对角线,只是没有那么容易看到大海,也比孤儿院的地段繁华热闹一些,泷泽生一行人显得朴素且普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跟我来,泷泽。”
泷泽生跟在了太宰治身侧稍微偏后的位置,其实他很习惯和人并肩,在港口mafia里,他的职位就没比太宰治高过,而日本人的职场规则是除了引路接待,其他时候绝不能走在上司的前面。
不过泷泽生毫不在意这点,他都敢和咒术界尊贵的六眼神子勾肩搭背,世俗的规则完全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不过现在,在外人面前——
泷泽生快走了两步,若无其事的和太宰治并肩了。
他拉了拉太宰治的袖角,指着街边的烤鱼,“我想吃那个。”
刚吃完的鳗鱼饭仿佛被消化干净了,“还想要那个。”
他又指向摊位旁边的自助贩卖机,里面正摆放着好几排汽水咖啡,“然后我还想买那个——”
手指的方向移去了手工艺摊。
头发花白的婆婆正串着贝壳,双手灵巧,摊铺上摆着各种挂件。
立原道造的麻木的跟在他们身后付钱,因为他是这里面职位最低的,区区黑蜥蜴的十夫长,最适合干这种杂活。
竟然真的只是出游。
港口mafia的首领和朋友出来踏春?太接地气了,要知道BOSS以前恨不得在那间办公室里生菌发霉!
而他们步行而至的最后,是一家疗养院。
泷泽生在意识到里面可能有谁后,顿住了脚步。
他们给管理员看了正当的探望申请文书,紧接着对方的脸色微变,露出一种似是惶恐又似是激动的表情,“原来是您……请跟我来吧。”
这家疗养院从外面来看并不豪华气派,甚至有些破旧,可内里却装饰得很好,房屋也整洁干净,泷泽生站在庭院的走廊上,未发芽的枯枝缠绕在头顶,细碎的阳光便穿过它们的缝隙落在泷泽生的身上。
春季的阳光是暖的,也并不刺眼。
庭院里坐着几位发呆的中年人,泷泽生仍然能通过那依稀熟悉的五官辨认出来他们是谁。
他们裸/露的皮肤上并不见一丝伤痕,泷泽生却记得他们奄奄一息浑身浴血痛不欲生的模样。
格外久远的,尘封的记忆向他袭来,泷泽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他的情感无疑是有限的,有些人就算再也不见也不会觉得怎样,甚至连落寞都不会有,可是真要再见了——那种难言的触动几乎令他热泪盈眶。
“他们已经没有亲人再世,那段经历也让他们的精神格外脆弱,几乎很难再在正常社会下生活,所以我便把他们找到,并送来了这里。”
太宰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泷泽生抬手捂住了脸,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作出了怎样复杂的表情。
他忽然转身抱住了太宰治,小心的错开些步子,将额头搭在他的肩上。
这个找不到生命意义的人。
如今也在温柔的做出了善举。
第063章 第 63 章
泷泽生朝那几个人走去了。
太宰治沉默的站在被缠绕着藤蔓的走廊里望着那边, 就好像与他们相隔了两个世界。
打扮整洁的青年没有因为自己的外形而感到窘迫,所以他此时走过去的心情应该多少是轻松一些的,他在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前去与自己多年不见的老友相会。
只是过于年轻的面容让那些人见到他时会感到迟疑不解, 但相信经过解释, 因身体记忆和感情而操纵的熟悉感会漫上心头, 让他们再次接受他。
“生?”
不远处的太宰治根据口型辨认出了其中一人在说什么。
而泷泽生微笑着回答了他什么, 紧接着那几人便露出了恍然又震惊的表情,在那些外漏的情绪中, 还夹杂着欣喜和欣慰。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聊得不错,这是旧友的不期而遇。
太宰治坐到了走廊边边用石砖砌成的长凳上, 轻风擦过抽芽的纸条,掠过他的耳边, 将他蓬乱的发吹起,就如同思绪般混乱。
他最先在意泷泽生的身世时, 是因为他时常莫名其妙的发呆, 以及对方经受询问后声音苦涩的回答, “我在透过记忆找一个人。”
“他死了吗?”少年时的太宰治直白的问道。
“没有。”泷泽生摇了摇头, “我只是找不到他了。”
由此太宰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是泷泽生出现在镭鉢街前发生的事。
那个人对其尤为重要,仅是靠身体残存的感觉,无法追溯到的模糊回忆, 便能让他念念不忘,落寞不已。
在中也寻找自己身为荒神的线索时,太宰治同样在寻找着泷泽生的身世。
他第一时间就问了已经身为港口mafia的森鸥外, 并不是指他多么的神通广大, 而是对方明显比他还要早的认识泷泽生,不然泷泽生也不会在河边捡到他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将他送去黑诊所——那里必然是他信任的地方。
可是森鸥外在听到这个诉求时, 露出了十分有趣的表情。
他竟然有了几分慌张。
并不算惊惶,那就像是被人猝不及防的触及了不想暴露的内里,且他的掩饰能力极好,也很快让自己脱离了被情绪左右的状态,转而露出了神秘又狡猾的微笑,“太宰君,想要知道的话,是不是需要付出些什么诚意?”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太宰治厌倦又知悉的叹了口气,同时,他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所以你知道泷泽过去经历了什么,且并不打算永远瞒着我。”
“因为要瞒你也没有什么意义。”森鸥外双手交叠支起下巴,他用明显审视的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就像在看这个人究竟有哪里与众不同,“你早晚有一天会自己查到的——等到那一天到来,等到你在查询时不小心抖落出什么消息引来讨厌的敌人这类事发生,还不如提前给你一个钥匙,让你知道我这里就拥有明确的答案。”
太宰治因为那个奇怪的目光面色发黑,“森先生,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嗯?没有啊?”森鸥外笑得阴阳怪气的,“我只是有些惊奇,难道泷泽君选择人的标准就那么相似吗?”
之后的两年,太宰治都在为那份“诚意”奔波。
不管有没有这条约定在,他都会为港口mafia卖命,但毫无疑问,像他这样不安定的因子,有时也会被一条约定束缚住,森鸥外在他懈怠时,想要拒绝时,便会拿出“诚意”说事。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太宰君。”
“诚意”究竟是什么,是对组织的忠诚吗?
总感觉没有没有简单,太宰治在一次次被委派的任务中察觉到了一条隐秘的规律。
这个答案让他觉得荒谬又正常,那只是比直觉更准确的猜测罢了,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太宰治却越来越觉得那就是真实。
他的“诚意”检测对象是泷泽生。
森鸥外在观察他对泷泽生的态度。
是否还在像一开始那般戏耍他,打击他,是否在任务中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是否和他发生过争吵,又是否和他长久的磨合到了一起,并逐渐产生不可分割的羁绊。
因为泷泽生而让步,因为泷泽生而让最优解的方式多了一条考量,因为泷泽生而抽离绝望颓废的状态。
这一切的转变当然逃不过港口mafia首领的眼睛。
于是有一天,在太宰治经受敌人拷打,又不出意料的被组织救回后,匆匆包扎完的他被召到了首领办公室,而进门的第一句话,太宰治说的是,“刚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要被委派新的任务吗,能不能把事情交给中也,我还要回病房躺着等待人来嘘寒问暖。”
他已经习惯了受伤之后,有个人比他还要紧张,比他还要气愤,然后事无巨细的照顾他,不管他在外的风评多么恶劣,名声有多么响亮。
港口mafia的双黑之一,骨子里都留着黑色血液的太宰治,在泷泽生眼里的形象似乎从未变过,他甚至有一次说漏了嘴,说太宰还是个需要监护人照料的未成年。
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好笑,哪个未成年能赚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运作成熟商业家都难以经营的渠道,并且在刀锋枪口下过着舔血的日子。
森鸥外用一种早已预料到的眼神看着太宰治。
他没有对此开什么不解风情的玩笑,而是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推向了太宰治。
太宰治看着那个如同笔记本般的黑色记事簿,脸上的表情忽然沉寂下来。
那年他十七岁,再过几个月就十八岁了。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吗?”森鸥外说,“看完了记得毁掉它。”
太宰治静默了两秒钟,不发一言的收下了它,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他的背影透露出了某种抗拒,某种急切,总之是能在太宰治身上称之为失态的复杂情绪。
那本黑色册子里记录了一个泯灭人性的计划,寥寥几页的参与人员名单,以及特殊到足以记录下来的事件。
是一个人写下来的,关于不死军团的“回忆录”。
【今天,我就要上战场了,难以形容我的心情,恐惧几乎让我失禁,但幸好这里连水资源都是稀缺的,并不能奢侈到让我饮饱水。】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炸弹爆开的声响就好像穿过我的耳朵震碎了我的头骨!可回过神来后我还好好的,冲锋的号角不允许我停下,我看到身边的士兵正一个个冲了上去,他们不怕吗?他们不怕死吗?我听说这里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是刚上战场的菜鸟。】
【真是神奇,我断裂的腿长出来了!因为军队里有一位异能力者,这位异能力者还是个少女,她天真的笑容很好的温暖到了我,让我想到了我在家乡的妹妹。真是出色的人啊,拥有这样的异能力便能够让我们摆脱死亡的悲剧,这样我就又有动力了,我想我能够活着回家了。】
【我结交了一位朋友,这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我们只是上了战场,又不是上了刑场,我仍然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为什么会认识他呢?因为他在我们的基地里唱了一首歌。他的歌声是悠扬的,平和的,就像改编的童谣,我以为我今晚会做噩梦,毕竟我刚从那个恐怖的地方回来,但是稀奇的是,并没有,我想是因为他的歌声很好的安抚到了我,这个基地里的每个人都被枪林弹雨折磨得萎靡不振,唯有他如此耀眼。】
【对了,他叫泷泽,是一位有着碧绿眼瞳的年轻人。他这个年纪应该上大学了,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的话。】
【泷泽似乎对军队里的森医生情有独钟。】
【用情有独钟这个词是不是不太恰当?难道是一见钟情?】
【总之,他的行为在我看来就像是在追求森医生,可据我所知,泷泽在来到这里之前和森医生从未见过,森医生对他也一无所知,并表现出了被打扰的苦恼。】
【我一直觉得森医生是一位面热心冷的人,当然,这个面热也只是指普通人的礼貌罢了,我总觉得他这种高知识分子的脑袋和我们不一样。他在我看来并无特殊的吸引力,虽然有一份独特的气质,泷泽难道看中了他的脸吗,不然为什么如此担忧他?】
【见鬼,这里可是战场。】
【泷泽真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和他交谈总是让我感觉十分愉悦。】
【我错了,森医生大概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种人,我今天发现了一件好笑的事,森医生闪躲了泷泽的目光。难道他也招架不住泷泽的热情吗,也是,这里可是战场,在这样让人神经紧张的冷酷地方,如果有一个人满心满眼的都是你,一定是不小的安慰。】
【我们的后勤部被偷袭了!正在前方的我只看到一个身影急速的冲了回去,是泷泽!他这不算违抗军令吗?他一个人回去能做什么?!】
【“啪!”】
【没错,这是我写下的拟声词,是一个耳光声。】
【总之我从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回来后就听到医务室里传来了这个动静,大概是泷泽违抗军令被森医生打了,要是人人都这么不顾一切的往回冲,那的确是要乱成一团了。真是幸好,后勤部虽然被偷袭了,但是神奇的是并没有人受伤,偷袭者的尸体被堆砌在了一边,是谁干的?有谁拥有这样大的力气吗?不过那都没关系了,我要累死了,让我休息下吧。】
【十分钟后,我又要准备上战场了,我连休息的权利也没有吗,我负伤了啊!但是这种伤势在那个叫作晶子的小女孩儿手中就像随意缝补的娃娃一样简单。】
【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被枪射穿的滋味,一开始动手的还是森医生,因为晶子的异能力需要人在濒死的状态下才能启动——森医生的枪口对准的是泷泽。】
【有时候我觉得泷泽真是不可思议,甚至不可理喻。】
【他被打穿胸口的时候多么痛苦,迸溅的鲜血把旁边的我都染成了红色,那双绿色的眼睛却仍然像宝石一般闪亮,他的恐惧只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对待森医生的态度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粗暴而改变。】
【这难道是爱情吗?我实在好奇极了,于是问了泷泽。】
【而泷泽露出了很诧异的神情。】
【“为什么是爱情?”他如此问我,脸上的表情是真的很疑惑。我才惊觉他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非常引人误会,我对他说,“因为你就好像在追求森医生一样。”这句话总没有错,我和其他战友时常调侃,泷泽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开出了爱情之花。】
【然而年轻人对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这份感情并没有爱情的独占欲,也没有火热的性/欲。】
【他真是奇怪的家伙。】
【森医生大概在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下被打动了,我感觉他的态度有所软化,和泷泽的相处也变得温馨起来,他们竟然还会说笑。】
【我想这份软化来得还是太慢了,如果是我,早就在这种攻势下溃不成军了,我看着泷泽为森医生担忧关怀的模样都感到了嫉妒!深刻的嫉妒!我都要爱上这个男人了!】
【森医生今天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因为死亡天使要首先去救别人,而没有到濒死状态的泷泽只能被疼痛折磨,据我的经验来看,他现在正因为失血而寒冷,森医生正为他进行着紧急处理,让他能够坚持到死亡天使来——我在旁边幸灾乐祸,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大概是终于看到了这个男人失态的模样。】
【你在担心什么呢,我们又不会死,我们只是廉价的生命而已。】
【真是够了,我们还要重复这种日子到多久,因为我们的人数一直没有大批量减少,所以我们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奔赴战场,就不能宣布战败撤退吗?!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泷泽似乎是我们之中坚持的最久的人,因为他还会在我瑟缩的发抖时抱住我的头,在我耳边轻轻唱歌。】
【认识他可真好。】
【可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之后的文字似乎被火烧毁了。
叙述者的逻辑有些混乱,且写下的内容有很多无意义的闷苦倾诉。
太宰治直觉的知道这段经历还有下文,但是森鸥外只给了他这部残本。
他想到了一个人,对方拥有的异能力所呈现出的情报可比这些文字来得详细。
但是他下意识的不想将这本回忆录给别人看,就是这样的心理。
所以怪不得,怪不得森先生在对泷泽相关的事上总会宽容几分。
怪不得他在当黑医生时就对一个贫民窟的孤儿颇为照顾。
“刷拉——”
病房的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青年神色中还带着匆忙,他的目光飞快的锁定在病床上的太宰治身上,大步走来,“太宰,你没事吧?!骨折了?你胸骨骨折了?那些人是怎么对待你的,啊——!!”他烦躁的低喊了一声,把脸凑到太宰的面前,细细打量着他,“饿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搞,这个被子是不是有些薄?伤口很痛?我看你的额头上好像有冷汗……”
太宰治眸光黯淡的凝视着他。
泷泽生感到莫名,“怎么了?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他低喃着伸手摸上黑发少年的额头,将他的冷汗擦去,然后捂了捂他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脚是不是也很凉?我去给你做个暖水袋。”
碧眸青年不顾自己脸颊上沾的血,转身去检查壶里有没有热水。
等他再转过身来,便看到太宰治脸色苍白的闭上了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泷泽生没有再出声打扰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将暖水袋塞入被窝,帮他整好被子,然后将他冰凉的手搭在自己的掌心上,看上去正在因为自责和心疼而精神萎靡。
而并未睡去的太宰治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
莫名的……
他有了一种溺水的寒冷窒息感,那种感觉无孔不入,是因为什么呢?
太宰治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泷泽生的眸子,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出现在镭鉢街之前的事情了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只要回答我就好。”
“……不记得了。”
“你想要想起来吗?”
视野里的碧眸青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就……无所谓吧?”
他突然笑着拿额头蹭了蹭太宰治的手臂,像是单纯因为和他聊天而感到了开心,太宰治才恍然察觉这个行为和撒娇无异,而泷泽生轻快的说,“想不想起来都无所谓啦,只要不影响我现如今的生活就好,但我想,就算想起来我也不会对我的现状作出改变,因为都是那么久远的过去了,我光关注眼下和前路就已经要用尽全力了,难道还要追着过去不放吗?”
他看过来的目光溢满了温柔,“顶多……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
风声中夹杂了谁的呼唤。
沉浸在回忆里的太宰治抬起眸,看到泷泽生正朝这边跑来。
对方的所有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都在诉说着他的心满意足,就像某种隐秘的愿望,连他自己都未曾奢求的期盼被满足了一般。
“太宰!”
泷泽生在他满前站定,“我们聊完了!抱歉,把你一个人晾在一边这么久。”
天色的确见晚了。
太宰治仰起头看向他,明知故问道,“开心吗?”
大概只是想要听到肯定的回答。
“当然!他们被照顾得很好,而且竟然还都记得我,难道我当时这么有名吗,他们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件有关我的事迹。”泷泽生坐到了他的旁边,“他们还想和我约下次见面的时间,但我用工作繁忙的理由委婉拒绝了。”
“为什么?”
泷泽生转眸,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脸,“因为我们只是同行了一段时间,拥有共同回忆的友人罢了,并不需要在未来交织——如果不是因为不死军团,我们不会相遇,我们的三观和性格可能都不是相合的,我们只是拥有某一瞬间的灵魂共鸣罢了。”
这一点上,难说泷泽生是坦荡还是无情。
但守在一旁的立原道造却觉得此时这个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大概是直面过去,又和过去温柔且残忍的道别。
而且他明显在表明一种态度,就像表明衷心那般,却比那还要独一无二令人头晕目眩的态度。
立原道造腹诽着,这人就像在和BOSS说‘我已经不在意他们了,我只在意你’一样。
太宰治眨了眨眼,随后垂下了眼睑,就想在平静的思索着什么般,神情显得安静极了,“好吧,我就心软的接受一下好了。”
“嗯?什么什么?”
“你猜。”
“猜这种事和猜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数字一样难。”
“那是难度一和十的差距吧。”
“哈哈,不过你猜我脑海里的数字和我的想法也是难度一和十的差距。”泷泽生浑不在意的搭上他的肩,调笑道,“我总有什么都能让你无措的。”
立原道造总有种想要参与对话的冲动。
因为他们的对话透出了惊人的信息量来。
疗养院里的那些人……是上过战场的士兵吗?
可为什么是港口mafia在善待他们,政府呢?从刚才管理员的表情来看,对疗养院大量资助的显然是BOSS。
立原道造觉得这事哪里怪异,因为他身为受过严苛训练的军警,竟然对当年不死军团的事迹并不了解,只是听说了构想和失败的结果罢了。
既然是不死——那么军团的人应该留下了的。
“走吧,我们要去下一个目的地。”太宰治率先站起了身。
等候的下属们立刻作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泷泽生有些诧异,“我们接下来还有行程吗?”
“嗯。”
太宰治望了眼天色,那已经逐渐偏向了黄昏。
“就算有一分可能,也要带你摆脱这种状态。”他看着泷泽生不自然的脸色,“你的伤一直不见好吧,泷泽。”
新增的伤口就和脖子上的,脑袋上的一样,未愈合也未流血,泷泽生被停留在了——
濒死的状态。
“以及……”
太宰治垂下了暗色的眸子。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只是连声带都未震动的呢喃。
同一时间,收到了某种先斩后奏意味的紧急传真的武装侦探社,听到了他们的智脑嘟囔道,
“总感觉是什么麻烦的人要来了……”
第064章 第 64 章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横滨市区著名的歌剧院。
看着门口的海报, 泷泽生恍然,“今天是原创剧目吗?”
太宰治竟然带他来看歌剧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活动,毕竟他们不需要为金钱发愁, 任何能体验的娱乐项目都被他们玩了个遍, 接受艺术的熏陶有时候也是人生比上课啊!
只是以往他们看的剧目大都是经典歌剧, 而这次似乎是根据经典改编。
改编的经典歌剧名为《浮士德》, 原著大致讲述一个高尚的学者与恶魔梅菲斯托交易,希望能够获得无限的快乐和满足, 交易成立之后他得到了青春的体魄,邂逅了美好的爱情, 然而在追求权力、爱情和享乐的过程中,他背弃了自己的道德准则和价值观, 使自己的灵魂在无限追求中迷惘堕落。
而浮士德只是一个赌约,赌约的双方是魔鬼和上帝。
魔鬼梅非斯托瞧不起人类的理性, 与上帝打赌, 自信能够引诱勤学精进的饱学之士堕落并将其灵魂劫往地狱。而上帝却认为人在奋斗中难免迷误, 但终究会意识到正途。
故事的结局虽是悲剧, 但还是让观众感到了几分“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的希冀和慰藉。抛弃了怀孕的爱人的浮士德又遭受了几经幻灭,决定从个人的世界中走出,后建立了人世间的理想邦国——在他死后,灵魂即将被魔鬼带走时, 天使出现,护送其上了天堂。
“本来是一个人性复杂几经波折的故事,再进行改编是想做什么创新吗?”拿着海报的泷泽生跟在太宰治的身后走去了坐席。
他们的座位靠前, 但不是最佳位置, 泷泽生还有些意外太宰治没有在这方面花钱。
来看歌剧的人大都穿着正式,在歌剧开始前窃窃私语着, 泷泽生记得上一次和太宰治看这种剖析人性的作品时,他在中途就兴趣缺缺的拿出游戏机来玩——就算在vip坐席,可这行为太猖狂了,泷泽生只好带着他悄悄离开。
出了歌剧院,太宰治便一改半死不活的样子,指使着泷泽生买这买那,仿佛他在挥霍着稀缺的消费欲,来掩饰某种令他抓狂的情绪。
而泷泽生能察觉到他惴惴不安的心,所以在他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时,正经的问道,“你不喜欢浮士德吗?”
“那种套路一般的剧情一点儿都不有趣。”太宰治的评价毫不留情,“一个因为学识和教养而在外人眼里显得高尚的人经受不住诱惑从而堕落,然后因为堕落至深幡然醒悟干出一番事业——太无趣了,艺术作品总会这样写,它们在歌颂人性的复杂和伟大,可是在我看来,浮士德这个人在他堕落的时候便烂掉了,被他抛弃的女人因为未婚先孕而被处死,这种人凭什么上天堂。”
偶尔太宰治也会像发牢骚一样说一大堆话,就比如现在,“只是因为这个作品里有地狱和天堂罢了,于是他的过错便成了能够挽回的,能够弥补的。”
然后听得认认真真的泷泽生对他说,“太宰,其实你说不定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太宰治的表情就像听到了比恐怖笑话还离奇的诅咒一般。
但是泷泽生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他模糊看出的太宰治的本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自顾自的说,“浮士德的台词之一是:我生前当及时享乐,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事实上我也觉得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孬种说出来的话。”绿眸少年朝他露出了笑脸,“所以我也讨厌这个故事,即使他是个成功的例子。”
两个少年对着流传至今的经典故事进行了无人在意的唾弃,并扬言以后再也不会来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而如今,他们竟然再次坐在了这所歌剧院。
这次的泷泽生却把重点放在了浮士德与恶魔的交易上。
出卖了灵魂的半百男人获得了年轻的体魄,这就好像拥有了第二条生命一般,传统故事里的浮士德因为一生都在追求学术而感到虚无,于是在拥有美丽的外貌后立刻去挥霍,去享乐,去追求他曾经没有的东西。
看着台上的演员正卖力歌唱者台词,泷泽生歪头靠在了太宰治的肩膀上。
“很无聊吗?”
太宰治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
他的声带并没有震动,泷泽生只听到了需要仔细辨别的气音,但对太宰治的熟悉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沟通,他说,“有一点点吧。”
这句话无疑有些扫兴,泷泽生同样压低声音道,“但是这大概只是没有到精彩的部分。”
除了故事内核,歌剧的展现形式无疑是艺术的,演员们的功底也十分深厚。
渐渐地,随着剧情展开,泷泽生直起了身子。
这次,与恶魔出卖了灵魂签订契约的浮士德2.0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去酒吧,而是去和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分享自己的奇幻经历——这在原著里是没有的。
接下来的剧情更加离谱,没错,泷泽生用离谱来形容它。它完全没有了日本文学中那股丧气感,成了一个普通人保持自我,与恶魔斗智斗勇的故事。
浮士德2.0仍坚守着他在追求学术时的涵养和善良,他说自己拥有更多的时间在领域里钻研,拥有寻找第二春的机会,他还可以陪伴自己的朋友,让他们免受自己率先离去的痛苦。
发现浮士德并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堕落的恶魔恼羞成怒,对他各种引诱,并且不惜制造圈套,污蔑,悲剧,来让浮士德对现状感到恐惧,愤懑,然后再把提前准备好的果实摆放在浮士德面前,等待他取下——只要他取下,他就能获得快乐。
他能瞬间拥有权力,爱情,财富,拥有人类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可是快乐是什么呢?”浮士德问恶魔,“那是你给予的,不是我想要的。你致力于让我对现状感到满足,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必须我自己亲手得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所追求的是自我的价值,是灵魂的永恒。”
英俊的男演员对着台下的观众歌唱道,“没有谁能囚住我,你就算困住了我的身体,也困不住我的灵魂。”
浮士德对恶魔说,“我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便是与你签订契约,可我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便是与你签订契约。”
朋友啊,理论全是灰色的,只有生命的金树常青。
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一切无常世象,无非是个比方。人生欠缺遗憾,在此得到补偿,无可名状境界,在此已成现实。
看看,他美丽的,璀璨的,不屈的灵魂。
然而最后浮士德还是屈服了,他说,“梅菲斯托,你成功了,不要再伤害我的一切了——我愿意认输,只要你还给我我曾拥有的一切,我就会感到满足。”
而他们的赌约是,只要浮士德对人生感到满足,便将灵魂出卖给恶魔。
故事的最后,浮士德以自刎结束了这场闹剧。
随着最后一句台词落下。
男演员将尖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本还坐着的泷泽生猛地站起了身,“红叶大姐!”
他好像喊错人了,尾崎红叶的异能力十分张扬,而此时也并没有出现,可是那位男演员手中的尖刀却停下了,堪堪停在了刺破皮肤却没有造成大批量流血的位置上。
观众们有些意外,紧接着议论起来,而那位男演员的神情变得极为怪异。
他抬眸望向台下,像是在寻找着谁。
唯一站立的泷泽生与他遥遥对上了视线。
莫名的,泷泽生看向了立原道造。
他有些时候的直觉可是系统练出来的,此时除了他们几个人,还有谁能阻止对方自刎呢?
而这时,台上的男演员露出了个惨烈的笑容。
他不再执着于手中的利刃,而是将手伸向怀里,似乎触动什么机关。
“砰——!”
巨大的声响从台上传来,这座装饰得精致无比的舞台,顿时被火光和烟雾吞没。
“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席上顿时传来了惊叫,人们惊慌失措的从座位上起立,急切的向出口跑去。
骚乱的引起只是一瞬间,泷泽生头皮都要炸开,他立马往旁边伸出手,“太宰!”
“……”
手扑了个空,泷泽生心头一凉,转眼发现自己旁边的座位已经没人了。
“太宰?!!!”
太宰治人呢?!!
“立原!太宰呢?!”
“啊?啊?”立原道造看上去比他还懵,“刚刚还在这儿……啊!”
对方似乎看到了什么,紧接着闭上了嘴,转而声音发虚,“可能是被广津老爷子带出去了吧,也可能是被红叶大姐的夜叉带走了?毕竟是这么严重的恐袭事件……”
泷泽生现在急躁得不行,然而周围人的慌乱已经到了混乱的地步,他们争先恐后的跑向阶梯,向高处逃去,而安全出口只是几扇门罢了。
“大家不要慌——!”
声音出口后泷泽生才觉得他这句话真是废话,不管是被人们尖叫的声音淹没,还是毫无意义的内容。
他看着人们已经慌张到将他人推搡,踩入脚下,推了下立原的肩膀,“你先去找太宰,还有,13排5座的那个孩子似乎被人落下了,很危险,你先去看护一下。”
迅速交代完这些,泷泽生朝台上跑去。
爆炸的范围并不大,即使如此,泷泽生刚刚的位置上还是能感受到冲击力,但已经因为距离削减很多了,起码不会将人炸伤。
他掠过人群,跑上燃烧的舞台,抢下了一位演员的话筒。
稍微试了一下发现话筒是关着的,歌唱家的嗓音通常都十分有穿透性,即使不借助扩音器非常响亮,泷泽生啧了一声,朝着上方开了一枪。
“砰!”
鸣枪声让人们发出了齐齐的惊呼,在横滨这个地界,普通民众听到枪响的概率并不低,于是泷泽生便看到视野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蹲了下去 ,显得整齐极了。
“都停下!”
青年的嗓音也穿透了空气,清晰的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见还有人乱动,泷泽生又鸣了一声枪。
他看着因为这剧烈的声响而暂回理智的人,口中熟练的说出恶人般的威胁,“我是一个很讨厌毁灭秩序的人。”
脑子飞速运转的泷泽生已经无暇顾及自己说话的逻辑性和可信度,他就像个精神失常的病人一般,放言道,“我讨厌这位男演员的表演,他们在创造一个新的故事,根本不能称之为浮士德!”
人们惊惧的望过来,战战兢兢的听着他的话音。
“是你吗?是你做的这一切吗?”有人高声喊道,“你这个杀人凶手!”
“没错!”泷泽生恶里恶气的喊道,“但是我报复的人有一个便够了,但我不能保证自己的枪口会不会对准无辜的人!”
比起恶人,人们更害怕精神病。
因为他无法沟通,无法用常理预算行为,是真正的毫无常理的人。
吸入鼻腔的是硝烟的味道,泷泽生不知道此时的舞台上是否还有炸药埋放。
他把枪口对准了门口,“现在,一个一个离开,为这场荒诞的舞台剧谢幕。”
燃烧的舞台正蔓延开火势。
泷泽生暂时只能想到以这种方式维持秩序,毕竟有时候暴力可比素质来的管用,“将他人推倒的败类,踩着同类的尸体走出去的家伙,你们的脑袋可能在还未踏出这里就开花了。”
被逼迫的观众下意识的循着他的口令。
他们明显变得比刚才冷静,大概是人在威胁之下大脑反而清醒的运转起来,他们本就有足够的逃生时间,因为急躁而推搡,因为推搡而拥堵,只会造成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剧。
一脸冷酷的泷泽生咬着后牙,余光瞥向受伤的男演员。
这个伤势……如果救护车来得及时,就还有救。
场下的立原道造正飞快的将跌倒的人扶起,并背着不便行走的儿童老人,以便他们更快到达安全出口。
……他的动作是不是过于灵敏了一些,港口mafia的新人拥有这样的体魄吗?
脑海里的疑虑一闪而过,意识到大家基本都已撤退的泷泽生仍然屏着呼吸,他在火势即将蔓延到这边时背起了奄奄一息的男演员,向安全出口跑去。
而在这时——
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哎?已经解决了吗?”那是个面容显得有些稚嫩的……少年?
背着唯一伤员的泷泽生正向他的方向跑去,“别人都往外跑,你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抓捕嫌疑犯……但是现在看来,他已经被逮捕了。”
宫泽贤治在与泷泽生擦肩而过时伸出了手,“要我帮忙吗?”
“哈?”
泷泽生感到莫名,下一秒,他背上的男人就被一只手不容置喙的拽走。
……拽走?
背上一空的泷泽生惊异于他的力量,便见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大厅内,而歌剧院的大门正紧紧锁着。
“乱步先生说嫌疑人的同伙就在里面,所以要先委屈大家在这里待一会儿。”宫泽贤治自觉向泷泽生解释,“他还说刚刚的枪鸣其实并非恶意,而是出于警示——所以是你吧。”
少年的目光落在泷泽生腰间的枪上,“你的反应真是快,我还以为需要我们上场呢。”
对方显然无比自来熟,泷泽生都因为这份热络感到了不习惯。
“发生了什么?”
“如你所见。”金发少年用纯良的表情说,“是一场闹剧。”
不……比起那个……?
泷泽生转眸,在这些人中寻找着那个独特的身影。
太宰呢?
广津先生和红叶大姐也不见了,他们应该在一起。
所以这是在做什么……?
泷泽生看向了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宫泽贤治。
一个隐晦的猜测形成于他的脑海。
正在他精神高度紧绷时,一人轻轻拽住了他的手腕。
泷泽生因为这个触感惊喜的转头,“太宰!”
太宰治朝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泷泽生便意识到此时有多少人正惊恐的看着他,看着他这个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而歌剧院之外正响着警车的鸣笛。
“你要走了吗?”宫泽贤治突然说道,“那么我们有机会再见呀~!”
奇怪的家伙。
被太宰治拉走时,泷泽生对他的感官只有这一个形容词。
他们悄悄去了歌剧院的鲜有人知的后门,泷泽生还在为刚刚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太宰,你刚刚去哪了?男演员自刎的事情你知道吗?这一切到底是——?”
因为发生得太过匆忙,难以来得及掩饰自己携枪的泷泽生有些懊恼的咬了下舌尖。
“抱歉,太宰……我的脸估计马上就会摆在警方的桌子上。”
虽然泷泽生并不知道刚刚的情形下怎样做才能更好。
“没关系。”太宰治的情绪稳定得异常,“你做得非常好。”
……非常好?
他被太宰治牵着,恍惚中,泷泽生感觉自己正被牵引向一条安稳的道路。
就好像一切都在太宰的掌控之中。
停车场还在正常开放,等泷泽生坐在不起眼的面包车里,将一切喧嚣都落在身后时,才逐渐反应过来——
“我刚刚是在表演,表现什么吗?”
他直白的问道。
鸢眸青年轻笑着看向他,“什么都不会损失的,泷泽。”
“你刚刚做得很好。”
车子停在一栋沐浴着夕阳的小楼前,泷泽生探头望了一眼,他见过这里,不如说横滨市区就没有他未踏足的街道,他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武装侦探社?”
作为横滨的异能武装力量,这个组织成立的时间不短,泷泽生当然知道它,只是并未打过交道。
他缩回脑袋,即使没有外人听到也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我们来这里不会被拿枪指着吗?”
“一般而言是会发生那种事。”太宰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但是现在早已与以往不同了。”
穿着驼色风衣的男人直接开了门下车,让泷泽生心脏都跳漏了一拍,他连忙跟上,就见太宰治大喇喇的站在繁华的市区,周身的气质有微妙的改变,但泷泽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这里不会被人袭击的。”太宰治说,“我们也不会。”
泷泽生颠颠的跟在他的身后,他听懂了太宰治的潜台词,如果这里不是什么势力划分的严苛地带的话,那就是有他的人驻守——太奇怪了吧,据他所知港口mafia和横滨的另外两伙势力不是这么和睦的关系啊?
广津先生和红叶大姐被留在了原地,照太宰的意思是,带着他们登门拜访的话看上去就和挑衅差不多,毫无诚意。
他们路过一楼的咖啡厅,泷泽生顺着台阶往上走,他好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想象的还是真实的。
刚刚还拿着枪大闹了一场的家伙如今出现在这里
最后,泷泽生停在了门前,迟疑的指了指自己,“我来开门吗?”
“嗯。”
泷泽生轻敲了几下门,这种事务所一般都是拜访者自己开门走进,所以他等敲门声沉寂下来便旋转了门钮。
看清里面的情景后,泷泽生茫然的又把门关上了。
“……”
过了三秒钟,他猛地推开门,对着里面的其中一人就开了枪,然后在惊呼中翻桌而过,揪着中枪之人的后领和裤子将人丢出了窗外。
干净利索的做完这些,他走回门边,确认屋里已经没有威胁后,才让太宰治进来。
屋内的文员小姐经验丰富的端正了表情,“是客人吗,真是见笑了,我们这里偶尔会被打劫,或者被人报复,多谢帮助。”
她对待突发情况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平静了,泷泽生打量了下这里的环境,大概已经是下班的点了,所以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
“请问您要委托吗?”文员小姐为他们端上了热茶,“侦探社的成员今天下午有一项重要工作,听乱步先生说他们要尽早完成来迎接夜晚到来的客人——”说到这,文员小姐恍然大悟,“所以夜晚到来的客人就是你们吗?”
泷泽生的某种既视感越来越强。
半小时后,屋外有窸窣的脚步声。
泷泽生听到一个清亮的嗓音在门外说,“解决了,有一个人比我们早一步追查到了犯人的意图,大概是信息差的区别吧,虽然过程十分惊险,但从结果来看还算好啦,算是我们欠了他一个人情……”
门被打开。
泷泽生直直的和一个穿着披肩的青年对上了视线。
顷刻,泷泽生看到了一双和他无比相似的碧绿眼眸。
“……原来如此。”
对方低语道。
江户川乱步错开眸子,看向了沙发上的另一个人。
鸢眸青年正传达出一个无比清晰的意图——
请接纳他。
知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是应该被你们庇护的人。
然后……
善待他的一切。
黑夜,黄昏,乃至白天。
都能成为他的保护伞。
第065章 第 65 章
文员小姐小心的将桌子上用过的水杯收起, 然后对着工作明显在走神的谷崎润一郎说,“报告拿反了,这样落笔的话不仅会写出格子内, 还会留下一堆鬼画符吧……”
谷崎润一郎一惊, “啊, 抱歉!”
他慌忙把文件摆正, 却没有任何心思将今天的任务报告完成,而是把脸转向文员小姐, 低声问道,“那个……我想知道那两个人……”
“嗯?你说太宰先生和泷泽先生吗?”
“嗯, 那两个人来了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哦,比起那个, 他们甚至还帮我赶走了一位来打劫的客人。”文员小姐面色平静的指了指窗户,“不能用客人来形容那位无礼的人, 但是那家伙被丢出去后就消失了, 大概被解决掉了吧, 这么想来, 乱步先生应该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所以才会放心的带大家出去。”
谷崎润一郎脸色微微扭曲,“他们直接进会议室了,虽然什么都没解释, 可我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那两个家伙是黑手党吧!还携带着枪支呢。”
“看来是呢。”文员小姐捧了捧脸颊,“可是他们真是气质优雅的人士,尤其是太宰先生, 长了一张无比英俊的脸。”
“你难道被他们收买了吗?”
“不仅如此他们的举止也很绅士哦, 在你们来之前一直在和我聊天,就算是无趣的话题都能被他们引得很幽默好笑, 所以你们回来的时候,我甚至产生了‘好可惜啊’‘如果能再多一点时间相处就好了’这种感觉。”
谷崎润一郎有些汗颜,随后听到文员小姐笑着说,“当然了,我对侦探社的衷心是不会改变的。”
“当然我也并不是想要试探你……”橘发的年轻人不自在的抓了下头发,“我只是第一次见到那种人物……传闻中一直和武装侦探社有联系的……港口mafia的首领。”
办公室里,泷泽生正和武装侦探社的几人相对而坐,听着太宰治和对面的眼镜青年进行来来回回的如同谈判一般的对话。
讲述的内容无非是武装侦探社接手的任务,侦查的案件,在什么地方用到了港口mafia出手等等,混合着一些插科打诨,就像是在叙旧一样,即便在计算着人情往来却没有针锋相对的感觉,总体的氛围非常和谐。
听着他们毫不掩饰的对话内容,泷泽生才知道太宰治早就和这个组织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
并且,是由他在最初释放了好意。
意外的是武装侦探社接受了与他的合作……那么,港口mafia在横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递出的橄榄枝既然能被武装侦探社接受,行为准则必然也能被他们接受。
他们一定在某个方面达成了共识。
一种隐秘的喜悦蔓延在泷泽生的心口,他垂在桌下的手随意的把玩着太宰治风衣的那条带子,硬是从太宰治瞥过来的警告眼神里看出来了自己臆想的纵容,并若无其事的假装什么信息都没接收到,继续在可以称为严肃的场合下扯着他的衣角。
因为泷泽生到今天才发现——
太宰治并没有让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泷泽生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毫无意义,对方已经愿意主动去组建属于自己的同伴,就像现在,即使他的身份那么敏感,与他交流的国木田独步也时不时会露出被挑衅到的抓毛表情,而不是被威胁到的嫌恶模样。
怪不得这个任务的评级是S。
另一边,被强烈注视的感觉令泷泽生再也无法忽视。
他抬眸看向了正对面的青年。
他刚刚被眼睛眯起,但是泷泽生仍然有一种自己的一切都在被对方获取的感觉。
拥有超推理的武装侦探社核心——江户川乱步。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泷泽生以往出任务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比起颁布命令的太宰治,他是个万能的打手,永不会停歇的跑腿人员,在横滨的大街小巷都穿梭过,偶尔也会听系统说一说太宰治的未来人生走向,即使是经过马赛克处理的。
他应该在不知名的情况下与江户川乱步擦肩而过许多次,只是那时候他匆匆而过,就算是被警察包围的犯罪现场也只是匆匆扫一眼。
唯一的真正碰面是——
“劝你不要去哦。”
青年清冽的嗓音的让泷泽生微微睁大了眼。
他突然想起来了,对江户川乱步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某个雨夜,他在书店的一角,正蹲着身子抽出书柜下方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旅游集,由一位旅游家写作而成,比杂志电视里宣传得要详细真实些,这位旅游假描述了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泷泽生很擅长在这些信息中整理出一条完美的旅游路线,把从早到晚每一个适合的景色都推断出来,而他那时拿那本书的目的,是带着太宰治叛逃后先来一场漫长的环球旅行。
“会失败的。”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
泷泽生警惕的回头,他常年混迹在里世界培养出的本能,使他对接近自己的一切人物都心怀芥蒂,就算是普通人也会收到他的眼刀子。
但是接近他的年轻人并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因为摆在眼前的,即将发生的悲剧——尤其那几乎不可扭转,如果他本人不放弃些什么的话。
“什么?”泷泽生皱着眉问他。
“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就不要再等了……”江户川乱步没有上前,他只是站在书柜之间的缝隙中,身体将难得打进来的光遮出了一片影子,正正好好落在泷泽生身上。“不,就算是现在,用正规的方式离开也……”
话已至此,再说只能引起对方的反感。
发觉自己并不能做什么的江户川乱步咬了咬牙,便见碧眸青年挑选好了书本准备去结账。
“喂!”
情急之下的冲动令江户川乱步唤住了他,青年的一切都展现在他的眼底,所以他轻易的就能将人们羞于启齿的话脱口而出,“不管怎么样,活着才能使他活下去。”
泷泽生顿住了脚步。
他有些猜到这人是谁了,所以回头认真回答了他,“……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死。”
可惜那晚的对话没有进行下去,泷泽生冒雨冲进了夜晚中,因为他接到了新的任务。
那本书被他小心的藏到了怀里,被不知道比它贵多少倍的大衣保护着。
***
“竟然……复活了。”
江户川乱步不可置信的低语出声。
忽然被打断了对话的国木田独步神情一紧,“乱步先生?”
“你对自己的复活没有任何的意外啊……”江户川乱步神色复杂的看着泷泽生,身旁的国木田神色微顿,就像看到了鲜少看到的景象一般。
乱步先生……也会露出这种神情啊。
江户川乱步常展现出一股孩子气,即使是面对让警方焦头烂额的案件,也会表现出轻松拿捏的可靠一面。他很少失落,也很少露出凝重的,像成年人那般含着苦涩的表情。
名侦探仿佛看到了一出无法挽回的悲剧,他的情绪在战栗,因为某种令人绝望的悲哀。
不过……
“复活是什么意思?”国木田独步问道。
“字面意思。”太宰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身边的人呢,是我的一位在四年前死去的友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信息量却足以震碎每一个成年人。
国木田独步歪了下脑袋,“……哈?”
“噗……很好解释也很好理解,在这个充满异能力的世界,一切皆是有可能的。”
他说得太平静了,国木田独步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真的吗?
连乱步先生都不惊讶。
难道死而复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吗?
江户川乱步看向了太宰治,
“这似乎是好事。”他呢喃出了只有太宰治听懂的话,“你的等待有了结果。”
太宰治的目光有一瞬间发直,他用漫不经心的轻笑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点。”
“我知道我知道 ……”名侦探叹了一口气,“那些家伙最麻烦了,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会被按上罪名正当被处死的。”
就算没提名字,泷泽生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就算你没有犯下什么罪,他们也可以制造个罪行给你。”
能在当代社会中做到这点的只有一种人。
“不过你倒好,率先给他安了一个罪名啊……”江户川乱步忽然从桌子下拿出了一包零食,“这种事需要请示社长…不过他一定会答应就是了。”
泷泽生的罪名是——
“非法持枪。”
打开了大屏幕的国木田独步挑动着眉毛,看着警方已经放出来的公示,“泷泽先生,不得不说,你的行为实在太狂放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你就要登上明早的网络热议榜首了。”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小段打了马赛克的视频,虽然脸部做了模糊处理,但泷泽生的肢体动作,声音和台词都一清二楚,他仿佛精神病人般的失常举动看上去可真是疯癫。
泷泽生:“……”
他崩溃的捂住了脸,“那种情形下,凭我的脑子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难道拿出我伪造的警察证大喊都趴下吗?”
“你还伪造了警察证件?”
“黑手党的常规操作罢了,这么一个薄薄的卡片是最好伪造的。”泷泽生托起下巴,无神的盯着屏幕中的自己看,“还有,我对浮士德和剧目组没有任何不满,请你们有机会的转告给他们……我并不讨厌这个浮士德2.0。”
“其实民众们后来也反应过来了你的意图,只不过你跑得太快了……跑得快是对的,不然你现在可能就在警察局喝茶。”
泷泽生捧起了侦探社的茶喝了一口。
国木田独步问太宰治,“所以你的意图是什么呢?让他加入武装侦探社吗?”
“噗!”
泷泽生的那口茶差点儿吐出来,他硬是咽了下去,然后转头咳嗽了两声,再狼狈且震惊的转眸,“什么?!太宰!”
太宰治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他揣测我的意图就算了,你这么大惊失色干什么?”
“因为我不想加入武装侦探社啊——”泷泽生激烈的拒绝三连,“我就算加入了,我也会摸黑爬回你的办公室!你要是不想你的属下把我当成敌人拿枪崩掉,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太宰治好笑的看着他,“才没有呢,笨蛋!”
泷泽生因为他此时流露出的真切的,轻快的笑意而有些头晕目眩,比起被质疑,太宰治的神情就像在看着脑子不正常的朋友发癫。
有一种奇特的定律:
你真心喜欢的朋友,就算是毫无意义的对视都会哈哈大笑。
对方的所有行为在你眼里都会显得可爱有趣,你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我当然不会不经你的同意做这种打算。”太宰治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戳了戳泷泽生的额头,“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啊,怕被人丢弃的小狗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人,以泷泽生的性格当场就能“汪”一声。
国木田独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太宰治淡淡道,“那种程度的新闻,稍微打压一下就好——当然如果你们给生一个挂名,应对警方那边就会好很多,但是武侦也不是那么随便的组织。”
国木田独步新奇的看着他。
他可从来没见过太宰治现在这样……难道真的如乱步先生承认的那样,名为泷泽生的青年是他死而复生的“挚友”吗?
黑发青年曾经是抱着一团死气的。
那团死气随着他的呼吸,蔓延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人诉说:他有多么绝望,多么想逃离这个世界。
但偏偏这样的人却坚持下来了。
——死而复生?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真的……
国木田独步攥了攥手里的文件,看向了少见的露出了烦恼神色的江户川乱步。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面对的是怎么样的……虎视眈眈?
“唔,回来了。”江户川乱步忽然道,“晶子回来了哦,生。”
泷泽生呼吸一窒。
他的身体本来便坐得笔直,此时更是僵硬了几分。
忽的,他站起了身,“我,我去见见她。”
并没有逃避,泷泽生只是紧张的,怀着不可避免的些许胆怯,带着允许转身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与刚刚回来的年轻女性对上了视线。
然后——
他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异。
但是没有意外。
当然了,他们刚刚出了任务,虽然把各自的事情解决完后回来的时间并不一致,但消息是流通的,她一定在回来前便知道了这里有故友等着她。
泷泽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退缩。
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是在街上不期而遇的话——
那么与谢野晶子或许会露出恐惧的表情。
关于那段记忆的恐惧,关于自己所施加给他人痛苦的恐惧,关于对方是否正在怨恨自己的恐惧。
与谢野晶子抿紧了嘴唇,她看到碧色眼眸的青年朝自己走来。
突然地……
不要……
心底有个声音正沙哑的说道。
不要……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个稚嫩的孩子。
不要过来……
她的眼睛映出了泷泽生的模样。
青年连神态都如同记忆里那般鲜活生动,即使对方的脸上此时也溢满了局促。
你要说什么呢……?
与谢野晶子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被冻住一般无法挪动。
她要狼狈的转头离开吗?
不……
听到那个消息时的荒谬和怀疑都已经被她压下,那段情绪早就过去了,她也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能装作平静的模样回来。
原本以为反应不会这么剧烈的……
与谢野晶子神经质的蜷缩了下手指,她以为那么长时间过去,她对那件事的阴影已经淡去了……但原来没有,当共同经历那件事的人站在面前,当被她亲手一次次送往战场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响起了从地狱而来的诅咒。
——“为什么不能死去,你为什么要救活我?”
——“真是够了,因为你,我们的死亡便可以逆转,我们的生命变得廉价。”
——“你根本不是天使,你是把我们的灵魂献给恶魔,把我们送往地狱的死亡天使!”
他会说什么……
与谢野晶子紧紧的盯着泷泽生的嘴。
她的思绪流转得飞快,青年向她走来的这段路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影视作里的慢镜头,连声音都在降调抽离。
“晶子……”
与谢野晶子的脸色煞白一片。
对面的青年扬起了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
是一个……
普通至极的问候。
与谢野晶子猛地喘了一口气。
她才发觉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背。
太逊了。
从战场上下来的小女孩儿咬了下嘴唇,像泷泽生一样,露出了一个带着释然意味的,有些嚣张的笑容,“好久不见呐,我听说你刚刚做了一件疯狂的大事,嗯?”
他们就仿佛只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
那个仿佛无限轮回的地狱般的战场上,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他们的身体被一次次治愈,被调整到完美的巅峰状态,于是连睡觉都不需要,因为他们就连肉/体上的疲惫都没有。
可是精神上,他们早已被折磨得濒临崩溃,没有给他们留一丝喘息空间的军令比死神的镰刀还要可怕,他们只能一次次的奔赴地狱,被炸伤,被灼烧,被刺穿,被射成筛子,肢体的残缺全都变成了无尽的疼痛,等他们强撑着一口气被带回,如同游戏般被刷新状态,精神上却仍还残留着幻痛。
“滚开……”
一位士兵颤抖的说道。
与谢野晶子低落的垂着眸,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个士兵那里,“尽量休息一下吧……”
下一秒,她被一个人扑倒,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等与谢野晶子忍着疼痛抬起头来,才发现扑倒自己的人不是为了报复她,而是为了保护她。
刚刚救活的士兵拿着刚从身体里取出来的铁片,狠戾的刺入了另一青年的背部。
“求求了,求求你了……你可不可以去死啊!你死了我们就能解脱了啊!”那位士兵神志不清的说着,即使发现自己捅错了人,也将错就错的继续暴行,毫无疑问,他的精神已经崩溃,将尖刀刺向了自己的同伴——不,那不是同伴,那同样是恶魔,是因为他们的人数没有减少,所以这场刑罚才会一直持续下去。
周围的士兵漠然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他们也是想过阻止的,但是太累了,实在太累了,无所谓吧,那个人也会被死亡天使拯救,所以被捅几下也没关系,反正又不会死,连伤疤都不会留下,这里的人谁没有感受过疼痛呢?
没有尽头的地狱使他们眼神死寂。
与谢野晶子哆嗦着看着这一切,她觉得呼吸发冷,所有人的眼神都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如果那拥有实质,那她一定已经被刺穿无数次,变成筛子?不,是变成肉泥!
突然,一双明亮的碧绿闪过她的视野。
她听到青年用清朗的嗓音说,“冷静一下,喂!唔…疼!”
“砰!”
那位士兵拿着刀的手腕中了一枪,迫使他脱力的松开了手。
泷泽生抱着他颤抖的躯体滑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
他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提起,那人把他拽开,眼神冷漠的扫了一眼瘫在地上捂着手腕蜷缩的士兵。
“我们去治疗,生。”
森鸥外搂着泷泽生的腰腹支撑着他,碧眸青年的身体正因疼痛而不可抑制的发抖,借着别人的力气才勉强站稳。
与谢野晶子看到两人正向自己走来。
“哈……哈……”
她的喘息声变大了,好像缺氧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刺耳的尖叫在这处基地里响起,如同划破了空气。
然而没有人在意。
受伤的士兵们无神的凝视着前方,休息的士兵们厌倦的捂住了耳朵。
谁能想到在最初,他们还其乐融融的相处在一起,为能够活着回家而庆幸满足的笑着。
***
武装侦探社里,
与谢野晶子瞅着泷泽生的绷带,“加入港口mafia了?既然如此怎么没来过我们这,经常有你的同事来交涉任务……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新闻里没说有人受伤了啊,要我帮忙治一下吗,免费哦。”
“晶子……”
江户川乱步从他们中间路过,“他的情况不是那么简单哦。”
从刚才就仿佛被他们心照不宣般忽略的问题终于被提了出来。
“泷泽生现在被停留在了‘濒死’的状态。”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异常,泷泽生下一秒就该死去。
脖子被射一个窟窿要怎么活下去,太阳穴被震烂一边要怎么活下去?
绷带只是隔绝了空气,尽力的隔绝了灰尘和细菌罢了。
与谢野晶子神情一怔。
“我看看。”
绷带被一圈圈解下。
侦探社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使他们看过不少尸体,但这未免也……
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泷泽生稍微扯开了些衣领,“还有一个伤口,是前几天从军警手中得来的,我的肩膀被剑刺穿了。”
立原道造情不自禁的偏移了下视线。
“你不痛吗?”谷崎润一郎下意识问道。
“……”
这段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
他忽然有些不理解了。
无疑,如果他在痛的话,那么泷泽生坚持到现在的意义是什么?
人们最无法忍受的便是长久的疼痛。
最基本的生存成了折磨,那么即便是忍受着折磨都要活下来,拼命活下来所求的是——
“与谢野医生。”
港口mafia的首领郑重的站在了与谢野晶子面前,脸上的神情带有了一丝真切的恳求之意。
“请救救他。”
虽然希望渺茫。
但就算只有一线可能,也请拯救他。
谷崎润一郎忽然明白了过来,他看着同伴们震惊中夹杂着不忍和敬重的神情,恍惚的抚摸上自己正酸胀发麻的心脏。
那是对伤者的不忍,对生命的敬重,对这份维系在他们之间,展现于眼前的感情的震撼。
“我会的,我当然会。”
与谢野晶子喑哑的开口道,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摸上泷泽生的脸颊。
怪不得会那么年轻……
怪不得……
“晶子……”泷泽生拢住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这一次,也要麻烦你了。”
“说什么鬼话……”这一声笑骂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异能力·请君勿死——!”
请君勿死。
请你不要离开。
既然连地狱都闯过了,从那种鬼地方活着回来了……!
你应当还有漫长的人生去感受啊!
第066章 第 66 章
代表异能力的光芒闪过——
泷泽上身上那镶嵌在皮肤里的血洞, 那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正像是被灌入生命力般发生了变化……
他仿佛缺失了的部位正飞快的生长,生长, 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侦探社里的人面上一喜,
有效果!
请君勿死对泷泽生有效果!
这无疑是件喜事, 面前这位被伤痛折磨的青年可以被治愈, 他的一切都迎来了转机。
太宰治的眸里划过一丝惊异。
因为有一条虽未检验却被异能力者潜意识知道的规则是——
【请君勿死】这项异能力只对人类有用。
如果泷泽生被请君勿死治好了,就基本代表, 他们以往的某个猜测——关于泷泽生是异能体的猜测——被推翻了!
泷泽生维持在这种状态一定是非自然力量的作用,但他本人不是异能体!
鸢色的眸里骤然升起了冉冉的希冀, 然而下一秒,那片光辉倏然熄灭, 死寂了下去。
因为异能力的效果停止了。
不止如此,那即将治愈的伤口再次溃烂, 甚至开始流血, 像是从一个被冰冻的状态解封, 回到了刚刚受伤的时刻!
大量的鲜血流出, 泷泽生的面容几息之间便失去的血色。
“泷泽!”
太宰治立刻冲上前去扶住他的身体,与谢野晶子惊慌的捂住他的伤口,异能力第一次失效的感觉令她在这一刻产生了浓烈的挫败感,她无数次庆幸自己拥有令人顷刻痊愈的异能力, 她让无数脆弱的生命有了再续的可能,不少得知她信息的高层都曾花重金请她治疗。她也曾一度厌恶自己的异能力,因此精神错乱封闭自己, 直到被社长和乱步先生找到……
她终于再次接受认可了自己的能力, 甚至能亲口说出自己曾顶着的死亡天使的名号,并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治好所有想要治愈的人。
但是——
为什么泷泽生不行?
为什么泷泽生不行!
这是她无数次推向地狱的人啊, 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起码……
起码那一次士兵怀着恨意刺来的铁片,是泷泽生替她挡下的,起码这个恩情她想要偿还。
“医务室!先去医务室!这个伤必须处理!”经验丰富的医师立刻发现泷泽生的情况恶化到必须立即处理的地步,她提高了音量,惊醒了所有呆滞的人。
他们匆忙的把虚脱的青年抬进医务室,留一个人陪在与谢野晶子身边打下手,其余人只能等在屋外。
这里不是医院,氛围却和医院一样肃穆。
房间里,空气的流动都格外凝滞。
太宰治沉默的对着医务室的门,他的背影透露出说不清的落寞。
江户川乱步闭上那双剔透的眼眸,低低宣布道,
“失败了。”
请君勿死是无法治愈泷泽生的。
“但那毕竟只是一种异能力罢了。”江户川乱步如此形容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赋,“治愈泷泽的方法一定会找到,这个世界的某一处一定存在着令人真正复生的方法……所以太宰,一切只是毫无变化罢了。”
他的眼中,鸢眸青年正沉浸在难以自拔的绝望和厌弃中。
虽然看似一切回到了原点。
但是泷泽生此时再次经历了生死关,他重新受了一回致命伤,因为他们的判断失误,一次别无他法的尝试。
也再次说明……
不管泷泽生因为何种契机死而复生,他现在都不是被异能力【请君勿死】认定的“人类”。
“啧。”
江户川乱步都感到了烦躁。
名侦探可以解决世界上最难的案件,却不能改变既成的现状。他也无法找到情感的尽头,眼见着一对彼此相依却互相折磨的挚友沉沦在命运弄人的痛苦之中而无能为力。
泷泽生身上的线索是断开的。
就像是被什么抹去了一般,他无法推断出对方是以什么方式复活的。
没有足够的情报也是一点,但江户川乱步发现他连找寻情报的源头都推测不出来,是拥有最高资源最高权力的政府机构做的吗?那么他们又是什么时候下手,想要得到什么呢?永生?高层内部以翻旧账查劣迹的方式进行争斗?死而复生的秘密?港口mafia首领的把柄?每一条都有道理,每一条又互不干扰,这些贪念在江户川乱步的眼中几乎是同等重要的,所以无法排列,只能逐个去验证,而在验证的途中,又要将所有的可能都警惕在内。
“我需要你的情报,太宰。”江户川乱步走到了太宰治身前,“这个麻烦事社长一定会管,他这几天被军警里的旧友邀去商谈重要事务,在他回来之前,先告诉具体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
名侦探睁着那双清醒剔透的眼眸。
与其对视的太宰治发觉他的眼睛颜色即使和泷泽生很相像,所传递出的情绪却能分明到完全不会将两人混淆。
泷泽生的眼里有蓬勃的爱意,有遍山漫野般的赤诚。
武装侦探社里的其他成员表情也显得很是严肃。
因为这不是组织的交锋。
是一场人类的阴谋,一场牺牲了某些群体以获求利益的阴谋。
医务室里的泷泽生正在接受抢救,与谢野晶子甚至不敢给他注射麻药。
“坚持住,泷泽……”短发女性试图去缝合他的血管和伤口,但是缺损的东西是留有空间的,那不仅仅是从中断裂,“我完全不理解你在这种状态下究竟为什么能活着,让你失去意识又会发生什么,但是毫无疑问,面临生死的手术是医生和死神的博弈,而有一项至关重要的砝码是在病人手中的……”
她的神色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坚韧和决心。
“——那就是人类求生的信念。”
这种东西,泷泽生最不缺了。
他忍受着这场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救援,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身体再次被停止的那一刻。
虽然无法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倾诉太多太多了。
***
医务室外,太宰治用平缓的语调诉述了泷泽生的一切。
从不死军团开始。
无父无母毫无依靠的青年被拉入了那场实验,于残忍的战争中锁定了自己的支柱,他的人格需要施与爱,仿佛那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存在拥有意义,而他付出的爱是正向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犹如文艺作品里描述的那般,将虚幻不真实的情感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于是再追求理智的人都会被触动,被感化,为这份不能用逻辑去框锢而神经战栗,血液沸腾。
不死军团的设想被证实失败了,因为人类的躯体虽然被无限次治愈,可精神已经千疮百孔,失去理智和驱动力的士兵毫无用处,他们甚至用自毁的方式来使自己脱离这个炼火焚烧的地狱。
——既然要死,那死亡也可以变得有意义。
高层如此冷漠的为他们决定了去处。
“只有无法再战斗的军队可以撤离,这条规定不能更改,否则战场上的懦夫会增加数倍不止——既然如此,你们的命运便掌握在神的手中。”
那是统帅不死军团的军官所下的最后一条命令,记录在绝对隐秘的档案之中。
士兵们麻木的进行了抽签,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的他们连翻看自己的结果时都未抱有任何期许。
死在战场上,还是回家,在当时的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结束地狱的一种尽头罢了。而回家后究竟是被战争的遗留症状搞得疯魔,还是被温柔的治愈精神,那全都是未来才需要考虑的。
“泷泽抽中了‘回家’。”太宰治说。
“常暗岛战役……那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可如果泷泽是参与者的话……”国木田独步说道。
那他此时的外貌未免太年轻了。
太宰治沉沉的望了他一眼,“所以他是经历了无数……才走到我面前的。”
这句话有种奇异的宿命感。
抽中了回家的泷泽生因为在社会上无亲无故,无人会追问他的去向,是货真价实的“透明人”,于是他被带走了。
和所有抽中了“死亡”的年轻人一起,被带去了异能技师的实验室。
那时,日本正根据窃取的欧洲资料,试图创造一个属于自己国家的荒神。
两个实验虽然不同却异曲同工,在那处军事基地里,唯有拥有某种权限的人才能进入,才能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军事基地爆炸后没多久,外貌只有十几岁的泷泽生出现在了镭鉢街,成为了无人追寻过去的“孤儿”。
他之后发生的一切开始有迹可循,加入羊,结识太宰治,羊解体,跟着中也一起加入港口mafia,再一步步成为太宰治的得力手下、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前半生,对不死军团,对异能实验,乃至他曾经深爱的人全无印象。
直到——
他暴露了。
暴露了自己曾是士兵的身份,暴露了身体的异样。
“暴露?”
谷崎润一郎凝起神,“怎么会暴露?”
“……”
太宰治的诉说发生了停顿。
他闭了闭眸,像是因为回忆再现了不想看到的情景,神情中透着厌弃。
然而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港口mafia曾收容了一个拥有精神攻击型异能力的孩子,他在异能世界里的初登场是由异能力引起的轩然大波,耗费无数人力制服他后,我们判断他的精神状况极不稳定,会无差别的攻击身边的所有人…在最初,我们试图引导驯化他。”
他的措辞有些冰冷。
“效果虽然并不明显,但他的精神状态起码没有恶化……可不定时的炸弹终归是炸弹,他因为意外受了刺激,造成了……”
“我知道那件事。”江户川乱步忽然接声道,“大概是五年前,横滨的游乐场发生了大规模的群体攻击事件,攻击者全部为游客,是最无辜的普通民众。”
太宰治点了点头,“那次事件引起了横滨各势力的注意,因为性质太过严重,人们对其的关注度将压力施加给了媒体,警方的调查没有确切的结果,最后异能特务科下场,军警也参与寻找事件的起因…然后……”
这本来是查到梦野久作身上便能停止的事。
但是就连太宰治也没有想到,那次事件的“罪魁祸首”,让梦野久作受到刺激的人,是当年不死军团的一员——而那位因为与社会脱节又精神脆弱的中年男人在传播幸福和快乐的游乐场里干了半辈子的保洁,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泷泽生。
他向政府部门举报了泷泽生,称其为“逃兵”。
——这是“怨恨”。
因恶行种下的恶果。
同样从地狱回来,有人会庆幸且欣慰的祝福曾经的同伴,有人会将对异能力者,对死亡天使的怨恨施加在曾作出保护行为的泷泽生身上。
接受举报的高层对事件的经过重视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本来已经打算放过这件事了。
他们当然对当场还清醒的人就行了采访,也研究了监控视频,中了“脑髓地狱”的人会看到心里最恐怖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从而胡言乱语,行为疯狂,那些作为证据来讲太牵强了,可偏偏有所谓“人证”出现了。
泷泽生参与了不死军团计划。
活着回来的士兵都被下了封口令,而他没有。
不止如此……
高位上的某个人冷汗津津。
不止如此,他还是那场不能为人知的实验的幸存者。
人造荒神是被允许的,而对人类是否有极限的研究是暗自进行的。
那是污点,是错误,是能被人类钉在耻辱柱的丑事!
“——所以泷泽被秘密解决了。”
说出这句话的太宰治,就像将自己的人格抽离了出来,只允许自己站在旁观的角度叙述一切。
可他记得……
中了脑髓地狱的碧眸青年在经历了僵硬,颤抖,与神经质的反抗之后,露出了悲伤至极的表情。
他也在混乱的初期做出了攻击的行为,脑髓地狱令他回想起了黑暗的过往,那一定是一个人最不想记起的情景,他的神色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和不解,随后,一点点的转化为不可置信与无法接受。
“森……?”
他喑哑的,用恍惚的语调念出了一个名字。、
可很快那个名字就被其他模糊不清的呓语覆盖,他唤了中也,唤了太宰,而这些只是能够辨别出来的音节。
太宰治亲眼看到他用领带勒住自己的嘴部,蜷缩在地上环抱住自己,胜雪的白发沾染了脏污,兀自清醒的,深陷在无边无际的噩梦里。
“泷泽!”
“泷泽!”
即使被呼唤也毫无反应。
即使深知眼前的一切是假的,他只是身处幻象之中。
可痛苦是真实的。
“……”
“啪嗒。”
门被打开的声音。
又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泷泽生状似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好了~!血止住了,所以我没什么事了。”
他的态度就好像那致命的伤口再次成了摆设,是他与众不同的标志罢了。
屋外的故事会也结束了,泷泽生一下子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不禁愣了愣。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们这样的话……”他抚着下巴斟酌了一下措辞,随后笑得轻快又揶揄,“会让我以为我们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认识了许久,且成为了好友呢。”
他们的眼神的确传达出了这份含义——泷泽生觉得他们似乎一下子就认识了自己,进入医务室前的陌生都在无形中抹去了。
太宰治支起下巴,看向泷泽生的眸子显得无比温润柔和,“说对了,他们大概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人格魅力?我忍痛的能力吗?”
“和与谢野医生是旧识的话,就相当于和他们也是旧识哦。”
“啊,那你们还挺随和的。”泷泽生总结道。
泷泽生其实有一项别人没有的能力,或者说特性,体质?
那被太宰治隐瞒了,说出来其实也并无用处。
明显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清洁的碧眸青年没有穿那件被血浸湿的外套,他理所当然的坐到了太宰治的身边,不在状况的环顾了下房间内的所有人。
“……所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我需要知道吗?”
有时候他懂分寸得都有些叫人心疼了。
立原道造在心里吐槽道。
他消化着内心的震撼,面色僵硬的盯着泷泽生的后脑勺看。
他想这里的人应该都和他心情一样……
在听到那样的故事之后,所有能够对悲剧共情的人都会对这个青年泛起怜惜之情。
虽然他知道政府绝对不是纯白的存在……但暴力用在这方面,会让他产生错乱感。
以及反应到生理上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立原道造面色差劲的握了握藏在兜里的拳头。
是这样吗?
港口mafia里藏着这号人物?BOSS经历的友人逝去,是因为这种原因吗?
那么泷泽生为什么加入港口mafia,是因为在正常社会里已经无处可去了吗……
还有不死军团……
兄长就是因为那场计谋而自缢的军警几乎难以忍耐难以掩饰的咬了咬牙。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太宰?”武装侦探社的核心眸光犀利的问道。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难猜的答案。
“下令进行异能研究的那个人……站得太高了。”太宰治漠然的说道,“人间最简单的地狱,是身败名裂。”
***
他一定还会再下手。
太宰治确信那种人绝对不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
“我在军警,异能特务科,政府机关里都有安插眼线……”
回去的车里,太宰治平静的说出了令立原道造眼睛抽搐的话,他看着正靠在椅背上出神的泷泽生,话音一转,“困了吗,回去还需要一刻钟,可以小睡一会儿。”
泷泽生把脑袋移过去,靠在太宰治的肩膀上,“没事啦…然后呢,安插了卧底然后呢?”
“虽然还没有渗入到他们权力的内部…但是基本已经查清那个人是谁了。”
泷泽生盯着自己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手指,“除了N的大学同学,泽本化无,千缘预案,还有谁?”
“他们只能称为施行者,进行资金支持和成果享用的是在国家审判机关工作的江夏凛也。”
“咳…咳咳!谁?你说谁?!”泷泽生猛地直起了腰。
“江夏凛也……你认识他?”
“不,只不过这个名字有点儿……我认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泷泽生郁闷的抓了下头发,“继续刚刚的话题,国家审判机关工作……是法院的?”
“嗯。”太宰治下意识的伸出手,大概是想把他鬓边的发丝撩开,又顾忌着收回了,“他们处理的事务经常和检察机关相重,所以对各地方发生的重大案件都会有所记录……他的眼睛也在看着这个国家。”
泷泽生啧了一声。
“怪不得。”他又靠回椅背,有些精神萎靡,“审判机关,要想做什么听起来好像就容易多了……江夏凛也…呵……”呢喃着这个名字,泷泽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位不请自来的年轻人。
他直接走进悟的房间,然后对泷泽生的画作一顿揣摩,虽然初印象并不好,可后来的接触中,泷泽生可以摸着良心说对方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即使在橘子批发部里工作。
“歌剧院的事也被武侦以我是他们请来的支援为由搪塞过去了,起码是一个正面回复……那么接下来呢,我要准备什么吗?”
太宰治凝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鸢色的眼里似乎酝酿着风暴,那是与另一场风暴相撞的狠戾和决意。
“准备……”
“砰!”
他们行驶的车辆发生的爆炸。
泷泽生情急之下抱住太宰治就拉开车门滚了下去,过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皮肤相触。
他在垂着冷冽寒风的黑夜里惊疑不定的望向冲天的火光,紧紧的将太宰治挡在身下。
而黑发青年嗓音清冽的说,“来了。”
在抹杀之前。
他们一定会先尝试得到泷泽生。
第067章 第 67 章
那天之后……
泷泽生忽然就体验到了任务目标的待遇。
即, 感受到了频繁的危险和恶意。
他并没有迟钝到后知后觉,在第二次意外来临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 都不需要太宰治像是对待易碎品那样一遍遍解释提醒, 他自己就冲去了首领办公桌前问了个明白。
“有人在试图夺走你, ”太宰治吐出了在泷泽生听来格外渗人的语言, “这只是开始吧……他们想要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不能成功的话就会来硬的, 或者两种方式掺和着来,总之呢……”
黑发青年仰了仰头, 他的情绪总是内敛的,但了解他的泷泽生硬是在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他们想要得到你的身体。”
泷泽生抱住自己,“唔, 太可怕了, 这绝对是近期得知的最可怕的消息!”他幽幽的看着太宰治, “我敢肯定, 我觉得可怕是因为你暧昧不清的措辞。”
太宰治怔了一下,他的眸子在睁圆时会让他的气质显得无辜极了,“我可没有说错哦。”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一想到若是被他们得逞……细想一下估计也不会立刻被杀掉吧。”
泷泽生可不是在苦中作乐,他认真分析了一下自己的价值, 顶着太宰治微妙的看怪物的眼神说,“我应该能撑到你们来救我,他们如果得到了我应该会很宝贝我。”
被恶意盯上的青年竟然在安慰他。
太宰治敛起眸, “没关系。”
黑发青年用一种相对于他来说有些奇异和突兀的口吻说, “我会保护你。”
泷泽生的心口下意识颤了颤。
因为他听出来了……
这句话,这种语气, 是他一直用的。
他一遍遍对任务目标传达着这样的信号和情绪,说着“我会保护你”。
“唉……”
泷泽生叹了口气,他的神色此时软化得不成样子,像是能顺着办公桌流下去一般,“这样我可就乖乖的任你们安排了哦。”
***
伴侣型工具人,首要任务是保证目标对象的生命体征还有。
太宰治的异能力不具有任何伤害性攻击性,他令人恐怖的地方在于总能计谋到一切的脑力,而脑力在直冲着面门而来的火力面前基本是毫无用处的,而这人还奇异的有一颗奔赴死亡的心。
可如果他真的在自杀时被人说一句 “那你就去死好了!”,太宰治反而并不会像得到祝福般开心,而是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泷泽生被称为狗除了他随叫随到,永不背弃这几点,还有他次次给太宰治当挡箭牌的原因,因为人们的认知里只有愚蠢的犬类会明知危险也会往前冲,只要有主人的命令——不管那主人究竟是因为需要还是因为戏耍。
也因为他保护太宰治的行为太过明显,在太宰治虽然名声打起但还未到里世界盛传“太宰治的敌人最不幸的便是敌人是太宰治”的时候,敌人们总会产生戏弄泷泽生和太宰治的恶趣味。
他们想看到这对搭档信任破裂的模样。
可惜都失败了。
他们用尽方法的威逼利诱,都没有让泷泽生做出一件令太宰治失望的事情。
里世界的争斗最激烈的时期——龙头战争时,他们两个被一起绑在了敌人的地牢里,泷泽生听着系统在耳边尖锐的鸣叫,那串机械代码一次次的重复着:这次太宰治真的会死的!你明白吗!太宰治可能没等到救援就被折磨致死了——!!
不得不说,系统的警鸣声总会让泷泽生烦闷不已,人工智能不知疲倦的不停念叨是一点,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它说的内容。
那一次他们被严刑拷打了一番,施刑的人被太宰治三言两语套出了情报,恼羞成怒的想要解决掉他,然而在动手的一刻,被绑成个粽子的泷泽生发出了一声呜咽。
敌人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紧接着,他露出了极其玩味恶劣的表情。
挑衅他时都面色不改的太宰治看懂了他想要做什么,眸里的神色几乎被冻住。
“你这样的人,好像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敌人喃喃着,“杀掉你好像对你来说太容易了,毕竟很快就结束了。”
他转而走向了泷泽生,并很有闲情逸致的将他嘴部的胶带撕开,大概是想要听哀嚎的意思。
他问了泷泽生一个问题。
“你把那种家伙当什么啊?”
他语调中的不解几乎要溢出来,“干脆放弃他跟我干吧,狗咬主人的戏码永远都不过时,只要你把他杀掉,我就会向我的首领引荐你,让你在我的手下做事。”
对方是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男人的掌心里凝聚出了一团漆黑的液体,就像从他的皮肤里渗出来一般。
“愿意吗?”
泷泽生闭嘴不言。
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太宰治的指示,他一般不会轻举妄动。
然后太宰治说,“好啊,这家伙也可以送给你。”
黑发少年冷淡的吐出了伤人之语。“我也一直觉得身后跟着一只摇尾巴的狗太吵闹了,他毫无价值,毫无用处,你替我把绳子牵走,我还乐得清闲。”
敌人是很容易被揣摩的类型。
他的恶意张牙舞爪,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他很轻易地就会被太宰治的话牵着鼻子走。
在察觉到泷泽生似乎在威胁戏弄太宰治这方面毫无用处后,他转身走向了鸢眸少年,手里那团液体似乎发出了自相侵蚀的声音。
那是异能力的造物,不会对太宰治有任何伤害,而敌人不知道这一点。
泷泽生立刻出声道,“刚刚的问题还算数吗?”
敌人定住脚步。
“你还没有听到我的回答。”
爬伏在地上的青年身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也蒙了一层灰,可望过来的眼睛却是不染一丝尘埃的翠绿,他一字一顿道,“如你所见,他对我毫不在意……我愿意加入你的组织。”
“噗……哈哈哈哈……!!”
敌人看着这幅情景笑得不能自已,“就这?你们之间的情谊就这?”
他装模作样的解开泷泽生的绳子,异能力蓄势待发的浮在掌心上,然后推着泷泽生来到了太宰治面前。
“下手吧。”
敌人轻快的说道,并扔给泷泽生一把匕首,“只要你把这玩意儿捅进他的心脏,或者脖子,或者在肚子上来回几下,怎样都可以随你喜欢……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
地牢里。
那块狭小的窗户正透过来冷清的月光。
泷泽生和太宰治对视着。
他们两人的表情都不算好,如出一辙的冷漠。
他们好像在进行无声的交锋,即使谁都没有说话,但敌人觉得他们的眼神已经写了八百字了。
最后,那把匕首被刺向了敌人。
“我早就知道。”早有预料的敌人说,“事实上我本来想在你同意的那一刻就杀掉你的,因为背叛过主人的狗我不需要……可是你以为我那么蠢吗,我当然知道人类会虚与委蛇,不管怎么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
那团漆黑的不明液体沾上了泷泽生的皮肤,碧眸青年顿时哀嚎了一声。
连忍住的空隙都没有给他,那一瞬间,皮肤被灼烧的痛楚让泷泽生都觉得眼前一白。
而敌人满意了,“好了,这可是珍惜的病毒型异能。”
那块被灼烧而成的伤口竟然向四周完好的皮肤蔓延,并滋滋冒烟。
“呃……!”
泷泽生被敌人拽到了牢房的另一边,离太宰治也就两米远的距离。
敌人出去了。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黎明到来之前,感受痛苦吧。”
两米。
仅仅是两米。
泷泽生硬是没能爬到太宰治身前给他松绑,他一个人在地上打滚,比撒泼的孩子还要不顾形象,侵染型的异能力正疯狂的蚕食着他完好的皮肤和肌肉,于是那几分钟——
在中原中也没有赶来的几分钟里。
太宰治眼睁睁的看着泷泽生面目全非。
“放弃吧。”
他说道,“放弃吧,泷泽。”
延长这样的痛苦所追求的,所想要得到的……
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存不存在。
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的牢房。
太宰治对着仿佛无法听到外界声音的泷泽生说,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爱吗?”
“你相信那种东西吗?”
“你相信我身上有那种的东西吗?”
太宰治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思考是否要爱上一个人。
事实上,他曾一度觉得爱是被人类无限放大无限美化的情感,人们想要满足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私欲。
‘他爱的是那个人吗,他爱的只是一个情感寄托,只是那个正沉迷于热爱的自己。’
可太宰治不能确切的否定爱存在于人类的特质中。
而比起爱……
比起爱。
比起语言。
最能诠释爱意的是陪伴。
泷泽生的痛苦止于异能力者的死亡。
他被异能侵蚀得半边身体都没一块完好的皮肤,却再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去给太宰治松绑。
然后他说,“我说过,我总会保护你的。”
太宰治复杂的看着他,“他的异能不会对我有效果。”
“我知道,但是当他发现异能对你不管用后,就会用对你有效果的物理攻击了。”泷泽生狼狈的露出一个浅笑,“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看到那个场面……会多么痛苦。”
痛苦无非两种,
身体上的,心灵上的。
“如果看着你受伤我却什么都做不到……那我恨不得杀了没用的自己。”
泷泽生说,“比起肉/体,我更在意灵魂能否安息。”
即使是太宰治。
也会在这样热烈的感情下动容得不能自已。
***
更在意灵魂能否安息。
太宰治到现在都还记得这句话。
或者说……
他本身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泷泽生说得每句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歌剧院的风波很快过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般平静,泷泽生和以往一样处理着工作,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外出的任务,江夏凛也想要抓到他只能闯进港口mafia的老巢。
但是这样他们会进入漫长的僵持,泷泽生某天和太宰治说,“你以前过得是被幽禁的日子吧。”
他看着青年的眸子,太宰治最近被他勒令严格作息,看上去气色总算没有那么差劲了,可常年的不见天日还是让他的皮肤显得过于白皙了些,但起码眼下的青黑淡去了,“港口mafia的首领人人听了都得哆嗦一下,本人却因为暗杀只能躲在钢筋铁板之内。”
“在挖苦我吗?”
“坦白说的话是心疼你、”泷泽生把文件往旁边一丢,“今天是我暴露的第七天,除了那天晚上的爆炸,我外出采购时店员往我的咖啡里加了迷药,之前的办公室里闪烁出了狙击枪的红光外…一切都感觉毫无变化,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泷泽。”
“嗯?”
“你丢的东西找到了。”
“……”
泷泽生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我丢的东西?什么东西?”
“你和森先生说的,丢失在大海里的东西。”
“……”
泷泽生怔怔的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然后猛地锁定住了在首领位上云淡风轻的青年,“你在说什么?”
“是字面意思,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从未告诉泷泽自己正在寻找其丢失之物的太宰治轻弯起眉眼,“你描述的,徽章一样的东西。”
泷泽生还是觉得有些奇幻,但不妨碍他惊喜的几乎要原地跳起,“好样的太宰!你瞒得太严实了,在大海里找到这么小一个物件,你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啊——”
泷泽生本想着寻找一位特殊的寻物异能力者,他也查过港口mafia的资料库,可惜那样的异能力者信息并没有收入在内。
他本来想着等忙完这阵过去再找太宰帮忙,因为港口mafia的首领实在是忙,太忙,非常忙!
“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
泷泽生大发牢骚,“但可能,当你看到成果摆在眼前的时候,会稍微感到那么一点儿欣慰?”
“如果我不是首领的话,你的东西肯定不会这么快被找到。”
“它在哪呢?”
“大概傍晚会送过来。”
“……”
“怎么了?”
“有些……心情复杂吧。”
那枚徽章格外重要,是泷泽生的坐标。
虽然没有百分百的可能,但系统曾经说过,“这东西记录着你去过的每一个世界。”他想回到悟的世界,必定需要借助它的力量。
“那是什么东西呢?”太宰治问道,“让你复活的东西吗?”
泷泽生想了又想,然后对着太宰治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
泷泽生听到太宰治接了一个电话。
来电人应当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因为放下电话的太宰治,面上的表情竟然有一分空茫。
“怎么了,说了什么吗?”
“两个月前,我找外交部,联系了法国异能机构。”
“……”
泷泽生立刻明白了来电的内容。
法国,他们和法国除了贸易关系,也就是那两位超越者了。
“是兰堂大哥有消息了吗?”
“嗯,他说……”太宰治看向泷泽生,再一次把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他说,并没有感受到另外的异能力波动,他没有复活你,也没有感受到你身上传来的链接,他和你之间应当没有任何关系。”
这才对!!
泷泽生的眼睛亮起。
他和阿蒂尔兰波的异能力本来就没有关系!
他回来是因为逃离穿越局,又不是被彩画集复活!
泷泽生颠颠的跑到太宰治面前,“那我们!”
太宰治双手比叉,“达咩!”
“为什么啊?!”
泷泽生瞪大眼睛,
“虽然我并没有皮肤饥渴症,也没有什么随时随地一定要牵你手的癖好……可是不能和不想是两码事啊!!!”其实格外喜欢贴贴的泷泽生郁闷极了,“最起码,我不想再在手指上缠满绷带了,很不透气。”
太宰治表情严肃,“如果我碰到你的那一刻,你就开始流血怎么办?”
“我总感觉不会。”
“直觉并不能作为参考意见。”
“……”
泷泽生的烦躁的皱了下眉。
不行。
必须要解决这一点。
不管是不是异能力,他都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
因为这个世界认为,他是个死人了。
过去的所有信息都在显示,泷泽生死于那间暗巷。
并且——
即使他没有问太宰治,太宰治也没有说,但泷泽生知道,对方一定去挖过他的坟墓。
因为身体是秘密的关系,泷泽生觉得自己应当是没有尸体留下的,大概率被火化了,但泷泽生没有说过他想把骨灰撒向大海那种话,所以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灰烬应该被放进了棺材。
泷泽生都不想想象他的追悼会是什么情景。
这次和悟的世界还不一样,在悟的世界里,他只是气息看起来像咒灵罢了,本质上并没有受到严重影响。
可现在顶着这好像随时就能呜呼的身体……
“有什么办法……”思考入神的碧眸青年喃喃自语道,“……让我真正复活呢?”
一时间,太宰治屏住了呼吸。
他看向泷泽生,泷泽生正垂着头沉思。
黑发青年的神色掩在一片暗影中,却好像涌动着什么。
……有的。
有的。
那个方法是存在的。
泷泽生的思绪和太宰治接轨了。
他想到系统和他讲述这个世界的设定时,向他提过一嘴的东西。
——书。
写上什么便会成真的书。
让他在这个世界真正复活的方法,是更改过去。
***
徽章出了状况。
据打捞人员所说,他们带着那枚徽章驶向岸边,可没走出二十米,徽章就消失了。
当时他们无比的恐慌,他们以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们查阅监控,确切的看到徽章是凭空消失的,随后有人提议原路返回去寻找它,理由是“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发着微光,被我握在手中光芒便消失了,而且很奇怪的是,我握着它的时候总想把它丢掉,就好像它不属于我,我不该碰它一样。”
异能造物是有其他特性的,水手们再次在相同的地方找到徽章时,调笑了一句,“这玩意儿还挺有脾气。”
然而他们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把它带离,握在手中会消失,绑在船上会消失,在即将消失的地方奋力的向天空一丢……还是会消失,回到原处。
邪门到像是会刷新降落点一样。
没有办法,泷泽生只能亲自去。
不巧的是,今晚港口mafia的武器库遭到了不明袭击,之前一直打压的组织也冒出来闹事,机动组基本都被派出去行动了。
“让立原跟着我吧,其余的……”泷泽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窃听器,“你随时监视我的动态,我会尽快回来的。”
等他乔装打扮后出了门,才发现门口竟然站着武装侦探社的人。
是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
几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国木田说,“去海边的公路容易被伏击,我们坐电车去。”
这是真的,上一次泷泽生回孤儿院,就差点儿被军警带走。
电车上人数众多,去往偏郊还能换乘小巴,对方要做什么也需要顾及普通民众。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泷泽生穿着和别人相似的黑西装,排在地铁站的队伍里,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人头。
他拉了拉帽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立原道造闲聊着。
自从上一次他说立原道造的创可贴很酷之后,对方就好像认定他是自己人一样变得热络起来,还兴致勃勃的和泷泽生分享挑衣服的品味。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进着,晚高峰的地铁站拥挤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
忽然,泷泽生感觉自己手中被塞入了什么。
然后是沉闷的声响,很像是装了消音器的枪。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发出了一声尖叫。
人们下意识检查着自己的周围,然后尖叫变成了重叠的,泷泽生的周身忽然空出了一大片。
一个男人正面朝下的倒在地上,身下漫开大量的鲜血。
泷泽生往自己手中一看——是把枪。
地铁战里的警务飞快的蹿了出来,反应过来的国木田立刻将泷泽生挡在身后,“等等,这里面绝对有误会!”
地上的男人被翻转过来,露出了一张曾出现在电视上的面容。
泷泽生的脸色沉了下去。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个画面,他也在电视上记住了这个人的脸:对方公开反对过让黑手党在横滨合法存在,是一位亲民的政客。
他被黑手党记仇并解决,在众人的认知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068章 第 68 章
“都散开!他是黑手党的人!”
不知是谁的一声大喊, 群众顿时紧张的四散开,可是在拥挤的地铁站,他们退无可退, 也没有前进的空间。
泷泽生端详着手中的枪。
没错, 是港口mafia常用的型号, 大概是基层成员人手一把的标配, 就和警察有惯用枪型号一样,港口mafia也没有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伪装。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要报警吗?”
“警察本来就在这里吧……”
“死人了的话是不是需要搜查一课的人来?”
十年前, 港口mafia的暴/政在很多人心里都留下了阴影。那时候的港口mafia首领因为一个孩子划伤了自己出行的汽车,就下令把一整条街的红头发孩子都杀掉。
泷泽生经历过那个时期, 他和所有人一样,对里世界横行霸道的暴徒憎恶透顶, 他们羊那段时间还天天晚上开大会,来批判港口mafia是怎么臭虫一般的存在。
他们羊也有齐结一心的时候, 仔细回想泷泽生那段时间产生过浓烈的幸福感, 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脏话连篇的咒骂着欺负他们的黑手党, 幻想着长大后的自己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然后因为还未稀薄殆尽的散心说着:我们救救他们吧,中也,我们救救那些孩子吧。
可是黑手党的屠杀只需一夜,他们能得知消息是因为一切都已结束, 被恶徒闯进家门的普通民众在摄像头前哭得肝肠寸断,抱着被子弹的冲力崩得肢体破碎的孩子,羊蹭过街边的电视机, 看见屏幕上展现出大片的血迹和狼藉。
即使打上了马赛克, 那场面也触目惊心。
连弱小的羊们都愤慨的脸红耳赤,说早晚有一天要把港口mafia消灭掉。
那段时间街上甚至出现过游行, 但是一上午便消失了,大概是遭到了警告。
连警方都无可奈何的港口mafia,在横滨这座城市扎根的黑手党。
所以泷泽生完全能体会到民众们多么憎恨这个组织,即使已经过了十年,在十年的换代和沉淀中,港口mafia早不复从前了,可民众们不会知道,他们听到这个名字便会想到暴力,违法,胡作非为等等标签。
他们不会细究港口mafia怎么会做在大庭广众下杀人这样愚蠢的行为,他们只会想:啊,这群违法分子又来了,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抓住,不要让他们这群疯子出来了!
骚乱的产生可谓眨眼间,即使有国木田独步挡着,泷泽生都被涌过来的警察抓了两把胳膊,皮肉被撕扯的感觉很不好,可想而知他们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在混乱之中对上了那位中年警务的视线,发现其表情里藏着的狠戾不同寻常。
一瞬间,这场污蔑变得透明。
啊……
好拙劣的戏码。
但是……
闪光灯,议论声,鄙夷和恐惧的视线,地上男人未凉透的身体。
试图分开他们的警务只想趁乱将他带走,没有任何查验取证的步骤,就算泷泽生没有杀人,他们也可以给泷泽生扣上一个非法携带枪支的罪名,至于那位政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死,死亡时间,杀人动机,这些全都可以在后续以新闻的形式告知大众,泷泽生但凡被带走,迎接他的可不是审讯。
江夏凛也根本没有花心思啊……
但是想来也是,长居高位的人将民众当成可以操控的工蚁,他是一个如此傲慢的人。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人——”
国木田独步亮出了身份证明,“这人从头到尾都在我身边,所作所为我全都知道,枪支是突然出现的……”
“所以你是要包庇他吗?”中年警务突然道。
“……什么?”国木田独步因这犀利且强硬的口吻怔住。
“我才不管你的证件如何,可能是伪造的呢?!你们究竟是怎么过安检的,因为人流太多了吗……别动!再动我就要开枪了!”
泷泽生手中的枪成了他们能够持枪反击的理由,既然如此……
泷泽生当即把枪丢了出去。
然后他举起了手,“没有了,把枪放下吧,这里人这么多,误伤可怎么办。”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认出了泷泽生的脸。
“是那个……那个在歌剧院闹事的家伙……”
“不是说那只是演戏吗?”
“官方惯用的伎俩啦,只是为了让民众放心罢了,真实情况谁又知道呢——”
不知又从哪里过来了一批警务,把泷泽生几人团团围住。
他们犀利的眼神如果拥有实质,那被盯准的泷泽生应该要被射成筛子了。
伴行的几人挡在他的身边,将他死死的围住,泷泽生的前面有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后面有立原道造——军警安插在港口mafia的卧底。
第一回,他们在警察身上看到了强盗的影子。
被枪指着脑门逼迫后退,走向警察们规范好的线路,泷泽生明显看到在最边缘,有几个年轻的警务露出了迟疑的眼神。
他们大概在想同事们为什么这么紧张和迫切,又或许在疑惑……这群人是哪个队的?
“呵……”
泷泽生猜他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连武侦的人都被扣上了罪犯的帽子。
怎么办……
立原道造看着怼在面前的武器。
要暴露吗?
这些警察怎么会这么愚蠢,想也知道其中有诈……要暴露身份吗,用军警的职位……估计又会被说证件是伪造的吧?还是以港口mafia的身份强闯出去?对于拥有异能力的他们来说,这并不难做到。
但不管是他还是武侦的人都按兵不动的原因很简单,逃跑会坐实罪名,就算后续能洗清,过程也很麻烦。
跑吧,其他的再说好了,BOSS肯定有办法……
这产生的念头刚被确定,立原道造就看到了出口处挡着的普通民众。
他们的眼里有惧怕,有厌恶,而在热血上头的一瞬间,他们会因为人多势众做出平时不会做的行为。他们想只身挡住猖獗的恶徒。
立刻,立原道造便明白了。
因为地上这位政客的尸体有不少人认识,他们被激起的愤怒现在正朝着唯一一个宣泄口涌去。
泷泽生会背负骂名。
受下冤屈何尝不是伤人的筹码,并不是只有身体上的伤害能将人拉入痛苦炼狱。
而如今网络的力量也会发酵,人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找出泷泽生曾到访过的地方,然后由只言片语,由零零散散的一人一句,拼凑出一位年轻人的履历。
立原道造转眸,“泷泽,我们是跑还是……”
“跑什么?”泷泽生紧紧的盯着眼神最凶狠的那位警务,“你让他们开枪啊。”
“……”立原道造愣了一瞬。
“你让他们找一个当街击毙我的理由。”泷泽生停住脚步,枪口都抵在脑门上了也没有露出一丝惧意,“那个男人是我杀的?好啊,那把枪就是你当众对我施行死刑的证明对吗?”青年此时的行为无疑大胆且疯狂。
立原道造忽然想笑出声来,他喜欢港口mafia的一点,便是这里的人全都不知道恐惧怎么写,全都是不会循规蹈矩的家伙!
他们的目的是趁乱带走泷泽生。
应当还没有接到直接杀死他的命令,因为泷泽生知道自己还挺宝贵的。
他最大的筹码就是死而复生,如果直接死去了,那么他的价值只有被解剖的身体,还有可能因为异能无痕的关系什么都研究不出来。
而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带走泷泽生,他们便会陷入僵持。
所以,不以攻击方式的反击是……
“抱歉,今天可能要耽误你们一些时间了……”泷泽生对身前的武侦成员说,“请让一切都留在这里,等更高级的专业人士来吧。”
听到这话的谷崎润一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概是眨眼间的功夫,地上的尸体消失不见了。连带着那把被泷泽生丢出去却没人捡起的枪一起,从人们的视野里光明正大的抹去了。
是异能力[细雪]造成的障眼法。
“怎么会?!”
所有人都为这不合常理的一幕感到震惊。
“你看,没有尸体。”泷泽生对警务说,“那只是一个魔术罢了。”
“你……!”深知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的警务露出了很是奇妙的表情。
那就像是什么失败了一般的懊恼表情。
泷泽生小声的对身边人说道,“这些人不是警察。”
立原道造惊讶扭头,“什么?”
泷泽生细细的观察着他们的着装和小动作,“虽然伪装得很像,但到底是冒牌货,只是仗着混乱能骗一段时间罢了,地铁站里巡逻的是交通课的,这帮突然出现的人像是一早就准备好应对强袭犯。”还有一点是……眼神。
他们的眼神完全不像警察那般清亮,即使这种东西很玄学,但泷泽生觉察出他们身上的戾气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但是民众不知道。
这个拥挤的地铁站……
所有人都是人质。
“左三,右二,中间的这三位,还有立原面前的两个,全是冒牌货。”他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显得有些暧昧,所说出的话可一点儿也不带旖旎的意味,“能在三秒内解决吗?”
听到他话的三个人就好像下一秒能笑出来一般,
“你以为你在指示谁呢?”
三秒后。
刺目的闪光弹在半空中爆开。
被泷泽生指明的家伙们被一张凭空出现的大网兜住,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被集结在一处一网打尽……江夏凛也到底是没计算到武侦和军警的武力。
他大概以为泷泽生形影单只,最多带着几个保镖打手。
所以那家伙真是傲慢。
泷泽生蹲下身,往被网住的其中一个男人身上摸了摸,他被毫不留情的打晕了,是这几个人中唯一一个不会反抗的、在人群一片又一片的惊呼中,泷泽生掏出了一颗闪亮的钻石。
“我原本可并不想找这个……”
碧眸青年低语着碎碎念道,无视了周身针锋相对的局面,撩开了男人的袖子。
他清晰的听到了一声抽气声。根据方位判断来自某个警务。
“我刚刚就在想这人的身体好像有些太虚了……所以是这个。”他晃了晃男人的手腕,将他皮肤上的针孔彻底暴露在人们眼前,“他好像一直在注射违禁品哎……”
这场抓捕变得微妙起来了。
本来就很怪,地铁站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人们却还源源不断的进入,说明地铁站口根本没有人警示。
“接下来是……”
“接下来是我们的工作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人群里走出。
一伙儿武装人员跟在他身后出现,几秒之间便将场面完全控制住,不管是民众,还是警察。
他们的武装程度看着很有威慑力,起码泷泽生感觉心尖都本能的颤了一下……是政府人员。
这里的骚动终于引来了上面的人。
泷泽生抿了下唇,随后直起腿站起,姿态随意的转过了身。
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回归安静,窃窃私语正蔓延开来,可泷泽生将那些外界干扰全都过滤掉了。
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眼镜男人的僵硬,对方的面容几乎扭曲了一下,混杂着震惊,不可置信,以及了然和几乎不易察觉的欣慰。
“晚上好,安吾。”泷泽生朝他露出一个浅笑,“今天我们算不期而遇吗?”
***
笑容。
拥有碧色眼睛的男人在向他微笑。
坂口安吾僵硬的站在原地,他很确信自己没有露出过多的失态来……因为什么,因为他现在几乎感知不到身体了,又怎么会牵动面部神经呢?
有着碧色眼睛的男人在朝他微笑,这真的不是来自地狱的笑容吗?
坂口安吾并不是没得到过关于泷泽生的半点儿消息。
但这远远不如亲眼看到的冲击大。
他如此年轻,如此鲜活。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仍然神采飞扬的站在那里,眼里流露出一丝吓到他人的狡黠,唇边的弧度带着善意和问候,他没有怨恨,没有困苦,即使缠着绷带,即使略带一丝病气,神色间也未见一丝恹恹。
昨天真的发生了吗?
坂口安吾的脑海里甚至闪过这样的质问。
昨天真的发生了吗?泷泽生真的死去过吗?
他参加的追悼会,那悲伤肃穆的葬礼,说到底只是给他们活人的。
“你好。”坂口安吾的语气公事公办,“我先前收到了举报,不管是怎样的经过,你是否受到污蔑,在异能特务科探查过后都会知晓……然后,真相大白。”
“是吗?那太好了。”泷泽生恶趣味的向他伸出了手,“暂且称呼您为检察官先生吧,我们需要先问候一下吗,毕竟我要对还给我清白的人抱以尊敬。”
坂口安吾本来想用个刻薄的理由,比如我不想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之类的……拒绝他伸过来的手。
但是该死的是,他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他条件反射的伸出了手去,随后那只在半空中还迟疑的手就被泷泽生一把握住了,完全不给他反悔的余地。
……是温热的。
活人的体温如此寻常,却让他产生了眷恋的感觉。
怎么可能呢?当然有可能。
在这个拥有五花八门的异能力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坂口安吾和他象征性的晃了两下手,然后冷漠无情的转过身开始工作。
地上消失的枪和尸体再次出现了,坂口安吾却没有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堕落论],而是让下属对着被网住的男人们彻查。
检查他们的编号,姓名,在档案库里保留的信息,最后检查他们的装备从何而来。
答案是——
“的确是警察。”一个人凑在坂口安吾耳边小声说道,“只不过……”
“……他们应当已经死去了。”
被确认为已经殉职的警察。
坂口安吾微微睁大眼,看向泷泽生。
这难道是和死而复生一样的……?
“我用异能力核对了他们的巩膜记录,其中两人是有在职记录的,可在六年前就断掉了,人也杳无音讯,剩下的人便不能在短时间查到了,可能我收录的资料库不全,要回去拿一下权限。”
“我知道他们是谁哦,检察官先生。”泷泽生控制着音量,插嘴道。“或许你有听说过……犯罪组织《48》吗?”
《48》。
由堕落的刑警所组成的组织,他们利用学会的专业知识进行盗窃,走私,抢劫,更严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太宰治曾调查过这个组织,也在这个组织手中吃过亏,那一天泷泽生在大雾的天气里找了许久,才找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当时这个组织应该是被毁灭了,但没有赶尽杀绝,他们还有残党,而残党在几年之后足够复活《48》了。
坂口安吾顿时了然。
十分钟后,现场来了一个经常会在报纸上亮相的警部。
拥有公信力的人来做决断,这场闹剧才有了个相对正规的收场。
中间的解释被润色修正了一番,总之泷泽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是污蔑。”那位警部顶着众人的摄像头说,“泷泽先生并不是杀人凶手,受害者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粗略推断他在两小时前就死了,地上的血迹来自其衣服里的血包。此外,杀人工具上查到了多人的指纹,泷泽先生身上也没有搜索到火药微粒子……”
是谎言。
泷泽生能分辨出警部口中的真相解释混杂着许多谎言。
最突出的一点是,受害者确实是刚刚死去……因为他倒下的姿势太正常了,并不是肢体僵硬后能摆出的动作。
所以警部所说是为泷泽生洗脱嫌疑,在这群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证明泷泽生没有杀人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是安吾的指示吧,他应当悄悄用了堕落论。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地铁站才回归了正常运行。
该散的人散去,该被带走的人带走,议论声飘进泷泽生的耳朵又被冷风吹散。
“什么啊,可真无聊,又发生这种把警察当猴子耍的事情了哎……”
“什么时候政府能整治一下那群家伙啊。”
“现在连警察都能被伪装了吗,那我们该相信谁…?”
“那位泷泽是什么特殊人物吗,闹这一出是把他掳走?私人恩怨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啊……”
看客们将这作为今天的谈资,而泷泽生一行人坐上了异能特务科的车。
走之前,泷泽生对上了一位年轻警官的眼睛。
那人的眼神明晃晃的在诉说歉意,泷泽生顿了一下,并起两根手指在额上一滑,轻快道,“好好工作哦!再见!”
异能特务科的车可不止一辆,是一个队伍。
“这是在护送我吗?检察官先生。”
和坂口安吾面对面的泷泽生轻佻的说道。
“我并不是检察官。”现职位为内务省异能特务科参事官助理的坂口安吾语调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这只是对受害者的基本体恤,鉴于你被诬陷,可能还有后场,所以暂时要确保你的安全。”
“因公还是因私?”
“……”
“好吧,不难为你了。”泷泽生干脆的往椅背上一靠,他下意识就想倾斜身体,却忽然想起身旁坐着的人不是太宰治,也不是五条悟,更不是……是立原道造。
这位橘头发的年轻人在察觉到泷泽生的意图后立刻拘谨的坐直了身子,等待半天发现泷泽生没有靠过来后,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打算对罪魁祸首怎么办?”
“依法办。”
“真的吗?你在那把枪上看到了什么?在被带走的前《48》成员身上审讯到了什么?”
“这些不是能告知你的。”坂口安吾退下了眼镜。
立原道造流里流气道,“喂四眼,张嘴却什么都不说你可以闭嘴。哼,惺惺作态。”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黑夜,因为这扇窗户用了防弹玻璃,还有防窥涂层,所以他连天上的星星也看不到。
“那个人会得到惩罚吗?”泷泽生忽然轻声问道,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瞬,说道,“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高层之间有的是——官官相护。
一面之词无法将一个在审判机关工作的人扳倒。
那人拥有的亲信和权力不是那么容易塌台的。
“哈哈……”
泷泽生嘲讽般的笑了几声,“所以这个世界和以前一样烂啊,安吾。”
坂口安吾感受到了胸口隐秘的刺痛,他死死的凝视着泷泽生的眼睛,
“我会死究不放的。”
“一把枪的信息不够,那就还有其他证据。”
“他不会永远坐在那里的。”
第069章 第 69 章
立原道造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不只是他, 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也深觉怪异的对视了一眼。
怎么感觉……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呢?
泷泽生和异能特务科的人还认识吗?
看样子他们甚至还是关系很好的旧识。刚刚这位坂口先生算是失态了吧?
车子行驶得很平稳,泷泽生几乎昏昏欲睡。
因为止痛剂的关系,他会有很长时间感到意识混沌, 睡觉时还经常做噩梦, 但和太宰见面后这种状况就有所缓解, 只是冷汗津津的噩梦还是会隔两天就折腾他一次。
他做的噩梦可不是被怪物追, 跌下悬崖之类的……是真的能让泷泽生心神俱疲,心哀大恸的情景。
死亡。
离别。
泷泽生从来没和太宰治说过, 其实他也害怕入睡,他也需要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太宰治。
噩梦在他意识回笼的瞬间便会结束, 奇异的是……
几乎每一次,泷泽生都会在睁眼的那一刻看到太宰治, 他可能在伏案工作,可能在就着夜灯看书, 也可能是睡在床上, 于是过了很多次泷泽生才意识到, 对方可能是听到了他异样的呼吸, 察觉他做了噩梦,所以陪伴在了身边。
这次半梦半醒间,泷泽生忽然很想和太宰治说话。
不是通过窃听器,而是要确切的听到太宰治的声音。
于是他当着安吾的面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 对方果然在等着他,一秒都未犹豫便接通了。
“我想到了一件事,太宰……”
听到这个名字的坂口安吾立刻紧绷起了身体, 他看向泷泽生的眼神里带上了丝不可思议, 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和太宰通话。
泷泽生有时也是个独断专行的家伙。
“我们还没有想过事情结束后做什么。”泷泽生放弃般靠在了立原道造的肩上,他困得快要支撑不住头颅了, 还要在心里唾弃了一把立原的肩膀不够宽,但是肌肉结实,和太宰治的触感太不一样了,不然他还能代得更沉迷一些,“我们总说等事情结束后,诚然,我没想过死。”
他当然不能死。
他从那种地方逃出来,怎么会想见一面挚友便去死。
我可是个贪心的人啊。
泷泽生想到。
“所以我在想,现在就做一个之后的打算吧。”
“你想做什么呢?”
立原道造听到了话筒了传来了BOSS的声音。
太奇妙了,多么清冽温润的嗓音啊。
BOSS的声线原来是这么容易令人心动的吗?
“我要去美容店刮胡子修眉毛。”
等着他憋一个大招的立原道造:“……”
怎么了是他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这个请求有点儿太……太接地气了吗!这种话题应该更加沉重秘密一些的?
然而太宰治却能立刻明白过来泷泽生在想什么。
啊……
他在心里莫名叹了一口气。
“不当天然的美男子了吗?”
“硬件强和保养是两码事。”
“这种事也需要人陪吗?”
“没错,不然在美容院的时间会很枯燥,很无趣,还会无聊到数修面师的眼睫毛!”
两个人正在他的耳边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看似普通的话题,但对泷泽生来说却是此时的奢望——因为他们在讨论泷泽身上的时间行走后的事情。
立原道造面色麻木,他冷不丁的看到对面的异能特务科人员露出了很纠结的表情。
哇哦~
所以他们果然有关系吧,又是泷泽死之前的事情?
说起来……
立原道造摩擦着指尖,
他之前向队长报告的事情有结果了吗,关于那群未被善待的士兵,泷泽的隐藏身份,还有他可能遭遇过的非法对待。
上面该不会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对了,还有啊……”泷泽生轻声喃喃,“谢谢你啊,太宰。”
没等太宰治回话,泷泽生便自行解释道,“安吾是你弄来吧……唔,这么形容也没有错,总之你猜到了他会做什么吗?”
“三年前,江夏凛也用了同样的戏码,来让一位年轻人替真正的杀人犯顶罪了。”太宰治的声音缓缓从话筒里飘出,泷泽生听着便觉得安心,恍惚间还觉得这声音有止疼的效果。似是察觉到了泷泽生语气里的绵软,太宰治放轻声音和他解释道,“那个真正的杀人犯是他的兄弟,而他用这一招毁掉了兄弟的同学,因为是同学,所以知根知底,对方也未对他们设防。”
“你都追究到那个时间线了啊。”
“因为他一定不是只做了关于你的那件事。”太宰治望着推门进来的中也和钢琴家,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不要说话,“政客之间的争斗,战争和士兵,这些对于民众来说都显得有些遥远了,因为和他们的生活几乎没有交汇,而审判机关以公谋私……”太宰治微微仰起头,壁灯的光辉落在他的脸上,竟然衬得他有几分温柔,“会激起民愤的。”
这些事,又是泷泽生不知道的。
虽然身为首领的秘书,但他应该只参与了太宰治的一部分工作。
他在隔开我。
泷泽生垂眸,困倦的大脑倏然就清醒了,
也不像是避嫌,更像是一种保护。
并且……
泷泽生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做过的工作,无非是吩咐下属收集情报,替太宰治过滤掉报告,帮太宰治盖章,或者对某些时间进行文字记录……这些,全都称不上履历的污点。
他没有再出过机动型的任务,完全没有。
而泷泽生以前爬到太宰治的下属这个位置并不是靠森鸥外给他开后门,每个月的体术考核和枪术考核他都稳排第一位,即使没有异能力也不是谁都能对付的废物,在咒术世界锻炼的对于杀气和恶意的感知能力也超出了常人一大截,所以泷泽生当初可是被称为武斗派的一员。
不然太宰的脾气,可就要秉着“废物是没有利用价值的,连动脑子都会嫌累”这样冷酷的准则在最初就把他抛弃了。
泷泽生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其实一直在想太宰治究竟有没有相信他。
因为如果他的身体被火化成了灰烬,又或者那具复制体还躺在某个棺材里——那就代表着现在正行走呼吸的泷泽生是另一个凭空出现的家伙。
相信是存在的,可怀疑与其共生。
“还有事吗,没有事我要挂了哦~”
手机对面的青年语调油滑的准备结束对话了。
“还有事,就算你嫌我唠叨我也要说……”泷泽生直起身子,看了眼腕表,“现在已经七点了,我打赌你没有吃饭,所以快把工作放到一边,我回去后会检查监控。”
“敢查首领的监控呐……”
“没错,我是连BOSS都敢威胁的人啊。”
对面的安吾眉毛抽动,就差扯过泷泽生的领子对他低吼“不要说那个词!不要说那个带有黑手党风格的词”!
可惜泷泽生看到了他的暗示也当没看到,在得到了太宰治无奈的肯定回答后挂了电话。
“国木田先生,请问你可以给我一条围巾吗?”
国木田独步:“……啊?”
“我感觉有些冷,可能是近海了吧,空气变得潮湿了。”
坂口安吾冷着脸吩咐下属打开了暖气。
“如果可以的话,围巾可以是白色的吗?”
在“理想”的本子上写了围巾的国木田独步默默的在单词前面加了两个字:白色。
而当泷泽生把自己捂严实后,他们终于到了海边。
他们踏上车辆不能到达的沙滩,朝着停靠在那边的游艇走去。
“你也要跟来吗,检察官先生?”
“都说了我不是检察官。”坂口安吾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因为在海上也可能被袭击,我的身份起码能起到一层威慑的作用。”
“哈哈,随你吧。”
泷泽生的态度微妙的有点儿阴阳。
“你在找什么东西?”游艇驶动时,坂口安吾忍不住问道。
“是我死而复生的秘密。”
坂口安吾呼吸一紧,“这种话就这么说出来吗?”
那个东西可能是个异能造物,发动效果可能为永生。
“没有关系,因为只有我知道那个东西有什么效果。”泷泽生说,“而且据传递的情报来看,只有我能动那个道具。”
立原道造凑过来,“什么叫只有你能动?”
很快,他们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穿上下属递来的潜水衣,泷泽生跳入了冰冷的海水里。
冻得他差点儿溺水,但是辅助人员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氧气瓶也尽职尽责的发挥着作用,所以泷泽生还是咬牙潜去了深处,然后将那枚金色的徽章带了回来。
“呼……”
爬上游船,泷泽生听着下属一遍遍解释道,“抱歉,泷泽先生,还得您亲自跑一趟,因为这东西总会消失,我们怕它消失的次数拥有上限,会像自动锁一样彻底不见,所以便没敢动它。”
泷泽生被立原道造拿毛毯裹住了身体,他摆摆手说没事,并让船启程返航。
……成功了。
下属们紧盯着泷泽生手里的徽章,眼睁睁看他们进入了会消失的范围,可那反射着微光的东西却乖乖的待在原处。
异能造物果然是有脾气的!
这次任务应该结束了,他们能交差了!
而泷泽生站在码头上,盯着手里的工具人徽章出神。
有意思的是,上面刻着字,但是只有泷泽生能看懂。
而让他出神的原因是——
徽章碎掉了。
大概是在待机室里被泷泽生砸了的关系,这枚徽章的一角缺失了,面上还有蜿蜒的裂纹。
碎掉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而且碎片掉到哪里去了?
泷泽生都有些后悔当时的失智暴怒了……可怎么办,那已经是他盛怒状态下想到的唯一脱离方式了,如果连这都要指责的话,便是此时显得安逸幸福的他在欺负那个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抓住的泷泽生。
“这东西看上去像纯金的,很沉吧?”身后有人靠近。
“再沉我单手也能拿住。”泷泽生裹紧了厚重的大衣。
“不在屋里待着吗,你不是怕冷吗?”
“是挺冷的,但是吹冷风能让我的头脑清醒,心情舒畅一些。”泷泽生望向黑沉沉的海面,唯有岸边的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安吾,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
“这里没有你的人了吧,我也落单了。”
泷泽生叫人不要打扰他,所以下属们只在不远处注视着他。
坂口安吾似乎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可要说出来的思考结果逼着他此时站在了这里,“一直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你们瞒我的事还少吗?”
“这次不太一样。”
泷泽生耸了耸肩,“哦,那是什么?”
“我曾经用堕落论读取过你随身携带的钢笔。”
“这个太宰给我提了一嘴,你们想看看我是否接触了什么不怀好意的家伙。”
“而那支钢笔的原主人其实是……”坂口安吾垂下眸,他现在仍然能回想起发现这件事时的心情,那已经不能用单纯的震惊来形容了,更像是……对命运弄人的无力和不小心触碰到深埋秘密的震撼。
“它原本属于港口mafia的前代首领——森鸥外。”
泷泽生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到底在讲什么废话。
他冷淡道,“那是森给我的信物。”
“我知道,有看到这个景象,但我想说的不止这个。”坂口安吾的视线落在那枚不知来处的徽章上,“那支钢笔经历了战争,经历了战争的后续,然后看到了……”
冰冷的墙面,匆匆行走的研究人员,以及皮肤上被印上编号的泷泽生。
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能是药剂的后遗症,可能是大脑受到刺激后的自我保护机制。
“老师,帮我救一个人!”
紫红色眼睛的男人急切的对一位气质儒雅的绅士说道,“将他的履历清干净吧,不要让他顶着‘资源’的名号活下去了,不管是怎样的要求我都会做到!但是,救救他吧!”
不知是托了几层关系,泷泽生被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
而在政府记录的异能力者中,恰好有一位能随意更改年龄的异能力者。
于是,泷泽生再次出现在镭鉢街时,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
“政府不会查到你有参与战争的记录,关于不死军团的一切都在被抹除,那件事已经被特殊时期合理化阴谋化,甚至有传言说参与那场战役的人是以杀人取乐的疯子,因为想享受无尽的鲜血才绑架了死亡天使为他们的治愈身体……事实上,只要他们想,可以给你安无数罪名,战争犯,逃兵——当年也是以这个理由杀死你的,但是显然,你的履历太清白了,他们不能如此清除你。”
坂口安吾定定道,“所以当年你的死亡,完全能够追究为他们仗着权力浩荡施行的欺凌。”
“只要能拿到那场事件的佣兵记录,你知道的,他们动用武力都会有记录。”
他们都曾做出过努力。
森鸥外将他的前半生割开,从此泷泽生只是突然出现在镭鉢街的孤儿。
他的房子,他那被羊后来当作基地的房子,他那在贫民窟永远没有被人夺取的房子,也是森鸥外的手笔。
……
泷泽生抓了抓头发。
他听懂了安吾的意思,“你说是森把我救出去的……”
碧眸青年望过来的视线显得空茫且荒芜,“可我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不仅如此——
“不死军团我倒是记得,森我也记得,但是我们是那么深切的关系吗?”他捏着下巴想了又想,无视了安吾陡然怔住的视线,“他做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告诉我哎,但是我感觉被蒙在鼓里的好像只有我,所以太宰知道吗?你们都知道?”
“……”
随后,泷泽生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道,“啊……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掀开身上的大衣,像是为了什么东西的收音更清晰,
泷泽生忽然对着空气说道,“喂太宰,你听到这些作何感想?”
“……”
安吾:“………?”
“什么啊,你就任由他在你身上粘这种东西。”坂口安吾吐槽道,“他一边工作一边带着窃听器不会写错字吗,你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已经到有些恶心的地步了。”
“我会当你在吃醋的。”
泷泽生淡淡的说道。
半晌,他突然憋出声嗤笑。
他气得五官都扭曲了一瞬,“不是吧太宰,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我刚刚回想了一下我们相处的细节,那些我不理解的点,直到今天,才从安吾的话里弄明白了——”
“你踏马的该不会一直以为自己是替身吧?啊?!”
啊??!
老子可真要气笑了。
泷泽生仰头长叹了一口气,他发牢骚一般把自己蓬乱的头发撩到脑后,露出清俊又含着郁色的眉眼,
“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们才好,为什么总觉得我是那么可怜脆弱的家伙呢——!”
第070章 第 70 章
总感觉他们的关系之间伴随着很多的不对等。
可已经有那么多的误会了, 却仍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泷泽生其实一直都知道太宰治说伤人的话比爱人的话简单,因为抓住人性的痛点是他的强项,心操师可以自如的把控那个情绪的度, 把人折磨得精疲力竭他却什么损失都不会有。
芥川龙之介到现在也只想要他一个肯定, 几年下来太宰治对他说的都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话, 那个鸢眸的男人内敛且谨慎, 就像他知道说出的话必定要负责,就像剖出去的真心要承担被别人无情抛弃碾碎的风险。
太宰治不像五条悟, 泷泽生经常能听到五条悟和别人炫耀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屑于藏匿心思, 所以乍一下对付太宰治这种人,他在一开始是挺头大的。
他也不确信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偏偏泷泽生鄙弃虚与委蛇。所以他们磨合的初期,泷泽生纯粹是憋着一股气莽上去, 因为他没有退路, 后退就是失败, 失败便是无边无际的寂寥。
然后, 他们两个磕磕绊绊的也走到了相互拥有彼此的地步。
突然闹出一个替身文学,泷泽生觉得脑袋都在懵响中隐隐作痛。
因为这代表他的表现在太宰治眼里可能还是另外一种意思,他说的那些话在太宰治听来可能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有就是——
即便如此, 太宰治仍然没有推开他。
“哇,这不是很爱老子吗?”
泷泽生如此感叹道。
这份爱意并不能用卑微来形容,它掺杂了包容与理解, 是深切的感同身受, 只要想象到你曾经经历的痛苦,便不想让你将那些记忆回想起来, 于是便纵容你淡忘,纵容你把我当成安宁的精神支柱。
于是感到苦涩和不安的便只有一个人,可是这份感情也是独一份的。
总感觉是一种自虐性的甜蜜。
包含着苦涩的蜜糖,终究是吃到了自己的嘴里。
“安吾,你一下子把太宰憋了好几年的话给抖落出来了,小心他给你使绊子。”泷泽生轻飘飘的路过他,仍然姿态亲密度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比如他会在你出行的时候炸掉你的车子,然后特意让你的安全气囊卡住。”
经受了严苛训练的特务不会这么轻易的在车祸中死去的啦,但是受不受伤可不一定。
泷泽生在港口mafia内随着太宰治晋升时也遇到过不少眼红的人,但全都被他解决掉了。
可以说,港口mafia里他唯一入眼的便是太宰治。
但是太宰治呢,时不时的就会对泷泽生格外冷淡,和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完全相符。
泷泽生现在想来,太宰治少有的疏离他但是他还不知道原因的那几回,好像都是没和他在一处的时候。太宰治接触了别的人,可能是森可能是安吾,还有可能是和中也一起探查的军事基地爆炸事件的后续,他获取了别的情报,知道了泷泽生到现在才理明白的事情。
这家伙早就得知了他的身世,但是因为泷泽生一直没有追查的意图,所以便一直没有告诉他。
他走回温暖的室内,看到了表情格外精彩的几个人。
刚刚他说话的音量,这几个人若是有心的话,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泷泽生好笑的看着他们,“港口mafia首领的秘闻好听吗?”
他们齐齐摇头,这场面竟然透露出诡异的可爱来。
泷泽生耸了耸肩,不在意的回了下属们给他安排的临时房间。
现在离靠岸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泷泽生想一个人待着。
好的,先心平气和的对自己说,不要和太宰治吵架,毕竟他们没什么可吵的,只是一点儿误会罢了。
只是一点儿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荒谬的误会罢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很没有可信度,甚至在哎穿越局眼里,伴侣型工具人泷泽生都是个性格神奇的家伙,但泷泽生可以确切的,在第一次回答这种暧昧不清的问题上问心不愧的说,
——他从来没有混淆过任何一份感情。
谁都是无可替代的,他们在泷泽生眼里有不同的颜色。
他们的灵魂如此鲜活,如此独一无二,怎么可能被替代。
那到底是在侮辱他们,还是在侮辱泷泽生的人格?
这么想着,泷泽生又气笑了。
他躺在窄小的床上,伴着海浪声,将那枚徽章举到眼前。
金色的工具人徽章是他的荣誉,在月色之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我啊……到底在做什么呢?”
竟然会让任务对象产生这种认知。
然后泷泽生忽然产生了一个预想,一个让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的,几乎称得上心虚的预想。
“太宰知道在他之前有森是这么个反应……啊,好像的确挺让人误会的,那悟呢?”
泷泽生第一回那么正经的思考这个问题,
悟要是知道他还有别的猫……不啊!这能用猫来形容吗?!可是好像的确……好像的确??
泷泽生甚觉惊悚的直起了身。
好像的确啊!!!
看着手里的徽章,泷泽生的思绪都空白了一瞬。
他拿到这个是想去往曾经到过的世界。
徽章是有这种功能的,他的待机室因徽章而成立,会出现在时空的缝隙中,而在培训时。他有细心看到过工具人准则中提到过的特殊情况应对方法,即:若因特殊原因困在任务世界,可向系统申请辅助道具,借此脱离世界。
辅助道具便是代表身份的徽章。
这条应对方法也很有意思,代表之前有工具人被困在了任务世界……因为什么?因为任务世界并不比他们的世界低维!
穿越局是无法直接影响其他世界的,所以派遣了员工。
这一点虽然谁都没有提起,但泷泽生想,每一个细心聪慧的工具人都会察觉到穿越局这条不想明显的公之于众的法则。
他对着徽章戳戳按按,然后,这小东西就跟进行了面部识别了一样蹭的冒出了一个版块。
上面是泷泽生曾在待机室里的屏幕上看到的画面,他的过往。
泷泽生:“……”
他怔怔的看着上面——五条悟的脸。
明明他们只是几个月没有见而已。
泷泽生的手穿透了空气中的蓝光薄膜。
只是几个月的离别而已。
泷泽生垂下眸,
他却悲伤得不能自已,胸口痛得要喘不上气了。
***
在十分钟内,泷泽生确定了要想自如使用这个辅助道具,需要像破解高密计算机一样运作它的程序。
这玩意儿不是奇幻魔法道具,而是高科技产物。
巧了,泷泽生可是穿越局毕业的优秀员工,相信他只要刻苦钻研,花一点时间,区区解密夺得控制权罢了,怎么能难倒他!
下了船,因为距离的关系,泷泽生回了视线便能触及的孤儿院。
这里实在太偏了,一有什么响动便能立刻察觉。
路上,泷泽生总觉得应该给孩子们买点儿什么,还有太宰,他也总想给太宰买点儿什么,送礼是在他看来最轻易的,最稀疏平常的情感表达。
“这个地方哪有店铺啊。”跟着他瞎逛的立原道造吐槽道。
泷泽生回头,却是问国木田,“武侦给你们加班费吗?”
浅金发色的青年顿了顿,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泷泽生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慌!任何苦恼在看到钱的那一刻都会飞走的,事情结束后我会向武侦寄去两张黑卡,里面的金额绝对够你们花一辈子!”
“……我们加入武装侦探社,并不是为了这么肤浅的……”
在这么赤/裸裸的金钱诱惑下,社畜拿着理想的本子,仍想对着一个满身世俗的男人高歌、
泷泽生对他弯眸笑道,“远方自要去的,而我们的脚下也是要站稳的。”
留下这么一句文艺又貌似深奥的话,泷泽生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他拐入了孤儿院旁边的杂货铺,这间老旧的铺子离孤儿院只有五百米远,泷泽生以往经常光顾。
店铺基本上是个跳蚤市场的专卖点,他以往会在这里淘一些日用品,或者孩子们的玩具,今天也是这么想的,孩子们或许想看到一些有意思的摆件?
所以现在很有闲钱的泷泽生去了对以前的自己来说格外奢侈的区域。
他一眼看中了一台相机,只是那一瞬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意外的是,这东西竟然只要一个饭团的钱。
“……这是真的吗?您没有说错价格吗?”泷泽生惊讶的看向年迈的老板,“您说这机器还能正常使用……”
“没有说错。”店长瞅着泷泽生的样貌,“很早之前给我这台相机的人就说了,卖给你只要这个价钱。”
一时间,泷泽生明白了什么。
他拿着相机走出店铺,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它。
竟然还存有很多电量。
在身旁几人的注视下,泷泽生忽然落下了眼泪。
那里面是许久之前,也就是在那件事没有发生时,他追着太宰治拍的合照。
内存卡被保存得完好无损,显示屏也没有模糊,泷泽生完全可以通过这台相机跨越时间。
他看到了稚嫩的太宰治,看到他的神情从激烈的抗拒,挣扎,到无奈,放纵,最后是温柔的浅笑。
所以太宰治很早之前就想把这台相机给他,大概是刚刚过去的寒冬。
可是他从来没有去过摆放相机的地方,从来没有注意过它。
“呵……”
泷泽生忽然颤抖的笑了起来。
他又哭又笑,“所以说……”
太宰治即使不会说,也能用行动来表达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