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泷泽生慌里慌张的落了地, 他玩滑翔翼的技术可不如传说中的怪盗基德,没有撞到墙上都要大呼真是幸运。

    太宰治也很是奇怪,竟然没有吐槽他稀烂的技术, 以前泷泽生带着他逃离各种敌方包围圈的时候也用上了各种奇怪的招数, 他还特意去和港口mafia的交通工具大师傻瓜鸟学习了一番, 就为了能随时随地的逃生。

    顺带一提, 傻瓜鸟不仅擅长各种交通工具,还很擅长机械。他能够熟练掌握飞机游艇等生僻的交通工具, 除了特殊天赋外,还因为他精通了机械的运作远离, 如果条件允许,泷泽生觉得他是个能徒手造飞机的家伙, 只不过港口mafia不至于穷酸到令他亲自上手。

    这个滑翔翼就是泷泽生偷来的。

    嗯,偷来的,

    但愿傻瓜鸟发现的时候能原谅他, 谁会去责怪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呢, 对吧?说不定对方会慷慨的把自己的武器送给他当复活礼物。

    这么想着, 泷泽生生疏的收起了滑翔翼,即使他努力的抱紧了太宰,但是黑衣青年在落地之前就借着失衡的波动脱离了他的怀抱,一个人跌落在了远处。

    “太宰!”

    泷泽生急急的朝他跑去, 不免懊恼自己技术太烂了,该不会让太宰受伤了吧?

    可距离太宰治越近,泷泽生的心跳声便越大。

    他就如同奔赴一场邀约, 带着膨胀到已经流露在面上的欣喜, 黑衣青年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那条拥有特殊含义的围巾在飞翔的过程中差点儿丢失, 可幸好还老老实实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太宰!”泷泽生的嗓音已经因为激动而发抖了。

    他猛地朝前一扑,发誓要把没往这边投来视线的太宰治扑倒才好。

    就当是教训嘛,任性的家伙,竟然公然跳楼!

    然而下一秒,泷泽生看到黑衣青年堪称慌张的往旁边躲开了。

    那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泷泽生摔了个狗吃屎,他们降落在了河边的草坪里,泥土不算冷硬,可到底不是人体的柔软。

    泷泽生震惊的回头,在地上像条尸体诈起,嚎叫道 “你躲什么啊?!”

    太宰治的眸里划过惊疑不定,他可疑的停顿了一秒,才说道,“……不要突然扑过来啊。”

    “为什么!我看到你太高兴了不行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你了啊——”泷泽生撑起上半身,锲而不舍的又扑了上去。

    又被躲开了!

    泷泽生自我怀疑了一瞬,看向太宰治的眼神变得犀利。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我的身上携带病毒?我是瘟疫之神?”

    “不要擅自给自己加乱七八糟的标签。”

    “那你躲什么啊?!!”泷泽生不解极了,“只是抱一抱,抱一抱啊!”

    他和太宰治僵持着,泷泽生听到了对方轻浅的叹息,像是无奈,像是妥协,于是站起身,坚定的朝对方一步一步的走去。

    “停住。”

    泷泽生停住了脚步。

    “干什么?”

    “不许激动,”太宰治的表情严肃极了,泷泽生都怀疑他正在对自己下达什么机密的任务,不好好完成就会死的那种,“……只是拥抱,不许乱动。”

    泷泽生茫然的反问,“……当然只是拥抱,还能是什么?”他跳脚,“而且我们在天上就做了哎,为什么到了地上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才要奇怪……你是有皮肤饥渴症吗,不贴一贴就活不下去吗?”

    闻言,泷泽生正色道,“我跟你说,太宰。”他就如同文学家在演讲自己最满意的论文一样,“举止亲密是最快证明关系亲密的方式。”

    啊,虽然太宰以前就不喜欢那么黏糊糊的举动……

    但是以前起码他还会被动接受,而且我也不是每次都这么黏糊嘛……

    泷泽生不自在的垂着头,心酸的这么想着,次次靠近都被拒绝,就算是他也会受到打击,连心脏都像是要冷却下来一般无助,然后紧接着,他的视野一黑。

    他垂在两侧的手臂感到了些微的压迫感,脊背被人抚了抚,肩膀处似乎有什么短暂的停留。

    那是一个极轻的,像是怕弄碎什么的拥抱。

    等泷泽生反应过来的时候,拥抱的给予者已经离开,以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了他的身前。

    泷泽生呆滞的张了张嘴,“……就…就完了?”

    鸢眸青年不近人情的说道,“不要得寸进尺。”

    “……”

    哽了又哽,泷泽生没有再强迫。

    好嘛,我明白你不太适应我回来。

    大度又体贴的成年人满脸笑意的凑近他,“你害羞了吗?”

    太宰治:“……”

    泷泽生无情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得再大声一些,我们可能就会被枪指着。”

    “哈哈咳咳咳咳……”得意忘形的泷泽生连连咳嗽,他脑子一热都忘了,太宰治现在是港口mafia的首领,比当干部时还招摇,刚才两人在钢铁城市中玩了极限运动,不知有多么扎眼,尤其对方还戴着一条标志性的红色围巾。

    “感谢傻瓜鸟把滑翔翼做成了黑色的。”泷泽生把滑翔翼好好收了起来,旗会的器械大师将其做成了格外小巧的模样,“虽然如此,但我穿着浅色的衣服,在黑夜里应该也蛮显眼的。”

    他碎碎念着,“虽然你遵守约定我很高兴啦,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太突然了,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难道你给我的见面礼就是向我证明你还记得守约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不管怎样我都要欣然接受……”

    他下意识去拉太宰治的手,想带他离开这个地方,滑翔翼的降落地点很好推断,如果有人注意到了他们……除了里世界虎视眈眈的人,当然还有维护治安的市警,发现有人违规滑翔,也会寻过来调查。

    然而太宰治再次躲开了他。

    泷泽生怔了怔,他将心里的异样压了下去,条件反射的放弃了那么肉麻的方式,转而握住了对方缠慢了绷带的手腕。

    “走,太宰。”泷泽生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将这种情形下异常温顺的青年带离此处,成年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河边有不少散步的人,离开这条步行街,他们就来到了横滨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流密集度显而易见的上升。

    他这是飞了多远啊……

    泷泽生咂舌,小心翼翼的带着太宰治避开了故意撞上来的行人。

    总有日本人有奇怪的习惯,像是要把生活中的不满随意发泄一般,他们在街上行走时不会避开人,而是会直直的撞上去。

    就算泷泽生个子挺高,和太宰治一样身上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他们也没有躲避。

    “要给中也打电话吗?”泷泽生说,“他现在估计找你找疯了。”

    太宰治没说要不要,但泷泽生从他的沉默里察觉到了拒绝的意思。

    那就是不想回去了。

    这个成熟版太宰是不是……过得非常不好。

    泷泽生用手机给中也发了个消息,叫他悄悄到这边来,不要兴师动众的。港口mafia的成员们会竭力保护他们首领的安全。

    [我带太宰逛逛。]他盲打出这条消息发送,连回信都没有看。

    中原中也:[什么意思,你和太宰在一起??你找到太宰了???喂?!!]

    他一连发出了很多条消息,在想打电话时又顿住,赭发青年啧了一声,连车辆的速度也耐不住,招呼四散的属下集合后,便浑身附着红光,以可怖的速度移动起来,“这两个家伙……在闹什么别扭啊?”

    某些情况中,在街道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会意外适合谈论机密的话题。

    泷泽生就像闲聊一样,将死而复生的情况随意的说了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活过来的?”

    面对他的询问,这回太宰治没有回避,“……一开始,并不确定你是你。”

    泷泽生吐槽,“好奇怪的说法。”

    “因为这个世界有变换身形样貌的异能力。”

    “这个我知道,但你是怎么察觉的?”泷泽生回过头,“是森吗?你一直监视着森吗?黑手党的换代方式通常只有首领已经无力经营组织,除去年老退休,便只有死亡这一种结果,可你只是营造了前代身死的假象,森不止没有死,还活蹦乱跳四肢健全,反而是你……话说你为什么要当组织的首领啊,森总是说首领是组织的奴隶,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种想法的,难道你骗过了我?我这么不了解你?”

    这么想来还十分挫败,“还是说你受到威胁了,森主动退位?又或者——”

    他的声音微微沉下去,“有什么是你当上首领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一连串的追问,碧眸青年就像不知疲倦一样,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太多太多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种没有一来一回的沟通方式对于生疏的朋友之间会让人不适,而所谓亲密无间,便是能包容所有无意义的倾诉,甚至于就算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也会感到安宁的幸福。

    太宰治知道泷泽生的迟钝。

    他的脑子其实和中也差不多,很难理解一些深奥的计划,而他没有重力使那样的非凡的强大实力,当年却仍然是太宰治最得力的下属。

    因为他的感情纯粹热烈到了怪物一般的地步,如果将爱意培养到了极致,便能靠理解和直觉达到最接近的答案。

    没错……

    只有当上首领才能做到。

    太宰治垂着眼眸,视线一直落在青年紧握着他没有放开的手上。

    这样的人流不足以将他们冲散。

    但冲散他们的何止是这样温和的东西。

    “好吧,你也不长嘴。”泷泽生突然这么说道,“难言之隐每个人都会有,我懂的。”

    他这么善解人意的说道,“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就像在表现青年是多么的愤怒。

    “并不确定我是我,然后呢?”

    太宰治都要被滚烫的视线灼伤了。

    他牵了牵唇角,被接近的无所适从和脑内疯狂撕扯的情感全被他伪装在冷静到甚至有些疏离的皮囊之下,犹如将野兽困在牢笼,“你说过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呢喃爱语,“看得见的不需要相信,看不见的才需要相信。”

    这么一句话把泷泽生打得一愣。

    “是这样没错……”他一时有些茫然,“那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你不确定我是我,但是相信我是我?”

    这么一思索,太宰可比悟还坦诚啊!!

    悟那家伙怀疑好久都觉得他是过咒怨灵呢!

    泷泽生感动极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太宰治会说出这么美好的话,“太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胆小鬼了!”

    胆小鬼?

    太宰治在心里念着这个词。

    呵……

    当然不是了。

    他半阖的眼睑下,浓稠的情绪汇在灰沉的眸底。

    他现在绝对是连自己都害怕的狂徒。

    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正和一个异能体和平相处,他在一个可悲的异能体身上寻求慰藉。

    他没有第一时间解救这个“泷泽生”,而是卑鄙的把他留下。

    犹如抛弃了理智,被情感和执念驱使的可怖家伙。

    就算是一个被读取了记忆和情感的仿造物,也是另一个“泷泽生”。他们拥有相似的,起码是表现出来的——炙热的灵魂。

    他们可以畅通无阻的追忆过去,连“泷泽生”自己都没有表现出拒绝。

    而另一种最接近真相的可能……太宰治目前还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还未找到证据是一点……

    如果泷泽生真正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副躯壳中,那么创造出生命的那些人,那些以太宰治为目标的老鼠,简直犯下了人类所能做出的最恶劣的罪行。

    以及……连累了泷泽生的自己,也一并要算在内。

    泷泽生发现自己轻而易举的就被这句话哄好了。

    三个月的避而不见,他没有得到任何正经的理由,但是得到了一个承认。

    我可真没出息。

    深知自己的归来全是疑点的碧眸青年抑制不住的扬着唇角,几乎满面春光。

    “你吃饭了吗,一看就没有吧。”

    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重逢果然是要想一些好事的,以及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泷泽生下意识想摸一摸太宰治消瘦的脸颊,“你在没日没夜的工作吗,脸色实在太差了,你和那些居酒屋里因为加班而大吐苦水的卑微上班族没有什么两样……不,比他们还要凄惨!”

    一个首领,按理说享受组织最高权益的首领,究竟是怎么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啊!

    太宰治敏捷的躲开了他的手。

    一而再的躲避让泷泽生僵了僵,他沉沉的看着对方,最后主动给自己寻了理由。

    当了首领是不是就害怕肢体接触了?这是职业病吧,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暗杀他呢……

    这么开导着自己,但泷泽生知道,他不再追究是因为看到了太宰治勉强的神色。

    ……似乎还有一些懊恼?

    他也不想躲开自己吗,但是第一反应却是抗拒。

    “要随便去吃一点吗,用的是你的钱哦。”这句话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某个匿名捐赠者是谁。

    太宰治瞥过旁边的店铺,随后看着他被另一个人拉扯的手腕,“可以放开吗?”

    “嗯?”

    “手指……很冷。”

    “哦…哦哦。”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泷泽生松开了手,然后立马从旁边的针织制品店里买了个手套,迅速到只用了半分钟。

    “给!”因说话而呼出的气息在夜里还会形成若有若无的白雾,泷泽生盯着那副明显过于臃肿的手套,低低道 ,“今天带的钱不够……等以后,再买个高定款送你。”

    他们都用惯了奢侈品,港口mafia的高额工资令他们从来不会在物质上短缺。

    泷泽生有些明白去汽车厂打工的白濑为什么会接受不了这种落差了,一想到在太宰身上用这种粗糙的便宜货,他也觉得不可以!

    泷泽生眼看着太宰将那副与一身高定大衣完全不搭的手套戴上,不知道自己唇边的笑意正越发深切真实。

    好高兴……

    太宰治瞄着他的神色。

    喜悦好像要溢出来了。

    明明在孤儿院的时候……半死不活到好像连呼吸都难以忍受。

    在鹰按例监视这孤儿院里的情况的前期,总是会带来不好的消息。

    ——“他很痛苦。”

    ——“他一直在做噩梦。”

    ——“他好像被打扰了。”

    ——“他一直觉得很冷。”

    ——“孩子们的靠近也没有让他好起来,他以前可是最会哄小孩儿了。”

    ——“他的伤口一直不见好转,这样的话……他不是每分每秒都在痛吗?”

    ——“他和前代谈起了你,BOSS。”

    ——“他好像想见你。”

    让生呆在森的旁边……难道他的判断错误了吗?

    不要问……

    太宰治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对他如此恳求道。

    不要问……

    “回来后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问出来了。

    黑发青年犹如落进了水里,身上无处不在潮湿。

    他曾问过彩画集的持有者,被读取了身体的异能造物是何种感觉。

    毕竟他也曾和中也处理过前代…前前代首领复活的事,白发苍苍的老者就像从地狱回来的怨灵,强大却满怀怨恨。

    当时法国超越者阿蒂尔·兰波平静的回答,“是‘我是虚假的’,'我正被人操控','即使理智知道所做之事违背意愿,可心里却不会有半点抵触' 这种感觉。异能体会清晰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于是活着的人类该有的欲望变成了虚无……说到底,人类怀有自己已经死亡的记忆,便是很恐怖的事情了。”

    这种记忆比在手术时麻醉失误清醒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却无法张口说话无法驱动肢体挣扎还可怕。

    而鹰复述的场景中 ,泷泽生回答过森的一个问题,他的答案是:“是的,我曾死去。”

    “回来后的感觉?啊,这的确是挺让人好奇的事。”泷泽生随意道,“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清晰的意识到我死而复生了罢了。”

    “……”

    两辆警车呼啸着驶过,带起了一阵气流,泷泽生打了个寒战。

    啊,冷死了。

    但是他对寒冷的耐受度可是高了不止一倍,就算浑身都被冻得麻木,也仍然觉得暖和得不得了。

    “他们该不会去找我们的吧?”深知自己高空滑翔多奇怪的泷泽生嘀咕道,“不好意思了,让他们加班了。”

    “……”

    “太宰?”

    面前的青年……怎么看上去比他还冷?

    不然怎么会…浑身发抖……

    “太宰……”

    泷泽生凑近他,“在想什么呢?”

    他语气轻巧的说道, “我饿了哦,很饿很饿,因为想着来见你都没有吃晚饭。”

    不远处似乎有什么闪烁了下,泷泽生抬眸看了眼,意识到那是中也的信号——他找过来了,好快,飞过来的吗?

    “去喝点儿粥吧。”

    太宰治点了点头。

    他状似随意的问道,“只是这种感觉吗?”

    啊,他怎么还在意那个话题。

    泷泽生更加详细的描述道,“总是有些冷算吗?这种事你也知道的吧,特意给我送了礼物却不出面,但我猜到是你了,可寒冷和疼痛一样是可以忍受的,只要习惯了就也能接受了。 ”

    泷泽生都感觉自己说的话听上去很惨,他紧接着补充道,“天气马上就暖和了,我也一定会暖和起来,至于疼……止痛剂的效果一直都没有减弱,还很有助于我的睡眠。”

    聊这些真是不怎么好,泷泽生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

    “我回来后的日常都被你知道了,但是你的我还不知道,你一直在听我说话哎,好不公平。”

    再忍耐一下……

    太宰治的目光流连在泷泽生的侧脸上。

    再忍耐一下……

    等他将事情查清。

    就会让你解脱。

    “对了,我要回去。”

    碧眸青年用决定今晚吃什么的语气说道,“虽然对你来说过了好几年,但对于回来的我来说就好像人生断片了一样,我原本就是你的属下,如果连你也不收留我,我要在孤儿院和森过一辈子吗?你希望那样吗?”

    第052章 第 52 章

    太宰治没说行不行, 他就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再说吧。”

    再说吧??再说吧?!这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拒绝的意思啊!

    泷泽生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太宰治触到他那眼神, 顿时把话说得更加委婉, “关于横滨的情报和你熟知的早就不同了, 其中有好几年的权力变迁和势力分化, 就算你说想帮我……”

    他突然用了揶揄的语气,“凭你和蛞蝓相差不大的脑子, 一定会处理得焦头烂额的,到时候可能会崩溃的掀桌, 把重要文件搞得乱七八糟。”

    “才不是,我比中也有耐心。”

    太宰治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 “哦,这倒是真的。”

    啊, 是熟悉的微妙会令人恼火的态度。

    “但是说好了哦, 要给我留个位置, 能经常看到你的位置。”

    “……”

    泷泽生没管青年的沉默, “我很认真的,别把我这当玩笑话。”

    “……好。”

    他的嗓音轻柔,就像在宠溺一个任性的孩子,可泷泽生隐隐觉得他的话音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就像对他的每句话都严阵以待一般。

    他们没有去密闭的场合,毕竟那不利于港口mafia的下属们进行随身保护,泷泽生在十分钟才渐渐察觉, 自己周围的人已经被换了一批, 那些不长眼的非要硬撞上来的醉鬼们也好久没遇到了。

    商业街有一家看上去很不错的喜久福店,泷泽生不自觉的瞥了好几眼, 他那看到甜品便想买的习惯让他的脚不由自主的往那边拐,可不管是他还是太宰治都不喜欢吃甜食,买来给别人更显得举止怪异,所以泷泽生走了两步就掠过了那家店。

    “不买吗?”太宰治竟然多此一举的询问道。

    “不了吧,你突然想吃了吗,想吃我们就去。”泷泽生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热乎的海鲜粥,粥是在店面门口打包的,被装进奶茶杯里,不是甜口的所以体感微妙的有些奇怪,“我只是没见过这家店而已,所以留意了一下。”

    太宰治突然搬出一个与此情此景下毫不搭边的名字,“爱丽丝应该会喜欢。”

    “爱丽丝?可我没想着今晚回去。”

    甜品放一晚上口感就不好了。

    泷泽生眼神诡异的盯着太宰治。

    “太宰,你是想让我回去吗?”

    太宰治把视线撇开,他好像自见面后就喜欢往下看,死气沉沉的耷着眼皮,把瞳孔里的光都遮住了,比无精打采还要糟糕的模样。

    泷泽生语带威胁,“不许移开视线,睁大眼看着我。”

    太宰治仰头,“好不讲道理。”

    “你那话的意思就像是我今晚就会急急忙忙的回去。”泷泽生郁闷的说道,“凭什么,孤儿院离这里好远的,要来再见你一次好麻烦的。”他把太宰治手里的粥往他嘴里怼,“这么半天了你怎么才喝了两口,海鲜凉掉了就不好吃了,就算没胃口也起码喝掉三分之一吧,我替你试过了,这份量只够当我的开胃菜!”

    在青年轻柔又密集的话音中,太宰治妥协一般的将食物送进口中。

    他的食欲向来不好,当上首领后日理万机,对吃饭便更加不上心。负责照顾他日常的下属虽然时常担心他的身体,但比起开口提醒他,那位只是后勤组的港口mafia成员更害怕没理清两人之间的边界打扰到BOSS然后被训斥一顿——事实上这种事发生过一两次了。

    BOSS真是阴晴不定的家伙。——来自被辞退的秘书对后辈的苦口良言

    所以泷泽生此时的行为放在港口mafia里实在是大胆…不,狂妄至极!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伪装成行人伴随在BOSS身边的机动组拼命抑制着要流露在面部表情上的震惊,他们偶尔瞥去视线时,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可话又不能乱说,连行为举止都不能显出怪异,只能拼命的和同事用眼神交流,来证明原来觉得这世界疯掉的不止自己一个。

    ……看看,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啊,那年轻人怎么敢用手碰BOSS的!

    天啊,他们不仅共享一份食物,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去了冬装店!

    ……等等,洋溢着幸福微笑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眼花了吗?

    太不可思议了,那个年轻人竟然对着BOSS的着装比比划划,他们在说什么?可恶,再近一些就会被年轻人发现了……!

    所以……那个年轻人和BOSS是什么关系?

    脑回路最活跃的成员天马行空的想着,忽然发觉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同事一脸菜色。

    “前辈,你这是怎么了,很想上厕所吗……?”

    前辈用你还年轻你不懂的表情说,“看好那个年轻人,如果发生了刺杀事件…他的命和BOSS同等重要。”

    近几年才加入的港口mafia成员:“……?”

    你在开玩笑吗前辈?!

    大概他的眼神中传达出的这种意思太过明显,前辈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别多问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他在上班时间公然拿了根烟出来抽,对着天空吞云吐雾,“其实太宰先生以前也有一段时间非常快乐的。”

    下属:“……”

    更听不懂了!前辈刚刚在直呼BOSS的名字吗?!

    前辈显然沉浸在了过往回忆中,他的语气里含着唏嘘,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沧桑感,“别看他现在处理事情雷厉风行,我还是个组织里最不起眼的工蚁的那段时期,也听前辈说过他有多么可怕,但是,那样有天赋的人,却有好长一段时间对黑手党的事务十分懈怠,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面,现在来看……他那时候应该也在想着逐渐脱离这个世界吧……可惜了,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所愿。”

    下属的表情十分麻木,知道自己被前辈当成了可以拿捏的倾诉对象,可就算店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这么堂而皇之的谈论这些事是不是也十分危险?

    忽然,有一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走进了冬装店。

    闲聊的两人顿时严肃了表情,他们的经验和本能告诉他们,刚刚那人是他们的天敌。

    “那是……”

    “跟进去,他应该只是出来闲逛的。”

    两个不想打扰BOSS约会的员工迈着嚣张过头的伪装步伐走进了店里,光明正大的徘徊在保护对象的周围。

    可即使如此,那位天敌还是注意到了他们的BOSS。

    原因是BOSS身边的极其扎眼的青年。

    他的眼睛如同宝石一样泛着细腻剔透的光泽,他的白色发丝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荧荧的光辉,其中夹杂的黑色竟然不显得古怪,那反而代表着某次生命极致博弈的胜利,他的皮肤略微苍白,但并不显病气,连缠绕在颈间的绷带也不会为他带来任何阴暗虚弱的色彩,他的肢体健全,举止优雅……他和任何一个处在生命力最旺盛年龄的青年人一样,吸引人的眼球。

    “怎么会这样……”注视着他的中年人喃喃自语,“怎么会……还活着?”

    泷泽生当然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毕竟那么明显,对方因为看到了他,连手下的动作都忘了,抱着一件选中的大衣呆站了好久呢。

    碧眸青年打量着他,几秒后恍然大悟道,“村濑警官,原来是您啊。”

    村濑,当初追着刚加入港口mafia的中也满横滨跑的刑警,他可真是正义感爆棚,且有一颗不想看到年轻人误入歧途的善良之心,可惜不管他怎么劝说中也,在想中也为他签订“协助调查港口有关事项及证据”的协议时,只会得到赭发少年狂恣的几个字:吃屎去吧!

    在中也那边屡屡碰壁,对方不知怎么的就摸到了泷泽生这号人物,一路追到了他的奢侈品店——没错,中也是宝石王,而泷泽生是奢侈品销冠。

    但泷泽生同样不会出卖港口mafia,即使经验丰富的刑警先生凭直觉看出了他的奢侈品店不对劲,很像是个情报据点,但他无论如何都掌握不到证据,泷泽生的嘴比中也的还严,初次见面时还忽悠这位向来勤俭节约的刑警买了一件顶他两个月工资的贝雷帽。

    泷泽生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他,对方活得好好的,早就调离了横滨,这次回来可能只是探亲?

    他对这位警官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因为他那一套“向阳劝说”被太宰治意外听到了,于是起了一连串的连带反应,简单而言就是——太宰治那几天看泷泽生格外不爽,有事没事就要阴阳怪气一下“去光明世界找个正经工作谋生吧”,“你这种人不适合黑手党”,泷泽生觉得他敏感得就像雨季的天气。

    但泷泽生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说,“不要,我当初说了要保护你。”

    “……你这理由说出来自己信吗?”

    “为什么不信?”

    “……”

    哈哈,太宰治真是个爱嘴硬的家伙。

    泷泽生总会一脸笑意的凑到太宰治面前,在他微微瞪圆的鸢色眼眸里说,“对我而言,哪边都一样,你在哪边我就在哪边。可不要总想着赶我走了,一个陌生人的劝告怎么会对我有用呢,我又不是没有自主能力的三岁小孩儿,我想不想离开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

    “你真的是……泷泽,泷泽生吗?”

    面容明显有着时间痕迹的中年人震惊的看着泷泽生,“可我不是记得你已经死在了一场恶劣的枪战中……”

    “那只是障眼法罢了。”泷泽生带着疏离的笑容,对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也得知了我的死训……但我其实还活得好好的。”

    村濑的目光游移在泷泽生身上,像是要把他从头到脚穿透,随即,刑警的视线黏着上了泷泽生身后的太宰治。

    嘶……

    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多年与邪恶组织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他连气势都是黑红色的,连被其注视都觉心惊胆战。

    “你们这是……”

    “在逛街呢,和村濑先生您一样。”泷泽生的笑容并没有淡去,“虽然天气马上就会暖和起来,可我还是觉得很冷,要知道再过一段时间,白天和黑夜的气温就相差得格外大了。”

    他挑中了一件黑色的西装风衣,和他身上的暖色调格外不搭,“但是目前还没有选到合适的,或许这边的店铺不适合我?”

    他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睛,村濑便猛地回想起了他少年时在奢侈品店工作的经历。

    “那或许是…不太适合你。”村濑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比这个甚至有些惊悚的消息震得面部发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泷泽生似乎已经要离开了。

    “等等!”村濑刑警下意识的叫住了他,泷泽生仍然礼貌的转过了脸,只是这次,他的眼神便显得没有那么和善了,因为他察觉到村濑想要说什么。

    村濑咽了咽口水,他仍然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当着所有人你的面,“泷泽,既然你当初是假死,那应该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吧?”

    他伸出了手,“我可以给你一个正经的身份,以你的能力,在正常社会也能找到一个高薪水的工作,所以……”

    “村濑先生……”

    泷泽生打断了他,他的声音平淡,“您在说什么呢?”

    他弯起眉眼,“我现在也有正经的身份,也在做着合心意的工作。”

    不得不说他有些心急了。

    或许是发现他未死而受到的冲击太大,这位好心的刑警还试图将当初没有拉回正道的少年扯到明路上来,可惜了,心急则乱,泷泽生的履历可不是轻易就能洗清了。

    虽然新的身份能将过往一笔勾销,可冷静下来的村濑警官一定会对他冒然出口的承诺后悔万分。

    “我们还有事,失陪了。”

    说完这句话,泷泽生拉着太宰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尽职尽责的下属们早就看出了BOSS的用意,直接用身体筑成一堵墙,挡住了村濑警官的去路,把他们两伙人强硬的隔了开来。

    被泷泽生拉着的太宰治没有任何异议,不如说他今天一直都异常的顺从,泷泽生想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

    泷泽生频频看向他,确定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悄悄安下心。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时期啦……他和太宰还是有一段时间相处得非常愉快的,那个状态下的太宰让泷泽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正在自己的陪伴下悄然发生着改变,用打开心扉这样的形容也不算贴切,因为太宰不是那种和泷泽生天天讲人生哲理的类型,他更像是放任自己习惯泷泽生,或者说……就算意识到自己已经产生了“依赖”,也带着饮下毒药的决心沉迷于此。

    因为一条消息被回复便露出了令下属心惊的浅笑,偶尔也会在无聊的时候打一通电话过去,倾听泷泽生的声音来度过难熬的时光。

    他们的关系就像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明白过来的泷泽生欢呼起舞。

    唉,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现在应该早就叛离港口mafia,带着存款去一处小城市悠然度日。

    “太宰,你也看到了吧,我现在可抢手了!”泷泽生用明显带着戏谑揶揄意味的骄傲语气说,“所以你要快点儿找个职位留下我,否则我这个无业游民就只能去你的组织里传播谣言,说我是你包养的小白脸了。”

    太宰治:“……”

    太宰治:“你可以去试试,那场面应该很有趣。”

    泷泽生眸子一瞪,

    啊,他这意思是!丢人的是我!

    “我们现在就签保证书吧!好的,港口mafia的准干部泷泽生即将上任!”

    “村濑警官的提议挺好的,你跟了他之后没准马上就是新任检察官先生了。”

    “太宰!他的向阳劝说在我这边从来都是虚谈,而且早就过期了!”

    “要我稍微使用一些手段让它续费吗?”

    “太宰——”

    青年晴朗的嗓音带上了亲密的耍赖意味,他拖着黏糊糊的腔调说,“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呢。”

    “……”

    “!!!”

    一句话,把周围七七八八隐藏着的港口mafia成员惊得目瞪口呆,有几位当即被口水呛到,看着他们的目光带上了惊悚。

    什么?什么??!

    太宰治也被刺激到了,他夸张的抖了抖身子,就像少年时期那样把身体不能承受的恶寒表现了出来,看着泷泽生的眼神带上了威胁和控诉,“你还提那个!”

    “怎么不能提啦,那可是你给我的第二条命哎——”

    泷泽生满脸都是张扬的笑意,他脚步轻快到像是下一秒就能起舞,“这可是太宰给我的标记,我至今都带着的标记!”

    青年暗示性的抚上自己的发梢,轻捻起一缕黑色的头发。

    “你看,连颜色都是你的。”

    太宰治像是抓狂的捂住了耳朵,泷泽生怀疑对方此时很想停在原地缩成一团,以此来抗议外界的信息。

    机动组的表情更加精彩,已经被这消息轰得眼冒金星,队形明显变得松散,藏在暗处的中原中也拿着耳麦低喊了一声,“干什么呢,给我打起精神来!”

    好的,中原大人。

    机动组们在心里尽职的回道。

    但能不能有谁来解释一下,BOSS和这位年轻人究竟有什么精彩的过往?

    ***

    那段经历是挺精彩的。

    惊心动魄的精彩。

    是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十六岁时,迎来的一场危机。

    这场危机里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泷泽生,但他幸运的是,当危机来临时,他正和太宰治待在一起。

    那是欧洲的暗杀王,名叫保罗·魏尔伦的超越者,为了中也而来到了横滨这座在他眼里不过是偏野村庄的城市。

    男人拥有绸缎般的金色发丝,和中也相似的钴蓝眼睛,身怀威力强大到犹如神明的重力异能。

    他自称为人类的罪恶化身,没有灵魂的人造异能,来到这里是为了杀死所有中也关心的人,因为他认为中也同样由人工字符串组成,是他的“兄弟”。

    很有意思的是,他得到的情报里,太宰治和泷泽生排在同样的位置上,这位暗杀王很有闲情逸致的对他们两人的生死顺序进行了排序,最后决定,先看到哪个人便杀死哪个人——而他的情报里同样也说明,泷泽生是太宰治的下属,他放着港口mafia给他分配的员工宿舍不住,非跟着太宰治去集装箱找窝。

    所以当魏尔伦到达那处无人问津的废弃场时,毫无意外的察觉到了两个人的气息。

    他本想着对着目标的集装箱弹出一枚硬币,那枚硬币在他的异能加持下会发挥出比炮筒还强的威力,但是他突然产生了与那两个人见一见的心思,毕竟在杀死猎物之前,了解他玩弄他也是常见的环节。

    所以他没有得到任何允许,就推开了集装箱的门。

    哈,真有意思。

    保罗魏尔伦看着眼前的一幕,如此想到。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个没有任何人□□望的家伙,但是在看到集装箱上竟然装有像样的门时便推翻了这个猜测,这处废弃场人迹罕至,港口mafia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言:不要靠近废弃场,这里是魔鬼的居住地,靠近便会被不得好死。

    连小偷都不会来的地方,竟然装有防护用的门,这里连装修公司的车都开不进来吧。

    而集装箱里的景象就更不可思议了,除了无法用电和自来水,这里的设施齐全到有些温馨,虽然不花里花俏的,但生活用品都选择了带有个人喜好倾向的式样。

    “呀,来客人了。”

    房间里有一位说是少年有些太过幼稚,说是青年又太过成熟的男人。

    他的眼睛真好看。

    魏尔伦想到。

    有些像他的亲友。

    “就算这里不需要交固定资产税,不请自来也有些失礼吧。”有着碧绿眼睛的人这么说道。

    “可我可不是什么上门拜访后就离开的客人。”魏尔伦说,“起码我给自己定位的不是。”

    “泷泽,过来。”

    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说道。

    嗯,下意识称这个集装箱的内部为“房间”了呢。

    魏尔伦散漫的想到,然后见那个男人顺从的走到了另外一人的身后。

    那个人就能明显看出来年纪要小些了,应该就是情报里的太宰治,魏尔伦在他的鸢色眼睛中看到了警惕。

    这才对。

    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见到他的人总会露出惊恐的表情,虽然他会对无动于衷的猎物更感兴趣,说不定会稍稍网开一面,留对方活得久一些。

    第053章 第 53 章

    那个绿眼睛的年轻人无比信赖的躲在了黑发少年的身后, 他顺从的姿态那样熟稔,简直像忠实的奴仆。

    “我想起来了。”魏尔伦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你就是港口mafia里传言的, 太宰治的狗, 对吗?”

    泷泽生的脸色微妙的变了变, 他先是瞥了眼太宰治, 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阻止他沟通才开口说话,“先生, 你打招呼的方式已经不能用失礼来形容了。”他好像对这种侮辱性的标签接受良好,竟然还调侃了起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请用恶犬来形容我。”

    魏尔伦用欧洲人特有的夸张语气说, “哇,你们的关系真是奇妙。”

    “恶犬?恶犬和狗的区别就是一个听起来比较威风吗, 因为你很凶猛?”他牵了牵唇角, 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 “可在我看来不是, 你一点儿也不强大,难道你拥有什么特殊的异能力吗?”

    泷泽生缩在太宰治的身后,只探出半截身子回道,“知道恶犬为什么凶恶吗, 因为他有主人!”

    如果条件允许,泷泽生真想对着魏尔伦恐吓一番,可惜他大概比不过对方, 系统正在他的脑海里疯狂乱叫呢。

    魏尔伦:“……”

    金发男人被他这么开放的形容惊得一懵, 他看着泷泽生的目光不禁带上了挑剔和兴味,“原来如此……你是想说你会保护他吗?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躲在主人的身后?”

    他张开手臂,引诱道,“既然察觉到我并不是抱着善意而来,为什么不上来撕咬我呢?或许我会因为大意而让你稍微得逞一下。”

    傲慢又不讲理的男人。

    泷泽生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他紧张的攥住太宰治腰间的衣角,这点儿小动作大概逃不过暗杀王的眼睛,不过在场的三个人都没特意提它。

    太宰治任由泷泽生扯着他的衣服,他那双看上去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气沉沉的凝视着魏尔伦,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惊讶和彷徨,像是对自己的处境和即将拥有的未来也不抱期望,是死是活全都无所谓。

    可只有接近他的泷泽生知道,对方的肢体僵硬,正本能的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因为什么而做出了好像如临大敌的模样,泷泽生当时想着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因为和拥有人间失格的太宰治相比,泷泽生在面对异能力者时显得无疑脆皮一些。

    “欧洲的超越者也对我们这种小地方的角色感兴趣吗?”太宰治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也带着浓烈的厌世味道,“在你让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要不要对自己收集情报的能力产生一些怀疑?”

    魏尔伦顿了一下,“你是想说,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吗?”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两人之间谁是智力的主导,于是问道,“你真有意思,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会来的呢?”

    “或许举例说出来会更让你相信……你曾搜寻了在这座城市哪里能买到白桦树枝,去雷鉢街探访过羊的基地,将一名落单的港口mafia成员掳走以获取最基础的情报……种种行为,全落进了港口mafia的眼线里。”

    港口mafia对这位来势汹汹的异国超越者给予了最高的关注度。

    对方的意图难以推测,对方的行为也不可控,那么只能给他一些信息,引导他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所作所为尽量都在意料之中。

    原本——

    在得知对方抱着“要杀死所有中也关心的人”这一目标时,有一个最优法则出现在了太宰治的脑海里。

    最优法则往往只确保集体的利益,不管中途牺牲了什么,只要在这个迈入时就签下生死契的黑暗世界里,用残酷的方式达到胜利的结果便好——即使计划里包括自己,包括所有人,失败的代价不过是满盘皆输,全体覆灭。

    但太宰治同样想到了,还有一条最和平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冲突。

    只要他能掌握暗杀王的性格,只要跨过眼下的危机。

    “看来你的确知道不少。”魏尔伦饶有兴趣的说,“我目前得知的情报的确有限,只知道中也曾创立的组织‘羊’在一年前就解散了,成员也四散各地,而他现在最牢固的羁绊便是他加入的组织,港口mafia。我还听说你和中也一起解决过前代复生事件,想必和中也建立了所谓的‘战友情’?但那些都抵不过……”

    他的目光越过太宰治,放到了泷泽生身上,“和中也相处了许多年,跟着他从羊跳槽到港口mafia的‘泷泽生’。”

    被点了名字,一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自泷泽生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在魏尔伦一连串的描述方式中察觉到了什么——

    “我听闻泷泽和你在羊还没散时就常呆在一起,进了港口mafia后他反而不去辅佐中也,而是天天跟在你身边表述衷心。”

    ——对方觉得他背叛中也了吗?

    泷泽生小心翼翼的扒着太宰治的肩膀说,“大哥!你搞清楚,中也不需要我辅佐!”

    中原中也跟在红叶大姐身边,就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需要经营的宝石渠道也被太宰治打通,他不会去自杀也没人能打得过他,泷泽生呆在他身边就像是废物——更何况泷泽生在奢侈品店干了大半年。

    “你很了解中也吗?”魏尔伦探究的看着他。

    “……比你了解。”

    “那是自然,因为他和你相处得时间最久。”魏尔伦莫名有一种受到了挑衅的感觉,“那么,作为兄弟的见面礼,给我说一下中也是什么样的人吧。”

    “……”

    “不说吗,那你的价值就没有了。”

    “真是不可理喻的家伙。”太宰治在这时插嘴。

    只有泷泽生察觉的怒意围绕在他的周身。

    “如果你无法相信我们,总该相信兰堂先生。”

    魏尔伦沉默了一会儿,“……兰堂?”

    他的嗓音干涩,“让我想一想,你们给我的亲友取了一个发音相近的日本名,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想要的——不过都无所谓了,据我所知,他在去年的前代复生事件中就死去了。”

    “所以我才说你要对好好精修一下自己的情报收集能力。”太宰治犀利的说,“因为外界的传言有时候的错误的。”

    金发男人的神色变得模糊。

    他怔愣的睁大了眼,自露面后第一次露出了事情不在自己意料中的惊愕表情,那双和中也相似的眼睛睁圆,在惊讶之中还显出了一丝迷茫。

    “你是说……我的亲友,兰波并没有死?”

    中也的记忆只有八年,他是横滨军事基地爆炸事件后才出现的,这事泷泽生都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因为让中也脱离混沌,某种意义上也是令中也诞生的异能力者并没有死!

    阿蒂尔·兰波没有死。

    “你敢见他吗?”太宰治说,“当初背叛了他,如今还有脸面见他吗?可是他好像并不怪你,他还想要找到你,和你重归于好。”

    魏尔伦和兰波就是军事基地爆炸的元凶。

    魏尔伦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他像是有一瞬露出了逃避般脆弱的表情,“我想你好像搞错了……我既然背叛了他,对他便不可能还有什么感情。”他的眼里是深深的孤寂,“人造神明是没有真正的感情的。”

    人造神明本身就是悲剧。

    神明本就不存在,不过是人类的定义,是非自然力量,而创作出的神明被他们俯视,被他们复制,只是承载这力量和欲望的容器,是默认的武器,却会得到“你真像个人类”“你和人类没有两样”这样的评价,一边得到爱,一边却不被以平等的方式对待,是最可悲的存在。

    “这些话你可不可以直接和兰堂大哥说。”泷泽生看不下去,他听不得这种话,因为中也就因为自己是否是人类而痛苦,“中也给我说过他的苦恼,但我的态度是,不管他是不是人类,我对他的方式都不会改变。”

    他毫无畏惧的直视着欧洲超越者的眼睛,定定道,“我的爱就算给了一个不懂感情的人工字符串也没有关系!”

    “……”

    那真是不约而同的沉默。

    不管是魏尔伦,还是太宰治。

    黑发少年转头看了一眼泷泽生,得到了泷泽生一个茫然的回视。

    魏尔伦听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冷冷的说出一句,“你真虚伪。”

    泷泽生:“??!”

    “什么?”他问道。

    “在我面前诉说着对中也的爱,可你的表现却对我说,你的爱给了另一个人。”

    ……哈?

    泷泽生觉得他的脑回路不正常到令人发指,“你在指什么?难道感情一定要分个阶级吗?难道我爱他就必须时刻粘着他吗?”

    但是在魏尔伦的理解里,感情就是这样的东西。

    他问了一个幼稚却致命的问题,“如果太宰和中也同时掉在水里,你救哪一个?”

    泷泽生:“……”

    一旁的太宰治却忽然把他往身后一藏,抢答道,“是吗,掉水里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不需要救援,我只想一个人沉到水底。”

    “刺——砰!!!”

    尖锐的爆鸣声和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响起,这处被安置得格外舒适的集装箱,今天终是迎来了终结。

    它被残忍的破坏了,不管是刚挂上的,准备迎来冬季的御寒毛毯,还是代表时间与未来的钟表,都在这颗被投掷出去的威力巨大的硬币下化为灰烬,地面如同被一个滚筒碾压过,集装箱直对着魏尔伦的一面破了一个大洞,是在重力异能力下被生生撞碎的。

    而在异能余波碾压过的地方——

    只有太宰治的身边是完整的。

    “豁。”魏尔伦叹道,“你的能力果然有趣。”

    他兴致缺缺的离开,对自己刚刚泄愤一般的行为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你的话多少提醒了我,我会找到亲友,把事情弄清楚,你的话……可以暂且放一放。”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他唇边泄出。

    太宰治沉沉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确定那人不会回来后,才稍稍松懈下紧绷的躯体。

    真是阴晴不定的家伙。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厌烦,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抽气声。

    “……”

    太宰治睁大了眼。

    他理解那声音所代表的含义,那是人受到巨大创伤后,先是紧张过度屏住呼吸,随后又因为窒息而深呼一口气。

    太宰治僵硬的转过了身,“……泷泽?”

    泷泽生正正的站在他的身后,腹部晕染出了大量暗色的痕迹。

    ……怎么会?!

    他的人间失格失效了?他刚刚没有握紧泷泽的手吗?不,是因为攻击到泷泽的不是重力异能吗,还是他被冲击力给顶开了手…又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迅速,没有给他们准备和回忆细节的空间。

    一刹那,太宰治的脑海里闪过了魏尔伦被称为暗杀王的一个决定性因素——他的暗杀手段。

    他杀死别人时无声无息,从外表来看可能不会有任何伤痕,但死者皮肤下的骨头和内脏早已经碎成一块一块。

    先看到谁便杀死谁……难道暗杀王选择了这样胡闹的规定吗?

    赌错了,阿蒂尔兰波根本不能成为阻止魏尔伦的筹码!

    难道最优法则才是正解吗——?!

    “太宰,太宰……”

    泷泽生略微发抖的声音唤回了太宰治摇摇欲坠的神志,他不知道自己的鸢眸里此时满是恐惧。

    “别怕,别怕……我没事……”年轻人小心翼翼的摸上自己的腹部,“没事的,我现在感觉不到疼痛。”

    当然不会疼,因为体内的大量失血,他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大脑自动屏蔽了难以承受的痛觉。

    “别怕,太宰……”

    受伤的人竟然用轻柔无比的语气安慰道,“我能坚持住,我可以的,带我去找医疗队……现代医学很发达,只要我坚持得够久,就一定能活下来!”

    他说话时,喉咙里不住的涌上血沫,全被泷泽生拼力咽了下去。

    因为泷泽生不想再吓到面前的人了。

    他看上去处在莫大的恐惧中,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最后,泷泽生对仿佛无法动颤的他说,

    “……救我,太宰。”

    ***

    这句话就像诅咒一般。

    有人对太宰治说——救我。

    ***

    那次事件虽然最后以还算不错的结果收场,过程却极为坎坷。

    太宰治一通电话叫来了绝对不会往废弃场凑的下属,并预估着车辆和中也到来的速度,给还没下班的中也也打去了电话,而汽车无法到达的路,汽车还没有到达的路,全是他用腿跑过去的。

    泷泽生真是重死了。

    他的体力在飞速流逝,肺泡几乎要炸掉,全身都处在疼痛之中时,大脑却不知疲倦的,犹如坏掉的零件般向他下达着再快一些的命令。

    泷泽生真是重死了。

    终于和下属对接上,太宰治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微弱又清晰的脉搏。

    ……好轻。

    他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好轻。

    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后半段路由赶过来的中也接上,赭发少年惊怒的看着受了重伤的好友,用异能小心的托起他,在空中以直线的方式飞速前往最近的医疗处——光是能治疗还不够,必须拥有足够先进的治疗仪器和医资水平。

    混乱的最后,接手手术的是森鸥外。

    港口mafia的BOSS亲手为一个没有任何突出功绩的下属操刀,这消息震惊了不少人。

    而所谓的“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事后泷泽生摸着自己一夜之间变得卷曲蓬松的头发,看向另一个病床上还没有醒来的太宰治,语气微妙的对森鸥外说,“用了多少?”

    “如你所见。”森鸥外耸了耸肩,“是把他抽晕的程度……效果不错,目前还没有排异反应。”

    黑手党往往会为职位高的员工进行身体检查,备份身体数据,以防不时之需。

    必要情况下,很多下属都是上司的血库,他们可能还会在某天收到器官捐赠通知,只是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就未可知了。

    泷泽生这么紧急的情况倒是第一次。

    出动了前黑医生也非常的不可思议。

    “你知道太宰的血型我不奇怪……但为什么知道我的?”刚经历了生死关的泷泽生看着港口mafia人人敬畏的BOSS,“我是个很小很小的角色吧……”他甚至都没有对森鸥外进行过忠诚宣誓!

    紫红色眼睛的青年轻笑着看了眼太宰治,他的态度十分自然,“谁知道呢,可能是某人提你太多次了吧。”

    啊,这样的理由算合格吗?

    泷泽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和森鸥外的态度比起来——对方亲自进行手术操刀可真是令他受宠若惊——太宰治才更为重要。

    “太宰没事吧?”

    刚把内脏缝在一起的年轻人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我听说大量失血后会感到很冷,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个暖手袋?”

    “……嗯,想得很周到。不过泷泽君,你还是乖乖躺着比较好,因为……”

    “嘶!”

    森鸥外的话还没说完,泷泽生就因为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而疼得冷汗直冒。

    “因为你的伤非常严重,浑身的血都几乎换了一遍。”

    被换血的泷泽生觉得哪里有些诡异,而这份不真实感在看到他的头发变得奇怪后——

    “啊……原来还有这种后遗症啊。”

    “是有一定几率。”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说,“常见的骨髓移植都会达到这种效果,某种程度上算改变人的DNA了,但是……这和你的情况完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因为你只是输了别人的血。”

    好诡异!!!

    泷泽生揪着自己那缕黑色的头发,“这是什么啊?!”

    傻瓜鸟嘲笑他,“你可能基因突变啦!泷泽!”

    中也的脸色比泷泽生还怪,“好诡异,你该不会会越长越像太宰吧?”

    他这句话直接让场面沉寂下来。

    年轻人们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顿时刺激得浑身汗毛直立。

    那一段时间,泷泽生可能会越来越像太宰的猜测心照不宣的藏在他们几人的心里,太宰治一连好几天都没见泷泽生,看上去自闭得不行。

    “他为什么不愿见我?他可是救了我哎!”泷泽生顶着一头和太宰治相似的卷毛,“看看,看看他伟大的作品,我活啦——!!”

    ***

    所以,时至今日,在泷泽生用莫名暧昧的语气说起这件事时,太宰治还是会感到一阵恶寒。

    那就好像在提醒太宰治,他竟然救下了一个人。

    他在那个诅咒中脱离了,他竟然救下了一个人。

    是以现代医学中,最常见的方式。

    以生命共享的方式。

    这和捐献自己的身躯有异曲同工吧?

    无私的,被世人称之为慷慨伟大的。

    “你还骄傲起来了。”如今的太宰治已然放弃了捂泷泽生的嘴,“这只是处理伤口时的必要步骤,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不一样不一样。”泷泽生强硬的说,“反正就是不一样。”

    哦呦~不一样~~

    机动组们暗含激动面上麻木的腹诽着,

    一定是花言巧语的小白脸!

    “魏尔伦那次真的惊险。”泷泽生回忆道,“但惊讶的是最后竟然无人伤亡,哦,除了我。我被他当了开胃菜。但是你留了兰堂大哥的联系方式更让我震惊,你什么时候和他接触过的?”

    “只是掌握了港口的出行人员而已。”太宰治淡淡道。

    ***

    那场双黑初次合作的大战中,泷泽生倒霉的被当做了人质,于是战斗变得更加艰辛,不管中也还是太宰都更加小心翼翼,而被兰堂掐着后颈立在彩画集空间里的泷泽生,更是身不由己。

    彩画集的空间里,恶战令人难有喘息的空间,也就是那个时候——

    一件令太宰治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用荒霸吐计划影响了港口mafia,想要带中也回到欧洲的兰堂,不知道为何放弃了这个目标。

    他当时正钳制着泷泽生,忽然神情呆滞,像是一下子接收了过量的,超出自己接受范围的信息,进入了一种空茫的状态。

    他甚至没有接近倒在地上蓄力趁机反杀的中也,而是紧紧的盯着泷泽生看。

    “怎么会……?”

    一声怪异的呢喃脱口而出。

    那个时候,一个诡异的猜测出现在了太宰治脑海。

    他在兰堂仓皇离开后,去触摸了泷泽生的手指。

    他们裸/露的皮肤毫无阻碍的相贴,彼此都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正照看中也的泷泽生一顿,奇怪的看向他,“怎么了太宰?”

    ——没有消失。

    太宰治默默松开了手。

    泷泽生没有异样,所以不是异能体。对方没有被杀死,也没有被读取尸体。

    但这份怪异还是被他藏在了心底。

    直至今日。

    那个猜想再次活跃了起来。

    阿蒂尔·兰波,难道在那时,在泷泽生的身上留下了异能特异点吗?

    第054章 第 54 章

    重逢后第无数次, 泷泽生觉得太宰治看着他的目光含有深意。

    可他又不会透过对方的眼睛得知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只能感叹一句,为什么不长嘴呢?!

    是因为当了港口mafia的首领变得苦大仇深了吗, 一定要建立腹黑的人设吗, 他以往就已经够有威严的了, 港口mafia里没人不认识太宰干部。

    不知是不是泷泽生的错觉, 气温似乎越来越低了。

    他本身就处在一种怪异的寒冷之中,是神经性感知失调吧, 他对温度变化的察觉变得迟钝麻木,有时也很讨厌自己这种状态。

    跟在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 大概是员工也需要换班休息,长时间处于紧张情绪中会状态下滑, 泷泽生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出来两个多小时了。

    两个多小时。

    这放在以前也不是那么奢侈的时间分配,泷泽生经常会在各种地方找到翘班的太宰治, 然后十分顺从对方的意愿, 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 直接陪他度过那一天接下来的时光——把还在满横滨找上司的下属们丢在一旁。

    因为虽然太宰治总是玩失踪, 但他这人其实非常靠谱。凡是经他手的任务便不会因为他的失误而失败,他偶尔表现出的那一副没有时间观念,消极又懈怠的模样也只是在可承受范围内的表象罢了,他办起事来可是极为狠辣高效。

    少有的工作狂魔状态反而把属下们累得够呛, 把泷泽生也折腾得一月没睡一个整觉,肉眼可见的憔悴一圈。

    “你接下来要回去工作吗?”这个问题被泷泽生问了出来。

    随即,他看到黑发青年露出了“终于还是到来了”的表情。

    这个神色很有意思, 就好像在说这个美梦一般的相会终于迎来了终点, 他要从现在的幸福中脱离,一切都将结束。

    他自私的, 心有所觉却从未提醒的,和泷泽生漫无目的般漫步了许久,就好像这段光阴是偷来般脆弱。

    泷泽生看了看周围频频往这边投来视线的机动组成员,然后凑到太宰治跟前小声说,“你不要一脸失落啊,如果你想逃班的话,我们之后也是可以偷偷出来的,只不过要做一些伪装,还得带上可靠的保镖,不能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了,今天这完全就是事出有因意外之获。”他将这个美梦变成可以延续的真实,就像偷腥的猫一样,露出了不会扰人兴致的窃喜和戏谑,“毕竟首领也是要有假期的。”

    他们之间早就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太宰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轻拂过脸颊。

    呼吸……是冷的。

    是因为天气太寒冷了吗?

    “没关系。”太宰治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可以将你当作规则。”

    泷泽生:“……”

    泷泽生:“?”

    他震惊的瞪大眼,什么,什么??太宰治刚刚说了什么??

    啊虽然光明正大的开后门的确是有权力的人可以干的,但泷泽生总感觉由这个太宰说出来就带着别样沉重的意味。他曾幻想过,成熟的太宰治会变得更加油滑一些,他难以捉摸,随心所欲,无视规则却又能在规则之中掌控规则——可能是近朱者赤吧,泷泽生觉得自己的性格很容易把人带偏,变成话痨起码是第一步!

    所以,当他幻想中太宰治说出这种以公谋私的话时,是以玩笑的,故意施舍般的口吻提出的,又或者带着温柔隐秘的笑,就像在宣告他有多么大的能力一般,而泷泽生会欣然接受,像个得了偏爱的孩子一样嚣张开朗。

    现在他也是得了偏爱的孩子,但那份爱带着苦涩和期望,以及一份浓稠的珍重。

    就像将他当成了唯一。

    所以要事事以你为先。

    不对劲。

    不对劲。

    目标人物的健康成长,在泷泽生的标准里,不是这样的。

    完了。

    泷泽生想。

    这个太宰治虽然相信他回来了,但是把自己过成了个惨样。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变得比之前还差劲了——想来也是,他以往还挣扎着,尝试着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如今却好像自我放弃了一般。

    “太宰,你看。”

    泷泽生指了指天空,太宰治的目光便顺着他的方向抬头。

    “天上的星星,没有一颗是漆黑的。”

    “我的意思是,我困了,你带我回去吧。”

    对面的青年清晰地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他笑了笑,说,“好啊。”

    ***

    回去的路上显得很是平静。

    终于把BOSS接回去的下属们暗地里松了一大口气,虽然还是不敢在太宰治面前表现出端倪,一个个把扑克脸修炼到了极致。泷泽生坐在太宰治那华贵到有些招摇的豪车里,车里面没有开灯,有些过于漆黑了,他通过车窗斜照过来的街灯看到了太宰治眼底的青黑。

    好严重,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觉,一个本来就觉少的人竟然能把自己熬成这样。

    泷泽生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摸他脸的手,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熬夜会变丑哦。”

    太宰治:“……”

    他像是从某种遥远的回忆中脱离出来,眼里飞快划过一丝无奈,却顺着泷泽生的话表露出了好似紧张的一面,“那么现在是如何呢,我已经苍老了十岁吗,那真是有意思,是不是就代表我一下子活了十年?”

    很多人都用外貌来判定年龄,他的说法就像让时间飞跃的小偷一样。

    “那倒没有,你还是很帅啦,现在是肾虚的美男子。”

    肾虚的美男子·太宰治虚弱的吐出一句,“我没有。”

    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抚过眼下,羊绒手套的触感没有任何人体的温度,太宰治的视线瞥向窗外,他现在产生了一种……普通人面见朋友时因为自身的不修边幅而生出的惭愧和不适感。

    太宰治在形象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即便如此,他在踏上天台前,其实也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关注了自己的样貌——可有些长期积累的痕迹被他忽略了,他也没想着掩饰得彻彻底底。

    因为什么呢?

    太宰治看着泷泽生鬼鬼祟祟的想靠近他,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模样。青年碧绿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忧虑,情绪总是直白的表露出来。

    ……哦,原来是因为他想再次看到那个眼神。

    被注视,被偏爱,身边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会被他察觉,身上稍有一些变化就会被他放在心底。

    曾经他被那双眼睛追逐,青年向他展现了在文艺作品里呈现出来都觉不现实的忠诚和庇护。

    他真是毫无变化。

    泷泽生真是毫无变化。

    这个见面与他预想中的一样……不,是比他期望的还要超过,泷泽生的表现是他意料中的超出预料,越是这样才会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越是这样才会深觉悚然和自馁。

    “……所以才需要你回来帮我。”

    太宰治自我放弃的说道,“不然我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三天不睡觉。”

    “三天?!太宰你这样下去会猝…会像森一样年纪轻轻发际线后移的!”

    太宰治:“……”

    不得不说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骑着摩托车跟在他们车后面的中原中也听到耳机里传来的收音,顿时嗤笑了出声。

    秃顶太宰,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倔强还嘴,“不可能。”

    “真的!医学研究显示熬夜会脱发,现实可没有‘不睡觉就不算熬夜’这种说法,你是安吾吗座右铭是‘不下班就不用上班’吗?”

    太宰治阴沉沉的盯着他,泷泽生一下子就有了被少年太宰注视时的惊悚感。

    碧眸青年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直接往他怀里一扑,“看看你瘦弱的身板,这么一撞肋骨都会断掉!”

    “瘦弱”一次更是对男人的打击,不小心听到他们对话的司机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并着重提醒自己:BOSS很可怕,BOSS只是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面前才那么温和。他们的关系就是二流小说里“阴翳霸总”和“独特心尖宠”的现实代入版!

    “噗!”一不小心肖想过头的司机笑出了声音。

    他顿时僵住,静默的像个石头。

    “……”

    在窒息的沉默中,他满头冷汗,倏然听到了救命一般的天籁之音,

    那个年轻人用轻快的语气说,“你这个月的薪水没有了哦。”

    呜!!

    你真是好人啊年轻人先生!对不起私自给你安排了奇怪的戏份!

    到港口mafia的本部时已经快要十二点,泷泽生率先开门下车,这个举动的代表含义也特别明显——他在替太宰治承受可能会从远处射来的子弹。

    下车杀是很常见的狙击时机,而汽车后座里出现的往往只有首领一人。

    泷泽生和中原中也对视了一眼,周围一切无恙,赭发青年压抑着燃烧的怒火面色平静的站在车门前,和出来的太宰治对视了一眼。

    太宰治心情很好的刺激他,“呀,中也,怎么一脸有气不敢撒的表情呢?”

    中原中也头发都要被异能带着飘起来,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他可就脱下那层首领下属的身份对不带保镖就跑出去的太宰治怒吼了,但现在,他可不想传出什么中也干部对首领不满想要造反的谣言。

    他咬牙切齿的说,“BOSS,一切合你心意就好。”

    “嗯,今晚的时间的确十分愉快。”

    中也的怒火忽然一收。

    他的确因为太宰治不顾自己安危的胡乱举动而生气,但此时竟觉得这样不错。

    青花鱼竟然说今晚过得十分愉快。

    中原中也回味了一下。

    嗯,是这样的。

    他看向泷泽生。

    今晚一切都很好。

    ***

    泷泽生被安排在了他以前的住处,这座设施齐全的大楼里当然有供人休息的房间,听中也说,他以往住的别墅——没错,他当时也爬上了拥有豪华别墅的级别——并没有被收走,也没有转交给别人,如果想住的话随时可以去那边,连叫人打扫都不需要。

    “可我大概不会费那么大劲。”泷泽生说,“因为太宰现在就住在首领的顶楼吧。”

    “是这样没错,所以他没给你别墅的钥匙。”

    自魏尔伦突然找上门来而他们没有任何准备后,太宰治便放弃了他在废弃场的住处,他本来只想呆在一个堪称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没有人烟,也不需要生活用品,只要一张床一把椅子,他便能独自喘息度日。可泷泽生偏偏要跟着他,还悄无声息又不由分说的把他的集装箱一点点改造,总之回过神来时,那个荒芜的地方已经被填满了。

    有些可惜。

    当时的太宰治如此想到。

    他独自回了一趟被硬币摧毁的地方,再次看到那一片狼藉时,他突然产生了自己的东西被毁坏的愤怒,明明这些是泷泽生闯入了他的私人空间,如今被拿走了而已。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古怪至极,因为他把还完好的东西都挑拣了回来。

    所以现在,死而复生的泷泽生推开自己的办公室,看到那些熟悉的摆件和装修时,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他甚至看到桌子上自己办公的文件,还是几年前的内容。

    “这都过时多久了,竟然不扔掉。”拿起那些印着黑体字的纸张,泷泽生一目十行的浏览了内容,尘封的记忆顷刻复苏,他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就好像在昨天,“军警对港口mafia的监视程度忽然加大,似乎被政府下达了隐秘任务……”

    哦,对了。

    泷泽生突然想起,他那个时候想着和太宰治叛逃,对这份情报虽然很是上心,但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那个时候,军警为什么突然盯上港口mafia……”

    向来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时,他们才有理由紧咬着这个批皮组织不放,连闹得腥风血雨的龙头战争时都没有抓住港口mafia的把柄。

    顺着文件看,泷泽生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组织,“MIMIC。”

    他倏然感到极其落寞,头脑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觉得更冷了。

    “生。”中原中也推门走进,敲了两下房门提醒他,“太宰说你需要这个。”他轻松地提着一个小太阳,“这天早就不需要用暖炉了吧…啧,我忘了。”他的目光落在泷泽生的绷带上,“你现在这种状态……”

    总是会这样……因为泷泽生的态度太过自然,表现得也和生人没有两样,他总会忘记对方的死而复生并非毫无代价。

    泷泽生把小太阳放在床边,吐槽道,“我以前是和太宰一起住的。”

    因为太宰治遭受的暗杀也不少。

    中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跑去他首领室安一张床?”

    “提议不错,明天再实施吧。我怀疑他晚上不睡觉,今晚我可以先回味一下以前的时光。”

    其实黑手党这个职业本来就会让作息混乱,因为组织通常在夜间运转,可白天又不能集体歇班。

    “说到这个……你是怎么找到太宰的?”

    “下属没有跟你说吗?”

    “什么?”

    “天上带着BOSS出逃的滑翔翼。”

    “……”

    “至于怎么找到的他……就是一种直觉。”

    中原中也抓了两下自己赭色的头发,“算了,你们两个没事就好。”

    这么想来——

    太宰应该触摸到生了吧。

    可是生安然无恙……难道说,他并不是异能体吗?他并未被异能所操控吗?

    越是深想,中原中也眸里的光便越亮。

    可若是这样,泷泽生是怎么复活的?

    一种类似【请君勿死】的一次性恢复异能?

    “对了,你回来的消息传得很快,有人想见你。”

    泷泽生正在给小太阳插电,闻言抬起了头,“谁?”

    看着中也的表情,泷泽生恍然,“就在外面?那让他进来就好。”

    房间的隔音怎么能抵得过门外偷听的家伙,只见泷泽生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

    “Surprise!!”咋咋呼呼的青年双手举高做了个运动员经典谢幕姿势,他的眼睛飞快锁定屋子里的碧眸青年,随后夸张的瞪大,瞳孔明显地震,“是真的?诈尸了?!面貌也毫无变化!”

    泷泽生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张开手臂扑过去和他拥抱,“傻瓜鸟!”

    港口mafia的机械大师浑身打了个冷战,即使在屋外做了无数心理建设,乍一看死人站在面前还向自己扑来仍是觉得惊悚,可他的适应能力极强,在泷泽生跑来的这段时间就调整好姿势接住了他。

    两个年轻人手舞足蹈的抱着蹦跶,简直要当着中也的面跳一段踢踏舞。

    “够了,你们两个,是小孩子吗?”中也扯了扯嘴角,“傻瓜鸟,我记得你在门外的时候还一副绝对要拆穿生的架势,现在怎么倒戈的这么快,不怀疑他了?”

    “无所谓,因为我们是黑手党,接触的所有事物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青年的胳膊挂在泷泽生的肩上,狂傲道,“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诈死叛逃,既然首领决定接纳他,我们当然毫无异意,会和你像以前一样相处的,生~!”

    泷泽生被他揉了脑袋,他满脸笑容道,“停下停下,这么干燥的天会起静电的。”

    “有什么关系,炸毛也很适合你哈哈哈哈!”

    “对了,我拿了你的东西——”

    “我猜到了,我的房间可是有监控的,你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我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有谁拿你的脸开玩笑,恶心了好久呢!”

    “滑翔翼应该没有被我弄坏。”

    “坏掉也没关系,因为它就算坏掉也起到超出所值的作用了,它可是救了我们港口mafia的首领!”

    第二天,泷泽生直接踹掉了太宰治以前的秘书,空降上位。

    他没有任何出远门的任务,大概是黑手党里安全系数最高的一种职位。

    泷泽生腰间配的枪都像摆设一样,却没有人敢对此发表什么不满的言论,因为他的后台是港口mafia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但耐不住,平时无聊的员工们把他当成近期最喜欢的谈资,他们用天塌下来了吗港口mafia被政府奉为座上宾了吗的语气谈论着——

    “不可思议,他竟然带着热气腾腾的饭进了首领办公室,那平时是我的活——!而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收拾使用过的餐具!”

    “今天去找BOSS汇报任务的时候他笑了,他笑了!他笑了?!不是魔鬼的微笑,是正经且温柔的……夸赞我做得不错!”

    “芥川大人的表情好奇怪……”

    “泷泽大人人挺好的吧。”

    有人用恍惚的表情说,“他好像让首领活过来了。”

    这个形容实在太抽象了,代表的含义又无比深重。

    那人补充道,“第一次看到BOSS的时候,我感觉……那真是个悲伤的男人,他的目光在说:面前别无他物,唯有‘死亡’——但是今早我再次见他的时候,感觉他像是在期待春季暖阳一样。”

    “我看到了,泷泽大人将床铺搬去了首领的办公室!”

    “…………??!”

    剩下延伸出来的话题他们不敢谈了,这可是妄议大人物的八卦。

    泷泽生以往在港口mafia里可没这么出名,黑手党里多的是无家可归的野犬,他们在生死间逼自己练就的本事丰满了这座庞大组织的羽翼,大部分人都敢说自己是个天才,是不要命的狂徒,想让所有人记住名字,除非做到黑蜥蜴百人长那个水平。

    而他对那些没有任何欲望。

    他在意的人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太宰!你该休息了,这样下去颈椎病就会找上你——”

    “看了那么久的文书眼睛不会瞎掉吗,还有你的台灯是不是该换了,光线有些昏暗。”

    “这个挡板就不能开一点点吗,森那时候也没有遮得这么严严实实吧……”

    “今晚没有云,走嘛走嘛,去看星星嘛。”

    海滨城市的空气向来会更好一些,港口mafia的大楼足够高,站在上面仰望天空,会有一种天空属于自己,心情格外辽阔的感觉。

    “太宰!”

    青年的呼唤清晰且欢快。

    “太宰,你身上那件衣服很单薄啊!”

    他的所作所为难以让人拒绝。

    太宰治仰头虚望着星空,旁边的泷泽生正兴致勃勃的调试着望远镜——这观景点还是他来了之后飞快搭建的。

    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就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倏然,远方传来微弱的,接连不断的枪鸣声。

    太宰治眼睫一颤,他看到泷泽生神经质的抖了一下,整张脸顿时变得煞白,但似乎还勉强能维持住正常模样。

    生……

    太宰治的心中响起一声叹息。

    将你留在这个世界…真的好吗?

    第055章 第 55 章

    和太宰治的生活高度重合后, 泷泽生才意识到他在经营多么庞大的组织。

    以往他倒是跟在太宰治身后见过前任首领,森偶尔会用苦恼的表情对太宰治说他十分辛苦,说完还用一种微妙异样的眼神看向泷泽生, 泷泽生一直以为首领对自己这种小透明投来目光是他自己的错觉, 比自作多情还奇怪的错觉, 而太宰治会挖苦森越来越高的发际线,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干部要做的工作并不少,但到底一个组织有五个干部, 责任都分流出去了。

    而如今,太宰治需要处理的文件都需要经过泷泽生的手, 他还并不在意泷泽生是否翻阅,所以泷泽生便知道——这小子把自己的身体熬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钱是组织的运作之本, 所以港口mafia赚钱的渠道并不少,之前中也打理的宝石渠道如今仍在运作, 其他还有些从海外搞来的商品, 对无主金库的争夺, 名下商铺的经营管理, 以及一位直接靠钱砸了个干部之位的富豪。

    这些都没有超出泷泽生的认知,让他心惊的是太宰治曾吞并的组织,以及正在解决的,对港口mafia虎视眈眈的敌人。

    碧眸青年查阅着书库里的备份资料, 正批改分拣的太宰治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他握着笔,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活动的声音, “泷泽, 你在找什么?”

    “找你的过去啊。”泷泽生又用了这种文艺又暧昧的形容,“你不和我主动提, 这几年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就总结概括了一句:上位首领,让港口mafia成为了比以往更甚的横滨龙头。其他桩桩事件一概不谈是吧。”

    “本身就没有提起的必要,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是啊,对太宰来说是不是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的艰辛便不必在意了?”泷泽生抱着新的文件夹从梯子上下来,“你不在意有人会在意,先去了解你都做了哪些决策,再去推敲你那时候的心理——虽然我猜测的可能是错的,但从你这高效扩张势力的举动,我便知道你工作起来有多么疯了。”

    太宰治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了,你也想成为首领吗?”

    “哈哈?成为首领?除非我想把自己的肾结石穿成项链。”泷泽生都被这个笑话逗笑了,“让我运作组织,我已经想到自己被挂在墙上示众,让大家来观摩‘看这是最愚蠢的首领’的场面了。”

    这自嘲和诡异的措辞给予了太宰治熟悉的震惊和无言,他微微瞪大的眸子显得措楞又无辜。

    泷泽生觉得自己的语言对他进行了精神攻击,顿时笑出了声,“哈哈……呆住了吗?”

    他走到太宰治斜对面的小桌前,屋子里常年处在避光的黑暗中,只有太宰治桌上的一盏台灯在发光发亮,泷泽生来了后便添加了有燃烧光效的壁炉,以及很有设计感的,丛林幽火般的壁灯。

    虽然屋里仍然并不敞亮,却是令人舒适安心的光线。

    “……泷泽。”

    “你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叫我,我会情不自禁的紧张。”

    “你有些妄自菲薄了。”

    泷泽生打了个寒战,惊愕的听到了太宰治对他的正面评价。

    他恍惚的问,“你不骂我是笨蛋了吗?”

    “其实现在,曾经的羊之王中也也具备了成为首领的资历和能力。”太宰治的语气在泷泽生听来就像在交代后事一样,“这个组织并非只能靠我一个人,你们也远没有那么脆弱。”

    泷泽生憋了又憋,油盐不进的说道,“你是在承认你之前一直在PUA我?”

    太宰治:“……”

    “开玩笑的啦,我只是不习惯你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跟我说话,因为在工作这方面,我一直没想过做当你下属以外的身份,对我而言,我的强项便是对你发出的指令毫无异议,能比任何人都相信你。”

    “别人说我不求上进没什么志气都无所谓,因为我所追求的不是那种东西。”

    “……”

    太宰治握着钢笔的手指正在微弱的颤抖。

    这种话他其实听过无数次。

    他最初抗拒泷泽生的接近,又被其特质避无可避的吸引,而对方并不吝啬于语言上剖白。

    ——“其实我摸不清你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但我觉得,只要我能成为让你相信的那个人就行了。”

    ——“我不会撒谎,不会言而无信,不会言行不一,我的心不会动摇改变。”

    泷泽生也不是每天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他深知光说不做是最令人厌恶的空话,所以行动上的剖白比语言上的更多。

    “我已经捋过你上位第一年的事迹了,接下来是——”

    翻开文件记录的泷泽生哑然。

    接下来是港口mafia势力的疯狂扩张。

    首领换代的第一年,组织内部分崩离析,组织外部动荡不已,于是太宰治花了半年时间整顿了组织,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吞并其他中小型黑手党组织。

    港口mafia一家独大,其他组织想要活着便只能抱团,他们联结起来的力量不容小觑,于是太宰治又用一些手段使他们反目成仇。

    然后在清缴吞并他们后,接管他们的产业——并不光彩的产业。

    森鸥外接管组织时有一个与正统黑手党格外不同的目的,他想要保护这座城市,后来直接发展成了拥有异能营业执照的组织,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武装力量。

    可黑手党能干的事情向来是让普通人沾上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地狱级,泷泽生都不想看那些心惊的业务描述,运作原理,以及关联人数,那是把人类的恶完全的展现出来,毫无良知,毫无道德伦理,仿佛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你捣毁了这些窝点,还尽力的给受害者补偿……哇太宰,你是这座城市里隐形的英雄吗?”

    真是不可思议,太宰治似乎将——将港口mafia当成了自己的武器,而这武器正行驶着它暴力的威力,做着能称之为“救人”的事。

    这让泷泽生理解了为什么系统给他的任务判定是“S”了。

    穿越局喜欢用“故事大纲”“未来总体”这些作为工具人的工作成果,然后对其进行评估。

    “给我施加这种称号不觉得很搞笑吗?”太宰治悄然放松下紧绷的躯体,他就像在迎接某种审判一般冷汗淋漓,却用正常的语气叹息道,“只是不想被政府找麻烦罢了。”

    “是的是的,你说什么都对。”泷泽生把扫了两眼就有点儿心肌梗塞的文件放到一边,他用和太宰治几乎无二的姿势托起下巴,微笑的看着他,“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辛苦了,太宰。”

    处理那些事情和直面人性的荒芜腐朽没有区别。

    而泷泽生知道,太宰治看到那些只会更加绝望——

    黑发青年凝滞了一瞬。

    他张开嘴,又闭上,像是才学会呼吸一般不知所措,视线在空中划过无意义的轨迹,仿佛泷泽生在直白的注视他这件事本身就给予了他莫大的压力。

    随后,他牵动如同零件生锈了般僵硬的唇角,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在说什么呢?这可不该是下属对上司说的话。”

    “唔,那就以挚友的身份说好了。”

    泷泽生从座位上站起,“好了,我尊敬的BOSS,您已经工作了两个小时了,要起来和我跳一支舞吗?”

    “拒绝。”

    “我们可以放一首节奏欢快的爵士乐。”

    “我说拒绝。”

    “是时候将挡板拉开了,现在外面的海景一定非常美丽,只要我们躲到不会被狙击手瞄准的视线死角。”

    “泷泽……”

    “我听到了哦。”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青年温和的眨了下眼睛,“你还要拒绝吗,我会超——失落的。”

    “……”太宰治妥协的站起身,他的气势在泷泽生面前总是显得阴郁又温和,和让下属们两股战战的阴戾狠辣不同。

    十分钟后,推开门来汇报任务进度的芥川龙之介:“……”

    他呆滞的瞪大眼,然后带着扭曲的表情退了出去。

    正在满地找他崩掉的扣子的泷泽生疑惑抬头,“刚刚有谁进来了吗?”

    太宰治收回望向门边的视线,“没什么。”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的话,你要不要规定个休息时间,这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那种?”地毯十分干净柔软,泷泽生干脆放松的盘腿坐在地上,“就算是首领也要有午休吧。”

    想到太宰治近几年工作狂魔的人设,泷泽生觉得自己要他改的规定太多了。

    “不过芥川那孩子对我好冷淡啊,我回来后碰到他好几次,他都只是生疏又僵硬的对我点点头,礼仪很到位,但是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就像仇人一般恶劣。”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看向泷泽生,“你说他讨厌你?”

    “倒也没有到这种程度……除了第一次对我拔枪外,他没有对我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泷泽生抓了抓头发,“但是我和他以前明明挺要好的,他叫你太宰先生,叫我泷泽哥!”

    太宰治神色微动,他闭了闭眸,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那孩子瞎想了。”

    瞎想了?

    泷泽生一惊,嚎道,“什么!!又不长嘴?!”

    势必不能有一丝误会存在的泷泽生直接冲过去开门,一把搭上黑眸少年的肩,“芥川,我们聊聊!”

    芥川龙之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肩膀,像是拼命忍住躲开的冲动,他嗓音艰涩的说道,“在下…在下有事向BOSS说明。”

    “要紧吗?”

    “……只是任务中发现的几条线索。”

    “那你们先说,既然来了就别等着了。”

    屋里顿时又变回了稍许严肃的气氛。

    泷泽生安静的站在太宰治身后,就像忠诚的守卫一般静默。

    等芥川龙之介离开,泷泽生便在太宰治的准许上追了过去,他开门见山的说,“今晚上我会和太宰出去。”

    黑眸少年几乎大惊失色,“什么?!晚上,你们单独?”

    “嘘……”泷泽生将手指竖在唇边,“我来告诉你就说明不止我们两个人了。”

    他用以往那般的亲密姿态说,“我们的首领需要一个保镖。”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

    在几秒之久的反应时间过后,他猛吸一口气,“就算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太宰先唔——!”

    泷泽生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而少年在他警告的眼神下神色一恍,可面部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

    连自称都变了,真可爱。

    泷泽生笑嘻嘻揉了下他的脑袋,“那就说好了,晚上见,你把手上的事情先清一清,我们可不会为了等你误了时间。”

    “当然!让你们等待是在下的失职!”

    这无疑代表被信任被重用,芥川龙之介几乎要被这个惊喜砸晕,连脑袋还在泷泽生的掌心下也浑不在意。

    等泷泽生回去,就看到太宰治一副对结果早已预料的神情,“你也太溺爱他了,泷泽。”

    “你的魔鬼训练都要让那孩子有阴影了,他很期待你的目光注视啊。”泷泽生直接走到他的桌前,帮他整理桌上的文件,“他以前以为我是在你手下调教出来的得力下属,对我有一层八百米厚的滤镜,可看向我的眼神里还是时不时带着落寞和羡慕。”

    羡慕几乎要到嫉妒的程度,而嫉妒在咒力体系中被判为扭曲的负面情感。

    负面情感在泷泽生看来没有一丝利处,即使它会在某些情况下催动人迸发潜力,可泷泽生更喜欢以爱化为前进的动力。

    太宰治小心错开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他的水平不该如此,总是急躁,情感用事,最后吃亏的是他自己。”

    泷泽生觉得太宰治应该还有更犀利的词没说出来,他骂人也挺有一套的。

    “但他很崇拜你嘛。”碧眸青年说,“他对你的忠诚谁都能看出来,这孩子还很容易满足,只是想获得你的肯定。”

    芥川龙之介若是没有太宰治,便会如同丧家之犬般失魂落魄。

    他记得曾经在港口mafia里听到的一个传言,是被他立即扼杀在摇篮里的传言:芥川是不是想要取代泷泽先生?

    外人眼里,芥川龙之介对太宰治的执念,就像泷泽生。

    可谁都不是谁的替代品。

    泷泽生愤怒于这种说法。

    太宰治眼神幽暗的撇开了视线。

    他似乎不太想和泷泽生聊这件事,却还是说道,“就是这点,让我很讨厌。”

    泷泽生收拾文件的动作一顿。

    他用看穿太宰治的眼神注视着青年沉寂的鸢色眸子。

    他大概是少数,甚至是唯一一个能听到太宰治倾诉自身情绪的人。

    即使胆小鬼在大多时候都用着擅长伪装的表象来掩盖内心。

    “……他还是没有找到吗?”泷泽生轻声说,“生存的意义。”

    太宰治当初带芥川龙之介回港口mafia时,便是用“赋予你生存意义”的理由。

    而野犬现在如此疯狂,若突然得到了长期追逐的肯定却没有自我的核心,只会迎来铺天盖地的空虚和茫然。

    泷泽生定定的看着太宰治,忽然有一句话想要脱口而出,却被他拼命抑制住了这份冲动。

    那么太宰,你找到了吗?

    这句话真是致命的。

    泷泽生想,

    因为他显然,只是在暴力和血腥的世界里挣扎,在这个无底深渊般的世界彷徨,为了某个不知为何一定要达到的目的而强逼自己不惜一切扩大势力……他曾在港口mafia里一无所获,所以才会同意和自己离开。

    “只要身在赤/裸情感的近处,便可以触摸到人类的本质。”

    泷泽生忽然如此说道。

    这是太宰治曾对他说的话。

    碧眸青年走到首领之位的侧面,单膝跪了下来。

    这样他便可以和僵硬的低下头的太宰治进行无处躲藏的对视,将自己暴露于对方眼底,处在一个随时可以被他审视的地位。

    “太宰,我的邀约仍然有效。”

    泷泽生说,

    “如果某天你完成了你的目的,我们仍然可以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真是疯了,他在对一个组织的首领说着叛逃的逆言。

    太宰治伸出了手,他看上去想要触摸泷泽生。

    屋子里如此昏暗,可那双碧绿的眼眸灼灼闪亮。

    那只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就像受到惊吓一般,太宰治几乎嗅到了空气中的,某种情感残渣的味道。

    他作出了欣然接受的表情。

    “好。”

    就像他也无比期待那个未来。

    ***

    和太宰治晚上出去并不是临时起意,泷泽生没有被安排外出的任务,因为身份特殊,他平时吃住都在港口mafia的大厦里,这么下去人要憋疯的。

    更别说如同被囚禁一般的首领了。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的决定,只要想便出逃。

    哈哈,用出逃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在夜间悄无声息的伪装而出。

    虽然如此,但他们的出行还是带着武装人员,出逃这个词适用于外界虎视眈眈的敌人们。

    他们去港口mafia势力下的餐馆,酒吧,俱乐部,总之一切成年人们放松消遣的地方。

    这次带芥川出门并不算破例,但是路上,芥川受到了以往随行人员绝无仅有的关注。

    泷泽生并没有把他当下属差遣,聊天玩闹时也会带上她,就像真的带孩子出来散心一般,可惜芥川龙之介的目光就像黏在了太宰治身上,甚至对泷泽生表示了自己被打扰很苦恼的心情,“泷泽先生,在下的职责是保护BOSS。”

    泷泽生:“……”

    啊,这孩子似乎比以前还倔了。

    泷泽生转眼就委屈的对太宰治说,“我碰壁了,我的人格魅力消失了。”

    这样他怎么套芥川的话啊,直接问对方肯定什么都不说——!

    太宰治远远的给了芥川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这回委屈的是芥川。

    他们在光线绚丽的游戏厅里,因为这里被包场,所以没有任何聒噪的杂音。

    “要去喝一杯吗?”太宰治问。

    “我不喜欢酒精哎。”泷泽生嘟囔,“但是我不讨厌柠檬汽水。”

    他笑着说,“所以走吧,太宰,想去哪里现在就能去。”

    ***

    当晚泷泽生在芥川龙之介那里一无所获,但他也不着急,几年的鸿沟如果说填补就填补,那人心也太好拿捏了。

    他看着时间不早了,对太宰治露出了熄灯的威胁架势。

    太宰治不让泷泽生在夜里碰他。

    泷泽生以往有个习惯,他会在半夜爬起来看看太宰治的状态,就像大人呵护孩子一样无微不至。

    “我现在有浅眠的习惯,你只要一碰我,我就会被扰醒、”

    于是泷泽生答应了他,并只在晚上偷偷看看他有没有盖被子,即使太宰治的睡相很好。

    而太宰治知道泷泽生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但是仍然,他每天都会处在惶恐之中。

    被青年拉着每一次强制入睡前,他都会和这个奇迹般回来的人道别。

    就好像每晚他都已经死过一回,每天都在做好准备——迎接睁眼后便没有泷泽生的未来。

    泷泽生可能会随时消失,比起被人间失格抹消,他同样有可能承担着异能失效的风险。

    抱着这样挣扎的,如同蚁虫啃咬心脏的痛楚,太宰治面不改色的顺着泷泽生的要求走去了休息室。

    忽然,泷泽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赶紧接听,然后听到了阳太抽抽噎噎的声音,“生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泷泽生怔了怔,看向日历,才发现自己来港口mafia已经三周了。

    这三周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三周对孩子来说已经漫长到无法再等待了

    心里有些愧疚,泷泽生放轻语气哄道,“想我啦~我会放下工作直接飞回去的!你今晚乖乖睡觉哦,这都几点了。”

    阳太:“你真的没有被坏人威胁吗?”

    “没有,你在瞎想什么。”

    “虽然你和院长都说那天来的橘色头发大叔没有恶意,可是他带着枪呢,我们都猜你是被坏人抓走关起来了吧,兄弟姐妹们都在晚上偷偷哭……”

    泷泽生:“……”

    森就是这么照看孩子的吗?!

    橘色头发大叔?是中也吗?是中也吗?中也那张娃娃脸为什么会被叫大叔啊!

    太宰治沉默的听着泷泽生的声音。

    那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的,漫天的绝望又压了下来。

    泷泽……

    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已经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第056章 第 56 章

    忽视了孩子们, 泷泽生心里有些惭愧,第二天便买好了伴手礼,一副回乡探亲的架势。

    “泷泽先生, 您终于放假了啊。”经常和他打交道的同事心酸的说道, “每次看您一整天都陪伴在BOSS左右, 就担心您的身体能不能承受。”

    泷泽生:“……?”

    “BOSS给人的压力真的不是普通说说能解释轻的, 他一定是最适合黑手党的男人,您这样的性格在他身边一定感到很有压力, 很不自在吧。

    ……?我这样的性格?

    “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以社畜的身份理解我, 可是……”泷泽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哦。”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其中的警告意味却一点儿不轻。

    泷泽生这一刻的气势几乎和太宰治一模一样。

    他带着阴翳的,诡谲的恶意, 威胁道, “究竟是哪里给你的错觉, 觉得我不适合黑手党呢?”

    泷泽生被判定为伴侣型工具人, 又不是圣父型。

    和善只是本质,只是代表他不会无故欺压弱小,忠诚和守诺是他的底色,铸就他的人格, 而付出一腔孤勇的爱意是他的特质,是他能张扬而生的骨髓。

    “你以为我爬到这个位置,是像拿到小学奖状一样轻松吗?”

    同事一下子被震慑住, 才惊觉自己走入了多么荒谬的误区!

    对了, 对方可是陪伴在首领身边的红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角色。

    他只是比港口mafia里大多数性格迥异脾气却都一样古怪的成员们显得正常一些罢了, 本质说不定一样是疯子。

    想到港口mafia收容的那些杀人如麻的叛逃雇佣兵,傲慢的异能力者,精神异常的杀手,这位文职人员砸了咂舌,竟然用略微欣赏和献媚的语气说,“抱歉,是我失礼了,泷泽先生,那祝您假期愉快。”

    这是个慕强的世界,只表现出柔软的一面很容易被人轻视的。

    泷泽生疏离的对他浅笑了一下,目光便笔直的掠过对方,男人不自觉的侧身让开一条路,见刚刚流露出锋利气势的碧眸青年径自走向了首领办公室的方向。

    又去找首领啊……这次是请辞吗?

    男人心里唏嘘,

    他们的关系真是要好的令人无法相信,就算亲眼见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的首领室内,太宰治轻托着下巴,碧眸听着下属的任务汇报。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是旗会的领头人——钢琴家。气质优雅的青年正态度恭敬,面容肃穆,“我和中也排查了几年前所有可能进行荒霸吐实验的据点,除了不知所踪的N,我们还在资料室里发现了另一份进行人体试验的数据,以及相关人员的名单。”他微不可微的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那份被埋没至今的情报,“果然如BOSS您所想,当年军事基地并不只研究了荒霸吐,他们还进行了其他的异能实验,以欧洲黑之十二号的经验数据为基础,作了一些胡乱的创新。”

    见太宰治没有过于突出的反应,钢琴家继续道,“我们还未找到进行那部分实验的负责人,相关数据已经基本被摧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被研究的对象,全都是没有身份的人。”

    没有身份的人。

    “不是偷渡客,也不是贫民窟的黑户,他们甚至仍有亲友再世,却无人主动寻找他们,以需要承受的残酷研究内容来推断,那些人都很年轻,起码是青壮年。”钢琴家吞咽了一下口水,似乎这样就能将干涩的喉咙润湿,“他们是在社会上‘死亡’的人。”

    “好了。”太宰治似乎无需再听下去,他的眸里流转着昏沉的光,落在桌面的手交握在一起,手指像是没有一丝血色般苍白,“继续找,以及,叫中也动作快一些,完成任务就回来。”他下达指令时显得无情极了,“泷泽如果被他们发现,必然需要交涉。”

    而谈判的基础,是武力。

    钢琴家只觉他们在陷入奇怪又深远的阴谋,不禁有些神经紧张。

    “还有,关于泷泽想找的那个……”

    他的话说了一半,某个被他们提起的对象便推门而入。

    “太宰,我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给每个孩子都带了伴手礼的泷泽生带了两个大号行李箱和无数手提包,“还是从密道出去,我会留意的。”

    屋里的另两人没有再进行多余的眼神交汇,钢琴家恭敬的退了出去,在经过泷泽生时对他点头示意,而太宰治挂上了泷泽生熟悉的,有些温和的笑容。

    “我让芥川跟着你。”

    “我猜你就会派人保护我。”泷泽生提着两个行李箱也健步如飞,“我也没有那么弱啦,怎么说体术也在你之上,不然当初怎么保护你。”

    太宰治从座位上站起身,他走到泷泽生面前,目光隐晦的把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又因为他们距离极近,在彼此的眼中都暴露彻底,所以这眼神又显得很直白。

    “怎么啦~我今天为了见孩子们有好好打扮一番。”泷泽生扯了扯新买的衣服,“要让我在外工作赚了大钱的形象更让人信服一些,所以挑了件和你的很像的黑色风衣。”

    泷泽生穿黑色时也不会让人觉得此人多么严肃,多么不易靠近,除非他摆出一张从太宰治那学的超级大冷脸。

    太宰治替他摘走了风衣上黏着的一根绒毛。

    “啊,干洗店的人疏于打理了吗?”泷泽生垂头看着太宰治细长的手指,“你有什么想带的话吗,虽然我觉得你和森可能没什么要说的,但又想到你们也曾是师徒,某些话你不愿意当着他的面对他说,就交给我转达吧。”

    每到这个时候,太宰治就会产生浓烈的割裂感。

    泷泽生就好像是个真正的活人一般认真对待着生活,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意图,都代表着他在期待着明天。

    这意味着一种可能——泷泽生并不知道自己是阴谋的引子。

    他的死而复生便是对付港口mafia的筹码,而若是某天他知晓了这件事,一定会万分痛苦。

    他可能会产生“死去”的念头。

    太可怕了。

    太宰治冷淡道,“森先生说我和他很像。”

    鸢眸青年一幅特别嫌弃和他交流的模样,“所以他理解我的想法。”

    那样太可怕了……

    从来不想死去的泷泽生产生自刎的想法,没有比这更令他绝望的事情了。

    泷泽生猛地凑近了他。

    太宰治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仓促间难以遮掩的恐慌,他被那双几乎看穿自己的眸子注视,听到泷泽生说,“你在想什么呢?感觉心情超级不好啊,如果情绪可以流泪,我感觉你都要被自己的泪水淹没了。”

    他更凑近一步,比太宰治还要略高一些的个子令他的逼近带着几分压迫感,“你没有趁我请假的这一天偷偷搞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吧……”

    这家伙真是敏锐的像怪物一样。

    太宰治少见的有了心虚的情绪,他说,“怎么了,不放心我可以留下来哦。”

    “唔,我是有些不放心你。”泷泽生道,“所以我马上就会回来啦。”

    “……”

    “但是太冷淡了,知不知道我来是想要什么的?”

    “……”

    太宰治看上去挣扎了一下,“你不许动。”

    “好的。”

    “不许激动。”

    泷泽生应得欢快,“好的好的。”

    下一秒,面前的棕黑发青年稍稍错开了身子,小心的环抱了他一下。

    这个拥抱和重逢那天一样轻。

    但不同的是,泷泽生这次有了准备,他突然伸出了手,紧紧的搂住了太宰治的腰身。

    他让这个本来转瞬即逝的拥抱进行了温情的延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细细感受。

    只是他仍然记得自己答应的是不要激动,所以这个动作也极其轻柔。

    “好啦好啦,不难为你啦~”泷泽生算着太宰治能承受的阈值,高兴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尽力忽略掉太宰治僵硬的那一瞬,“真是的,为什么每一次都好像我要碎掉一样,这样下去我要嘲笑你肌无力了。”

    太宰治:“……明明两个人抱在一起很奇怪。”

    日本人是有点儿太含蓄了,泷泽生对于这点也是没辙。

    随后,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泷泽生回过头,看到了芥川龙之介震惊到石化的表情。

    泷泽生想要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就见黑发少年猛地冲了上来,大惊失色的说,“放开太宰先生!”

    “等……”

    “放开!”

    泷泽生两下被扯开,“??”

    芥川龙之介一副太宰治被袭击的神情,“太宰先生!您没事吧!”

    这一刻,泷泽生和太宰治两个人一致的陷入了微妙的无言:“……”

    五分钟后,泷泽生坐上了隐秘的送他出门的车。

    车里除了芥川龙之介,还有位肌肉发达的外国退役雇佣兵,连司机都是位不普通的异能力者——对方的异能力为【时钟】,能将某个人或物的时间变慢或变快,发动效果为一块悬空的,金色的巨大钟表,被影响的人会奇异的放慢自身时间,思考的速度,抬脚的速度,就像正常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是慢镜头一般,泷泽生总觉得在钟表之下就像被天堂的圣光笼罩着。

    这个异能力看似BUG,但其实很好破解,只要打断异能力者的状态,或者靠蛮力破坏掉钟表,可很多时候,一个短暂的停顿便决定的战斗的生死。

    “和你们相比,我好像是最普通的哎——”泷泽生心态蛮好的感叹,“飞时,列威,好久不见了。”

    两人只是作出了冷淡的回应,泷泽生也没有多说什么。

    车子一路开离了市区,向着遥远偏僻的地方驶去。

    而车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唯有马达微弱的噪音,和被阻挡在窗外的沉闷风声。

    泷泽生在这样沉寂的氛围下感到了焦躁。

    果然。

    他攥了攥手指,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被待见。

    和轻易的接受了他的傻瓜鸟不同,这些人对他的归来只有警惕和敌意,但是为什么,首领太宰治都接纳了他,给予了他名正言顺的身份,也毫不避讳他死而复生的奇迹,只是从未作出正面的解释罢了。毕竟对于低等级的成员来说,解释泷泽生究竟是否死过和解释他的来历一样没有必要,而对于高等级的成员——他们自己就会去找首领证实,而不是让自己处于信息茧房。

    “芥川。”泷泽生此时的音色都带了冷感,“你到底在想什么?”

    芥川龙之介看了他一眼,“在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给我装傻,是我从来不会严厉的对你,所以让你产生了上司的问话可以随意糊弄的错觉了吗?”泷泽生第一回拿身份压人,他的眸子压在额发投下的阴影中,正轻蹙着眉焦躁不悦,“我回来后行事低调,是因为我不想给太宰惹出什么麻烦。”

    他撑着脑袋,手指不自觉的摸上伤口上的绷带,“但是你的态度很奇怪,直白些来说便是:你极度不欢迎我,你觉得我的存在威胁到了太宰,你希望我消失。”

    这是让泷泽生心寒彻骨的猜想。

    为什么?

    他逃出穿越局后会得到亲友的鄙夷和漠视。

    难道生死的鸿沟可以改变他们的感情吗,还是说——

    就像某位宣布战死的将士,历经八年俘虏生活,千辛万苦的回到家后,发现孩子并不欢迎自己,妻子已经爱上了别人,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走出了失去他的阴影,迈向了新的生活,唯有他还停留在原地,还在念想着一切都未改变。

    泷泽生也觉得以这样的想法来揣度他们过分且荒谬,只是他惴惴不安,因为他是那个不可理喻的跨越了时间,忽然回来的人。

    “泷泽先生……”

    芥川龙之介像是被拆穿一般,心防既然被破开,便没了遮掩的底气,“我并非想对你这么无情。”

    他说,“——但是你真的确定,你是你吗?”

    泷泽生:“……”

    泷泽生:“哈?”

    “你真的确定你的人格完整,你的思想不被人操控吗?”

    “等等,等等等等。”

    泷泽生还以为对方的心结在于他的忽然回归,这么一听总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我不是中也,没有像人工字符串那样凄惨迷离的身世,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位克隆人,被植入了‘泷泽生’的记忆……”

    芥川龙之介表情迷茫,“那是什么,在下不是说这个。”

    “……”泷泽生静默,“那你指什么?”

    “在下有发现一件事。”芥川龙之介定定的看着他,“即使你们都在隐瞒,可我了解太宰先生,他在和你相处时,就算在拥抱,也谨慎到了极点。”

    泷泽生听到他一字一顿的说,“太宰先生正在因为你而痛苦。”

    太宰治正在因为你而痛苦。

    泷泽生怔怔的,怔怔的回味着这句话。

    “太宰……因为我而痛苦?”

    “他只是在如履薄冰的与你相处。”芥川龙之介神色压抑,含着悲怆,“我清晰的记得当初在找到太宰大人时,他正抱着你的尸体嚎哭。”

    那是泷泽生无法亲眼目睹的过去,因为他死去后便会立刻被召回穿越局,留下一具复制的数据。

    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泷泽生遭到了不知名的袭击。

    围剿他的人手法专业,犹如军队般训练有素,就像尝过了腥风血雨般狠戾。

    那时泷泽生对枪声的恐惧已经到了影响正常行动的地步,乍一下漫天的巨响包围,他的脑内只剩下一阵轰鸣和忙音。

    等回过神来时,忙音之中有太宰治微弱的喊声,“放开……泷泽,这种时候就不要抱得那么紧了……”

    那声音喑哑,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泷泽,不管怎样都没有破局的可能,我们……”

    他们紧紧相拥。

    在逼仄的角落里,在狼狈逃窜的短暂安全区里,他们两人一个坐在地上,倚靠着冰凉粗粝的墙壁,一个跪在满是脏污的地面上,双臂死死的搂住身前人的身体。

    “我找不到带你逃出去的办法。”

    那声音落寞的,绝望的说道。

    他说的是“带”你逃出去。

    泷泽生在枪声响起后便觉得四肢如有千斤重,但他仍逼着自己跟上太宰治的脚步——而在巷子口看到忽然窜出的端着枪的人影时,无法作出反击的泷泽生本能的拼命用身体护住太宰治,只听几声枪响,太宰治用枪击毙了对方。

    然后他们只能在仅有的环境下躲起来,就犹如逮捕的羔羊。

    泷泽生觉得有什么顺着皮肤流向了腰腹。

    是血。

    鲜血流得欢快,就像他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太宰……”

    恍惚中,泷泽生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仍然抱着太宰治,禁锢着太宰治,因为他了解太宰治,那个敢用脑袋抵着敌人的枪口叫他开枪的少年,现在也敢冲出去以自身当诱饵为他争取哪怕一线生机。

    若是为了唯一所爱而死,似乎也是有价值的。

    对方的脑海里一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朦胧间,泷泽生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他的手压下,扑在了太宰治的肩颈处。

    “不行吗?”他的声音哽咽,“我不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听闻芥川所述的泷泽生,忽然如此反问自己。

    他一时分不清,太宰治活着和与他一起死去,究竟哪个才是更好的结局。

    看看他现在……

    有个声音对泷泽生说,

    看看他现在,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太宰治并不幸福。

    没有比你更失职的伴侣型工具人了,你给了他期望,给了他希望,然后无情的抛下了他,还让他不要跟过来。

    这不是就像噩梦一般可怖吗?

    这不是就像誓约一般可悲吗?

    这不是就像诅咒一般可恶吗?

    “可是我回来了……”泷泽生颤抖道,“我回来了啊。”

    他回来实现诺言了。

    “那么那些话就不是无妄的,他的等待和坚持就不是……就不是一味的苦涩的。”

    起码在看到他回来的那一刻,太宰治是有所得的吧?他会不会想,一切值得?

    忽然,泷泽生被堪称粗暴的按住,芥川龙之介剧烈的起伏着胸口,似乎升起了不知名的怒火,他的罗生门眨眼间斩断了什么,松散开的绷带凌乱的飞扬开。

    少年的眼睛里含着痛色,“泷泽先生……你是指,以这样的状态回来吗?”

    那不再流血的可怖伤口,正狰狞的嵌在他的皮肤上。

    “在下还注意到了——”芥川龙之介无视了身后警告的对准了他的枪口,“我每次见到你时都会留意你的身体有何异常——你裸/露在外的指甲,没有任何生长的痕迹。”

    他是“停止”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活人呢?

    泷泽生脸色煞白。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像在悟的世界里,他是咒力庞大的过咒怨灵般,在这里,他也是古怪的状态——因为他已经死了。

    穿越局不会给他安排新的身份,偷渡客只能在常理中寻找漏洞,那个漏洞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可我不是……”泷泽生下意识道。

    不是什么?

    他的确正在潜逃,如果再被找回去,便像“异能体”消散一样。

    “我是期待着你回来的,泷泽哥……”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倏然低了下去,“可是如果……”

    泷泽生接上了他难以启齿的话,“如果我的回来,只是揭开伤疤,只是再次离开?”

    碧眸青年猛地推开了芥川龙之介,他也感到了升腾而起的怒意,那来自怀疑,来自否定,来自于对自身给予了他们这种认知的不甘和恼火,他嘲讽的笑了一声,“哈…我到底是做得多失败,才会让你们觉得我是这样……这样被动的,连自身都无法掌控的人?”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剩余绷带,“我平日里说的话在你们看来就这么可笑吗?没有一点儿可信度吗?!那我在干什么?给你们演亡者的回忆录?!”

    他平时都在说什么?

    全是含有“永远”和“未来”啊——!

    他的决心,他从未有一丝动摇的,不惜一切也要回到他们身边的心意,全都是无意义的吗?!因为那无法表现出来,无法表现出来证明啊——!

    芥川的表情,很像是被训斥后的委屈和不忿。

    飞时和列威见他们的争执越演越烈,纷纷劝说道,“泷泽,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就是容易冲动,是港口mafia里有名的疯狗。”

    “你跟一个未成年小鬼较什么真啊,他还是首领的绝对拥护者,一遇到对首领不利的事就容易失去理智。”

    车里有了两个急促的呼吸声。

    泷泽生感到自己有些窒息,他伸手抓向刺痛的胸口,缺氧的大脑昏昏沉沉,对面的芥川忽然意识到他的异状,慌张的扶他好好坐稳,“泷泽,你先冷静,冷静下来。”

    冷静?

    怎么冷静?

    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这些人在陪他演戏吗?演一出旧友重逢的感动戏码?

    如果他的身份有问题,为什么不主动和他说,难道他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吗?难道他不能参与那场他们以为的“阴谋”吗?

    泷泽生倏然嘶哑的,怒吼了一声,

    “太宰治!我就这么不被你信任吗?!”

    遥远的大厦里。

    太宰治如同直面了这声质问般,神经质的把耳机丢了出去,反应激烈到令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仪都颤抖了一下。

    他的呼吸声紊乱且急促 ,看着耳机的目光就像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良久,太宰治迟钝的将耳机拾起。

    他颤抖的再次将其戴上,细听到里面的声响后,浑身血液犹如顷刻被冰封住。

    那声音里有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连绵不断的枪声,刀刃碰撞声。

    还有芥川惊惧的一声:“泷泽!”

    第057章 第 57 章

    正在正常行驶的汽车忽然被什么炸破了轮胎, 紧接着开始失控,驾驶座上的飞时因为本能反应想要重新掌控它,却被身旁的前雇佣兵一把扯断了安全带, 大力拽着他的胳膊跳了出去。

    后座的芥川龙之介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罗生门化作的黑色线条猛地将这辆车一斩为二, 粗暴的为他们破开一个足够的逃生空间, 然后卷着泷泽生的腰把他带了出去。

    剧烈的爆炸声被甩在了身后,在空中转了一圈的泷泽生扶住发晕了额头, 警惕的睁开眼环顾四周。

    刚刚汹涌的情绪被迫打断,他眼眶发红, 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手已经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枪。

    “怎么回事, 我们的车被动手脚了吗?”飞时脸色极为不好,“不可能, 如果是那样, 不就代表着我们的行动一开始就被别人掌握了。”

    泷泽生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说道, “不是,没有炸药的刺鼻味道,是远程的异能攻击。”

    没有给他们找遮掩物的时间——在宽广的公路上也无处可藏——后一波攻击紧随而来,罗生门在空中便将那旋转的异能光球击碎, 精准且迅速。

    大量的灰尘被激起,飞时和列威也在这样大范围的轰击下的被迫躲避,被芥川龙之介挡在身后的泷泽生屏息找准了方位, 对着投掷异能光球的方向连开数枪。

    “砰, 砰,砰——!”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犹如炮弹的轰击也在这刻停止。

    芥川龙之介震惊的回头,“泷泽,你……!”

    你不是害怕枪声吗?!

    泷泽生脸色还是惨白的,他的手腕发着抖,扣动扳机时却快准狠,闻言恶里恶气道,“干什么?!比起这个,我现在可是怕别的怕得要死!我要是被气出心脏病了,你们得负全责!”

    这么蛮不讲理的话让列威不由自主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得到了碧眸青年的瞪视,“看什么!异能攻击都要落到你脑门子上了!”

    “……简直像无差别的迁怒一样。”这位外国人唏嘘的吐槽道。

    下一秒,某种判断危险的直觉让他迅速的侧了下身,只觉有什么飞快的掠过,带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一把巨长的刀剑劈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而顺着刀剑的尽头看过去——

    是一位穿着暗红色军服,面无表情的男人。

    “躲过了。”那人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随后猛地旋转刀剑的角度,反手平斩了过去。

    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击,那剑灵活迅速的就像人的手脚一般,雇佣兵吃力的抵挡着他的攻击,他很擅长拳击,可近距离的击打方式在拥有武器的人面前无比吃亏。

    金黄色的钟表出现在了军服男人的头顶,他惊异的瞪大了暖黄色的眼睛,发觉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迅速,风流的吹过,云朵的飘动,敌人的攻击……就像播放电影时按下了多倍速一般……不,原来不是他们变快了,而是自己变慢了。

    金色的时钟挂在他的头顶,军服男人——末广铁肠向上挪动视线,不顾被狠狠锤击的腹部和胸口,调转了手中剑的方向,冷静的发动了异能力【雪中梅】,将其无限延长。

    这是异能力与异能力之间的搏斗,所以剑延伸的速度并没有变慢,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作出反击的行为格外的出乎意料,那挂时钟被捅了个粉碎,瞬间,施加在他身上的负面状态消除,而强大的异能力者甚至不需要适应身体时速的突然转变,迅速的刺穿了飞时的腹部,用剑柄击飞了身后的列威。

    他打斗时透出了惊人的冷静,还有闲情逸致抚平刚刚被拳头弄皱的衣服,平淡的说一句。“有些痛。”

    被异能技师调整过的身体如同怪物一般,普通人能被列威的一个拳头打到肋骨尽断内脏裂开,可他只是说有些痛。

    暂时解决掉了两个人的缠斗,他毫不恋战,就像对目标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直直的走向了不远处的泷泽生。他边走边歪头躲过穿破空气的黑色条带物,拿剑挥挡开更多更凶猛的锋利突击,甚至是从地面里突然向上窜出的尖刺。

    可随着距离走近,罗生门的攻击变得更为密集精巧,末广铁肠不得不变换路线,用面临苦战的经历对付起了刚刚有些轻视的少年。

    “怪不得需要用到我……”他嘀咕道,“有一个很有潜力的异能力者。”

    而在战斗间隙,他将剑投掷了出去,又操控剑在空中飞速延长,犹如飞射的子弹一般。

    ——泷泽生被直直的钉在了地上。

    冰冷的武器自他锁骨与胸骨的间隙穿过,一瞬间让泷泽生觉得肩膀被冻住了般失去了知觉。

    “泷泽!”

    泷泽生被剑钉死在了地上,对方的位置掌握的很精妙,趴卧的姿势也最不利于逃脱,他在疼痛还未到达之前,讽刺的笑了一声,“我有那么大本事……让你们来抓我?”

    “不知道。”末广铁肠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只说把你抓回去就行。”

    因为目标只有一个人,所以也只派了猎犬里的他一人,连搭档都没有来。

    猎犬,军警中最强的存在,成员皆为异能力者。凡是和军警打交道,应该就不会对这个称号一无所知。他们均拥有超高的身体能力,是经异能技师通过“超脱人性之外”的手术改造身体的成果。

    他们是社会的奴隶,是秩序的提现。

    而猎犬出动往往是因为发生了重大恶性/事件,就连当年里世界的龙头战争,都没有惊动他们。他们保护的是和谐社会的公民,讲究证据,讲究绝对的公正。

    “不过……原来你认识我?”

    末广铁肠盯着泷泽生的眼睛,恍然道,“好愤恨的眼神,想来也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抓捕,你可能会很不解委屈。”

    他一边应付着芥川龙之介更加凶狠的攻击,一边说道,“政府对你下达了通缉令,现在正式通知你一下。”

    政府?

    泷泽生咧了咧唇角,“他有说我的罪名吗?”

    末广铁肠顿了一下,他似乎有些迟疑,“危害人类罪。”

    狗屁的危害人类罪!

    极致的怒意倏然涌上上头,泷泽生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大脑像是要停止思考般剧痛,“你踏马抓错人了!该抓的不是我!”

    青年如同一团被点燃的火药,芥川龙之介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连惨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这么严重的罪行不讲究证据的吗?我又没有在公众的视野中杀人放火!”

    “他说……”末广铁肠被骂的有些迟钝,他沉稳道,“你的身体,就是证据。”

    哈?

    哈?!

    所有言论都指向了他脑海里的答案,泷泽生在强烈的憎怒之下曲起膝盖,硬生生用血肉磨着利刃站了起来,他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剑身,在上面流下了蜿蜒扎眼的痕迹,且正一寸寸的延长着。

    见他毫无顾忌的站起身,只想抓人却不想施虐的末广铁肠皱起了眉,“喂……别乱动。”

    他连忙将剑身缩短,泷泽生只感到背部抵上了什么东西,那是剑柄,他用手握住白花花的剑刃,将其从地里拔了出来。

    于是,这个在他人眼中尽显疯狂和狠戾的青年让自己脱离了桎梏,得以挺直脊背面向来抓捕自己的军警。

    他扶着剑身,如同察觉不到疼痛般将其一寸寸的向后顶,不顾被再次划伤的血肉,张开嘴便捂不住涌上来的鲜血,“你认识我吗?”

    末广铁肠显然对他的举动感到惊愕,他现在没有武器,在对付罗生门时便更加被动,只能抽空回一句,“罪犯的脸通常只有靠照片才会记住,罪犯的性格也是相处时才了解。”

    他得到了堪称质问的,裹挟着悲凉与怆然的声音,“军警办事认的不是证据吗?你对我一无所知,只是因为上头的命令就对我和我的同行者下手——哈哈,危害人类罪?这么严重的罪行怎么不把我当场杀死啊!你把我带回去?带哪里去——?!”

    猛地,泷泽生从怀里掏出来个东西,“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那东西在晨曦之中闪着耀眼的光芒,犹如闪烁着星星一般刺到了末广铁肠的眼睛。

    他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芥川龙之介也看到了那个物件,他静默了一瞬,并未觉得荒谬。

    “你怎么不问问下达这命令的人是何居心?!竟然对一个战士,对一个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的战士用这般粗鲁的方式对待!”

    那是枚勋章。

    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勋章,只是已然年代久远。

    泷泽生是从太宰治那里接过它的。

    那个一起看星星的夜晚,因为远方枪响而突然失去兴致的他,被太宰治带回了温暖又安静的屋里。

    最信赖的人将他推到壁炉前,给他裹上薄毯,他们没有以往的拌嘴,泷泽生回来后见到的太宰治,总是这般温柔且细腻的照顾着他的情绪。

    这勋章被珍惜的放进盒子里,再由太宰治郑重的递给他,犹如赠与他一枚护身符。

    “这上面有我的名字!”泷泽生一字一顿的喊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好似带着某种回音,“危害人类罪?亏他们能给我这么大一顶帽子!对我做出那些事情的不是他们吗——!”

    “因为是上级,因为是权利的中心,所以可以无所顾忌!”

    “只因为我是个无人问津无人倚靠的角色,就能被当成廉价的生命吗?!”

    无处申诉,也无人可以给予他公正!

    泷泽生只要想到那段经历,就好像被投入无底的深渊,被冰冷的海水淹没,连呼吸都被剥夺,就像是雨中浮萍般飘摇,就像是沧海一粟般渺小。

    他在地狱里挣扎,连眼泪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因为没有人帮他接住。

    他没有任何能盼望的人,没有谁能带他逃出去。

    他的话里话外都是控诉,末广铁肠从未见到有人能对政府产生那么大的不满,可奇怪的是,他动摇了。

    他竟然在浓烈的感情冲击下,一边回想着此次任务的不合理,一边猜测着碧眸青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唔——!”

    罗生门刺穿了他的胸膛,因为他的一次怔神。

    末广铁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枚勋章。

    像是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用视线抚摸它,辨别它的真假。

    那场异能大战已经过去许久,拥有这种东西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且大都被政府好好赡养着。

    哪里出错了吗?

    再次不慎被罗生门刺中,头顶亮起时钟的光辉,末广铁肠知道这次任务要失败了。

    他故意被罗生门击中,巨大的冲力将他带离了时间型异能力者的攻击范围,紧接着他翻滚落地,朝一旁伸出手——那柄剑终于被泷泽生从身体里推了出去,在完全自由的一瞬间便延长至主人的手边,被他夺了回去。

    目的的动摇是最致命的,末广铁肠知晓这点。

    ——世间有恶未惩,亦有善未赏。若无我刃,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万事皆是公道也。

    这是他信奉的准则。

    他想起接到上司这条命令时,对方纠结且怪异的脸色,对他的追问的不耐打发,任务时限的仓促更让他没有充足时间思考,而只调用他单独一人也显得有些怪异,就像想掩盖某些真相,不愿将事情闹大一般,却又惦念着他绝对的武力。

    而末广铁肠更在面对泷泽生的眼神时感到了久违的无措。

    罪犯会伪装,会说谎。

    可罪犯同样拥有辩解的权利,拥有请律师上法庭的程序。

    “就当是任务失败了。”

    末广铁肠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他的私心。

    起码是此刻,在上级未给他充足的理由时,他不想逮捕这个人。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起码要给双方足够的准备时间才公平。

    他用惊人的速度离开,毫不恋战,干脆果决的行为令芥川龙之介措手不及。

    他只用一秒就放弃了追上去,毕竟眼下,对方的离开是因为他们对泷泽生的保护起了作用,他们之间是刺杀者和防卫者的关系,而不是互相角逐互相厮杀的敌人。

    “泷泽!”芥川龙之介先一步用罗生门接住了泷泽生垮下的身体,他惊悚的看到对方脖子上的血洞正在汩汩往外流血,“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对方嗫喏着说了些什么。

    芥川龙之介凑近他,就听到青年咬牙切齿的说,

    “……放屁,怎么可能感觉好。”

    他一把搭上黑发少年的肩,将自己的重量毫不客气的压了上去,“痛死老子了,要晕了,哪里来的看门犬,我正在忧思伤神呢,这下好了,身体被穿了一个窟窿,哪还有心思想你们瞒我的事……”

    这么一想,泷泽生都觉得好笑。

    哪里好笑?

    望着走过来的列威和飞时,泷泽生扯了扯嘴角,

    哪里好笑?

    就是很可笑的感觉……

    悲凉感不可抑制的从心脏遍布全身,泷泽生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因为失血,他感觉比以往还要寒冷。

    太冷了,冻得他有一种变成冰雕的错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出去,粉碎一切。

    “我都死过一次了。”

    他喃喃,

    “我都死过一次了……”

    那场伏击。

    他抱着太宰治放声大哭。

    他抱着那一生找到的唯一依靠,像是孩子一般无助。

    迷蒙中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我知道他们是谁,太宰,我知道!”

    而太宰治也从敌人的袭击手段判断出了他们是谁——是军警。

    他们无法在军警的包围下逃出去。

    所以太宰治说,“泷泽,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带你逃出去的方法。”

    这个国家都在军警的统治之下,以太宰治个人的力量,无法与之抗衡。

    “我的身体是证据。”

    被雇佣兵背在背上的泷泽生,头脑昏沉的嘀咕着这句话,“我的身体是证据……原来他们也知道啊。”

    金色的时钟挂在他的头顶,意识到他在说话的飞时立刻将他身上的时间流速调得正常了些。

    “泷泽先生,请你保持清醒。”听到他声音的列威对他说,“我们和首领通了电话,他说先尽快把你送去孤儿院,孤儿院有人能医治你。”

    他对泷泽生说的话其实有万般好奇,尤其是那枚勋章,但是探知欲太多在这个世界可不是好事——港口mafia里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

    该不会泷泽先生能“死而复生”的答案就是那一句“对我做出那些事情的不是他们吗——!”吧。

    列威越想越觉得自己触及到了真相,他大为震撼,笨拙的和泷泽生聊天,以求他能保持清醒。

    “我们会打劫过路的车辆,请问你能坐惯TOYOTA吗?”

    泷泽生只迷迷糊糊听到了“清醒”“首领”“医治”几个词,他撑起沉重的眼皮,却只看到了朦胧的色块,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成功睁开眼睛。

    “太宰呢?”

    “BOSS当然好好的在总部。”

    泷泽生说,“太宰,你的肩膀变得好宽广。”

    列威:“……”

    捂着伤口跟在身边的飞时:“……”

    芥川龙之介:“……”

    “肌肉好明显,腰围也粗了一圈,总感觉以这个上身长度,你的身高一下子蹿到了两米多。”

    飞时怪异的看了泷泽生一眼,意识到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而芥川龙之介沉默的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

    泷泽生觉得托着自己的脊背格外有力,有力到不太正常,“我真的有那么菜吗,我也不想一味的受伤啊……”

    他的声音充斥着落寞。

    “但是还好,每次受伤都不会轻易死去,除非有人捣碎我的大脑,我的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他的语气不似炫耀,却自夸般说道。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嗓音,让泷泽生觉得心脏猛地落到了实处,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忐忑不安的。

    “不是你的错。”

    那声音说,

    “只是他们对你太过严酷。”

    是芥川龙之介将手机放到了泷泽生的耳边。

    就像寒冷猛地退散,泷泽生忽然有了对身体的感知,“我有想到会被上面发现……但是我没想到会以这么嚣张的方式开局。”

    泷泽生模糊的说道,

    “他们连试探都没有。”

    很是可笑。

    行驶着暴力,掩盖着罪行。

    “……”

    “这个世界和以前一样烂,太宰。”

    泷泽生说,“所以……”

    “泷泽。”

    太宰治对他说,“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我会处理好。”

    就像那个可笑的现实忽然被碾碎……泷泽生才从那个飘忽的状态下脱离。

    太宰治说的话总是很可信。

    即使他偶尔会说一些不着调到在人神经上蹦迪的浑话,可要是认真起来,他可靠无比。

    泷泽生感觉自己好像睡了过去,又好像没有,他蠕动舌尖说,“……我想见你。”

    另一边——

    正匆匆往外走的太宰治脚步顿了一下。

    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那一刻连走路这种最原始的行为都不会了。

    “BOSS?”钢琴家奇怪的看向他,“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傻瓜鸟正在待命。”

    “……”

    黑衣青年深吸了一口气。

    “快点。”

    他冰冷的命令道,“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到达那里。”

    “是!”

    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第二部手机,里面正传来中也的声音,以及刺啦的风声。

    “什么?你说生被军警的人找上了?”中原中也似乎正在和谁打斗,但仍一心二用的和太宰治通着话,“我刚刚听到他的声音了,生在和你通话吗?总之把我这边的手机挨过去,我要听他的声音。”

    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情绪,“他受伤了,被打得失去意识,马上就要死了。”

    “……”

    半晌,声筒里传来了赭发青年震怒的声音,“踏马的,什么人动的他!我要用重力碾碎那个家伙!”

    太宰治平静的说出了那人的特征,“穿着军服,拿着一把剑,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异能力是随意调整剑的长度,速度很快,肉身很坚硬,你现在赶去海滨大道的话,应该会碰到他。”

    他的话音里带着黑手党的睚眦必报,“随便你做什么,中也,只要不把他的命取走。”

    他显然也愤怒到了极点。

    喜欢嘴贫的傻瓜鸟看到他时便知道发生了糟糕的大事,因为他的首领正在震怒之中。

    而首领代表着港口mafia。

    他的怒意便是港口mafia的怒意。

    “啧。”

    青年冷冷的将目光投向地面。

    接下来他们的敌人是谁呢?

    第058章 第 58 章

    孤儿院里, 列威正放空着思绪站在院子里那棵刚刚发芽的树下。

    孩子们看到他魁梧的身材和外国人的长相都有些害怕,所以他出来了,此时正消化震撼的心情。

    他刚刚看到了谁?

    列威恍惚的想着,

    是日本人都长得太像了吗, 他已经过了脸盲的时期了啊, 可是刚刚那个人是谁?这就是BOSS说的孤儿院里自有人救他吗?

    太惊悚了, 这一定是今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和那人还活着这消息相比, 泷泽生的复活都显得无聊了。

    他刚才脱口而出了一句,“BOSS, 连你也死而复生了吗?”

    可是后来得到的信息告诉他,那个紫红色眼睛的男人不是死而复生, 而是根本没有死——更玄幻了,这个世界真的奇妙透顶, 他一直以为的杀师夺位的现任BOSS竟然不是一位铁石心肠的人?

    从他对待泷泽的事上来看他便是有温情存在的, 只是远没有中也干部热烈罢了, 原本以为不过是恶龙独守着宝物罢了, 原来不是珍贵的死物,是决定保护恶龙的骑士,而恶龙拥有的也不是一颗石头心脏,那早就被骑士给捂热了。

    越想, 列威的思绪便越偏,想着想着都看到现任BOSS本人了呢。

    一个消瘦的身影从他的面前走过,列威无动于衷。

    倏然, 他在树荫下显得格外暗淡的眼眸惊异的亮了起来, 代表着主人走丢的神志终于回来了。

    天呐,是现任BOSS, 他急匆匆的向屋子跑去了,像是去寻仇——想想也不可能吧,那惊慌的模样,BOSS那柔弱的体质,万一摔跤了怎么办。

    正无限想象的列威没有意识到他把太宰治当作了多么脆皮的男人,可能跟他强壮到异常的体格相比,太宰治真的脆弱到一拳就能抡晕。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并不能改变太宰治是首领,而他要遵从首领的命令的事实。

    可是里面还有前代——

    列威用几乎要被事实干懵的大脑迟钝的思考着,

    里面有前代,他们可以和平相处吗?

    ***

    泷泽生的手术没有用多长时间,这可比他什么内脏破裂的修复简单多了,他只是在肩膀上被穿了个孔,失血过多又情绪过激罢了。

    罢了?

    只是因为伤口并不致命,就能将伤害量化吗?

    森林太郎目光沉沉的凝视着在麻醉药的作用下沉睡的泷泽生,为刚刚自己的想法感到了一丝厌弃。

    有时候他也会讨厌自己的思维方式……在这个人面前。

    他疲惫的走出这间简陋的手术室,出门左转就是泷泽生在孤儿院的房间,他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房门,便走了进去。

    房间里被布置得很温馨,泷泽生是个浪漫的人。

    他的浪漫体现在方方面面,将生活痕迹留在空间里便是其一。刚捡回他时青年似乎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打击中,每天都好像在混混度日,可即便那样也保持着房间的干净整洁,甚至叠了一朵纸花贴在窗台上,来装扮那时只能看到荒芜寒冬的窗户。

    墙上挂着那串玫瑰花瓣穿成的环。

    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气质阴郁的青年,他正望着窗外出神。

    窗外是春季的暖阳。

    森林太郎开口道,“明明也不算是熊猫血,但是太宰君,你在这方面真是不留余地啊。”

    太宰治收回投向外面的目光,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不会排异这点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毕竟你也说过,我们两个在体质方面出奇的相似,就像天生为对方的准备的第二幅躯体一般,这概率比亲生兄弟还低。”

    这的确是很奇妙的缘分,太宰治还记得泷泽生知晓这点后停顿了一下,他的停顿很奇怪,就像听到了另一个人在和他说话般被分去了心神,可紧接着他便欣喜道,“这不是非常好吗!这个安排好极了!如果太宰你哪天缺了个肾,我都能割掉给你!”

    天啊,这种剖白真是让人恶心到头发丝儿都立起来了,完全不觉得浪漫!

    可另一层意义上,那代表着奉献的意义,却让人无所适从心口发烫,他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而泷泽生早一步就确定了自己的做法,连事情发生后给自己思考的时间都放弃了,单方面的认为自己是付出的那一方。

    森林太郎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他大概一个小时候就会醒,发生了什么,他的脸上有泪痕哦,这么坚强的人竟然哭了,他回来后每天都悲伤得不能自已,可即使那样也没有哭。”

    太宰治沉默了。

    明明这只是个语调平常的问句,可森林太郎却产生了青年受到了责怪的错觉。

    啊,真是的。

    他带着无法描述的复杂心情想到,

    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前任首领闭了闭眼睛,像是也对现状感到了某种厌烦,过了一会热,他说道,“太宰君,你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吗?”

    “……”

    太宰治看向森林太郎。

    他的语气落寞得像是用心在玩一场通关游戏,却在一开始按错了选项般,“我以为把他留在你这里是正确的。”

    森林太郎抽动了下缩在口袋里的手指。

    “你这话会听起来很像宣布胜利。”他大概是经过了只有他知道的挣扎,才能用自嘲的口吻说,“答案显而易见,他此生最在意的人是你。”

    忽然,他想到了有趣的事,语调都惊奇的上扬了几分,“难道说,太宰君你,一直以为自己是我的替代品吗?”

    “……”

    太宰治露出了听到噪音的表情。

    “哈哈哈哈……”森林太郎笑起来,几乎称得上是欢快的笑声,“那还真是……也难怪了,毕竟你一直都无法理解生的‘选择’到底遵从什么准则,也对他没有缘由的爱意感到恐惧,因为不懂就代表着不知道怎么再现,不能再现就代表着允许爱意迸发的契机不能用心计制造,而这些不可控都指向了一个结果——抓不住。”

    怯懦,贪婪,以及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击中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可那又怎么样?

    森林太郎垂下眸,

    这些挣扎的折磨都是能得到回馈的,因为泷泽生坚定不移的爱着他。

    但是当那件事发生后,也难怪太宰会怀疑自身的存在是不是泷泽生的某个可以替换的精神寄托。

    太宰治神情恹恹,“森先生,用这种方式说话会讨人厌的。”

    “没有关系,我对男人的目光不感兴趣。”

    太宰治意味深长的挑了下眉,“哦……”

    森林太郎顿时理解了那声与正常应声略有不同的音节代表的含义。

    森林太郎选择投降,“为什么要选择针锋相对的交流方式呢,我以为这么多年不见,我们会以平和的方式沟通,毕竟我对自己没有被杀死这件事应该抱有感恩的心。”

    “叙旧的语气像是大叔一样。”

    “太过分了,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怀念着。”森林太郎的眸子闪着幽光,“怀念着那个世界。”

    “……”

    两人心照不宣的掠过了这个话题。

    “那些人找上门来了?”还是森林太郎率先开口。

    “嗯,他们想研究泷泽的躯体。”

    “他的身体数据是有一些奇怪,但是肯定研究不出什么的。”森林太郎斩钉截铁的说,“但是用另一种方式就说不准了。”

    另一种方式,可以概括为非人道的方式。

    可能是用痛楚来测试人的意志力,用饥饿来测试生命力,用腐蚀性的液体测试细胞的活性,用异能技师来对那副躯体进行改造……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折磨人。

    研究所里不会有被温柔以待的活物。

    更何况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例子。

    森林太郎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逐渐骄艳的太阳,“你准备对付他们了吗?”

    “我手上的筹码就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现任首领低低的说道,“让他们收手是不够的,我要让他们认下所作所为。”

    “……”

    森林太郎想象着那样的场面,“可是这样的话…国家的公信力和世界地位都会……”

    “森先生,难道你是可以忍受的吗?”太宰治抬眸凝视着他的脸,“无动于衷的漠视着一个曾经为你死了上百次的人?”

    这个说法令森林太郎沉下了脸色。

    “我坐在你的位置上便是因为这个……你我都知道。”

    太宰治露出一个荒芜的笑,“因为我在意的东西少之又少,我不在意横滨如何,不在意民众如何,也不在意自身如何,能够为之活下去的信念根本没有,可是有人不讲道理的给了我,我还没法还回去。”

    森林太郎又有了叹气的冲动,正是因为太过了解,他才觉得无可改变。

    “生君是不想看到那个场景的。”

    “是吗?可我觉得你不够了解他。”太宰治说,“你没有听到他的控诉。”

    因为那些已经不会在你面前展现了。

    那段未知的过去,如今也不会因为没有参与而感到失落了。

    太宰治想着,情不自禁的想要露出微笑。

    自泷泽生回来后,太宰治得到的确认其实寥寥无几……是的,就像泷泽生说的,他瞒着他。

    编织着安详的谎言,怀着不会实现的心情答应着对方关于未来的邀约。

    而现在,他有一点猜想被证实了——那便是泷泽生的回来和政府无关,他们正疯狂的想要毁掉他,毁掉某种证据。

    可同时,他们又觊觎着他,觊觎着死者身上的奇迹,贪婪的想要将那些据为己有,那些情绪战胜了为数不多的恐惧,因为身居高位的他们早就忘记自己的性命其实和普通人一样脆弱。

    太宰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堕落……起码是在社会认知里,他没有堕落。

    即使内心在腐烂,可他在四年时间里拥有了曾没有的地位,权力,金钱,下属,达到了普通人望尘莫及的成就。

    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现在要怎么保下生呢?

    尤其在他——

    “其实以你的手段,想要藏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吧。”森林太郎语调散漫的说,“但是嘛……”

    “他不会离开你的。”

    “这就是生的特点啊。”

    ——在他从来没想过躲藏时。

    抛弃曾经的身份,就像杀死自己一般痛苦,而泷泽生已经经历一次了。

    他要让那个人复活。

    太宰治垂眸凝视着桌上的随笔。

    那是泷泽生写的回忆录,对方在痛苦无比时,靠着这些喘息度日。

    他要让生“真正”的复活。

    ***

    房间外,阳太鬼鬼祟祟的探出头,两个成年人聊天根本没作隐藏措施,神经大条的敞着门,阳太扒着门框向里面张望,只看到了两个背影。

    他很想问问院长,泷泽哥怎么样了,为什么又一身伤的回来了。

    可惜大人们好像很忙的样子。

    阳太瘪了瘪嘴,犹豫了很久,伸手敲了敲房门。

    屋里的两个人就像被惊醒了一般回过了头。

    “院长,还有这位叔叔……”阳太正正经经的问了好,“请问泷泽哥醒了吗,我们可以去看他了吗,我们一点儿都不吵的,也不会搞破坏。”

    发现辈分完全乱了的太宰治眨了眨眼,听到森用温柔到掐水的语气说道,“现在还不可以哦,泷泽正在休息,想要看他要等他醒过来,允许你们见他才可以。”

    太宰治无情的评价了一句真恶心。

    “好吧……”阳太低落的垂下头,“那院长再见,叔叔再见。”

    太宰治叔叔扯了扯嘴角,他想如果是以前有些恶趣味的自己应该会逗弄一下这个满眼都是泷泽生的孩子,但是现在……他只想蜷缩起来。

    他不知道泷泽生醒来后,会发出怎样的质问。

    不,其实是知道的。

    太宰治闭上眼睛。

    这无法逃避。

    他也不会逃避。

    ***

    泷泽生又做了梦。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自从跟着太宰治回去,帮他处理工作之后。

    这个梦的前期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到了后面已经是清醒后也能记得的内容。

    纷杂的情景里,有五条悟和他坐在连廊里大诉不满,称呼咒术界的高层们真是一群思想腐朽的家伙,是发黄发烂发臭的橘子!浑身生满了寄生物的那种!

    他一句句应和道,没错没错,超级令人讨厌!

    并在心里想为什么比喻物是橘子,橘子起码还黄得亮眼。

    悟说:如果有一天这些烂橘子把目光投向了你怎么办啊,你虽然一副乖娃娃的模样,但是怎么会令他们摆布呢,他们的决策总是超乎常理的恶劣,万一他们让你去做违背人伦的事情怎么办?

    然后泷泽生就平静道,那就拒绝呗,还能怎么办,我才不要当他们的走狗。

    过了会儿,画面又变成了某个面容模糊的,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对方的五官明明都看不清了,泷泽生却感受到了犹如实质的打量视线。

    “都说了,那件事不能传出去,失败的实验就是丑事,他们人数这么多怎么撤退?最后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伪造战败了……”

    “当成资源吧,这可是那件事赐给我们的,可以随意享用的资源。”

    这句话的最后,他被什么人注视了药物,身边几位令人安心的同伴不由自主的靠拢过来,周围的氛围极其诡谲,于是泷泽生也感到了发凉的恐惧。

    “啪嗒。”

    太宰治轻轻打开了窗户。

    泷泽生被爱丽丝带出了那间手术室,理由是就算在医院,做完手术都会被推回病房,生显然更喜欢呆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

    他熟悉的环境里,太宰治默不作声的替盖好被子,打开会在这种天气令人浑身冒汗的小太阳,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让清新的空气流了进来。

    做完这些,他还用桌上的水壶烧了水,烧水的噪音可能会吵到人休息,他便拿着水壶去找了卫生间的插座。

    做完这些,忽然无所事事的太宰治坐在床边,就像再没有什么能调动他一般,呆呆的凝视着泷泽生。

    他以前并不喜欢照顾人。

    谁会喜欢那种事呢?十四岁的他还是个买了两个饭团后,会将味道差劲的一个递给对方的人——已经可以了吧,他起码没有独吞,是将自己已有的东西分享出去,那么为什么要把最好的也留给别人呢?

    只有泷泽是个异类。

    太宰治也见过自我感动式的奉献,以此想用道德而捆绑他人,但是道德约束的从来都是自己,而显然泷泽生不是这种。

    黑发青年伸出了手,鸢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漆黑的东西要溢了出来。

    他很想去试试,泷泽生到底是不是异能力。

    探究其是否被彩画集复生还需要些时日,想要联系到那位法国超越者竟然无比艰难。因为他和中也当初都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中也还懊恼的说了一句‘不仅是兰堂大哥,魏尔伦的我都没有’。

    那两位都是自由的人。

    如今是否还在法国都未可知,而联系他们已经是需要国家出面的事了,由外交部递去申请,经由层层审核才能下达一个通话的准令。

    即使横滨在这几年飞速发展,正逐渐向世界展露它作为一个拥有异能组织的城市的水准。

    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缩回。

    泷泽生昏睡的时间比预估的要久。

    他像是被困在梦魇之中,睡着的神情并不安宁。

    太宰治犹豫了几秒,决定叫醒他。

    床上的青年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仿佛带他逃离噩梦只需要一个呼唤。

    太宰治在那样的眼神下感到了几分窒息,但他面不改色,“你醒了,泷泽。”

    看上去还未完全清醒,神情有些脆弱的青年怔怔的转眸看向他,他像是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猛地直起了身。

    太宰治被吓得一抖,“你的伤……”

    “太宰!”

    泷泽生激动喊道,扫视四周,“这哪儿?我的房间?孤儿院?你跑来孤儿院了?!”

    隔空用监听器和他对话的碧眸青年,理应记得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宰治,我就这么不被你信任吗?”,因为他在列威背上的通话是意识模糊的。

    可泷泽生用现状推断出了——“你来看我了?因为知道我想见你?”

    说完也不管太宰治承不承认,他摆出一张好似委屈好似感动要哭不哭的怪异表情张开手臂扑了过去,“老子有太多话要对你说了,幸好我没有穿你送给我的那件风衣,只是可惜了买的伴手礼,全都被炸成烟花了。我还真以为自己可能被那小红帽抓走带回去,到时候你要怎么捞我啊——”

    听听他在说什么,黑手党去军警里捞人?

    泷泽生扑了一下,扑空了。

    因为太宰治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一般躲了过去。

    泷泽生的心因为这个举动猛地沉了下去。

    他终于无法再忽视一直以来的异样,欺骗自己那只是不习惯。

    随着他僵住的身形和自主的沉默,这个房间的气氛顿时变了,明明刚刚还觉得吵闹且欢脱。

    太宰治开口,就好像将那句话排练了无数遍,“不要碰我,泷泽。”

    泷泽生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仍然带着一副浅笑,

    “跟我说,你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谁都可以拥抱你。”太宰治说这话时,似乎嗓音都泛着潮湿,“我不行。”

    “你觉得我会被你抹消吗?”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我问的是你。”

    太宰治静了一瞬,“你明明知道答案的,泷泽。”

    “我有个问题。”泷泽生表情渐渐淡了下去,“我死后,你有去给我扫墓吗?”

    太宰治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空白。

    “扫墓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回来吗?”

    “……”

    “起码有幻想吧,起码有想过一个口口声声说绝不会抛弃你的人可能会和以前一样奇迹一般的生还吧。”泷泽生都觉得自己的话不可理喻,“既然幻想过,难道就没再深想一些,想着‘若是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办’‘若是发生了那种事真是太好了’吗?”

    太宰治沉沉的和他的眼睛对视。

    泷泽生产生了一个令他有些荒谬的想法。

    没有。

    太宰治可能是没有这么想过的。

    他和别人有些不同,死亡对于他来说是解脱,而活着才是地狱。

    生者归来是他从未设想的路,就算想象,也只是类似的“泷泽生当初在那场枪斗中活了下来”。

    他知道死而复生是多么不切实际的现象,知道那代表的是权力和暴力的角逐,获胜者可以强迫得到一个“永生”“复活”的秘密。

    世界上多的是人拥有不可磨灭的遗憾和执念,他们都有想要改变的过去,想要复生的挚爱。

    而太宰治一直在期盼着去彼岸和逝者相遇。

    泷泽生在一刻产生了道歉的冲动。

    这个冲动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压制,那情绪混杂的不甘和莫名的愤懑,急切想证明什么的焦灼,他大步直直的朝太宰治走过去,去拉太宰治的手。

    “碰我,太宰!”

    “泷泽……”

    太宰治的眼里划过一丝惊慌,在他的逼近下一步步后退,“等等!”

    “拉住我的手,太宰!”

    “不行!”

    泷泽生逼近的动作变得迫切,“只要一下就好,我证明给你看!”

    “你也不能确定不是吗?” 太宰治喊道,“你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异能体……你动摇了,泷泽,你没有确切的说自己不会消失。”

    他躲过对方伸来的手,身体开始发抖,“不要,泷泽。”

    “用人间失格证明一下就好了,如果我带给你的是挣扎和痛苦,那么为什么要将这些延长呢——!”

    泷泽生和他在这件窄小的屋子里追来躲去,他们的衣角不可避免的触碰在一起,肢体也发生过激烈的碰撞,太宰治不惜用手肘挥开他的手腕!

    “够了!别再靠近了,泷泽!”

    可他面前的青年显然有些不太对劲,他像是陷进了精神的旋涡之中,那双绿色的眼瞳迸发出近乎偏执的光,面容更是有一丝扭曲。

    他按住了太宰治的肩膀,将其大力向后推去,太宰治清晰的感受到后腰抵上了那面桌子,他顾不上吃痛,只是在泷泽生的眼神下瑟瑟发抖。

    像是猎物被逼到绝路的本能般,太宰治近乎神经质的抬脚将青年踹开,这一下子用上了不知道多少力气,等他回过神来正剧烈的喘息着,身体更是像受了刺激的精神病患者般颤抖。

    “其他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太宰治的手指插进自己蓬乱的头发,“你要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别碰我,泷泽,别用这种方式证明,那二分之一的结果我根本承受不住。”

    那无异于亲手杀死了泷泽生。

    这对于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周,早已不能像初见时决绝的太宰治来说无疑是煎熬和重击。

    泷泽生被一脚踹翻,摔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

    他缓缓坐起身,垂着有些死寂的眸子,飘忽的目光在触及到太宰治发抖的身躯时有了实质。

    “……太宰?”

    太宰治明明没有哭。

    但那副模样看着……

    泷泽生慌忙的站起身,“对不起,对不起…太宰!”

    他伸出手,又僵硬的停在空中,看着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一遍遍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太宰治的状态看上去差极了,和泷泽生不遑多让。

    泷泽生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对不起……”

    他喃喃。

    长久以来的线索终于串成了线。

    太宰治挪动了下脚,然后避开泷泽生,侧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所有的迁就,微笑,平静的话语,都不过是在迎接未来某一刻必然会到来的,泷泽生的“死亡”。

    ——这哪里是重逢,这明明是离别。

    第059章 第 59 章

    树荫下, 列威正和钢琴家吞云吐雾。

    孩子们在的场合不便吸烟,所以气质优雅备受欢迎的钢琴家也出来了。

    听到了一些声响,列威抬头, 看向了泷泽生房间的方向, “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要问, 不清楚, 不好奇。”

    钢琴家垂着眸,没往那边投去一点儿视线, “如果你非常想探求BOSS的过去的话,可以现在就过去看看情况。”

    列威:“……我总还没有不识趣到那个地步。”

    他叹了一口气, 对着面前的空气无聊的吐了个烟圈,“你对泷泽先生有了解吗?”

    “不要问, 不清楚,不好奇。”

    “只是聊一聊以前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无所谓吧。”列威吐槽道, “他本人看上去都不抗拒回忆这些。”

    “你是不是觉得泷泽个性开朗, 像是什么都不会打击到他?”

    列威甚至想翻个白眼, “我懂我懂, 又是每个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吧?”

    “他的另一面其实不单指性格上的反差……他进入港口mafia后,和他同期被纳入组织的中也曾急躁的寻找着自己的身世,连带着泷泽一起。”

    “嚯。”列威感叹一声,“我知道, 荒霸吐,荒神嘛。那段时间一直有中也大人不是人类的传言,而每次只要一有人当着中也大人的面提起这个, 不管那人的职位是否高于他, 他都会暴跳如雷,要给那人一点教训。”

    “所以嘛……”钢琴家回忆着几年前的一幕幕, 因为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谁都还稚嫩着,连想象都会令人情不自禁的会心一笑,仿佛回到了那个因为时间的滤镜而覆上了层温馨意味的场面,“他的过去是秘密,也是令他痛苦的原因。”

    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列威腹诽着,并说,“我的过去也是我痛苦的原因,”

    “但你起码没有忘记过过去,而中也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泷泽也是,他的记忆始于镭鉢街。”

    又和军事基地的爆炸事件有关,列威扶住额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你看,多少年都会有人和它有关,只要这些人没有死绝了。”钢琴家低笑了几声,“总之呢,当年的事情牵扯的问题很大,到了现在都没有解决。不过我知道一些辛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足够让你震惊了。”

    列威不在意的掏掏耳朵,“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一直有传言说,我们的前任BOSS曾是战地医生。”

    列威看向了钢琴家,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专注。

    青年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却任它燃烧了一大半也没抽几下,“他曾提出过一个大胆的计划,只是那个计划失败了,失败没多久,泷泽出现在了镭鉢街,而且有意思的是,失去记忆的泷泽一直在怀念一个人。”

    “怀念一个人?”

    “中也跟我说的,他说泷泽经常会在晚上坐在高处,比如集装箱的顶部,写字楼的天台,总之是无人到达,安静且有风的高处,然后一坐至少半个小时,像是在思考人生一样,而别人问起时,泷泽只会说:我在整理我的前半生。”

    “听听,听听,多么文艺又和我们格格不入的措辞,所以泷泽是个情感纤细的家伙吧,说到底,如果他没有那么体贴,BOSS肯定也不会接受他。”

    “哦……所以怀念一个人,怀念的就是前代?”

    列威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睁大眼,“不对啊,年龄对不上啊。”

    他的思维发散到了奇怪的地方,“那个时候泷泽先生才十几岁吧,我们的前任BOSS不是只喜欢小女孩儿吗?”

    钢琴家:“……”

    他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脑子很直。总会提出让人脑梗的想法。”

    列威这回实实在在翻了个白眼,并对BOSS们的过往深深唾弃了起来,“照你的说法,他们就是新欢旧爱的典型例子,毕竟你也只是知道一点点,那怎么会不引人遐想?”

    闲聊间,有熟悉的沉闷轰鸣声由远及近,钢琴人神色微动,随后惊喜的站起身,“是中也的机车马达声,中也来了!”

    列威往旁边挪了一步,“我需要给你让出私人空间来吗?”

    “别开玩笑了,我们可不是那么黏糊的关系。”钢琴家唇角都带着笑,“那样的相处方式适用于BOSS和泷泽先生。”

    哈哈,你不是也在调侃BOSS和泷泽先生吗?

    列威无情的在心里嘲笑他,直到马达的鸣叫声停止,一人把粉红色的机车停在门口,然后发现孤儿院的大门正被锁得死死的时,直接一跃跳了进来,他的动作那么轻盈,带着诡异至极的滞空感。

    “中也!”钢琴家举起手打了个招呼,“看看你这意气风发的样子,难道和谁打了一架吗?”

    他明知故问,毕竟中也被派去找军警的麻烦时他就听了现场版。

    中原中也神清气爽的将头发撩到后脑,一副不羁张扬的神态,“猜对了,我把某个耀武扬威的家伙好好教训了一顿,我保证他三个月下不了床——不过那种怪物一样的身体素质,对方一定有效果超群的治疗方式,但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的目的不是那个。”

    赭发青年的眸子看着冷冽的光,“我只是想让他痛而已。”

    钢琴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旁听着的列威忽然来劲了,“什么?是我想的那个吗,中也大人,你把拦我们车的军警好好收拾了一顿?”他拍手叫好,笑声听起来爽朗又豪放,被钢琴家警告的瞪了一眼后才想起来要收敛着制造噪音,不要吓到孩子们,“泷泽先生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你不知道,他被钉在地上的时候有多惨,脱离的方式又有多疯狂,虽然我也可以做到,但是我总会为这种不惧疼痛的疯子们感到敬佩。”

    中原中也的神色微顿,“钉在地上?”

    “是的,那把可以自由伸缩的刀从这里——”列威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下面,“从这里穿透。”

    他用发现秘密的兴奋语气说,“泷泽先生非常气愤,他拿出了对付军警的万用武器,一枚勋章。”

    “……”

    短暂的凝滞过后,中原中也啧了一声。

    “光是想象就能知道生有多生气了,可恶,刚才应该多给那小子几下,直接让他躺地上爬回去得了。”

    “刺啦!”

    房屋内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听上去像花瓶一类的。

    “上面怎么了?”

    钢琴家耸了耸肩,“如你所见,吵架了。”

    “哈?谁和谁?”

    “当然是BOSS和泷泽先生。”

    中也露出你在耍我的表情。

    “别不信嘛,他们也是人,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冲突呢?”

    “生不会随便和人吵架。”中原中也说,“而且是以这么无能的发泄方式。我印象里他上回生气是白濑捅我的时候。”

    那时候泷泽生就跟化身成恶龙了一样,说他气得破口大骂都是轻的,他那俊逸的五官都要飞出去了。

    也是那时候中原中也才意识到,这人有多么憎恨背叛。

    “我去看看他,你们继续聊吧。”

    熟门熟路的推门走进这栋别墅,中原中也收到了孩子们恐惧且不欢迎的眼神。他上回来带走了泷泽生,还被阳太大肆宣扬了一番黑手党的身份,这回来当然也不会得到孩子们的喜爱。

    甚至有个孩子对着中也冷哼了一声,这可能是对于他而言最有攻击力的伤害方式了。

    中原中也轻笑了一声,“臭小鬼。”

    他不在意的上楼,楼梯的尽头阳太正在等他,男孩儿一脸愁容,正正好好的挡住他的去路。

    “干什么?不想让我见你们生哥?”

    “不是……”阳太低低说道,“生哥现在很不开心,我刚刚听到了他房间里的争吵声,所以能请你安慰一下生哥吗?”像是为所说的话感到羞耻,阳太都没敢抬头,“我们对生哥的过去知道得少之又少,只有你们这些朋友才有资格。”

    中原中也摸了下他的脑袋,“可别多想了,你生哥不是那种容易一蹶不振的人。”

    不过得是什么原因才会吵架?

    他抱着略微沉重的心情走到泷泽生的房间前,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泷泽生。

    碧眸青年正用手小心翼翼的捡摔碎在地的花瓶,房间里的其他完好整洁,所以这个花瓶应该是不小心打碎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抬起眸朝这边看了一眼。

    中也一怔,“你这是……?”

    “本来想把它带出去晒晒太阳的,不小心摔了。”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赭发青年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你的脸色也太差劲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关禁闭三个月了呢。”

    “可能只是因为失血?”

    “你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中原中也想了想,忍着膈应用了更形象的形容,“你的表情和要死不活的青花鱼一样。”

    泷泽生抿紧了唇。

    他把手里捡起的碎片丢进垃圾桶,睁着发红的眼睛,沉声道,“我问你,中也。”

    太过正经的语气让中也神经一紧,“你说。”

    “我的回来让你痛苦吗?”

    “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是不是太宰跟你说了什么,或者直接什么也没说?如果你感到不安的话就听我的。”

    赭发青年一错不错的凝视着那双绿色的眼睛,“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死而复生,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十六岁的中原中也,有挚友,有同伴,有家人。

    但他也曾冷汗淋漓的想过,这一切都会消失,就像人生可以延伸出的无数岔路口一般,他走上的是最完满的那一条。

    他的一切都可能消失在那位跨海而来,要将他带离“人类”范畴的“兄长”身上。

    泷泽生已经在魏尔伦手里吃了亏,但因为他的重伤,中原中也才得知世上还有一位人造异能体在寻找他,帮他当成唯一的同类而对待他,只是魏尔伦的对待方式太过另类,他不敢想象如果一开始,对方找到的是名单上的另外几个人会怎么样。

    除了太宰治,似乎没有谁能和“神明”抗衡。

    泷泽生静静的和中也对视,就像一个僵硬的木偶。

    忽而,他皱起眉宇,泛红的双眼覆上了一层水光,“但凡太宰治有你一半坦诚……啊烦死了,我又不能强求他有这样的性格。”

    “什么?”中原中也先是飘了一下,随后无措的摸上泷泽生的眼角,“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是异能体。”

    “难道不是吗?”

    泷泽生一噎,紧接着不可置信,“中也,连你也……!”

    “你别急,别急啊……”中原中也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你看看你的伤…脖子还有额头上,这如果不是异能力的效果还能是什么,我们大家都觉得你是异能体,甚至还以为你本人也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看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生?”

    问题竟然又抛给了泷泽生。

    “我什么都没想。”泷泽生说,“我想我自己就算是异能体也没关系,因为我回来了,而你们也相信我是我——结果闹到了最后,你们一直觉得我身不由己,我以这样的身份行走于世是处在痛苦之中。”

    泷泽生当然知道自己的状态多么诡异,但就像在悟的世界里一样,他不在意。

    思绪在慢慢理清,压在泷泽生心口的郁气随着争执爆发,又在爆发之后倾泻,最后由他慢条斯理的收集起来,再被中也的言语而抚平。

    “太宰那家伙……”他喃喃,“他害怕我。”

    “……?”中原中也觉得脑子没转过弯来,“啊?”

    “……为什么我现在才想到呢。”泷泽生猛地站起身,“问题不过是只有一点罢了,只是人间失格横在了我们中间罢了。”

    无法确定是否只要触碰就消失,那就尽量不触碰不就好了吗?他们两个又不是非得互相洗澡才能活下去!

    “……原来他根本没有碰你啊。”中原中也恍然大悟,“那他可真能憋,和你相处的时候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吧,毕竟你这人时不时就会抽风,一下子乍起抱过来什么的。”

    可话到最后,他看着泷泽生,忍不住压下声音说,“可是不是的……生。”

    泷泽生心头一跳,他听到中也喑哑的嗓音,一字一顿道: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是人间失格。”

    好友的手摸上他毫无变化的脸颊,“我们的差距是行走和停止的时间。”

    一句话,让泷泽生浑身一凉。

    但是同时,他却莫名的沸腾起来。

    “可是中也……那些都不算什么。”

    这些一切都无关紧要,是的,无关紧要。

    “你有个机械刑警朋友,对吗?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即使他远在他国。”

    泷泽生扶住他的肩,两双同样耀眼的眸子对视着,就好像要看到彼此的内核,“情感的尽头是灵魂。”

    “——我的灵魂没有改变,我们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中原中也呼吸急促,为这句令人头晕目眩的话。

    “有人在追求灵魂永恒的自由,有人说,人生的意义就是自我救赎的过程。”

    泷泽生的眼神越发坚定,

    “比起我的生死,比起什么狗屁的停止的时间,我能回来这里,能站在你们的面前,能和你们说话,拥抱,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能称为幸运和幸福吗?”

    泷泽生激动难抑,突然更加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疯狂却正确的举动,他逃离了穿越局!

    他只想无愧于人生,无愧于他曾努力的握在手中,将来也不愿放开的羁绊!

    他的声音都激动的发抖,恍若掺杂了泣音,“我为了回来见你们下了多大的决心用了多大的勇气知道吗?!给我打起精神来啊,不要唉声怨气的了,时间哪有这么让我们浪费的!”

    真是笑话!

    泷泽生把神情呆滞的中也往自己怀里一带,用力的拥抱了他。

    “经历过死亡才更觉人生可贵,我可真要庆幸你们没想着超度我,不然我能气疯了。”

    中也下意识回抱住他,并走神的想到……没想着超度他吗?

    想了吧。

    他们不是一直在超度他吗?

    啊?

    中原中也谨慎的警告自己,不能把这话说出去。

    不然精神刚刚转好的泷泽生可能又要崩了。

    但是他们好像的确在……中原中也有些心虚的想着……他们的确在试图补足生的遗憾——即使对方什么都没说。

    一分钟后,中也扭动了一下,“你还要抱多久?”

    一分钟已经够久了吧?

    “……”

    “……生?”

    “生!”

    没得到回应的中也吓得猛地推开了他,发现对方好像早就晕了。

    “B……森先生!”

    手忙脚乱的一阵子过去后,森林太郎对屋里站着的另外两个人投去了幽怨的目光。

    “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太宰治别开了脸,中原中也一脸紧张,“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额,剖白?让人听着有些肉麻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森林太郎眼神犀利,“他本来就身体状况不好,刚刚清醒就在短时间内情绪激动,血压升高,郁结于心……”

    说了一堆症状,森林太郎看着中也茫然的脸,简短道,“他被气晕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猛地扭头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把头撇得更开了。

    “气晕??喂太宰,你到底跟他吵什么了?”

    太宰治本来就自闭得想死,被中也一激甚至想口不择言,“要被气晕的应该是我吧,你怎么不说他非得要拉我说试试人间失格的事?”

    中也大惊失色,“什么?他那么干了?!”

    “对啊,还一副被刺激过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样子,执意要感受我皮肤的温度。”

    “不管再怎么样也不能拿生死开玩笑吧,万一被人间失格抹除了呢?”

    “哈哈,那更好,这样我就不需要为揣测他究竟是什么状态而殚精竭虑了,只要他一消失,就代表着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都毫无意义,我就能抱着这单向的记忆奔向坟墓了呢!”

    “你这连自己的悲剧都阴阳的犀利言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分不清‘好’和‘坏’的定义了吗?”

    眼看着越吵越烈,森林太郎头疼的叹了口气。

    “两位,病人是需要安静的休息空间的。”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样,他们一致静音了。

    半分钟后,他们萎靡的走出了房间。

    中原中也看了太宰治一眼,犹豫了半天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碰到他,人间失格也不会发动。”他张嘴似乎想说更多,但最终没有将那件事提出来。

    “……”

    太宰治沉郁的眸子机械的转动了几分,“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笨蛋。”

    “我们都无法赌另一种可能。”

    “……”

    太宰治转身,“回去看着泷泽吧,他醒来后如果第一眼就看到你,应该会很安心。”

    “喂……”

    中原中也在他身后,并无隐瞒的说道,“他看到你会很高兴。”

    “……”

    可是太宰治的步子并没有停下。

    “嘁。”中原中也抓了下自己的马尾,“什么跟什么啊,搞得这么复杂。”

    泷泽生下午的时候醒的。

    他清晰的感觉自己正从梦境中抽离。

    梦是有关过去的回忆,梦里他刚被魏尔伦打伤,下床走路会牵扯到伤口,但是又想出去透气,所以太宰给他找来了一把轮椅,推着他上了天台。

    当时泷泽生的表情可精彩了,“你要是现在想玩跳楼,我可没法跟你一起,起码在我健康的时候来吧。”

    太宰治坐在天台旁边的长椅上,鬼知道这地方为什么会有个长椅,可能医院的病人有在天台观赏风景的需求吧。

    “今天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太宰治懒散的说,“我在思考一个词。”

    “什么?”

    “你觉得何为‘朋友’呢?”

    泷泽生眉毛一抽,“要不你先说说你的理解?”

    夕阳里,太宰治的神情透着寒凉的疏离感,他就像在审视着什么一般,“让我来说——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践,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面目。”

    泷泽生沉思了一会儿,点头,“好像没错。”

    太宰治稍稍凝滞了几分。

    “那种‘朋友’是挺多的啦,但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泷泽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他扬起手侃侃而谈,“重要的,特殊的那个‘朋友’,是你在人世间寻找到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亲人在人类的观念里是什么呢,是避风避雨的港湾,是心有归处的安全感。”

    他靠在轮椅上,支起手肘撑着自己的脸颊,“硬要给朋友什么高尚的形容词,那也是能多到数不清,志趣相投?知心知己?但其实大多数都只是爱好相同三观合得来的泛泛之交,大家共同走一段路罢了,人总是怕寂寞的嘛,比如我,我就怕得要死。”

    他看着太宰治,“可我并不满足于那样的关系。”

    “友情,亲情,爱情,在我看来本质都是一样的,所以它们在我眼里也没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深重。”

    “我所追求的是另一种——极致的情感。”

    对面的黑发少年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所有情感都会有界限,都会有阈值,可我在追求凌驾于它们之上的,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爱意。”

    追求到最后又是什么呢?

    泷泽生望着天花板,侧了下脑袋。

    他在窗台上看到了一个新的花瓶,还在花瓶里看到了在这个初春很难寻来的野花。

    泷泽生盯着花发呆了三秒钟,就听屋里的另一人解释道,“那个小鬼送的。”

    泷泽生茫然的转眸,“我怎么了?低血糖晕了?”

    中原中也毫不留情道,“你很逊的被气晕了。”

    “啊?啊??”

    “没出息,被青花鱼三言两语的就刺激到了。”

    泷泽生还想狡辩一下,“只是意外!”

    “下次再说这么帅气的话的时候能不能多坚持几秒啊,很毁气氛哎!”

    中原中也还沉浸在他的灵魂之说里呢,“还有,你的手指都划破了,这都没有发现,你脑袋里的痛觉神经失灵了?”

    泷泽生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指尖被简单的贴了几个创可贴,还是儿童版的,上面有很搞怪的印花,泷泽生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一下。

    他翻身下床,动作显得轻盈极了,像是摆脱了什么一般。

    “干什么?”

    “去找太宰!”

    泷泽生拿起那个花瓶,“对了,你知道爱丽丝去哪了吗?”

    “应该在准备晚饭……喂!急也别跑啊,你一天没吃饭了,就你现在的身体素质,下回可能真就是低血糖晕倒了!”

    泷泽生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太宰治。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那个刚过的寒冬,他把自己裹成一团靠在壁炉前,不知道熬过了多少寂寞的日子。

    靠着柔软的地摊掩盖脚步声,泷泽生悄无声息的靠近,但他的影子早就在灯光下晃动了很久。

    太宰治放下了手里的书,是泷泽生曾读过的《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他看着走近的泷泽生,不发一言,显然在等待对方开口。

    而泷泽生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把手伸出来,太宰。”

    太宰治照做。

    一段胶带贴近了他的手腕,背面靠着他被绷带缠紧的皮肤,有粘性的一面暴露在空气中。

    泷泽生选了几多花瓶里的野花,将其按照大小颜色有序的黏在胶带做成的手环上。

    青年低声道,“我把春天送给你。”

    “所以你要送给我下一个冬天。”

    第060章 第 60 章

    太宰治看着手腕上的简易花环。

    春花与他的高定华丽西装格格不入, 就像裹着阴风恻恻的氛围拿着枪指着某人的头,最后却从枪口开出了个玫瑰一样滑稽。

    “噫——”

    太宰治盯着他的手腕,发出了类似思索和嫌弃的声音, “你在用对付孩子的把戏讨好我吗?”

    “狡猾的家伙, 你现在应该说好的, 并思考怎么把冬天送给我。”泷泽生不满的嘟囔, “给我再惊喜一些啊,我怀着很复杂的心情来找你的。”

    太宰治抬起手腕, 将那个花环对着墙壁上的挂灯,“可是这个伎俩真的很恶俗哎, 追求女性都不会用这种方式了,更何况你都在我身上试多少次了, 以前你说把夏天送给我,给我看夏天的魔法, 结果只是利用飞虫的趋光性制造在黑暗中闪烁的光点效果罢了。”

    “那不好看吗?!那不好看吗?!”泷泽生睁大眼, “你看到的时候露出了很高兴的表情啊。”

    太宰治瘪了瘪嘴。

    青年做这种表情时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泷泽生看着他的脸, “就算人人都知道飞虫有趋光性,围绕在灯下飞舞时便是胡乱的光点,却很少有人想过用手电筒的射光引导它们的飞行轨迹——总而言之,我做了让你意外的事情。”

    太宰治向他展示了下手腕, “意外的事?你指这个?”

    “啰嗦!你就说原不原谅我!”

    太宰治闭了闭眼,“……再说。”

    泷泽生痛斥他,“你冷酷!无情!”

    “明明是你在对我发火哎——”

    “你还踹了我一脚啊!”

    “啊, 肩膀好痛, 是因为某人掐得太用力了吗?”

    “太宰……”

    太宰治半睁着眼睛看向他,却听泷泽生再次郑重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

    “……”黑发青年沉默下来,他的视线有些粘稠,转而露出微笑,“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刚刚态度有些奇怪。”泷泽生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发,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撇向别处,又被他强硬克制住,真诚的望向那双鸢色的眼睛,“我是说,我并不该拿你发泄情绪,也不该那么粗暴的对待你。”

    啊……

    所以你一直是这种人啊。

    太宰治忽然觉得从刚才开始就需要自主控制的心跳正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可以用来衡量。

    太宰治在还没学会心操术时,便能本能的观察出人们想要什么,进而利用那份索求达到想要的结果,而在他熟练掌握这项技能,且运用在每时每刻后,他便悚然又兴奋的发现——

    世间的一切都可衡量。

    唯有感情不可。

    那可以让人无限的后退,无限的靠近。

    它让人的行为不再受世俗中的利益所控,于是更抽象的概念诞生了,那便是信任。

    “同样的境地下,你已经表现得非常好了。”太宰治叹息般说道,“若只需要平静的坦言而不需要情绪的发泄,那不就显得太刻薄了吗?”

    他看向泷泽生的手,碧眸青年的手指上被缠了严丝合缝的绷带,由此,他们皮肤接触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如果两人都打起精神来留意这点,其实避开人间失格是很轻易的事情。

    泷泽生牵过太宰治的手。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太宰治的僵硬,仔细想来,这好像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我把我的认知全都告诉你。”泷泽生说,“相对的,告诉我你一直在想什么,一直在做什么,好吗?”

    这样的请求当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真是奇妙,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针锋相对着,明明彼此都没有恶意,却在互相折磨。

    可是现在——

    他们全都各退了一步,埋怨,愤怒,不满,痛苦,将这些全部消磨掉后,只为达到相互理解。

    “地上不冷吗?”

    “嗯?我很喜欢地毯哦,我喜欢盘腿坐在地上了。”

    于是两分钟后,两个人手里各自捧着杯热茶,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而是并肩靠在沙发背后,随意的曲起双腿,望着窗外发芽的树枝和蓝天。

    如果有人在此时进屋,会因为他们缩在视线死角而惊恐的想屋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太宰治将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手指,“一开始得知你回来了……”

    “等等,我先说。”泷泽生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势,“我憋好久了,你们总喜欢给我加一些苦大仇深的戏码,我会PTSD的。”

    太宰治稍稍瞪圆了眼睛,却很快放松下来,妥协道,“好吧,你说。”

    “第一,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被人操纵,被人胁迫,回来是我个人的意志所为。”

    “嗯嗯。”

    “第二,我对自己的状态没有任何不满,我也并不痛苦。”

    太宰治意有所指的看向他的脖子。

    “……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其实不算很痛。”泷泽生觉得他应该想说什么,但是顾忌着没有开口,“——我可以永远以活死人的方式活下去。”

    他对这点并不在意,“你知道的吧,那个人类十大恶什么……什么吸血鬼伯爵,很早之前就活着的,存活到如今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信了。”

    “虽然你这么说……”穿着华贵西装的男人露出了固执的一面,“我也不会放弃寻找解救你的方法的,泷泽。”

    “我不会阻止你的,我又不是自虐狂。”泷泽生向他那边靠了一下,他们的肩膀手臂有意无意的蹭在一起,“你早说想让我解脱啊,我会十分配合你的——啊,但是不是以被人间失格抹消的方式,那对我而言不是解脱,是诅咒。”

    泷泽生的神色在这一刻有些冷,“如果你那么做了,我会h……怪你,太宰。”

    他原本想要说的字眼儿太重了,泷泽生自己都想倒吸一口凉气。

    太宰治垮下肩,像是放弃了一般把脑袋靠向身后,“好了,我知道了——不会做那种事的。”

    “第三,嗯……该怎么说呢,其实我的死而复生并不出乎我的意料,甚至是我努力得来的结果。”

    这个信息是与太宰治已知的截然相反的,他猛地转眸,眼神显得有些犀利。

    “要该怎么给你形容呢……”泷泽生也觉得有些头大,“刚回来的那几天是挺痛苦的,但并不是因为复活而痛苦,而是理想和现状的冲突——简而言之就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每一个其实都不想放弃,诺言千斤重,遗忘是最可恨的。

    就像放任他人的苦楚而不顾,独自在一个温柔的想象里自私沉沦。

    但是自身的能力实在有限,而被迫的脱离无疑违抗了他的意志。

    和穿越局的关系让泷泽生殚精竭虑,那是独自面对庞大组织的无力感。

    但泷泽生从没想过放弃,他可以在崩溃后重组心情,他可以去寻找穿越局的漏洞,寻找永远逃离而他们无可奈何的方式——因为世界千千万,而他并不是唯一叛逃的工具人。

    不是前面还有好几百例吗,那些工具人难道都被收押回去了吗?

    没有吧,他没听说过。

    泷泽生反而还在前辈那里偶尔得到过一些被他当作八卦的信息,前辈曾因任务而郁郁寡欢,向他倾诉心中的烦闷,比如辞职不干了,又比如一个完全相反的意愿——干到穿越局管理层。

    管理层是什么,泷泽生想都没想过。

    管理层有多大的权限,泷泽生也没想过,但他现在有了好奇和渴望。

    “有一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了。”太宰治的眼里闪着微光,“你到底是谁,泷泽。”

    你到底是谁?

    “我是泷泽生。”

    青年沉声道,“但我的身份并不只限于你所知。”

    他们仍有彼此未知的过去。

    “就像我不知道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一样,太宰,你也对我的前半生一无所知,那些无知和你得到的只言片语的情报不一样。”

    泷泽生的手滑过自己的脖颈,落在自己的心脏处。

    “那是我死而复生的秘密。”

    这个世界如此庞大,充满着人类无法想象的未知。

    面前的青年正在隐晦的向他展现着庞大辛秘的一角。

    太宰治呼吸微顿,正在因为思绪的飞快流转而心跳加速。

    如泷泽生所说,这个世界其实充满着不合理。

    太宰治说,“我以为……以我所得知的情报猜测,最初我以为你是被彩画集读取了尸体,所以茫然且自厌。”

    “打住!我不茫然也不自厌!”

    “你有。”太宰治定定的看着他。

    泷泽生的狡辩漏气了,“好吧,请允许我拥有一段精神不正常的时光,但我的自愈能力很好的。”他控诉道,“所以你躲着我是因为以为我被彩画集——等等?为什么是彩画集?我和兰堂大哥根本没有过多交集啊!”

    “……”

    这又要牵扯到很久之前的事了。

    “兰堂放弃攻击我们,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触动灵魂的东西,因此他退缩了,或许用‘心软’来形容更加合适。”

    “彩画集只能读取尸体,而活人的信息他要如何获取?”

    “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太宰治望向窗外,“所以后来,我也没有弄清他到底为什么离开,或许真的只是临时改变了想法,但那时的异样,他对你的特殊反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在你身上留下了特异点。”

    泷泽生:“……”

    泷泽生扯了扯嘴角,“很有道理,我佩服你,太宰。”

    他阴阳怪气的本事有一套,太宰治无言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碧眸青年缠着绷带的手指便掐向了他的脸颊,“所以症结在这里!你这家伙怎么不直接问我是不是兰堂的异能力呢?!”

    太宰治十分乖巧的任他揉捏,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弱势的一面。

    “那样不就像揭人伤疤一样吗?”

    “我要骂你傲慢了!”

    “泷泽,现在对你坦言这些的我,已经……”

    “我知道。”

    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人把自己的想法展露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可以名为“误会”“私欲”的想法,就像扒光了衣服站在一双眼睛下,两股战战的接受审视。

    那是在用勇气和信赖展露他的不堪,他的怯懦,他的妄想。

    泷泽生放过了太宰治的脸颊,并吐槽,“太瘦了,让你长胖可能得需要三个月。”

    太宰治耍滑道,“请真心的赞扬一位消瘦清冷的美男子。”

    哈!

    泷泽生笑道,“那也请你真心的赞扬一位热爱生活的病美男。”

    两个半斤八两的家伙较真一样无声对视了三秒钟,然后一齐叹了一大口气。

    泷泽生靠在沙发上猛喝一口茶,“失败了,在和你的对弈上我好像总是会先自我妥协。”

    他摸了摸太宰治的肩膀,“真的很痛吗,我掐你的时候的确没注意力道。”

    然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你踹我的时候也没有,所以我们扯平了。”

    话题因为跳脱性所以完全无法预料。

    “其实不止兰堂……”太宰治吐出了一条让泷泽生震惊的消息,“安吾也试图读取过你的信息。”

    “啧,你们背着我做这种小动作!”

    “这件事我道歉。”太宰治举手投降,“但是读取你的信息并不是为了调查你……嗯,的确是调查你,只是并不是出于背叛和恶意——我们当时发现有一伙奇怪的势力盯上了你,所以拿了你随身携带的钢笔,试图发现你是否有和不明人物接触。”

    然后太宰治变戏法一样拿出了泷泽生给军警看的那枚勋章,“所以你看,我们找到了这个。”

    泷泽生的表情很精彩,“所以那个时候,你们比我还早知道我忘记的经历。”

    没错,泷泽生曾经失忆过一段时间。

    他出现在镭鉢街用的“和中也一样没有之前的所有记忆”这个理由,是真的。

    只是这件事他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连系统都瞒着他,后来想起来时,系统也是轻飘飘的一句“想起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只会在那段记忆里崩溃。”

    “没错,可惜我们并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太宰治的表情像是在说他不想回忆那段经历,所以恹恹的,“然后因为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做到——”

    他便意识到权力有多么重要。

    因为在意的人身处权力的旋涡。

    曾想过的一起叛逃被残忍的打破。

    这个糜烂的世界,唯有一些残留的念想。

    “你不是想知道我一直以来在做什么吗?”太宰治站起了身,并向泷泽生伸出了手,“跟我来,泷泽。”

    泷泽生怔了怔,顺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低血糖让他头晕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太宰治正耐心的等着他恢复——并且没有松开手。

    感觉……

    泷泽生直觉的想到……

    太宰治的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虽然他们好像在互相折磨,

    但和重逢时那个浑身散发着绝望的青年不同。

    他好像也……稍微开心了一些吧。

    ***

    屋外正罚站一样站着一排人。

    他们正在等候他们的首领。

    芥川龙之介站得最板正,中也单手插着兜,见他们俩出来,露出了了然又嘲笑的表情,“聊完了?要来吃饭吗?”

    “要,我饿死了。”泷泽生瞅了一眼几人身后偷瞄的阳太,“今天的晚饭是什么?”

    “咖喱。”

    泷泽生:“……”

    泷泽生:“为什么又是咖喱?”

    中原中也恶里恶气道,“干嘛?我亲手做的!”

    “哦!!”泷泽生立马来劲了,“那我好久没吃了,谢谢你中也!”

    一旁的芥川龙之介眼神闪烁,泷泽生便意识到,今天的晚饭有他的一份。

    有意思。

    泷泽生悄悄凑到他耳边说,“我会问太宰觉得味道如何的。”

    “……”

    这一声就好像重击,芥川龙之介眼神坚定的就像随时能宣布效忠一样,“麻烦你了,泷泽先生。”

    “……你真的不改一改对我的称呼吗?”

    “泷泽先生。”

    “算了,毕竟你也长大了。”泷泽生善解人意道,“还是孩子们好啊,一口一个生哥叫得多甜!”

    芥川龙之介:“……”仿佛有沉重的任务加身。

    安抚了一下看到他受伤很是担忧伤心的孩子们,黑手党们加入了这一个奇异的大家庭。

    孤儿院是所有人围在两排拼凑的长桌上吃饭的。

    泷泽生选择了坐在中也身边,对面是太宰治,而森林太郎在另一张长桌上,两边默契的没有掺和到一起。

    在外面散了好久烟味的列威也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在太宰治和森林太郎身上游移了一下,最后敬佩的看向泷泽生。

    这可是把港口mafia两代首领玩弄于鼓掌的男人!

    列威激动的想到。

    可虽然他的脑子里跑了不少火车,这顿饭吃得却其乐融融,孩子们都很可爱,不会大吵大闹,在发觉太宰治一行人没有恶意后,便展现出了好奇的一面。

    “你是生哥的老板吗?”阳太看着太宰治,“生哥在贿赂你吗?”

    太宰治静了一瞬,然后扬了扬手腕上的东西,“你是说这个吗?”

    这么一抬手,他的下属们才看到首领身上格格不入的配饰。

    …………嗯,BOSS喜欢就好。

    “没错!生哥说只有可爱的人才能得到他。”阳太扬了扬自己的手,“我也有!不过这不是生哥给我做的那个,那个枯萎掉了,但是我们都会做这种手环了!”

    这东西已经成了孤儿院人人都有的象征,附近零散的居民已经能凭借它辨认出孩子们属于孤儿院。

    嚯。

    中也戏谑的说道,“品味不错啊,BOSS。”

    太宰治笑着看向他,“你也想要吗,中也?”

    中原中也一噎,“我才不需要被哄!”

    泷泽生:“噫……”

    吃饭到最后,港口mafia的首领接到了一通紧急电话。

    他去书房暂时处理事务,泷泽生则和孩子们一起洗碗。

    每个孩子负责自己的碗筷,这是孤儿院一直以来的规矩,而年龄过小的孩子的餐具则会交给大人。

    等孩子们被爱丽丝带去做饭后活动,屋子里只剩下了泷泽生和森林太郎。

    奇异的气氛围绕在他们身边。

    大概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泷泽生忽然就有了和他回忆过去的冲动。

    只是很不经意间的,难以形容的冲动。

    “我失去记忆是你干的吗?”

    泷泽生冷不丁的开口了,“我出现在镭鉢街也是你做的吗?”

    森默不作声的冲洗着餐盘。

    “你不说我也知道。”没得到回答的泷泽生赌气道,“那个情况下,能救我的只有你。”

    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拨动水流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和太宰是不是趁我晕厥的时候聊过什么?也不一定是趁我晕厥,你们单独谈话的机会很多。”泷泽生的声线很平静,“太宰产生了一种‘我不想留在世上’的认知,或者说是‘太宰治不能成为让我留在世界的意念’这种想法——但是,我想我这个人早就被你们剖析透彻了,我是一个人就想死,有支柱才能活下去的类型。”

    他的生命本就为陪伴而盛放。

    而陪伴是相互的。

    不是他陪伴了任务对象。

    任务对象同样陪伴着他。

    森林太郎似乎因为这句话动容了几分,他看向泷泽生,“生,你是不是一直在好奇太宰在做什么?”

    泷泽生顿住视线。

    “你猜这所孤儿院是我建立的,还是我接手的。”

    于是,一个猜想在泷泽生脑内形成。

    “他们之中有不死军团的成员的孩子。”

    泷泽生连呼吸都僵住了。

    他颤抖着嘴唇,呢喃道,“我只是其中一个。”

    “没错,政府想要掩盖这件事。”

    “半数人死亡才可以撤退的军队,直到后期才显现出了泯灭人性的残忍——而为了雪藏参与者的情报,把‘死亡天使’看顾起来,上头采用了抓阄的方式决定军队中的谁‘死去’。”

    而他们被判定为“资源”。

    “有一些人在军事基地爆炸后逃了出来。”

    “他们比你更早的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