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一家人刚吃完饭, 留下喝干净的粥碗,包子更是干干净净,大嫂已经殷勤地去了厨房。
白皎看了眼天色, 时值午后, 太阳毒辣, 看一眼, 火辣辣的阳光直刺进眼里, 水眸泛起一层盈盈雾色。”哎呀。”白父之前劳累了半晌,这会儿正捶打着酸胀的腰背, 白山正当壮年, 倒是好一些, 也是不住地叹气:“真是古怪, 最近的天儿真是一日比一日还热!”
白父也说:“是啊, 刚进地里头,简直像是走进了大蒸笼,土地干焦干焦,等我休息够了, 还得赶紧去抢收。”
这也是有原由的, 夏天酷热干燥,时常会有火灾发生, 有时天太热,把那麦子引着了也是有的。
想到家里不少田地,白父恨不得现在就拐回去, 心急得不行。
白皎听得皱紧眉头:“爹,你那么急啊?”
白父:“咱家多少地你还不知道?”他想起靠着儿子买回来的上好良田, 之前卖出去的田地,与之相比也不过一个零头。
白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张老脸容光焕发:“这可都白花花的粮食啊!”
白皎思索一瞬,说:“既然这样多,单靠我们一家人,又能干多少?不然雇人干活,我看爹和大哥也累得不行。”
其他人听完惊得瞪大了眼:“这、这行吗?使银子雇人,那可是人家乡绅老爷……”
白皎狡黠一笑:“难道我二哥不是举人老爷吗?倘若他知道你们在家里吃苦,肯定也是不愿的。”
她知道他们是一时半会不习惯转换观念,怎么说呢,她二哥白林已经是举人了,举人就是候补官员,运气好,不用考也有官职,他们家俨然已经实现了巨大的阶级跨越。
所以她才这样提,况且,看父母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触动。
父母宠溺,什么事都不避着白皎,所以她对家中资产,还是知道不少的。
况且雇人多好,省的累到了老人。
她说的很有道理,白父白母最宠溺女儿,细细思索下了,忍不住点点头。
白父斟酌着说:“那我……试试看?”
……
几天后的下午,白皎趁着一家人在家,提出想上山转转,七八月份,山上一部分药材也到了采挖的时候。
彼时家里人正准备下地,听见她的话,脸上表情凝滞一瞬。
虽然这时,家中的田产已经雇给村里其他人收割,但不代表着他们就能轻轻松松做那甩手掌柜,都是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惯了的农家人,还是第一次干着乡绅老爷才能干的事儿,一个个惴惴不安。
因此,就算雇了人,他们自己也会下地。
忽然听见白皎的话,白父神色尚好,他这个女儿,时常上山寻找药材,但这也不妨碍他来来回回叮嘱了不知多少遍:“皎皎,你这次上山,千万别跑深山去,听话!”
白皎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没说答应也没拒绝。
白父听得愁眉不展,当爹娘的最知道儿女脾气,和憨厚老实的老大不同,聪明孝顺的老二也不一样,老妻这个老蚌怀珠的小女儿,古灵精怪,胆大着呢!
看这样子,咋像是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了。
说到这,便要说一下他们青山村背后的山峦,一座山勾连着一座山,弯弯绕绕,曲曲连连。
山里物资十分丰富,靠着青山村的地方,早就被猎人和一些农人光顾过,唯独从后山玉明涧开始,据说那里有大型野兽出没。
之前有人不信邪,去了几趟,因为基本没人去,所以带出来不少东西,村里不少人羡慕极了,也想着去哪里转转,结果没几天,那人就被山里的野猪顶上了肚子,一对獠牙连肠子都划破了,最后竟是不治身亡!
于是,那里便成了大家不可言说的禁地。
前些年白家贫困交加,又正值白林第一次参加考试,几乎供不起他,谁承想,白皎竟去玉明涧采草药,挖到了铁皮石斛和灵芝,虽说卖了大价钱,但也实在叫人心惊肉跳。
所以,他特地叮嘱女儿,千万别去那里!
但是,白皎是那种乖乖听话的性子吗?
白父忧愁极了,忽然瞥见一侧的白皙,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快到根本抓不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
可巧了,她今天打的就是玉明涧的主意,那边土地肥沃,没有多少人出没,别说山上的药材,就是一些野果也快熟了,她就想去瞧瞧。
她说:“爹,我观察过,那边野兽其实不多,而且最近天气炎热,玉明涧那边水源早就干涸了,人都不想动,说不定野兽也懒得动弹呢。”
白母听见,眉头皱得死紧:“你这孩子,说啥话呢,你又不是那野兽,咋知道它们怎么想的!”
“听爹娘的话,别去那危险地界儿。”
这可不行。
白皎抿了抿唇,忽然将目光投到身侧的男人身上,小脸上满是殷切和希冀:“我还有三哥呢!”
她眼珠滴溜溜乱转,闪烁着狡黠光彩,骄傲地说:“三哥,你那么厉害,一定能保护我的!对不对!”
她扯了扯男人衣袖,撒娇卖萌。
连他都惊讶,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底气。
白皎:当然有底气啊,谁家能让仙尊为自己保驾护航啊。
半晌,男人沉吟不语,白皎心里发虚,忐忑不安,仔细看,他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她生气地撅起小嘴:“爹娘你们快看,三哥他笑我!”
白父白母:“……”
罢了!
看这样子,他们根本拦不住,只能让白希跟着,知道他天生神力,就算拦不住,照顾着也行。
心里这样想,还是要白皎又软磨硬泡了一通,才得到了许可,而且还有条件:“你得早去早回,吃晚饭前一定回来!”
白皎点点头,这个时间还算充裕。
这个时代,农家人的生活其实挺枯燥的,没有多余的娱乐,还有一堆活儿要做,所以通常吃饭很早,大概四五点就吃完了,吃完饭出去转转,天擦黑回来,进屋睡觉,除非有重要事,才会点灯熬油。
因为灯油也贵着呢。
他们家虽然不怕点灯,却也早就养成了习惯。
白皎答应得又快又稳。
第二天清晨,晶莹剔透的露水还未蒸发,仿若珍珠在草叶上轻盈滚动,凉风习习,格外清爽。
白皎换了一身利落衣裳,勾出纤纤细腰,亭亭玉立,娇俏灵动。她旁边,是一身同样利落装扮的白希,男人年轻俊美,气度非凡。
她在前面,背着一个空空的背篓,后面是拿着东西的白希,她走两步便扭头轻唤,笑盈盈地说:“哥,你快点儿跟上,待会天就热了。”
“嗯。”他应了一声,其实走得并不慢,不过是一直压着步子,适应她,现在听她这么说,几步便追了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风徐徐,空气中弥漫极淡的幽香。
她们出门的时间并不晚,但对农忙时期的村民来说,已经到了出门的时候,因此,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看见他们,尤其是她身侧年轻俊美的白希之后,纷纷露出打量的目光。
白皎生得明艳动人,颜色无双,村里不少年轻人怎么可能不关注,不过因为她名声糟糕,父母一直耳提面命禁止接触。
强势的镇压,却拦不住血气方刚年轻人那颗躁动的心。
求娶不求娶的先不说,她生得真好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让人心潮澎湃,心绪翻涌。
这时,忽然见她身后多出一个年轻俊美,身材高大的男子,不少人暗暗失落。
这大概就是她捡来的那个男人吧,竟然这么俊美,而且看他们的姿态,那么亲昵,谁知道,是什么关系呢?
一些人,则想起她的坏名声,忍不住露出嫉妒目光。
说的正是田蜜,她后悔极了。
那天打秋风没搂着,回去就被她奶骂了一顿,连晚饭都没得吃,她父母又都是愚孝胆小之人,根本不敢帮女儿说话,导致她生生饿了一晚上。
她去白皎家的时候,可是闻见了,那满屋浓郁的香味,不知道做什么好吃的。
说起来,她对白皎的恨意,正是因为两人的家世,她的亲生父母漠视她甚至是恨她,可白皎父母,即使有了两个儿子,也把她当宝贝宠溺。
这让她怎么不恨呢?
说到底,不过都是她找的借口,全然忘了白皎曾经也帮助过她。
只能说坏人不分男女,好人你帮她,就算是拉一把,一句话,也会对你感激不尽,坏人就算你倾尽全力,也不会有所触动,反而越发贪婪无度,以为你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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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看得清楚。
目光一扫,就收了回来,根本没有跟她搭话的意思。
倒是她身侧的白希,他面无表情,却对周遭情绪感知极强,狭长凤眸轻轻一扫,便能看穿各种人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白皎身上。
少女钟灵毓秀,心思玲珑剔透,她纯洁无暇的雪白灵魂,连殊色绝艳,出尘脱俗的外貌也无法比拟。
在或污秽或驳杂的世界里,犹如一颗璀璨夺目的水晶,清澈剔透。
“皎皎,你怎么了?”田蜜凑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之前的撕破脸,只是一场梦。
她还想着三言两语哄骗她。
白皎忙着上山,根本不想搭理她,脸一偏,拉住他的袖子:“哥,我们快走。”
呸,谁要跟白眼狼说话!
有那时间,还不如早早去山上,她知道一些草药,只有早上采摘,才不会损伤药性。
霎时间,田蜜笑容僵在脸上,周遭投来无数道疑惑目光,深谙人心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更大的惶恐如裂缝逐渐扩散。
她死死抓紧帕子,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就怎么走了!
她还想……继续哄骗白皎弄来东西。
“白皎。”她快步上前,拦住两人,还未说完,腮边已经滚落一颗颗泪珠,无助又柔弱地模样,真似一朵不经风雨的娇花:“白皎,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不理我了?”
这变脸技术,好强!
她红唇微张,水润的眼眸霍然睁大,因为早就不在乎这人,反应过来后,还能拉着白希一起看戏,她靠着他,小声说:“三哥你看,这可比唱戏好看多了。”
他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年轻俊美的脸上,漆黑眸底笑意宛若涟漪轻轻扩散。
“狭促鬼!”
白皎轻哼一声,挽着他的手臂收了收,鼻尖微皱:“谁让她想踩着我当垫脚石!”
瞧瞧周遭人的反应,议论纷纷的样子。
田蜜跟她没说两句话,就哭了起来,她名声又娇纵,用头发丝儿想想都知道,别人肯定在想,她又把人给欺负哭了。
她还觉得委屈呢。
要她说,反正已经撕破脸,直接平推,再怎么样,也不让她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她小声嘟囔,白嫩脸颊气鼓鼓的,说出的话,听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事情怎么可能这样简单。
撕破脸,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投鼠忌器,莫过于此吧。
目光环视一圈,围观众人多是对田蜜的怜悯,对皎皎的谴责,白希眉头紧锁。
再看田蜜时,眉眼深沉冷峻,原本柔和的眼眸此时已格外凛冽、冰寒。
他走了两步,正好将她护在身后,声音沉沉:“这位姑娘,你之前做的确实不对。”
田蜜蓦地睁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第 82 章
田蜜张了张嘴:“我、我不对?”
一时间, 她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白希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他想起白皎曾经告诉过他的事。
那是在她发现田蜜骗了自己之后,她不敢跟其他人说, 找自己梳理。
她很聪明, 记忆清晰, 白家屋后菜地前的台阶上, 白皎双手托腮, 愁眉不展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心头发软。
“怎么了?”
白皎犹豫不定地看着他, 一时怒一时恼:“为什么她那么坏啊!”
“我以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什么我都愿意跟她分享,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觉醒, 她到现在估计都不知道, 原来对方从来没把她当朋友。
连她的名声,也都是她弄糟糕的。
她不解,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包容温和, 一股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她柔柔地叫了声:“三哥。”
又委屈又难受。
她眼圈泛起一层绯红,轻轻挽住他的手臂, 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当她娇软身体靠近时,淡淡的体温携裹着幽幽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一向平稳的心脏,此时竟飞快跳动。
不等他细想, 白皎已经出声,声音低沉忧郁:“以前我们两家一样穷的时候, 我觉得田蜜好惨,比我还惨,明明她是她爹娘唯一的女儿……”
他没出声,知道她需要发泄出来。
却不妨碍他因此全身紧绷,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塑,越冷硬越觉得她柔软得仿佛无骨的美人蛇,明明只是轻轻的触碰,却像蛇一样软软缠上他,叫他心头一阵阵紧缩。
却又怎么也拒绝不了。
他听她的叙述,小姑娘心地善良,有什么都分给所谓的好朋友一半,从来不会介意其他,碰见其他人欺负好朋友,也会大声骂回去。
她性格活泼,永远热情洋溢,永远活力充沛,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无私地散发出光和热。
倏忽,白希眉头紧皱,作为被她庇护的对象,田蜜从来只会在身后哭哭啼啼,柔弱示人,就像方才一样。
世人总会被表象所惑。
他敏锐觉察出,作为获利最大的人,她在一场场争执中,竟是美美隐身了。
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再抬眸,瞥见她闪烁光芒的明眸,正气鼓鼓地对他说:“我发誓,以后,她再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三哥,你也不要搭理她!”语气稚气未脱。
白希唇角微翘,她被父母呵护得很好,天真烂漫却并不愚蠢,做事果决干脆,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一刹那,胸腔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盈臌胀,还未等他细细琢磨,一道娇俏的嗓音响了起来。
白皎气恼地瞪他:“三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她还等他答应呢。
他眉眼柔和,年轻俊美的脸庞绽开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笑容,满足她的心愿,“好,我答应皎皎,一定不会搭理她。”
但是如果她欺负你,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情况正如当时预料,他冷冷瞥了眼面前的女人:“就是你不对。”
“皎皎往日对你那么照顾,你却恩将仇报,她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疏远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明悟吗?”
田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他,他知道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白希现在可是全家人之中,白皎最信赖的人哥哥。
她委屈巴巴地告诉他之前的事,白希以旁观者视角来看,真相瞬间水落石出。
他冷静地说出之前的事,仿佛信手拈来般,将她的伪装撕破在大庭广众之下。
“皎皎每次都奋不顾身的为你冲锋陷阵,她为你打抱不平,你一声不吭,她被其他人误解时,你沉默以对,可她做这一切,不是因为你向她抱怨吗?”
话音刚落,掀起一片哗然。
看见她哭,他漠然道:“你哭什么呢?后悔还是害怕。”
“你有什么脸哭呢?难道哭一哭,就能抵消你对皎皎的伤害?”
白皎从他身后伸出脑袋,听见这话不住点头:“对,你跟我说,你说你爹娘讨厌你,你奶奶……你奶奶是个老虔婆,整日欺负你,我才帮你打抱不平的,没想到,你根本就是利用我!”
“三哥,我被她骗的好惨。”她亲昵地挽住男人手臂,低垂下头,肩膀微怂,显得伤心极了。
其他人,都被这反转惊呆了。
下一刻,一道怒吼骤然响起:“好你个田蜜,我养你吃喝,你个小蹄子竟然骂我!你给我滚回家去!”
人群里钻出个老婆子,劈头盖脸地对着田蜜骂了一顿,行事泼辣无比,而周遭人早在她出现时,已经退避三舍。
概因田老太太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整个青山村,最泼辣的就是她。
倘若谁要得罪她,她能从村头骂到村尾。
田老太太说着眼珠一转,一边揪着孙女田蜜耳朵,一边连声向白皎道歉。
白家可不能得罪!
谁不知道,白家可是出了位举人老爷,岂是她们这等乡野小民能比的,以往孙女占便宜,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就行了。
可现在,她一定得站出来,她老婆子人老心不老,心里清楚,这事暗地里怎么着都行,唯独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万一举人老爷怪罪下来,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从古至今,都是民不与官斗。
普通平民,畏惧官衙如畏猛虎。
事情在吵吵闹闹中落下帷幕,田蜜根本来不及反抗,田老太太是她奶奶,她若不听话,就是不尊孝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下,就算傻子也听出来,白皎是无辜的,她性子太单纯直白,被人利用了。
一时间,无数道炙热目光汇聚在她身上,白皎还没怎么样,她身侧的男人率先皱紧眉头,心中涌起一丝不悦。
白皎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眸宛若一泓清泉,澄澈清透:“三哥,我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好。”见她对其他人没有丝毫在意,心头阴霾霍然散去,如雨过天晴,一股没由来的愉悦逸散胸腔。
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玉明涧,父母担忧野兽,村里人更不敢去,于是便便宜了白皎,时常能发现一些药材。
刚进山,白皎就停下了,小心翼翼地俯身,拨开一片叶子,眼底浮起一团喜悦:“三哥。”
她笑眼弯弯,指着一株植物说:“是三七诶,已经成熟了。”
她心情很好,刚进山就发现了一株三七,三七散瘀止血,功效最好。
“三哥,你快把工具递给我。”
她仰头对他说,接过锄头便挖了起来,灿烂阳光穿枝拂叶,洒在她雪白剔透的小脸上,钟灵毓秀的女子脸上满是认真与专注。
他看得不由失神一瞬,旋即反应过来。
玉明涧果然很不错,白皎眼睛亮晶晶,像镶满了璀璨的星子,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的笑意。
最后,她站起身,药材妥帖地放进背篓里。
他们继续深入,山林清幽阴凉,罕见的,竟然没有什么动物活动的痕迹,白皎打量着周遭一切,心下微松。
越往里,便越是人迹罕至,偶尔还要打一下灌木丛,以防藏着什么毒虫蛇蚁,而且,这边虽然曾经被她开辟过一条小径,可是因为很久没来,已经被荒草灌木掩盖。
如果不是白皎记忆力超好,换一个人,就算眼睛瞪瞎了也看不出来。
以往都是她开路,这一回嘛——
她笑着看向前方,男人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一派威严端重,他手起刀落,缠缠绕绕的灌木荒草连根斩断,对她来说繁重无比的工作,在他手下轻松自如。
继续往前走,视野霍然开阔,地面也平整起来,同时,温度也开始升高,阳光更热,白皎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不只是阳光热,脚底下的土地好像也热腾腾的。
草药倒是个个肥大优质,没一会儿,她的背篓里已经装了好多,白皎喜滋滋地往前走,左瞧瞧右看看,草药经常生长在犄角旮旯里,稍一错眼,就能错过。
忽然,她听见身后男人紧张的声音:“小心。”
“啪嗒”一声轻响。
淡淡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白皎愣怔一瞬,眼前光线瞬间暗淡下来,过分亲昵的接触让她心跳骤然加快,脸上晕开一圈圈绯红,更尴尬的是她身体僵硬,仿佛一瞬间,魂魄都摇曳起来。
“皎皎,你没事吧?”他抬起头,俊美如神的面容骤然放大在眼前,她像是被火光烫灼到,飞快偏头,眼睛盯着一侧绿油油的树木枝叶。
“怎么了?”白皎小声问,脑袋低垂,露出一抹雪白细腻的脖颈,耳垂红得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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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皱紧眉头,看向地面:“上面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
她低下头看,一只毛刺刺的小刺猬,不对,是板栗!
白皎仰起头,定睛一看,她们正站在一片板栗树底下,上面交错延伸的枝叶间,坠着沉甸甸的毛刺刺的果实。
她白皎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是板栗!”
八月正是板栗成熟的季节。
板栗可以做很多好吃的,而且口感甜软偏糯,她最喜欢吃板栗,以前从来没发现,玉明涧还有野生板栗树。
她兴奋地拽上男人衣袖:“三哥,这里有好多板栗!”
白希听见她兴冲冲的声音,点了点头,忽然又见她话锋一转:“反正药材采的差不多了,我们装点儿板栗吧?”
水润的眼睛希冀地望着他,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是她一合之敌。
更遑论是他。
白希:“嗯。”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三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一刻钟后。
树上的板栗砸下来,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白皎捂住耳朵,亮晶晶的眼眸看向树上,男人踩在板栗树上,手持一根长棍,棍子在他手上如臂使指,对着枝叶敲敲打打,哗啦啦的栗子雨下了好一阵。
白皎兴奋地欢呼起来:“三哥好棒!”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三哥你不要敲了,我要去树下捡栗子了!”
对着肉眼可见的栗子堆,她显得格外兴致勃勃。
树上的人听见她的话,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准备下来帮忙一起捡。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兴奋的,可只要瞥见她轻快愉悦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地心尖发软。
眉目中涌动着呼之欲出的温柔。
谁曾想,白皎捡着捡着就跑远了,男人始终看着她,眼中浮出些许清浅笑意,忽然眉心一皱,顾不得其他,颀长身姿一跃而下。
白皎正兴奋呢,忽然就被他拢在怀里:“别往前走。”
白皎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脸颊涨得通红,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怎、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仿佛未曾察觉一般,指着几步外,树林遮掩处,枝丫交错间,竟然垂挂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蜂巢,蜂巢发出嗡嗡的响声,叫她睁圆了眼睛:“好大的蜂巢!”
外面还有几只蜜蜂,扇动翅膀,嗡嗡地到处飞,显然是巢穴外巡逻的小卫兵。
她吓得瑟缩一瞬,柔嫩脸颊下意识贴紧男人心口,刚才忙着捡板栗,乐在其中,竟然完全忽略了外界的情况。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蜜蜂,蜂巢,八月百花盛开,这么大的蜂巢里,肯定有很多蜂蜜!
白皎舔了舔唇,想起野生蜂蜜的滋味,甘甜清香,甜润细腻,因为是采花酿蜜,肯定会有淡淡的花香,叫她一下子就馋了。
“三哥。”她轻声说道。
“怎么了?”
白皎:“我们能不能采点儿蜂蜜啊?”
她说着,直勾勾地看向硕大无比的蜂巢,毫不遮掩自己的觊觎:“这么大的蜂巢,里面肯定会有很多蜂蜜。”
白希皱紧眉头,这涉及了他的知识盲区:“怎么采?”
白皎眼睛一亮,想起曾经在村子里见过的事,山脚下的老猎户曾经也发现过一只蜂巢,赶跑蜜蜂之后,他拎着一个大蜂巢路过村子,白皎当时就和其他小孩子看得眼睛都睁大了。
老猎户和妻子一起生活,夫妻俩没有孩子,因此对村里的孩子格外喜欢,见她们馋得不行,便拿刀割开一点,蜂蜜晶莹清透,流下来后,会在空中拉出黏稠的金线,金灿灿的闪着耀眼光芒。
孩子们一人得了一小块,都欢喜地含进嘴巴里,甜!
巨大的甜蜜冲击心脏,在舌尖像颗小炮弹一样陡然炸开,盘旋的余味久久不散,那时候白家还很穷,就算她再受父母宠溺,也不过是时不时能得一个鸡蛋。
像野蜂蜜这样的稀罕物,就连村里的富户,也没得吃呢。
而且,它还能卖不少银子。
总之,各种原因结合起来,白皎直到现在,也仍旧念念不忘。
她回过神,下意识拉着他的衣领,没想到,他竟低下头,漆黑眼眸闪过一抹晦涩,瞳仁倒映出她烂漫纯稚的轮廓:“怎么了?”
白皎小声说:“我们可以用烟熏。”
烟熏蜂巢会把里面的蜂蜜逼出去,她说着还拿出之前捎带上的麻袋,“到时候就用这个装蜂巢。”
正好她们带了火折子,随便就地取材,折几节树上枝条,和地上落了一层的厚厚枯叶一起点燃。
不过这样还是有些危险。
因此,白希让她盯着,自己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围绕蜂巢盘旋的蜜蜂守卫还不知道,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干枯的焦叶哗啦一声,燃起火焰,新鲜折下来的树枝还有水分,被火烘烤之后,会产生大量浓烟,他算好风向,滚滚浓烟冲向蜂巢。
白皎紧张得屏息凝神,俯低身体拉住他的手,一点点往后退去:“我们快走,离它远点儿。”
她说着,眼睛盯着蜂巢,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有大量蜜蜂飞出来,它们嗡嗡的朝着蜂巢飞行,急切不已。
然而面对这滚滚浓烟,根本无计可施。
看见这一幕,白皎红唇轻勾,靠着他说:“用不了多久,这些蜜蜂就会跑掉了。”
想到清甜浓郁的蜂蜜,她眼里满是期待。
白希没说话,全身僵硬,掌心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根本听不清她说的什么话,仿佛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屏障,唯一有感触的,是她柔软偏小的手掌,只要五指并拢,便能完完整整地将它包裹在掌心。
他垂眉敛目,呼吸迟滞,萦绕周身的,是她与生俱来的幽幽体香,目眩神迷,心潮澎湃,他敏感觉察到这是不对的。
可那股无法形容的情愫,宛若浪潮汹涌抨击他的心脏,叠浪千层,滚滚而来。
“三哥,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舒服。”白皎说着,轻轻凑近他,她生性活泼外向,见他忽然面红耳赤,就想逗他一下。
“哇,三哥你耳朵好红啊。”
女孩子娇软清甜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他双唇紧抿,眉眼冷峻,年轻俊美的容貌此时姿容更盛,声音不知何时又涩又哑:“没什么。”
白皎轻哼一声:“我才不信呢。”
她继续去看蜜蜂,蓦地,身体一僵,指向前方:“三哥……”
因为惊吓,眼睛前所未有的睁大,紧张地收紧喉咙:“好多、好多蜜蜂!”
蜂群好像……发现了她们!
白皎摇摇头,试图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驱赶出脑海,她们离得这么远,蜜蜂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白希闻声扭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头骤然一跳,气势汹汹的蜂群扇动翅膀,呼啸而来。
“快跑!”这一刻,什么旖旎情丝,全然化为担忧与惊愕,脑海里的警报拉响,他拉着白皎向后奔逃。
白皎:“蜜蜂、蜜蜂真的发现我们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穿过密集的丛林,身后的嗡响骤然拉近,她悄悄往后看,蜂群只差几步,就能追上他们。
啊啊啊简直见鬼了!
她要崩溃,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跑,肺里像是破了洞一般,呼呼倒灌着冷气,两条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忽然,她身体一轻。
白皎低下头,散乱的长发飘摇拂过男人脸庞,腰上传来滚烫坚硬的触感,他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纤细腰肢,失重感陡然传来,让她下意识抱住起眼前人。
看清状况后,红晕瞬间爬满她娇嫩雪白的脸颊。
白皎声音轻颤,眼睫仿若不安的蝶翼颤抖低垂:“三哥?”
“皎皎,深吸一口气,抱紧我。”
白皎:“啊?”
下一刻,“扑通”一声。
水面溅起一阵浪花,蜂群追踪着气息,在湖上盘旋了一阵,出于对水的天然不喜,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水中,白皎睁开眼,下意识向上看去,斑斓光束透过水面照亮湖水,形成的光斑瑰丽斑斓,涂满她苍白娇美的脸颊。
温热的水流环绕周身,之前虽然疑惑,她也真的憋了一口气。
她划了划,湖水不算太深,但窒息感无时无刻不在纠缠自己,叫她下意识向上挣扎,被他揽住腰肢。
“咕噜——”
水中的阻力让她向后微仰,黑色长发宛若飘摇的水草轻轻摇曳,白皎觉得她要撑不住了,睁大眼睛,一脚轻踢上男人小腿,反被他抓住向上游动。
她的手掌抵上白希的胸膛。
又浓又密的黑色眼睫轻轻眨动,那双琥珀色眼眸宛若最名贵的宝石,透出璀璨的星芒,他低下头,定定注视一瞬。
几秒钟后,矫健的身体带着她向上游动。
树林中,湖面宁静幽深,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摇曳生姿地掠过水面。
“哗啦”一声。
突兀响起的声音惊破宁静氛围,蝴蝶蹁跹着飞远了。
破水而出的两人正是白皎她们。
她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起来,苍白的脸颊因为空气涌入,泛起浅淡的红晕,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娇嫩肌肤簌簌滚落,她整个人浮在水中,衣衫已经浸泡得湿漉漉的,裹在身上。
白皎轻抿饱满的红唇,声音有气无力:“三哥,我、我没力气了。”
她说完喘了口气,全身仿佛软成了一滩烂泥,无力地靠着他,身体轻轻颤抖着。
白希逡巡一周,瞥见湖水一侧有块平坦干净的石台,立刻说道:“抓紧我,我带你上去。”
白皎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像只八爪鱼,依附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很显然,刚才的变故已经把她给弄蒙了。
第 83 章
白皎乖巧地听他说话。
不同以往的沉默让白希眉头紧锁, 揽着人渡过水流,哗啦啦的声响中,他踩在岸边的平坦石台上, 留下暗色水痕。
他低下头, 漆黑眼眸始终盯紧她, 遮掩不住的关切与担忧:“皎皎, 你没事吧?”
白皎摇头, 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她越是这样,越让他心神不宁, 把人放在石台上, 半跪在她跟前, 才问:“皎皎,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抬眸, 被他半跪的姿势吓了一跳,年轻俊美的脸庞直面而来,湿透的衣服紧紧包裹他,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形, 更显宽肩窄腰, 天人之姿。
心里忽然有点发虚,被他盯着, 全身上下仿佛遇火一般烧灼起来,眼睫不安地轻颤,他应该在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宫殿内, 醒掌天下权,而不是现在——
现在半跪在她面前, 犹如倾颓的山峦,姿容卓绝。
他是危险、神秘、极富压迫感的存在。
点漆似的狭长凤眸描摹着她的影廓, 轻薄的夏裳勾勒出少女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水珠沿着她的脖颈蜿蜒滚落,再往下……
白希猛地收回视线,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眼眸深黑,翻涌着晦涩难辨的暗芒。
白皎下意识抿紧唇瓣,仿佛预感到危险,双膝合拢,半撑起细软的腰肢,脸颊仿佛抹了胭脂般泛起一阵诱人的潮红:“三哥,我肚子有点饿了。”
她说着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他。
白希看了眼天色,此时应该已是午后,日头越发毒辣,无情地烤炙着大地,不过这也有好处,刚从水里出来,方便他们晒干衣裳。
至于饥饿,他们来之前带了吃食,不过因为刚才慌乱逃窜,忘在了蜂群那里,想拿可以,可那些蜂群会不会发现?
他皱起眉头:“皎皎,我去摘点东西,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白皎点点头,稍微活动一下,就僵住了,吸饱湖水的衣服黏腻地裹着身体,仿佛第二张皮子,又潮湿又闷热。
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告诉她:“这边日头很晒,你可以在石台上晒一晒,衣裳干的也快。”
白皎眨了眨眼:“谢谢三哥!”
他说着,步履不停地朝林子里走去,片刻后,湖边平坦的石台上,只余静谧的风声与水声。
白皎坐在石头上,秀眉蹙紧,不安分地扭了扭身体。
太湿了。
衣裳又湿又闷地裹在身上,实在没法忍受!
她今日穿的衣裳是款式简洁的上衣下裳,最里面是贴身的嫩绿色小衣,上身一层短袖裹胸,下边是绿色裙裳,最后,外罩一层外套,用束带扎紧,此时,全都成了负累。
他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回来。
白皎眼珠滴溜溜转动,忽然在平台上喊了起来:“三哥?三哥?”
她连连呼喊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没有害怕,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有自己的考量,一直穿着外罩的衣服,就算太阳毒辣,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晒不干,而且,她现在整个人都要难受死了,湿透的衣服黏在肌肤上,源源不断地汲取体温。
确定没有人之后,她立刻大胆起来。
外罩的袍服脱下,露出雪白莹润的肌肤,阳光下,细腻得宛如羊脂白玉,拔掉斜插的簪子,一头纯黑色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她想了想,略微仄歪身体,黑发低垂,临水照镜在湖边梳理起来。
她作为农家女,又备受宠溺,父母从小就没怎么约束她,长大后更是野惯了。
索性脱去罗袜,露出雪白的脚,脚趾仿佛粉雕玉琢般,踩在石头上,温热的温度立刻蔓延全身。
白皎身形舒展,没有湿漉漉的衣服包裹之后,轻柔的风徐徐吹拂,叫她忍不住舒了口气,果然舒服了很多。
她眯了眯眼,人舒服了,想的也多了。
一个问题冒了出来:玉明涧不是早就干枯了吗?
身为青山村人,她从小就知道玉明涧。它叫玉明涧,是因为这里有条自上而下的溪流,水质极佳,清甜干净。
可是几十年前,这玉明涧的水就已经消失了,怎么突然有水了?
白皎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俯身把脱下来的湿衣服换了个地方继续晒,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了效果。
灰白色的平坦石台上,钟灵毓秀的少女穿得只剩嫩绿色的小衣,露出雪白的肩颈,舒展莹润,犹如一只优雅展翅的白天鹅。
冰肌玉骨,仙姿玉貌,日光下,肌肤白得近乎刺眼。
丛林里,一双苍鹰般的黑色眼眸窥探她,眼神赤红,喉结滚动。
下一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怎样龌龊的事!
男人心头骤然揪紧,手里还捧着大叶子包裹的水果,显然是一路上细心呵护,没有半点儿伤痕。
光斑照耀下,露出一张紧绷的俊美脸庞,发现后他立刻转身,可即便如此,那一幕却仿佛长进了眼里,只要闭上眼睛,就一遍遍在脑海里循环重复、盘旋不绝。
他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塑,静静伫立许久。
直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知是不是日头太毒,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皎皎,我摘了一些野果。”
之前俩人一起上山,路上经由白皎指点,他认识了不少野果,不过因为不好携带,打算下山时顺便摘一些,没想到,这会儿倒成了救命稻草。
白皎应了一声,看见大叶子里圆滚滚的胖果子,伸手就接了过去。
白皙指尖剥开果皮,露出里面绿油油的甜糯果肉,一个个只有核桃大小,汁水却很丰沛,咬一口,汁水沾染在饱满嫩红的唇瓣上,晕开一层水润色泽。
这一幕仿佛携裹着无尽的魔力,诱得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与之而来的,是他愈发冷硬的眉眼,面无表情,眼眸深黑,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一切光亮。
白皎吓了一跳:“三哥?”
“你看我干嘛?你怎么不吃啊?”
她说着利落地捡了几个果子递过去,摊开在白嫩的掌心里,煞是可爱。
“马上就吃。”他嗓音干涩地回答。
经过之前蜜蜂的事,白皎一点儿也不想在山上呆了,不过下山前,她还是得折返一趟,毕竟,采好的药材、板栗,还有工具都落在那里,对她来说,绝不可能放弃!
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嗡嗡声由远及近地钻进耳朵里,巨大的蜂巢外围,一些蜜蜂盘旋四周,警惕地盯着拱卫蜂巢。
之前燃烧的烟火倒是熄灭了,只剩下一堆冷冰冰的灰烬。
看见这一幕,白皎红唇微张:这和预想的不一样。
她困惑地皱眉,小声对他说:“这群蜜蜂怎么没有逃跑,好像知道浓烟是障眼法似的,刚才也是,蜜蜂好像知道是我们干的,一直追着我们飞。”
“这也太有灵性了。”
她感叹一句,旁边的男人听见这话,下意识记在心里。
面上却很淡然,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太多,我们先把东西带回去,下山后再说其它。”
白皎点点头,接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们拿着东西一口气跑到山脚,白皎终于松了口气,毕竟刚才的情况,换个胆子小点的,怕是早就吓出了阴影,偏偏她心大还能调侃,是这蜜蜂好像跟人一样,灵性得很。
虽然,本来就是她的错。
白皎耸拉着肩膀,回忆起之前的事,仍旧心有余悸:“我就贪吃一口蜜……阿嚏!”
没说完,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阵风吹过,她身子轻颤,下一刻,白希神色凝重地将她揽在怀里:“小心些。”
霎时间,白皎脸上一阵阵发烫,从雪白的脖颈到脸颊,像是晕开一层胭脂般殷红无比:“三哥,你干什么?”
他一脸严肃,黑眸深深地注视她:“你是不是着凉了?”
白皎嘴硬:“怎么可能……阿嚏!”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们赶快下山吧。”
事情草草结束,白皎求他别说蜂群追杀的事,这样太丢脸了。
白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还知道丢脸?”
白皎捂住脸,又羞又窘:“三哥!”
最终,他也没说,然而当天晚上,因为在水里泡了一阵子,白皎便开始发热,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这就是风寒入体的症状。
蔫蔫地在床上躺了几天,白家人心疼极了,懊恼不已,直说以后都不许她再上山。
彼时,白皎躺在软榻上,小脸雪白,娇美灵动的容貌因为生病,蒙上一层缥缈脆弱的底色,像是水晶做的人一样脆弱易碎。
“皎皎,你真是胡闹!”白母把她抱在怀里,活像被人剖了心肝儿似的。
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端来蒸好的鸡蛋羹,眼里满是心疼:“快张嘴,娘给你蒸的鸡蛋羹,你最喜欢吃了。”
农家的土鸡蛋金黄灿灿,只需要加点盐和几滴香油,香香嫩嫩,诱人无比。
大哥白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直接外面架了个火炉子,之前摘下来的板栗割开十字口,放在上面烤,他殷勤地翻面,一边不甘寂寞地插嘴:“小妹,你再等等,大哥一会儿就把栗子给你烤好了。”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惊呼,是白大哥。
“你、你手里领着什么东西?”
白皎好奇地看过去,什么事啊?
下一刻,高大挺拔的身影跨过门槛,白希走进屋里,一袭黑衣,手里拎着一个破麻袋,黑色长靴料子挺括,底部却沾染上些许泥土和腐叶,像是刚从山林里回来。
简洁朴素的衣服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卓绝气质,周身弥漫着冰寒冷酷的低压,却在触及她时,那双狭长幽深的凤眸,如沐春风和细雨,温柔到了极致。
“皎皎,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又涩又哑,把白母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淡然一笑,拿出口袋里的东西,白皎近乎惊诧地看着他。
男人掌心托举的,竟然是一个硕大无比蜂巢!
白皎震惊地睁大了眼。
她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出来,可不就是之前让她吃了大亏的蜂巢。
他竟然上山去了!
“你怎么弄下来的?有没有受伤?”
仅仅只是两句话,却叫他心神贴慰极了,他摇摇头,说:“我没事。”
全然没有说,那批蜜蜂果然如她之前猜猜的那样,似乎产生了灵性,他冒着危险,再次架次火苗,这次直接围起来熏蒸,蜜蜂们快要熏死了,自然不肯放过他这个始作俑者。
白希跳进湖里,躲过去后,直奔蜂巢,趁蜂蜜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摘下。
那些蜜蜂想蛰他,却又无计可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等头发干透,便立刻换上干爽的衣服来找白皎。
他明明对着白母说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白皎身上,眼中饱含担忧:“皎皎不是不喜欢喝药吗,我听说蜂蜜水可以补充体力,润肺止咳,娘,你把蜂巢切开,用蜂蜜调一杯蜂蜜水,给皎皎喝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白母欣喜若狂,她最宠溺的,自然是自己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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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拿着蜂蜜跑去厨房,那里有刚烧好的热水。
这时,家里人都围了过来,对着白皎嘘寒问暖,自从她生病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家里重点保护对象。
蜂蜜水是温热的,装在竹筒里,贴着冰凉的掌心,十分舒适。
白皎眯了眯眼,轻抿一口,一股暖意流淌进心尖,甜蜜清润,花香浓郁,它在舌尖绽开,仿佛置身百花丛中。
躺在软榻上的她眼睛一亮:“好像是百花蜜。”
她偏了偏头,告诉他:“三哥,蜂蜜好甜啊。”
说着,她满足地笑了起来,靠着软枕,因为尚在病中,一头黑色长发略微披散,雪白剔透的小脸上,竟然绽开了两朵甜甜的梨涡
肉眼可见的,白皎面色好转不少,脑子也清醒了,看得白父白母老怀欣慰。
门外大宝二宝吵着要见小姑,被大嫂柳氏拦在门外:“你们俩别过去,吵成这个样子,还让不让小姑休息了?”
其他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皎抓住空隙,略微侧眸,抿着红唇朝一个方向看去,她知道,蜜蜂的事是只有她和三哥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恰巧,他也在看她,男人深邃目光越过众人阻隔,和她遥遥对望。
白皎愣怔一瞬,脸颊忽然绽开一抹浅笑,她本就生得娇美灵动,钟灵毓秀,此时更是美不胜收,般般入画。
白希呼吸迟滞,垂在两侧的双手缓缓攥紧,他不可自持地注视她,心如鹿撞,汹涌澎湃。
狭长深邃的漆黑眼眸里,只余她一人存在。
白父这会儿放下心,忍不住叹起气来:“整日只知道爬高上低,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那个田蜜也害人不浅,白白耽误我儿的姻缘。”
白母也说:“如今你名声好转,真是老天有眼!”
她边说边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继而一脸怜爱地看着女儿,“等你病好了,娘就让你二哥在县城为你找一户好人家。”
说话间,白父白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白希,连忙朝他招呼:“外间冷,你也过来,过来看看你妹妹啊?”
我的妹妹。
白希动作一滞,这话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叫他神魂颤动。
又像根刺狠狠扎进心头,扎得他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他站在原地,眼神闪烁,双脚仿佛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他遥遥注视着笑靥如花的白皎,黑眸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暗流涌动,侵蚀入骨。
第 84 章
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蜂蜜的功效, 总之,白皎的风寒好的飞快,没几天就恢复了正常。
就算身体康复, 那些蜂蜜水也日日不断。
或许真是灵物, 蜂蜜水将她滋润得比之前还要娇艳动人。
都说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风寒没让白皎折损分毫美貌, 反而容光焕发,愈发仙姿玉貌, 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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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村里已人尽皆知, 白皎名声是被田蜜陷害, 洗清之后, 不止白父白母欢喜欣慰,就连来白家的人,也多了不少。
“三哥。”
白家门前,一名容貌俊秀, 温和有礼的男子穿着青色长袍, 双手抱起,朝他行了一礼。
只是, 瞥见他手里两只硕大的肥鱼时,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白希看得清楚,神色冷峻, 黑眸冰寒,他周身散发出浓重冷意, 一股没由来的慌乱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对方关心道:“白三哥, 白小姐情况还好吗?小生不才,认识城里的张大夫,如若白小姐需要,小生可让张大夫来此诊治,开几包固本培元的药材。”
“不用。”他断然拒绝,语气冷硬,仿佛结了冰一般。
自从白皎名声恢复,顾忌的村民便一改之前的作风,对她大加赞赏,好似一夜之间,那些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段时间,村里年轻小伙子络绎不绝地拜访白家。
眼前这人正是张秀才家的儿子,算是这段时间里,身份最高的一个。
他年轻俊秀,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考上了童生,听说明年还要考取秀才,虽然比不上白林,却也能说一句前途大好。
没想到,他竟然来了白家。
看他神色冷硬,张秀才的儿子心头一跳,敏锐觉察到这人对自己不太喜欢,他悻悻地抿了抿鼻尖,脊背挺直,他好歹是个童生,白家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
虽然这么想,他面色没有露出一丝不满,反而格外温和有礼,说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开。
他已经算是彬彬有礼的一类。
之前便说过,白皎容貌娇美,身段窈窕,之前便有人爱慕她,不过是因为名声不好,家里也拘着,不同意。
现在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知道白皎是被人陷害,加上她有个前途无量的举人哥哥,简直就是众人眼中一块甘甜美味的肥肉。
然而,毕竟是村里人,就算示好,也带着一股粗犷,一些人进了白家就干活,挑水送柴,白家人开始都要吓死了,后来琢磨过味儿来,这是盯上了白皎,想讨好他们!
可笑,竟然妄想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他们,也不看看之前是怎么做的。
于是,白家直接大门紧闭。
他们也有理由,白皎风寒尚未痊愈,要是见了外人,病情加重又该怎么办?
再说,白家如今出了一名举人老爷,虽然还住在青山村,可实际上,早就和其他村民拉开了距离!
因此,张童生才会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
后来碰见白希,被他冷漠的态度刺激到,连门都没来得及叫开。
不过,对白希来说,即使他连白皎的面都没见到,也让他由内而外生出一股迫切感,仿佛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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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却很淡定,叫开门,他直奔白皎方向。
还没靠近,便听见一阵絮絮叨叨的唠叨声。
他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
后屋的菜园子旁边,一片蔬菜郁郁葱葱,昨晚下过一场雨,气温骤降。
白皎也换上夹袄,头发微微绾起,插着一根素色的鸾鸟垂红珠发簪,红润剔透的珠子微微晃动,衬出她雪白剔透的小脸,愈发娇美明艳。
她坐在小马扎上,旁边架着一只火炉,时不时翻动一下架在上面烧烤的板栗。
这些栗子又大又饱满,割开十字口,经过火焰烘烤之后,散发浓郁香甜的味道。
白母看见这一幕,担忧地皱紧眉头:“皎皎,你怎么出来了,天气多冷啊,你快回去!快回去!”
“娘,我有分寸,而且,我这风寒不是已经好了吗。”她说着朝白母眨了眨眼,转移话题:“娘,栗子快烤好了,你快过来吃一个!”
白母气得伸手就想拍她,瞧见女儿语笑嫣然,灵动娇俏的模样,心头登时软得一塌糊涂:“真是欠你们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白皎听出她话里有话,好奇地抬头,问她:“娘,怎么了?”
白母幽幽叹了口气:“还不算你二哥。”
“最近天气转凉,我收到村里人的消息,你二哥啊,那么大的人了,连孩子都五岁了,竟然得了风寒。”
“我跟你爹合计了一下,准备让你大哥去送点东西,顺便看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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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脸上生出淡淡愁绪,白皎却是眼前一亮:“进城?娘!”
她挽住白母手臂,软磨硬泡道:“娘,大哥一个人去多无聊啊,让我跟大哥一起去吧,我在家都呆腻了。”
白母听见这话,初时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对着白皎左看右看,一方面是因为对小女儿的拳拳爱护之心,一方面则是因为,之前说过的话,叫她不禁心思一动。
这几眼看得白皎疑惑不已,不大自在地扭了扭:“娘,你看什么?”
“我看我们家皎皎,聪明伶俐,容貌不俗,以后一定能觅得佳婿。”她摸了摸闺女的脸颊,雪白柔嫩,光滑莹润,生怕摸疼了她,立刻收了回去。
心里越来越觉得,之前的想法不是没道理。
自古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想让女儿嫁到城里,嫁个好夫婿,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话说出的瞬间,藏在暗处的男人心头骤然紧缩,锐利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紧天真纯稚的女子。
白皎低垂下头,发簪上红珠轻颤,她声音娇软:“娘,你胡说什么呀。”
白母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自家女儿如此优秀,姿容绝色,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她忽然想起这段时间络绎不绝的客人,神色警惕道:“皎皎,你以后的婚事,定然不可限量,千万别一时糊涂,搭理那些上门的男子。”
“在娘看来,都是一群拎不清的男人,区区几句流言就能的让他们畏如猛虎,都是一群糊涂蛋!”
总之,这样的人家,她是万万瞧不上眼的。
“我们家皎皎天生丽质,要我说,就是当那宫里的娘娘都使得!”
眼看她越来越夸张,饶是白皎心大,看见她越说越没边,也忍不住打断,说道:“娘,既然要去看二哥,我们也得带点儿东西。”
“之前三哥拿过来的蜂蜜,不是还没喝完,剩下不少,我觉得它对风寒也有效果,这次我进城,也给二哥送几瓶过去吧。”
白母没想到这一茬,笑着点头:“好好好,还是皎皎你聪明,我就没想到。”
白皎嫣然一笑,挽起一缕发丝,细白指尖与纯黑发丝相互映衬,黑的纯粹,白的诱人。
她仿佛无意一瞥,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笑容,惊喜地说:“三哥,你回来啦?”
白希呼吸一滞,被发现了。
他走出阴影,神色温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脸上浮出一抹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仔细看,笑意不达眼底。
他并非两手空空,而是拎着两条大黑鱼,用草绳穿过鱼鳃,鱼儿长如手臂,鱼身肥硕无比。
此时在他手底下活蹦乱跳,新鲜无比。
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他看向白皎:“我刚从湖里捉了两条鱼,皎皎喜欢什么口味?清蒸还是红烧?”
白皎欢喜地笑了起来,眼中光芒闪烁:“谢谢三哥,我最喜欢吃鱼了!”
她说着沉思一瞬:“那就红烧吧。”
白母倒是听得疑惑起来:“鱼,你是在村外小河抓的吗?”
青山村外有一条小河环绕而过,可那河里的东西早被馋嘴的村民摸过一遍,里头的鱼都是些不足一寸长的黄辣丁,又机灵得很,好些年都没见过这样大的鱼了。
他竟然还能从那弄来这么大的鱼?
倘若白皎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当然是在明玉涧,那里的湖可深着呢,又是人迹罕至,鱼儿吃得肥肥胖胖。
不过,那是她和三哥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她是万万不会主动说出口的。
见白母这么说,白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急忙忙地站起来,遮掩道:“小河里的鱼虽然少,但是说不定三哥运气好,抓到了呢。”
她说着,双颊绽开醉人的梨涡,水眸盈盈而望,意有所指的说:“三哥,你说是不是?”
他看得一怔,垂眉敛目:“皎皎说的对。”
白母还有点儿犹疑,来不及说什么,被白皎笑着打断,细白指尖指着栗子,她对白希说:“三哥你快过来,今天你抓鱼辛苦了,过来吃点栗子再走。”
白母一看这情况,主动接过鱼,说:“马上到饭点儿,这鱼还是交给我来做吧,你们俩好好聊聊。”
她脸色十分欣慰,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白希对皎皎怎样,她还能不清楚吗?
他看着年纪不大,却比他们还要宠溺皎皎。
总之,女儿这个哥哥认的值了!
“好。”男人声音沉沉,深邃眼眸落在娇美俏丽的少女身上。
白皎似有所感,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
对上那双狭长凤眸,深暗幽静,宛若寒潭深不见底,蓦地,他眼底浮出一抹笑意,眉眼一片温和。
白皎咬了下唇,瞪他一眼。
他像是毫无所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看什么呀?
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她摸了摸脸颊,又长又密的眼睫轻轻掀起,水润清透的眼眸里闪烁光彩,琥珀色的瞳仁,仿若镶嵌了一圈耀眼碎星,世上最名贵的宝石也不及她眼眸分毫。
半晌,她犹犹豫豫地问他:“三哥,你看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白希:“……好像有一点。”
他说着,看见她秀眉微蹙,摸了摸脸,不禁勾起唇角。
她瞥了眼,霎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你刚才骗我!”
她气的转身就走,心里发誓:再也不理他了!再理他我就是小狗!
“皎皎。”情急之下,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心里已然后悔,小姑娘脸皮薄,性子娇,这会儿定然气恼得不行。
白皎身子一僵,他的手掌大而宽厚,牢牢将她攥进掌心,滚烫的体温穿透肌肤,钻进血管,叫她睁大了一双眼。
白希已经追过来。
他将她圈在怀里,牢牢将她看进眼里,漆黑眼眸满是慌乱与无措:“皎皎,你别生气。”
他的手像是钢铁浇筑,任凭白皎使尽全力也挣脱不开,他身上凛冽的气息裹紧她,缠得她心慌又不安。
她逃避似的低着头,不看他,任凭他好话说尽。
她也只冷哼一声,眼眸亮而清透,瞳仁倒映着他的轮廓:“你欺负我!”
他呼吸一滞,眼眸深黑,直直抓紧她,声音又涩又哑:“是哥哥错了,只要皎皎能原谅哥哥,哥哥做什么都可以。”
白皎眨了眨眼,天真又纯稚:“真的吗?”
他点点头,白皎反而苦恼起来,皱着眉头说:“可是,我暂时想不出来。”
“那就先欠着。”他微微一笑,神色满是宠溺,衬着年轻俊美的面容,让人脸红心跳。
白皎一下挣开他的束缚:“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伫立原地,狭长凤眸深邃幽暗,怔怔凝视她离开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垂眉敛目,遮去眼底翻涌的情潮。
几天后,青山村村口。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白山坐在马车外边,马车里,用棉絮细细垫了好几层,白皎撑起身体,撩开帘子,朝外面挥手说:“爹娘,你们别跟了,我走了。”
白母嘴上答应,身体却很诚实,连连跟了好几步,眼中泪光闪烁,才说:“好好好,娘不跟了,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小心些,对了,那蜂蜜你拿了吗?还有炮制好的药材,你不是说要卖药材吗?”
白皎点点头,耐心又温和:“娘,你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一个都没忘。”
白母欣慰地点头,对着白山时,语气陡然一变:“大山,一定要看顾好你妹妹!不然回来我饶不了你!”
白山闻言,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娘打人可厉害了,小时候他跟小伙伴一起偷吃别人家的桃子,他娘知道后,拿柳条抽得他鬼哭狼嚎。
满地打滚也无济于事。
所以,就算他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听见他娘的话,也忍不住条件反射似的打起哆嗦来。
他使劲儿拍了拍胸脯:“娘,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我妹妹!”
柳氏也劝:“娘,你放心吧,大山要是照顾不好皎皎,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白母这才放心,但是看着女儿慢慢消失不见,心头像是被人掐住似的,一揪一揪撕扯得疼。
这才多长时间,她便已经止不住担忧。
白父安抚自家老妻,忽然环顾一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一时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劲儿。
他摸了摸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
大儿媳柳氏为人厚道,温良贤淑,她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对公公婆婆说:“爹娘,早饭还温在锅里,我们赶快回去吃饭吧。”
白父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一声喊:“白希,白希他去哪儿了?”
柳氏茫然不知:“我没看见啊。”
大宝已经六七岁,听得懂大人的话,听见这话,他突然出声:“三叔、三叔他说他也走啦!”
……
白皎躺在在马车里,闭眼假寐,她大哥白山除了读书不行,其它样样都不错,也是驾车老手,之前赶过驴车牛车,坐过的人都说好。
就算这几年换上了马车,驾驶起来,也一样平稳,虽然还是略有颠簸,但是经过棉絮铺垫,传到身上时,已经减轻不少。
而且她身体素质不错,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竟然生出些许困意。
忽然,她听见一声惊呼:“你咋在这儿?”
白皎猛地睁开眼,是大哥的声音!
马车随之停下,不知道外面情况,白皎急忙掀开车帘,看见眼前人时,惊得睁大了眼:“三哥?”
被人惦念的白希,此时正站在山路尽头,他穿一身黑衣,朴素无华,神色淡然地看向他们。
他生得年轻俊美,笑时叫人如沐春风和细雨,面无表情时,却自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杀伐果决气质。
看见马车里的小姑娘,神色骤然软化。
就算白山为人大大咧咧,看见这情况,也懵了一瞬,挠了挠头:“这、这是咋回事儿?”
他身后的马车上,白皎已经反应过来,舔了舔唇,说:“三哥,你跟过来,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她想,二哥一去不复返,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或许他是着急了?
男人双唇抿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狭长深邃的凤眸幽若寒潭,黑沉如水,牢牢将她摄进眼底。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什么查找身份,他不过是……想要跟着她。
他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何身份,他唯一在乎的——
是她。
在白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的亲事后,他陡然惊觉,她会离开白家,嫁给其他人。
那么多人觊觎她。
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
彼时他已清楚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那些卑劣、龌龊、暗无天日的念头积压在心头,不甘、贪念驱使他,靠近她,抓住她。
这念头不可遏制,不可言说。
他收敛思绪,凝望她,眼睛漆黑。
白山读不懂气氛,早把他当成自家兄弟,拍了拍车架,朝他招呼:“白希,你快过来,咱们一起去江阳城。”
第 85 章
傍晚, 晚霞铺满天空。
江阳城城门前,一辆马车哒哒地随着人流驶入城中。
白山拉着缰绳,穿过门楼后, 下意识向后看了眼, 方才大开的城门此时正缓缓闭紧, 他狠狠松了口气:“天爷, 差一点儿, 就赶不上了。”
要知道,江阳城外人烟稀少, 他们又是带着妹妹出来, 如果没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 结果只能是露宿街头, 餐风饮露。
这也是为何一早就要出发的原因, 江阳城离青山村实在是有些远,紧赶慢赶也要大半天脚程。
这时,白皎的声音从车内响起:“大哥,我们进城了, 城里好繁华啊!”
她说着, 好奇地透过马车一侧的小窗,打量这座繁华城池。
江阳城地处交通要塞, 位置十分优越,这里既有停靠的码头,也有出行的官道, 是通州境内最繁华的一座城池。
周遭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路边摆放着各种小吃, 香飘十里,各色味道混合在一起, 汇聚成一团人间烟火味。
白山注意到,这些百姓身上的衣服大多颜色鲜亮,料子舒服,一看就比村民富裕多了。
路过的女子牵着的垂髫稚儿脸上,亦是一片天真烂漫,连小儿都衣着整洁,细皮嫩肉,想来是因为生活滋润,精气神和村民更是不大一样。
白山忽然羞窘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还是他最好的一件,没想到城里变化这么大,拿到现在来看,已经不时兴了。
想到马车里的小妹,他更是一阵羞赧,白皎容色太盛,白母特意准备了一定帷帽,江阳城富商学子不计其数,防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忖间,他身侧的白希倒是形容坦然,淡然地打量着周遭,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听见白山提起白皎,他亏欠小妹太多了,幸好他娘来之前也交代了任务,就看看,这一趟能不能为白皎觅得良配。
男人目光深黑,眼神酷寒,他手掌骤然收紧,攥紧缰绳,声音不知何时低沉喑哑:“现在就去白二哥家吗?
马车里传出白皎声音:“不去不去,既然江阳城这样繁华,一时半会儿也不耽误什么,我们先去药铺。”
她想把炮制的药材卖掉,尽管娘已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可是,他们应该会在江阳城暂住一段时间,这些银子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而且,这次带的药材实在太多了,卖了也好腾地方。
白山没有异议,直说:“好嘞!”
他驱赶着马车来到城中药堂,此时已是傍晚,店里没什么生意,伙计们都在打扫柜台。
门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面容严肃的老大夫,正翻开医术。
他样貌普通,不同的是周身气质像极了学堂里的夫子,总之,白山一见他就有点害怕,条件反射似的腿软。
“小妹,我们到了。”
白皎下了马车,两个哥哥抱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药材出来,白皎整理衣衫,自觉得身上都沾染上了药材味道。
在大哥呼哧呼哧搬药材的时候,她对白希说:“三哥,再不把这些药材卖了,我都要腌入味了。”
他纵容地笑着看她,并不回答。
狭长凤眸扫过身形窈窕,声音娇俏的女子,目光温软许多,她身上确实有淡淡的略微苦涩草木气息,但更多的,是杂糅一起的淡淡幽香。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巨大的磁石深深牵引他的心神。
更何况,她虽然这么说,手里却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显然,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放在心上。
店里的伙计见她们一行人进来,忙跑过来:“客人们,今儿可赶巧了,我们药堂陈大夫也在。”
白皎掀起帷帽,嫣然一笑:“我们就是来找陈大夫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着不用伙计介绍,径直走向陈大夫,也就是椅子上的老大夫:“师父。”
说着盈盈一拜,陈大夫陡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亦是一怔。
看到帷幕下的女子时,他立时伸出手:“徒儿?”
他将她扶住,可白皎仍旧拜了下去,脸上挂着明艳艳的笑容,娇俏地说:“师父,我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一系列操作,一旁的伙计都看傻了。
白皎这话是有由来的,因为陈大夫就是她的师父,当初家中贫困,她碰到了暂住青山村的陈大夫,对方听闻青山村外连绵不绝的山脉,出产各色药材,便来山上查看。
机灵聪明的白皎听到山上那些草药能卖很多钱,便偷偷跟着陈大夫学习,虽然她人小又机敏,可又怎么瞒得过陈大夫的法眼,偷师没几天就被发现了。
陈大夫知道她家庭贫困,心存怜悯,便没揭穿,而是教她一些医术,分辨药材,甚至留下了一本医书,上面记载了他不少行医心得。
白皎努力又聪明,硬生生啃了下来。
因为他的善念,白家境况好转,白皎才有今日。
后来陈大夫年事已高,不方便活动,便定居在江阳城,白皎知道,却没机会来江阳城。
这次终于见到对方,双方都很激动。
陈大夫惊艳地看着她,笑着捋了捋胡子,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如此娇俏明艳,落落大方。
白皎拿出口袋,里面装着已经炮制好的灵芝,还有一瓶满满当当的蜂蜜:“师父,多年不见,这是学生准备的礼物。”
陈大夫捋着胡子,老怀欣慰,他也想拒绝,可这是灵芝,延年益寿,炮制方法十分出色,品质优秀,而且,白皎当场发话,如果他不收,她连药材也不卖了。
她这批药材,陈大夫已经看过,皆是质量上乘,对于医者来说,简直送到了心坎上。
不得已,陈大夫只能全部收下了。
药堂伙计立刻过来帮忙,分类称重之后,他算了算,说:“这些药材炮制出色,品相完好,加起来……便凑个整数,我给你三百两银子。”
一旁战战兢兢的白山听见,瞬间震惊得瞪大了眼,三百两!
对他来说,也是笔天文数字。
不过他再想想,这可是小妹积攒了一两年的结果。
白皎来之前已经估算了大概,没想到,比她估算的还要多出几十两,她知道老人家的性子,没有推辞,笑着说:“谢谢师父。”
临走前,陈大夫还考究了一番她的医术,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出色。
只是可惜……
这世道对女子要求严苛,对女医者更是如此,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送她几本医书。
白皎如获至宝,眼睛水润发亮:“谢谢师父!”
买完药材,白山已经唯白皎马首是瞻,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性子老实,出门在外,还是听小妹这些聪明人的话最好。
就像刚才在药堂外,如果不是小妹,到现在他还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呢。
他问白皎:“小妹,我们现在去二弟家吗?”
说起这个,他兴致高涨,实在是一路上舟车劳顿,骨头都快颠得散架了,他现在就想把自己扔进床榻上,好好休息一番。
而且,来之前家里已经托人来信,二弟他们是一定知晓的,算算时间,想必这时,张氏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白皎闻言看他一眼:“就这么去?”
两手空空,啥都不带。
白山是个大老粗,听见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憨憨地问:“啊,咋啦?”
白皎放下帷帽,转身进了一旁客似云来的糕点铺子,从外往里看,店铺装修典雅,各色糕点精致玲珑,是白山这样的农家人,基本不会踏足的地方。
不是他不敢。
之前家里境况好些,他攒了些钱,去过一趟县城糕点铺,小心挑拣着几个最小的糕点,想着给父母孩子享受一番。没想到,竟要了半吊钱。
那店家还说什么不贵,糕点里放了猪油白糖和精面,就值这个价格。
总之,是把白山唬伤了,再不敢去这样的地方。
这时,白皎已经出来了,她手里提着一盒糕点,样式精致,沉沉坠着,看得白山心头一跳:“小妹,你买这东西花了多少钱?”
白皎淡淡扫了眼,瞥见大哥脸上的肉疼,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二两银子。但是这里装了满满一盒,店家捡的都是有口皆碑的糕点。”
那厢,白山已经捂住心口了。
白皎:“……”
“大哥你不用太担心,咱们银子还有很多呢,而且,总不好这样两手空空地过去吧。”
她说着看向白希:“三哥,你说是不是?”
他点点头,顺势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糕点盒子,对她说:“皎皎,上车吧。”
片刻后,马车哒哒哒地跑进巷子里,白皎虽然没来过城里,白山却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地赶起马车。
还没靠近,他便喊了起来:“小妹,咱们到了!你看门口那个,是不是二弟妹?”
白皎掀开车帘,朝前看去,马车已经赶到一座宅院前,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姿容秀丽,神色疲倦,她手边牵着两个孩子,约摸四五岁的年纪,脸颊胖嘟嘟的,可爱极了。
“大哥,是二嫂,她带着鸾姐儿,鹏哥儿出来迎接咱们啦,你快停车,我要下来!”白皎眼前一亮,脸上绽开灿烂笑容。
张氏认得白山,瞬间笑了起来:“大哥。”
她说着,看向白皎,目光一顿,实在是……容貌太盛,颜色鲜艳,她在城里居住,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美人。
小妹姿容更盛以往,说一句仙姿玉貌都不为过。
“娘!娘有糕糕!”
“娘亲,有糕糕!”
两个孩子已经略微知晓人事,看见白希手里的糕点盒子,立刻拍起手来,一左一右地抱着娘亲大腿,欢喜得不行。
张氏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白希身上,她知道,这应该是小姑子捡来的人,仔细一看,心头一震。
眼前人年轻俊美,龙章凤姿,即便穿着朴素白衣,也遮不住一身气度高华,怎么看,也不像是山野村夫。
这些考量不过一瞬间,她迎着众人进院子。
白林现在居住的院子是座两进的小院子,全款买下,这就是举人身份的好处,尤其当初乡试,白林可是第二名,虽不如第一,却也称得上炙手可热。
院子里花草凋零,不知是因为时节变迁,还是主人家无心打理,呈现出一副凋敝景象。
白皎忍不住问:“前几天就听说二哥风寒入体,不知道现在,二哥情况是否好转?”
刘氏听见她的话,苦笑一声,难掩愁容:“小妹……小妹你自己来看看吧。”
白皎闻言,心头咯噔一跳。
难不成是有什么变故?
她们很快来到二哥居住的屋子,甫一开门,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淹没,白皎定睛一看,二哥白林正半躺在床上,靠着软枕,手里拿着一本书,仔细地看了起来。
刘氏一见这情况,连忙跑过去,一把将书夺下:“相公,大夫不是说了吗,你风寒入体,忧思过重,已经发展为邪风,再不好好休息,身子就垮了!”
白林倒也没生气:“我闲的没事,就是看一看。”
这就要说起白家家风,清正和睦,白母又教养得当,不论是憨厚老实的白山,还是天资聪颖的白林,都是体贴妻子,性格清正的好男人。
他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其实他的风寒,已经缠绵了十多天,开始还未在意,后来越来越重,最后,竟是直接在学堂上晕厥过去。
先生为他批假,什么时候好全了,什么时候再来,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白林当时面色苍白,气息奄奄,单单看着,就叫人心惊肉跳。
就算现在回家小心养护,也还是浑浑噩噩,眼睛看着书,脑子乱成了一片浆糊,他勉强打起精神,正要安慰妻子,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一转头,瞥见小妹和大哥,整个人都惊得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讶然:“大哥,皎皎,你们怎么来了?”
白山看见他这副病弱模样,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诶呀,你咋坐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
白皎转身开窗通风,刚才就发现了,屋子里阴沉沉的,一股浓重刺鼻的药味儿,本来刘氏还有怀疑,可见小姑子一本正经,不由得信服了。
白皎:“对了,二嫂你这里有热水没,我带了一下蜂蜜,之前我也得了风寒,泡了蜂蜜水喝,精神恢复不少,且蜂蜜滋补润肺,滋养生气,就算平常喝着,对身体也大有裨益。”
刘氏惊得睁大了眼:“真的?”
“厨房为了煎药,一直都有热水,我马上冲调一杯。”
事关丈夫,又有小姑子这样的实例站在自己面前,刘氏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有用没用,都想去试试。
况且,如果它真的有用呢?
她跨过门槛,偷偷擦了擦眼角,心头酸涩难当。
她也没想到,不过是风寒,竟让丈夫缠绵病榻,倘若身体垮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鸾姐儿鹏哥儿年幼无知,她们又该怎么活?
蜂蜜水一会儿就端了过来,白林起初不以为意,直到喝下第一口,他猛地一顿,看向白皎:“小妹,这是什么蜂蜜?甘甜可口,还有淡淡的花香。”
白皎嫣然一笑,没有人比她这个亲身体验者更加清楚,这蜂蜜滋味如何。
她抿了抿唇:“是三哥给我从山上带下来的野蜂蜜,这还要多谢了三哥。”
她说着看向白希,俏皮地眨了眨眼:“三哥,你说是不是?”
白希一怔,瞧见她眼中狡黠的光彩,不禁微微一笑:“是皎皎先发现的,我是沾了她的光。”
其实,自打进入白家,他一直低调寡言,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站在人群里,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对于虚名,他更不甚在意。
他在意的——
忽然,一阵突兀的咕噜声响起。
白皎下意识看向声源处,是一脸窘迫的白林,理智沉稳的二哥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简直是破天荒,头一次。
白林恨不得拿袖子遮住脸,复又想起,这是自家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瑶娘,我有些饿了。”
张瑶娘,正是张氏的名字,听见夫君这样唤她,叫她又羞又喜,羞的是夫君称呼,孩子都有两个了,喜的是白林这段时间,天天灌些苦汁子,早就食不知味,若非她强迫,连饭都不肯吃。
所以短短数日,他已经瘦得不行,形销骨立,瘦弱不堪。
但今天,他竟主动说自己饿了!
她欣喜地说:“相公,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做饭!”
说着一步跨出,身子竟仄歪一瞬,晃了晃,软倒下来,如果不是白皎眼疾手快接住她,怕是早就摔到地上。
“二嫂,你怎么了?”
张瑶娘一怔,失焦的目光落在虚空,软软地说:“我、我没事。”
白皎按在她腕上,开始诊脉,她虽然医术比不过师父,寻常把脉却是可以的。
“二嫂,你这段时间日夜颠倒,疲累过度,身子亏空了。”
“算了。”白皎说:“二嫂,我去帮你做饭,你就留在这儿休息。”
张瑶娘:“那怎么行!”
后来实在拗不过白皎,便告诉她:“家里有位雇来的厨娘,这时候应该快来了,你不要动手,让她做就行了。”
她像是想到什么,不禁低垂下头。
白皎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朝厨房走去,心里已经想到要做什么,馄饨。
易消化,又营养,最适合生病的人。
厨房灶上恰好炖着鸡汤,应该是二嫂为了给二哥滋补身体,白皎便开始准备馅料,馄饨皮由厨娘现做。
剁好肉馅,加一把小葱,放上各种调料,加几滴香油,做馄饨,汤、馅、皮缺一不可。
馄饨做饭简单,雪白的皮包裹嫩红的馅,随手一捏,像条小金鱼似的放在桌案上,厨娘看得惊奇,她可没见过这样简单又粗暴的做法,偏偏做出来,又精巧极了。
此时,白皎动作飞快,取出鸡汤兑水,她要做的是一家人的饭食。
毕竟,天都快黑了。
别说二哥,她们一路舟车劳顿,早就饥肠辘辘。
鸡汤滋味鲜美,馄饨十分好熟,滚水里走一遭,她没想到厨房里竟然还有紫菜干,撕碎一放,绿油油的芫荽一洒,香油一点,一些白胡椒,粉粉嫩嫩的馄饨在浓白的汤水中,犹如一只只可爱的小金鱼。
一口热汤下去,混着胡椒的辛辣,紫菜的鲜美,还有几颗虾皮,五味调和,暖人心脾,只叫人从头到脚,贴慰极了。
二哥知道她厨艺好,倒没怎么惊讶,二嫂第一次品尝到细嫩可口的馄饨,一口下去,惊艳极了。
她再看向白皎时,眼睛简直称得上闪闪发亮。
院子很大,吃完饭她们就被二嫂带着安置。
第二天清早,白林明显清醒几分,情况明显好转,这让已经近乎绝望的张瑶娘喜极而泣,主动去泡蜂蜜水。
白皎看见她离开时的步子,比之前都有力许多,显然,丈夫病情好转,也让她有了精气神。
二林靠做在床头,今日是个格外明媚的好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白林:“白希。”
白皎一怔,隐约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此时,白林已歉疚的看向白希,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回城后,我便去县衙询问有没有男子走失的消息,发动朋友,但是,搜寻了几天,整个江阳城,连带着周边村落,没有一丝消息。”
“抱歉,我已经竭尽所能,可是……实在是找不到。”
他说着,苦笑一声。
他心里也纳罕,什么消息都没有,难不成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白皎要是听见他的想法,一定会惊讶,因为,他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被她捡到。
白皎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撞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
作为事件的主角,白希神色淡然,说:“没关系,尽力而为就好。”
他看向白皎,后者神色惋惜,他皱紧眉头,黑眸沉沉,不动声色间,指尖倏然收紧。
为了缓解沉重的气氛,白皎主动出声,她捡了些最近发生趣事,偶尔几句古灵精怪的话,让人忍俊不禁。
白山眼睛一转,终于想起白母的教诲,插话说:“还有呢,你们不知道,小妹的名声变成那样,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他说着还有些气愤,胸口起伏不定,见其他人都看过来,支棱起身体:“就是那个田蜜,小妹的朋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一直是她在背地里散播谣言,污蔑我们家皎皎,幸好老天有眼,被小妹给揭穿了。”
“还有村里那些人,之前一个个避如蛇蝎,现在天天过来,真当我们是傻子呢。”
“咱娘烦的不行,就让我把小妹带过来,顺便在江阳城避避风头。”
正巧二嫂进来,听得心念一动,打量起小姑子。
眼前人生得钟灵毓秀,娇美灵动,简直不像是乡野里长大的人,像是天生地蕴出来的精灵。
都说一家好女百家求……
身为女人,她自然听得出白母意思,加上之前白皎送来的蜂蜜水有奇效,如今,她已经把小姑子当成了救命恩人。
张氏心中盘算起来,她们家小姑子聪明灵慧,又会医术,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子。
她眼神直白,一会儿惊喜,一会儿惋惜,一会儿不舍,白皎感觉如芒在背,早在白山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索性装成不知道,白皎拉着鸾姐儿和鹏哥儿,说:“二哥,嫂子,我带他们出去玩儿。”
刚跨出门,听见二嫂嘻嘻的笑声:“小妹这是长大了,害羞了。”
白皎:“……”
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在地上,羞耻心几乎把她给淹死。
鸾姐儿鹏哥儿自己在小花园玩得不亦乐乎,白皎就在一边发呆,呆怔的目光看向半空,宛若断了线的风筝,没有定数。
忽然,一道身影落下,遮住了灿烂阳光。
她眨了眨眼,年轻俊美的脸庞逐渐逼近,是白希。
“三哥,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问。
白希声音平淡,眉眼冷凝:“我出来转转。”
白皎蔫蔫地说:“哦。”
他抿紧双唇,将小姑娘愁眉不展的模样尽收眼底,声音不自觉发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白皎看他,想到自己的计划,完全没料到,他是失忆个彻底,自己的打算也完全没了指望。
她托腮,幽幽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亲事,她的态度是能拖就拖,真的不想成亲!
这可是修真界,身边人又是仙界大佬,谁又能甘心这样碌碌一生。
她所求不多。
白皎揉了揉脸,看见眼前人,禁不住鼓起脸颊,亏她之前还指望他呢!
明明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只觉得可爱至极。
白希眉眼温和:“因为亲事吗?”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飞快捂住嘴巴,眼睛睁得滚圆,水汪汪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的轮廓。
白希:“我当然知道。”
他不欲在这里纠结太多,直白地问:“为什么不想成亲?”
他神色自然,唯独嗓音,像秋夜里的流水,清冷而淡薄。
袖袍掩映下,他垂在身侧的手已死死攥紧,全身紧绷,狭长凤眸盯着她,一阵雾气吹来,他眼底情绪翻涌,乌云密布。
胸腔里的东西直直坠入无底深渊。
他不知会得到什么答案。
强烈的情绪席卷胸膛,拧成肆意的狂风骤雨。
白皎软软地垂下眼睑,她的眼睫又长又密,轻轻颤动,宛若蝴蝶振翅,撩拨心弦。
“我觉得我还小呢。”
“而且,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呢。”谈到未来夫君,小姑娘脸色一片绯红,水润清亮的眼眸荡起层层涟漪,潋滟生辉。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并不开心。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语气冷硬,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暗沉眼睛盯着她。
白皎仰头看他:“我不知道呀。大概要待我好,保护我,不能欺负我——。”
她声音一顿,反应过来,“三哥,你问问这个干嘛,我才不告诉你呢。”
白皎秀眉微蹙,气恼道:“三哥你呢?未来三嫂肯定跟你一样漂亮,你们俩站在一起,肯定就跟其他人说的那样,珠联璧合,金童玉女,对不对?”
她说着狭促地笑了起来,颊边绽开两朵甜蜜的梨涡,一口气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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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起亲事,自然会羞涩一些,她敢打趣兄长,已经可以说很是大胆了。
白希站在原地,未来妻子?
狭长凤眸深邃幽暗,幽若寒潭的漆黑瞳仁透不出半分光亮,他只定定看着她嬉闹的窈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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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脑海里出现的影像,全部都是她。
第 86 章
晚上, 万籁俱寂。
卧室里,灯光静静地映照着室内,二哥白林手中握着一卷书, 灯光下, 他脸色红润, 神色清明, 这些天的休息与治疗, 已经让他身体恢复健康。
他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放下书, 发出轻微声响。
妻子张氏正在缝衣服, 听见动静, 忍不住往这边看了眼:“夫君?”
柔和灯光洒在她温柔娴静的脸庞上, 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此时,笼上一层母性光辉,显得愈发温柔可人。
白林心头一软,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叹了口气:“别缝了, 仔细伤眼睛。”
张瑶娘一怔,脸颊绽开一团鲜明绯红, 她羞赧地放下针线,提起之前的事。
“大哥之前说的事,你还记着吗?”
她悠悠道:“小妹今年也十七岁了, 正值青春年少,女儿家最好的年华。”
她说着皱起眉头, 有些无奈,可惜她性格内敛, 又忙着照顾两个孩子,不爱与人打交道。
此时想起白皎的婚事,忍不住说:“小妹之前帮了我们大忙,她的婚事,我这个做二嫂的,自然也要帮忙,改日我去托媒婆打听打听,城中谁家有适龄男子?”
白林听见后朗声大笑:“我的好瑶娘,你好像忘了什么。”他说着指了指自己:“你说,我是做什么的?”
张瑶娘恍然大悟,丈夫是做学问的,又在城里最好的学院读书,那里学习的都是城中学子,不乏品貌端正,学识过人,家境优渥者。
见她明白过来,白林揽着妻子,柔声说:“小妹的婚事我会为她操持,夜深了,咱们早点歇息吧。”
张瑶娘脸颊羞红,轻轻捶了捶他的心口:“那就安置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别胡闹。”
“夫人,什么是胡闹?”白林问她,声音越发低弱,消弭于空气之中。
……
白皎一行人在白二哥家暂住,才明白那日二嫂为何如此兴奋,原来,是她实在不善厨艺。
家中雇佣了一位厨娘后,饭食才好了起来,不过,家里的饭食好改,江阳学院的饭菜却没办法改。
白皎听见这话时,看向二哥白林,他拧紧眉心,心下顿时明了,这哪是不大好吃,分明是很不好吃。
白皎想了想,琢磨出一个办法。
她在做饭时,偶尔指点几下厨娘,厨娘欣喜若狂,此时对她早已是心服口服。
白皎之前做过一顿馄饨,厨娘只在一边帮忙,本来她心中不大愿意,她学厨几十年,到头来,竟要给一个黄毛丫头打下手,再说,她能懂什么,不糟蹋东西便是好的。
谁知,大家尝过后,竟是有口皆碑的说那馄饨好吃鲜美。
而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做法,尝过后,更是鲜甜甘美,唇齿留香。
这次,白皎指点厨娘做菜,厨娘简直万分惊喜,须知这菜谱,可是寻常人都将她当成不密之传。
碰上像白皎这样的大方的人,简直是她祖坟冒青烟。
她万分小心,仔细斟酌,拿出了全部看家本领,如果不是白皎拒绝,还想拜她为师呢。
白皎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
忽然,她想到身体康复后便去学院读书的二哥,江阳学院为学子安排了宿舍,非休假不会回来。
之前二哥在家,也是因为感染风寒,先生怜惜。
此时的厨房里,站着不少人,白皎扭头看向二嫂:“二哥就在那边解决了吗?”
二嫂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小妹,二嫂有个不情之请。”
白皎惊讶地挑起眉尾:“怎么了?“
“咱们府里离学院也不过一段距离,你这次做的菜,我能不能让下人往学院,给你二哥送一些?”
白皎:“可以啊。”
她沉吟一瞬,说:“至于今日,做个肉盒和羊汤烩面罢了。”
肉盒,是北方的地区的称呼,做法类似馅饼。
这次做的纯肉馅,取五花肉剁成肉馅,李厨娘膀大腰圆,双手拿刀,不一会儿就剁得碎碎的。
花椒葱姜水去腥,加上一把细嫩葱花,打上鸡蛋,发好的面饼里塞满了肉馅,擀平后放在平底锅里煎熟。
一口咬开,热气腾腾,肉汁流溢,香气扑鼻。
羊汤烩面滋补身体,须要白面揉成团,三醒三揉,才能扯出劲道的面条,再放进羊汤翻滚,芫荽一洒,绿白清爽,而且,这两样都经得住放。
江阳学院。
时值中午,夫子讲完最后一句话,宣布下课,一众学子鱼贯而出。
白林正和朋友结伴同行,他容貌只能说清秀,朋友却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和他简朴的青衫相比,对方衣着华丽,气度翩翩,自然,家境亦是优渥。
不过,他既然能与白林成为好友,也是与他脾性相投。
两人想起学院的饭菜,不禁皱紧眉头,路过的同窗都在讨论:“咱们学院的饭……”那人啧啧两声,嫌弃得直摇头:“要不就去学院外买些吃食算了。
“不行,你忘了张夫子刚说过,有人贪吃在学院外的摊位吃饭,上吐下泻了两三天,凄惨极了。”
“啊,怎么会这样,可是那食堂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同伴劝他:“算了,不过是口腹之欲,若是因此伤了身体,才是不美。”
“唉,你说的也是。”那人赞同地点点头,只是脸色,大有一副英勇就义之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群一侧,仆人拎着食盒小心谨慎地张望,终于,让他看到自家主人,忙匆匆跑去:“老爷。”
他恭敬道:“老爷,齐公子。”
白林微微颔首,下人才道:“夫人见老爷学业辛苦,特地命小的送了午饭来。”
白林点点头,心里已经升起浓厚的期待,果然打开食盒,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看到特殊汤面和肉盒,立刻意识到妻子的用意。
他身旁的同窗齐子耀见状,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咦,白兄你家换了新厨娘吗,之前也送过饭菜,却远远不如这一次,香气四溢,诱人无比。”
白林接过食盒,挥退仆人,才看向他,神秘一笑:“没有,一直都是这个厨娘。”
齐子耀更加好奇了,可惜,无论他怎么问,对方也不肯解释。
白林招呼他:“饭菜都快凉了,我们先吃饭。”
齐子耀家中富贵,这会儿也有仆从送饭,只是,他看着食盒里的大鱼大肉,不用尝也知道是什么味道,哪像白林这边。
鲜香四溢。
他性格开朗,为人虽然有些傲气,却也并不是拉不下身段之人,否则,白林怎么会与他成为朋友。
这会儿看着别人的食物发馋,齐子耀颇有些羞窘:“白兄……”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林已经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我大病初愈,胃口不大,我夫人估摸错了分量,不若分你一些。”
“好啊。”
齐子耀夹了一块肉盒,这肉盒精致小巧,金黄诱人,在盘子里堆成小山,虽然放在食盒里走了一路,已经有些疲软,味道却毫不失色。
他咬了一口,丰沛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眼睛登时一亮。
之后,家中又送了几次,饭食样样不重复,更有其他人没见过的奇巧模样,味道更是绝妙,一次,连夫子都尝了些,很是受用的样子。
这下,连同窗好友都知道他吃的不错,十分羡慕他,请了位技艺精湛的厨娘。
实在是学院饭食很不好吃,有一次,某位学子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抻着脖子飞快吃完,没想到,刚走出饭堂没几步,竟是直接吐了出来。
看得不少人心有戚戚。
一些学子没有妻室,只能自己解决,还有的囊中羞涩,没法去外面吃饭,只能在食堂用餐,如白林这样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一些跟他关系要好的,也能沾光吃上一些,不过,至多三五人。就算有人拿钱买,白林皆是笑着婉拒。
他还在观察有没有适合小妹的夫婿,一时也不敢轻易透露。
江阳学院学子众多,有喜欢他的,自然也有讨厌他的。
“不就是些简陋吃食,有什么好的!”
那人说着,眼中满是遮不住的嫉妒,说起来,他与白林身世相差不大,甚至于刚开始,白林还比不上他。
他是寒门子弟,白林则是彻头彻尾的农家子,乡巴佬,但就是这个谁也不在意的乡巴佬,排名竟稳稳压他之上。
这让他怎能不气?不妒?!
他也有些朋友,见他因为一些吃食,获得了不少好人缘,不禁动了心思,派人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收买厨娘。
结果,竟然得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日,齐子耀独自一人在书院散步,忽然一人跳出来,他打量了下,便皱紧眉头:“李兄?”
李誊,正是之前那位嫉妒白林的学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关注后,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关乎你哪位好兄弟。”
什么意思?
齐子耀新下警惕,却并不畏惧,悄悄捏紧拳头,别看他身形单薄,实际上,也有几块肌肉,面前这人,他能一个打七个!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从对方听见这样的荒唐事。
李誊见他满脸不信,心中暗恼,说话也急切起来:“你可别不信,这是我千辛万苦打听出来的,白林那厮,分明就是看你家世不俗,故意设局。”
“这段时间,做饭的可不是他家的厨娘,是他的亲妹妹。据说,他那妹子相貌普通,自小在乡野长大,不知怎么回事,一直耽误到如今,还未成亲。”
“他把她接过来,又折腾这样一大圈,你说,难道他就没有图谋?”
见到齐子耀皱眉,李誊眼睛滴溜溜乱转,早在得知那消息之后,他就想挑拨离间。
一个农家子,凭什么比他混得还好?
这次看他得罪了齐子耀,还能不能翻身!
齐子耀可是四品大员的孙子,书香门第,在他们通州城,也算是一方大族。可他这样的人,竟然对白林,那个泥腿子青眼有加。
真真是……可恨啊!
他还没想多少,齐子耀已冷眼看着他:“干你何事!”
他说完拂袖而去。
这件事,看似已经落幕,实际上,在齐子耀心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夜深人静时,他也忍不住怀疑,难道他真的是这个打算?
齐子耀轻轻摇头,怎么可能,以白林的为人,他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白皎的亲事,他自有考量,至于饭菜,那纯粹是他这个做二哥的在默默炫耀,炫耀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好妹妹!
时间一转,便到了休假时间。
前一天,那些好友忽然提议,去白林家做客,他一眼看穿这些人的打算,做客是真,吃饭也是真。
算了。
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为小妹寻觅到一位良配,对方性格温和,品貌端正,虽然功名不高,可他为人勤奋刻苦,家中也并不贫瘠,算得上富贵人家。
他沉吟时,并没注意到,一侧齐子耀眼中流露出异样目光。
就算再相信白兄,此时,他也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图穷匕见了?
他完全不知道,白林从来就没将他算在里面。
齐子耀出身名门,祖父又是四品大员,直达中央,他学问也极好,虽未成亲,可但凡细想,就知道不知多少人盯着呢。
而且,这样的人家,不是他们能高攀的。
再者,他也怕小妹嫁入高门,受人欺负。
白家难得忙碌起来。
因为男主人要宴请同窗。
虽然是场小型宴会,但客人都是举人,身份不低,二嫂和白皎一起操持起来,如今她已经将厨娘调*教得差不多了。
当天,厨房便忙碌起来,买来的活鸡关在笼子里,橱柜里放置着各色时令蔬菜,还有一大块新鲜宰杀的羊肉,摸上去,肉还在跳动着呢。
除了厨娘,还有几名仆人,烧火做饭。
白皎看着厨房忙碌的场景,撸起袖子上去帮忙,二嫂正好看见,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拉住她:“小妹,这边乌烟瘴气,你来干嘛?菜单不是早就定好了吗。”
白皎:“有几道菜她们可能拿不准火候,还是我来吧。”
她还不知道,这次宴会,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嫂听见这话,眼睛睁得滚圆,怎么就是不同意,让她一会儿洗漱,换身衣服。
白皎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心下微沉。
前厅,白林坐在主位,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桌,滋补养身的莲藕羊肉羹,更难的的是,竟然没有一丝腥膻之气,反而鲜美可口,润肺滋补。
板栗烧鸡,蟹酿橙,锅包肉……还有各色时蔬小菜冷拼,最后一道,是软糯香甜的南瓜饼,过油炸后,一个个圆鼓鼓,胖乎乎,分量是一口一个。就算是不爱甜食的男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就算是一直分神的齐子耀也不得不说,菜肴甘美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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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一群人在院子里消食散步。
此时的屋子里,白皎对镜梳妆,她身后的嫂子笑得有多灿烂,她的心便有多沉重。
“皎皎,不是嫂子说你,年轻人就要多装扮装扮,你今日……”她顿了顿,只见眼前人站起身,纤腰掐束,不足盈盈一握,水眸潋滟,容貌昳丽,繁复裙裳将她衬得肤白胜雪,说句仙姿玉貌也不为过。
真是美极了。
张瑶娘双手紧握,惊艳得近乎屏息。
半晌,她才长叹一口气。
小姑子如此漂亮娇美,就算她是个女人,也禁不住心动起来,眼中泛起异彩连连。
白皎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张瑶娘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出去转转。”
白皎低垂眼帘:“二嫂,不是说二哥在和同窗游玩,我出去,岂不是打扰了他们?”
张瑶娘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跳,明白了,她如此聪颖灵秀,相必已经猜出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握住白皎的手,只觉入手柔滑细腻,不觉心神一荡,才正了正神,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今天不止是宴会,还是,你二哥给你相看的日子。”
这个时代虽然对女子有所局限,却算不上十分严苛,女医、厨娘,女镖师,更是数不胜数,且女子也能单独立女户。
白皎咬了咬唇,听见她继续说道:“不过你别怕,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不知道这事,夫君他也只是让我把你带出去,先瞧瞧看看你二哥为你挑的那个学子,听说相貌端正,人品正直,家中也富裕……”她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都快耽误了时间,忙打住。
张瑶娘:“放心,你要是不愿,我们再说。”
白皎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
二嫂早知道丈夫他们在何处,她对自家院子也格外清楚,领着白皎在游廊里走动,“你看。”
白皎顺着她指的方向,远远望去,果然有几个人,她最熟悉二哥白林的身形,一眼认出了他。
其余四五人,皆是身形高大,容貌俊朗。
二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看,那个青衫缀绣竹纹的学子,就是你二哥给你挑选的人。”
白皎顺势看过去——
“姑姑!姑姑!”
小孩儿稚嫩的声音响起,白皎还没反应过来,胖乎乎的鹏哥儿已经抱住她的大腿,他最喜欢这个姑姑了,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白皎低下头,看到鹏哥儿不谙世事的笑脸,心中叹了口气,你倒是开心了,姑姑要被你害惨了。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弯腰,逗弄起鹏哥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白林等人听见声响,纷纷朝游廊看来。
来了!
齐子耀心头一跳,竭力保持平静,他真的不愿意这么想白兄,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呢?
那位白小姐的婚事,他是万万不肯同意的。
这般想着,他抬起头,随着众人一同望去。
之前凋敝的院子,此时经过花匠照料,已是焕然一新,一片花团锦簇,合欢花树已袅娜盛放,如烟似雾的粉色连亘一片,恰似一团粉色云烟,美不胜收。
走廊里的女子抱着玉雪可爱的娃娃,仿佛察觉什么,忽然回眸一望,娇美灵动的脸上绽开嫣然一笑,眉眼间钟灵毓秀,光彩照人。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齐子耀攥紧手指,屏息凝神,他看得根本挪不开眼睛,满目惊艳,惊为天人。
“子耀?子耀?”白林唤他。
齐子耀蓦地回神,怔怔应了一声:“白兄。”
再看其他人,眼睛黏在那人身上。
顿时,他心中生出一股恼怒,看什么看,那是白兄上心,特意为我寻的妻子,你们难道没有妻子吗?
至于之前的誓言,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什么拒绝,他万分赞同这门亲事。
白兄,你果然是我的好白兄!
齐子耀对待白林,比之前更为热切。
白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禁奇怪起来,忽然想到方才出现的小妹,立刻恍然大悟。
等等——
他看向齐子耀,他给小妹说亲的对象,可不是他啊!
此时,白皎已经和嫂子一起回去,听见嫂子问自己意向如何,白皎粉面飞红,摇摇头只说再看。
二嫂笑了起来:“害羞呢。”
“没关系,你兄长有本事,我们皎皎也生得好看,一定会嫁得如意郎君!”
白皎:“……”
她垂下脑袋,不想再谈。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某人看在眼里。
白希眼神冰寒,仿若凝结一层寒冰。他竭力遏制住自己,指尖轻轻捏上廊柱,顷刻间,坚实木柱竟被他捏成了齑粉,从掌心簌簌落下。
第 87 章
他没在原地停留多久, 眼看白皎走了,急急忙忙追过去。
心中已然乱成一团乱麻,见她停下脚步, 他又不知该怎么做了。
问她?
以什么身份?
白希双唇绷紧, 几乎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 黑眸沉沉, 一如望不见底的深潭, 和煦的阳光下,风雨幽幽翻涌。
白皎停下步子, 他也跟着停下。
她眉头微蹙, 转身看向失魂落魄的男人:“三哥?你怎么了?”
清润明眸溢出些许疑惑, 她知道, 他应当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被二嫂拉去房间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哥哥嫂嫂的意思。
他们不会令她吃苦,将她推进火坑里。
那些相看的学子,俱是仪表堂堂, 风流倜傥, 外人看来,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白希:“你喜欢他吗?”
白皎眉头一挑, 眼波流转间,光彩照人,忽而垂眸, 盯着脚下棋盘似的青石板,说:“不算特别喜欢, 也不算特别讨厌。”
平心而论,对方家世身份样貌其实都不错, 如果她没有修仙的心思,真就觉得不错了。
可惜没有如果。
她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说后来白家已然富裕,可她小时候经历过那些,深深刻进骨子里,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就是个俗人,倘若不知修仙界的存在,红尘打滚,那她喜欢有权有势的人。
可她知道修仙界了,即使一直无缘得窥仙门,也不会就此甘心,认命。
她抬眸,水盈盈的眼不再软和一片,露出些许锐芒,宛若刀尖直戳心肺。
“三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对白希有所隐瞒,向来天真烂漫的人,猝然间在他面前露出不一样的一面,那是她一直以来,掩藏得极好的阴暗面。
阳光爬上她的脸颊,长长的眼睫垂敛,投射下半圆状的阴影,她又看向他:“三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是被我说的话吓到了吗?”她笑了起来,有些肆意。
“没有。”
他的声音低沉,胸腔里的东西飞快跳动起来,仿若怀揣着一头小鹿,这就是真正的她吗?
他喜欢她的天真烂漫,亦爱她的清醒现实,不论她天真还是贪心,都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她合该得到最好的。
他霍然抬眸,深黑眼底情意高涨,如果,有一天我变成那个全天下最有权有势的人呢?
皎皎,你会看到我吗?
他黑眸沉沉,周身气焰瞬间拔高,像是突然想通什么,眉眼清朗,一些束缚自己的东西,也跟着一扫而空。
白皎咬了下唇,软红唇瓣留下不太鲜明的齿印,饱满唇珠微微陷落,勾勒出别样旖旎风情,她靠近他,问他:“三哥,你在想什么呢?”
她仰着头,容貌灵动娇美,如枝头垂坠下的饱满蜜桃,熟透后散发出香甜诱人的味道,一双眼眸盈盈如水,含满一片纯稚烂漫。
风霜雨雪,不可沾染她分毫。
“三哥。”白皎轻轻拽着他的衣袖,瞥向男人冷白俊美的脸庞,“我知道你最宠我了,今天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他柔声说道,神色却并不如何欣喜。
三哥……三哥……
声如利剑,刺穿心扉。
方才一切纠结与不甘,此刻尽数化为片片灰烬,她只拿他当哥哥啊。
……
“跪下!”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贵妇人端坐主位,雍容华贵,她身旁的贴身嬷嬷却是疾言厉色。
堂下,齐子耀的书童周瑞闻声猛地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
主位上的齐夫人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这才抬眼,审视的瞥了眼台下书童:“你可知,今天我唤你来,有何用意?”
周瑞脸上惨白:“夫人,夫人,奴才一心一意照顾少爷,绝不敢生出二心,夫人,奴才实在是不知道啊!”
他心中惊惶,像只关进笼子里的禽鸟,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今日一早,少爷出门访友,留下他整理书本,夫人房里的张嬷嬷忽然吩咐他去大堂,哪知道,刚进来,便听见张嬷嬷一声怒喝,当即吓软了腿。
见他什么都不敢透露,齐夫人冷笑一声,露出些许怒容,如果不是下人告诉她,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这个宝贝儿子,竟然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齐夫人便是齐子耀的亲生母亲,经过白家走廊一事后,齐子耀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连带着去白家也殷勤不少,日久天长,便被齐夫人发觉。
齐子耀尚未婚配,可齐夫人却早就心有属意,只等儿子考上进士,再提亲,哪知道突然从下人嘴里得知,儿子竟然喜欢上一个农女,虽说她哥哥是个举人,可她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能攀扯上的!
齐夫人勃然大怒,完全不觉得自家儿子有何不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定然是对方见我儿前途无量,起了歪心思!
她将调查到的事情说出,底下书童周瑞趴在地上,全身汗涔涔的,惊惧交加。
主子打架,小鬼遭殃。
他无法,只能一五一十将事情说出来,于是,齐子耀回府后,忽然得到一个噩耗,从今天起,他就要专心读书,绝不能轻易离府,不仅如此,就连在书院,也多了两个仆人,说是侍从,实际上是齐夫人派来监视儿子的眼线。
齐子耀何其聪颖,立刻想到真相,他在房间里大喊,然而此时母亲已经带着贴身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药堂而去。
她可不准备就此罢休。
“夫人,您放宽心,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农家女子,少爷一定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小心气坏了身子。”
齐夫人脸色极冷,寒凉嗓音穿过轿帘:“不说这个了,还有多远?”
张嬷嬷往前面看,说:“夫人,马上就到了,您一定要小心些,别着了她们的道。”
轿子里传出齐夫人不以为意的嗓音:“呵,她们能有什么道儿?”
张嬷嬷听见这话,顿时忧虑地皱紧眉头,她是齐夫人嫁进齐家时带进来的嬷嬷,齐夫人与丈夫是两家联姻,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娇养的女子,只有性格有些火爆。
因为关系亲近,她才肯听进张嬷嬷的话。
眼看离药堂愈来愈近,张嬷嬷心里头忽然有些不安,下意识捏紧手帕。
齐夫人身为官员妻子,出行自有奴仆轿辇,随侍左右,因此,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现在大街上,着实引来了不少路人。
此时的济世药堂里,丝毫没被外界喧哗所影响。
白皎今日穿了一身翠衣裙裳,素白缀绣云纹腰带勾勒出纤纤细腰,衬得她整个人,清纯绝艳,姿容姝丽。
她对面是一脸慈爱的陈大夫,白皎在江阳城中暂住,闲暇时间便来济世药堂帮忙,陈大夫虽有顾忌,不肯她出来诊治,却愿意将自己一身医术倾囊相授。
尤其在发现白皎记忆力极强,不过一个时辰,竟然将他赠与的医术背得滚瓜烂熟,更加青眼有加。
加上他时不时考究,可以说,短短几日里,白皎的医术有了长足进步。
一老一少讨论得兴起,丝毫没注意,齐夫人已经下轿,由药铺伙计小心翼翼地引着,来到药堂里。
未见其人,先问其声。
什么三七、白芷、秦艽之类的药材功效,难不成这女子在学医术?
得知她还是个医女时,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鄙薄不屑。
哪有好人家的女儿出门在外,抛头露面的!
这样的人,竟还妄想勾引她的儿子!
她看向身侧的张嬷嬷,示意对方出声。
张嬷嬷:“大夫在哪儿?有没有人为我家夫人诊治?”
室内,白皎和陈大夫听见声音,下意识朝前堂看去,她们起身,白皎跟在一边,陈大夫捋着胡须:“夫人,老朽便是这济世药堂的大夫。”
齐夫人不置可否,直勾勾地看向白皎,眼神闪烁,果然是个狐媚子!
她看向白皎,忍不住冷哼一声:“这位,便是痴心妄想,勾引我儿的白姓医女?”
白皎愣怔一瞬,别说她,就连陈大夫也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那样这样说话的人。
齐夫人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转念想到儿子,眼前人不过是一个区区举人之妹,就敢把歪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配她以礼相待吗!
陈大夫年纪大,阅历丰富,怎么看不出这人是在针对小徒弟,恐怕,来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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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难看,委婉地回绝道:“我这小徒弟还没出师,这位夫人,您要诊治,不妨让老朽来。”
说着,微微躬身,态度谦和。
他又移动步伐,将白皎挡在身后,在他看来,小徒弟是个女子,倘若被人看见她在外行医,岂不是败坏了她的名声与清白。
此时,白皎已经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且不说她的决定,她和那人八字都没一撇呢,对方跳出来,就要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她,她以为她是谁?!
齐夫人性情暴躁,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忽然碰了个软钉子,顿时气血翻涌,指着白皎:“如果我说我偏要她呢?”
白皎皱紧眉头,知道她不肯善罢甘休,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简直一团乱麻。
正要出去,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比她更快出现,挡在她面前。
是白希。
他一直守着她,此时,抬起眼眸,漆黑眼眸一片冷然,宛若苍茫夜色下的天空主宰,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刺向众人,令人不敢靠近。
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贵妇人瞬间惨白了脸,眼前人,竟比她陪同丈夫赴宴,曾经见到的高官权贵还要气势逼人。
心头一时惊骇无比,怀疑起来,难道这是哪位权贵?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刺啦一声,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骤然熄灭。
“您……”她颤颤巍巍地组织语句:“您是——”
白希耐心已经到达极限,打断她的话:“你说的话可有凭证?”
“我、我……”齐夫人上下嘴唇磕绊起来,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白希抚掌而笑,眼神冰冷,令人如坠冰窟:“既是这样,滚吧!”
她脸色骤变,身旁急于表现的丫鬟已经怒喝一声:“大胆!我们家夫人可是——”
“小翠!”
“可是什么?报上大名,让江阳城的百姓也听听,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何身份。”
刚才的事,早就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众人正看得起劲儿,忽然被白希点到,一个个跃跃欲试,出声助威。
济世药堂的陈大夫可是好人,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时常免费诊治,救济穷人,这富家太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欺负陈大夫的徒弟。
还是这样小一个女郎,羞不羞啊!
再说大家一群人,叫嚷起来,谁知道是谁说的?法不责众嘛。
齐夫人环顾四周,周遭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一个羞愤涌上心头,叫她几乎立刻灰溜溜地跑了。
刚上轿子,还能听见其他人热烈的呼声。
经此一事,原来的计划自然是不能做了,白希握着她的手腕,想起方才的事,眉眼一片凛然。
他心情前所未有的激荡,迫切需要攫取什么,权势,地位,不过一个官宦女眷,竟也敢这样对待她!
他拧紧眉头,忽然醒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一些念头如无根浮萍,琐碎地浮出脑海,他能怎么做呢?
白皙低垂眼眸,张开掌心,白皙细腻,没有一丝痕迹,可他曾试着拿刀划开手掌,却发现刀刃反卷,自己反倒毫发无损。
促使他萌生此念,还是因为玉明涧的蜜蜂,他摘下蜂巢时才发现,愤怒的蜂群对他毫无伤害。
这般神异之事,从来只在话本上见过。
他蓦地想起玉明涧,看来,还要找机会,去玉明涧查看一番。
白皎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三哥?”
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白希偏头看向她,温和地问:“你没事吧?”
白皎想到今天的事,笑容没落几分:“没事。”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白皎垂眉敛目,忽然很想回家,不是逃避,她忽然产生了一个迫切的念头。
这次来找师父,竟然意外从她口中得知一个消息,关于她一直苦苦寻觅,求而不得的仙人。
陈大夫年少时意气风发,为了追求医术,走遍名山大川,某日途中碰到下雨,便在一处破庙里暂住。
庙宇破旧,几乎称得上四处漏风,可那时周遭根本没有避雨的地方,他急匆匆跑进破庙,看见桌案上供奉的神像颜色灰败,早已损毁,一阵穿堂风倒灌庙内,为了避风,他躲在神像后面休息。
夜半时分,忽然被一阵打斗声吵醒。
一个黑袍人蒙着面,发出桀桀怪笑,在他对面,另外一人身着白衣,英俊不凡,他掐念法诀,一把长剑倏忽放大,两人争斗间,他听见什么魔修邪道,杀人屠城。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白衣人忽然全力一击,长剑在半空游弋,径直刺穿黑袍人。
陈大夫睁大眼睛,扒着神像,他清楚看见,倒地后的黑袍人化为一片灰烬。
白衣男人半跪在地,借着皎月光辉,他看见对方唇角溢出丝丝缕缕的血迹,显然身受重伤。
陈大夫医者仁心,从神像后面出来,喂他吃药。
对方摇摇头:“没有用的。”
他惊愕至极,那人朝他看来,他不明所以,对方却黯然下来,长叹一声:“可惜,可惜,你身上没有灵根,与大道无缘。”
他当时年少无知,不解其意,后来才知,这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碰到的,竟然是天外仙人。
对方知道他是大夫,留下一本医书后,便离开了,他眼睁睁看着,白衣人飞剑陡然放大,他踩上飞剑,破空而去。
而他留下的那本医术,令他至今受用颇深。
陈大夫说完这些,自己都有些怀疑,到底是真,还是假,他让她权当听了个故事。
白皎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她想到玉明涧,只觉告诉她,那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此时此刻,他们的念头竟出奇地达成一致。
白皎回家后,没有隐瞒白日发生的事,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因为耳聪目明,倒是听到那人仆从说什么齐府。
加上这段时间,某位齐姓公子和二哥白林来往频繁,她用头发丝想想也知道,对方或许就是那位齐公子的家人。
她能想到的,白林只会比她更全面。
听到小妹受了这样的委屈,白林又气又心疼,正要说话,却见她失魂落魄地垂着头,不禁心头一沉:“小妹,都是二哥的错。”
本来他为小妹相看的夫婿就不是齐子耀,后来发生走廊意外,当时同行的朋友里,齐子耀表现最好。
他看得出对方对倾慕小妹,但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还是之前的原因,齐家家大业大,齐子耀又是正经八百的官宦子弟,他们家却是乡野农户,小妹高嫁,倘若受人欺辱,他们一时半刻,也无法帮忙。
这段时间,齐子耀忽然消失,他还纳闷,哪知道,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白林垂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一股郁气堆积在胸口,一时之间,竟是抒发不得。
白皎见状赶紧解释:“没什么,当时三哥也在场,他保护我,都把对方吓跑了。”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二哥,我们已经住了不少时日,我早就忧心家里,思念爹娘,不如让我回家吧?”
张瑶娘握住她的手腕,惊愕地问:“回家?”
白皎低垂眉眼,慢条斯理道:“二嫂,你别急,其实我早就想回家了,爹娘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知道,他们最宠溺我,我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呢。”
她虽然笑着,嗓音温软,可任谁都能看出,她明眸坚毅果决,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们拦不住,只能答应她。
只是,他心中愈发自责起来。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与妻子,白林眉头紧锁,早知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他当初就该再小心些,谨慎些。
张瑶娘握住夫君的手,宽慰道:“人算不如天算,你已经尽了全力,况且送小妹回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听她说的,那位齐夫人,不像是肚量宽容的人,小妹回去,说不定还能躲一躲。”
白林:“你说的对。”
“只是,我心里到底不痛快。”
他没想到,自家千好万好的妹妹,旁人竟然原来是这样看待的,羞辱,恼怒。
他缓缓闭上眼:“娘子,你把我的书拿过来,我要继续读书。”
他要考进士,他要做官,总有一天,他要谁也不敢欺负自己的家人。
清早。
马车停在白家门前,拉车的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
白山和白希坐在车外,白皎在车里,随着驱动,车轮缓缓碾动。
哒哒的清脆马蹄声在巷子里回荡,马儿踩踏在青石板上,白林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车子,不禁眼眶泛红,脚下也跟着追了过去。
“皎皎,你们路上小心些。”
白皎掀开侧边的窗帘,微微一笑:“二哥二嫂,你们别送了,我们会小心的!”
白皎回家时,已经是傍晚,全家人都惊讶不已,白父白母更是亲自杀了一只老母鸡,给自家女儿炖汤,补补身体。
白皎躺在床上,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实感,她从来不会庸人自扰,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晚的青山村笼罩在黑暗之下,周边起伏不定的山峦,犹如一双坚实的手臂,将这座宁静祥和的小山村,护在怀中。
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
总之,白皎一觉睡到天亮,娇靥上泛着一层薄粉,水眸圆而清透。
床边的架子上已经放好了水,还是温热的。
她洗漱之后,才走出门。
家里人都在吃饭,知道她昨天一路舟车劳顿,刻意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看见她出来,白母笑着说:“皎皎,起了啊,快过来,你的饭我给你留在锅里呢,你等着,娘给你端过来。”
大嫂柳氏忙站起身:“娘,你别动,让我来。”
白皎还想自己去,被白父按在桌子边:“皎皎,你快坐。”
没一会儿,白母将她的饭端了过来,一碗点了香油的鸡蛋羹,还有两颗水煮蛋,摊好的鸡蛋饼,金灿灿地放在盘子里。
早餐很是丰盛。
白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早上饥饿,大家都埋头吃饭,也没多少人说话。
刚用完早餐,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哭嚎:“天杀的,谁家不长眼的狗东西啊,竟然偷我们家的东西!”
一嗓子把墙上休息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起。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不少人家闲得很,忽然听见声音,立刻好奇地围了过去。
白皎也很好奇,吃完最后一口饭,跟着家里人一起出去,此时,村子里的土路上,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哭嚎声的主人她也认识,算起来还她们一族里的长辈,白二奶奶。
白二奶奶上了年纪,身形愈发佝偻低矮,此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道:“天杀的小偷啊!我们家昨儿晚上遭贼了,我早上去捡鸡蛋,没想到,圈里养的鸡鹅全都没了!”
“连根毛都没给我留下!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白二奶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性格泼辣,鲜少见到她这副模样,不少人心生怜悯,已经有村民上去扶住她:“老太太,会不会是黄鼠狼给拉走了?”
白二奶奶:“拉个屁!我那鸡窝除了鸡,还有几只大鹅,那东西最怕大鹅,它不敢来!我还做了个大笼子,每天晚上堵得死死的,今儿个早上一看,门直接破了个大洞!肯定是小偷!”
“杀千刀坏了良心的小偷!欺负我一个老太婆!”
大家面面相觑,看她这副惨状,讨论起来,那么多鸡鹅,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这个说昨儿晚上睡得死,那个说昨晚上没在家,来来回回,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老太太快心疼死了。
忽然,一道颤巍巍的声音插进来:“我……我好像看见王二那小子,晚上搁这一片晃悠呢。”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那人吓得狠狠吞了口唾沫,解释道:“我昨儿个有事,回来的晚了,那时候夜深人静,就看见王二那小子,手里好像拎着个麻袋,差点儿给我吓一跳,还以为是啥不干净的东西呢,后来……后来我就见他上了后山……”
“天杀的,肯定是他!肯定是他偷了我的鸡跟鹅!”白二奶奶怒气冲冲,一口咬定。
没人敢反驳她。
一是老太太性子泼辣,大家不敢得罪,二,也是最最重要的原因,王二这个小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混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王家一开始也算小有积蓄,结果等王二爹娘死了之后,没多久就被他给卖完了。
他也不去干活,整日跟着十里八村一帮狐朋狗友瞎混。
白二奶奶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王二,哪知王二邻居说:“他家都快塌了,里头根本没人。”
“是不是做贼心虚,还藏在后山没出来呢?”
正巧这时村长来了,老太太直接堵过去:“大侄子,我家的鸡鹅都被王二那小子连锅端了,这事儿你管不管!”
村长一怔,她叫大侄子还真没喊错,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算下来,村长还真是她侄子。
老太太要他找人抓王二,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提供线索,听到后山,他猛地一怔:“不行不行!”
“后山那地方多危险,你们等等,等王二那小子出来,我找人把他给捆过来。”
在他的再三重复之下,老太太这才暂时放弃,临走前说:“不管咋样,你一定得找人给我把那天杀的王二给我带过我,我的鸡鹅啊,还下着蛋呢!”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生活平淡的小山村里,这事儿愣是传了好些天,可惜,作为罪魁祸首的王二却一直没出现。
大家都纳闷,会不会是这小子听说东窗事发,偷偷跑了。
后山。
趁家人不注意,白皎一个人偷偷上山,准备赶往玉明涧,她本来就打算看一看,能养出生了灵智的蜜蜂的地方,说不定另有几分玄妙。
和上一次不同,时值秋季,玉明涧树木委顿凋零,稀疏的枝丫交错叠压,白皎没走几步,便发现了不对。
地上残留着毛茸茸的动物皮毛,明明是清爽的秋日,此处却愈发燥热,脚下踩踏的土地,好像都在发热。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渍,下意识朝前看去,惊愕瞬间爬满脸颊,不远处,一股白烟冉冉升起,更像是水汽。
她记得那个方向,心中隐约生出某些预感,一刻钟后,平静无波的湖面出现在眼前。
这是之前他们躲避蜂群的湖泊,干枯几十年的玉明涧忽然出现的水源。
白皎皱紧眉头,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扭头看去,眼中划过一抹警惕。
看见来人后,脸上的警惕瞬间变为羞窘,她张了张嘴:“三、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时,水眸游弋不定,浑身散发着被人当场抓包的心虚。
白希皱紧眉头:“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家里人不是禁止你来吗。”
白皎三两步跑过去,指尖抵着红唇:“嘘。”
她仰起头,眼里满是祈求,柔声求他:“三哥,我就是一时好奇,你千万别跟爹娘说,求求你了~”
说着忽然狡黠一笑,颊边绽开两朵甜软梨涡:“再说,你肯定早就发现我上山了,三哥,你怎么不拦我啊?”
他都要被她的话给气笑了:“你的性子,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就算拦住这一次,迟早还会再来,不如跟着你。”
他沉吟一瞬,认真道:“这山上有点古怪,你现在来也来了,赶快跟我回家。”
他说着握住她的手腕,黑眸始终注意四周,全身戒备。
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周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白皎怎么肯,她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处异常,还没来得及查看呢,反握着他的手,软声求他:“三哥,你最好了,求求你,别让我走,我才来没多久。”
白希:“你来这边干什么?”
白皎咬了下唇,犹犹豫豫。
一道嘶哑粗糙的嗓音骤然响起,如砂纸擦过耳膜,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戏谑与傲慢:“原来是两只小虫子。”
她们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男人盯着她们,狰狞可怖的脸上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他张开嘴,舌尖竟然像是弹簧一样,又长又细伸出来。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有的样子!
“前两天刚吃了一个臭男人,他的肉是酸的,没想到,这会儿又来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女人,都说女人肉又香又嫩,正好让我尝尝!”
他“嘶嘶”地吞吐长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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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紧紧地抱住身侧的人:“怪物!三哥是怪物!”
男人很傲慢,戏谑地看着她们俩,看见猎物吓得瑟瑟发抖,愉悦地怪笑起来。
下一刻,白皎他们拔腿就跑,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她装的!
两人身后是一片湖泊,恼怒的男人又紧追不舍,俨然走进了一条死路。
白希抓住她:“跟着我!”
男人深黑眼眸看向平滑如镜的水面,直觉告诉他,这是唯一的生路!
四周水流包裹而来,虽然已经秋季,湖泊的温度却更像是天然温泉,不等他仔细感受,白皎已经扒了过来,看到上方的东西之后,她惊得睁大眼睛。
“怪物……咕噜……”
一团气泡咕噜噜飘出水面,窒息感缠上身体,她攀附着男人,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上方,是紧追不舍的怪物。
斑斓摇曳的粼粼波光泼洒上她苍白的脸。
我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微凉柔软的东西覆上她的唇瓣,鲜活的氧气透过交融的唇齿涌进胸腔。
他们正以无法形容的速度飞快下沉,更像是有东西在拉扯。
白希垂眸,抱紧怀里的女人。
忽然,他微微仰头,凶恶的怪物男人气急败坏地追过来,下一刻,周身环绕的水流骤然升温,水底绽开千万道璀璨虹光。
皎皎!
他手中一空,白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强烈的震荡仿佛空间开始扭曲,水面疯狂翻滚,地下似乎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隐约中,他看到一朵徐徐绽开的粉色红莲,白皎在花芯正中若隐若现。
男人见状怒吼一声:“那是我的!”
它是从封印裂缝里爬出来的魔族,单单逃出来已经脱掉了几层皮,此时重伤未愈,躲在明玉涧休养生息,更因为此处偏僻,没有修士。
而且,他发现此处灵气较之别处,不知浓郁了多少倍,且异常颇多,他怀疑这里藏着未出世的天材地宝。
哪知,竟被自己向来瞧不起的凡人占了便宜!
他眼睁睁看着莲花虚影徐徐合拢,整个魔目眦欲裂,这是什么宝贝他不知道,却能猜出它定然举世罕有!
因为——
巨浪滔天,拔地而起,宛若水龙发出一声嚎叫,眨眼间,山上的树木拦腰折断,魔族男人和白希一起冲上岸,俱是昏死过去。
水底,层层叠叠合拢的莲花虚影之下,白皎双眸紧闭,睡颜恬静,她躺在莲花台上,淡淡的粉光萦绕周身,一呼一吸间,身上的莲花虚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入夜后,灰蓝色的天幕宛若一块纯净画布,数不尽的星辰闪烁光芒。
水流肆虐后的玉明涧寂静无声,死寂一片。
白希蓦地睁开眼,声音不知何时,又涩又哑:“皎皎?”
他踉跄地站起身,借着星光,终于看清自己置身何处,不远处,魔族霍然睁开眼,看到喘息着的白希之后,眼中杀意陡然暴涨。
“可恶的人类,我要杀了你!等我杀了你,再一片一片割下她的肉!”
唾手可得的异宝,明明是我的!
魔族猛地冲过去,魔爪掐上他的脖颈,白希被他凭空拎起,窒息感让他心脏紧缩,濒死之际,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却是白皎!
不能死,他还要守着白皎!
白希全身紧绷,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杀了他!杀了他!
任何伤害皎皎的,都要死!
“去死!”
磅礴的仙力破体而出,仙尊乃是天道代表,即便□□封印,在面临生死危机时,身体里封印的仙力亦会自发凝聚。
着一刻,他双眼赤红,庞大的威压如排山倒海滚滚而来,修长冷白的指尖,似长枪摧枯拉朽般插入魔族头顶。
魔族连叫都没叫一声。
仙力绽开蓬勃白光,照亮整个玉明涧,将污秽魔族碾为齑粉,神魂湮灭。
白希软倒在草地上,脱力般急促喘息着,双眸血色未褪,忽然,他好似感应到什么,抬起眼帘。
天边一抹流光倏忽而落。
白衣暗纹的英俊男人脚踩长剑,恰好落在魔族化为的齑粉之上,发现那气息突然消失,禁不住喃喃自语:“我明明在这里感应到魔族的气息,怎么会突然消失?”
忽然,他看到软倒的男人,冷不丁吓了一跳:“你是凡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吗?有没有见到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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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低垂眼帘,长且浓密的眼睫敛住眼底蓬勃杀意,看见他,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杀了他!
他会伤害到白皎。
对了,皎皎!
他霍然抬头,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平静湖面。
“哗啦”一声。
清晰的水声打破了寂静氛围,繁星之下,雪肤黑发,姿容昳丽的女人破水而出,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她雪白细腻的肌肤簌簌滚落,粼粼波光映照她娇美灵韵的脸颊。
“三哥!”
白皎粲然一笑,满天繁星皆为之黯然失色,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扭头对上了另一双惊艳至极的眼眸。
白衣修士一霎涨红了脸,说话竟然都磕绊起来:“这、这位姑娘,我是玄天剑宗弟子,沈寄。”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一句诗: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仙姿玉貌,钟灵毓秀。
即便是修士,这样的容貌亦是世所罕见。
第 88 章
白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玄天剑宗!
这不是原剧情中一笔带过的修仙界第一宗门,玄天剑宗。门下天骄无数,也是原女主玉菡薅羊毛薅得最多的一派。
玉菡仙子为了修炼魔功, 以求速成, 通常都是掠夺天骄修为与根骨, 玄天剑宗人才辈出, 在对方眼里, 自然是头十分肥美的肥羊。
跟她一样,也是倒霉蛋一个。
她没想到, 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对方门下的修士, 旋即醒悟过来, 她碰上了心心念念的修士!
如星如月的眼眸愈发璀璨, 笑着问他:“你是仙人吗?”
沈寄慌忙摇头, 脸上生出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不不不,我只是修士,飞升还离我很远。”
白皎嫣然一笑:“是这样啊。”
从他说的几句话便能看出,沈寄性格温和, 应该是刚出宗门没多久, 看着还很生嫩呢。
他忽然扭头,似是想到什么, 担忧地看向:“姑娘,要我帮忙吗?”
白皎抿了抿唇,她能感觉到, 湖泊里的水已经慢慢褪去温度,正要回答, 一道低沉男声打断她的话:“皎皎,我帮你。”
“三哥。”白皎咬了下唇, 对上他凉如暗夜的深黑眼眸,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点害怕,心虚得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白希见她这副模样,目光微闪,冷白微凉的手拉着她上岸,湿透的衣服包裹着她完美有致的娇躯,幽幽馨香钻进鼻腔。
仿佛一双无形大手,轻轻揉捏心尖,叫他心跳加快,薄唇紧抿,男人年轻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任谁也看不出,他脑海里翻涌着多么晦暗的念头。
对上她的纯稚无辜的眼神,心头又是一痛,她完全忘记了,水下缠绵悱恻的拥吻。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白皎身上,湿透的长发垂在一侧,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雪白剔透的小脸仿佛感觉到什么,有种惴惴不安的脆弱破碎感,惹人怜惜。
沈寄知道凡人身体脆弱,忍不住说:“姑娘,你全身湿透,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我可以施术烘干你的衣服。”
“真的吗?”白皎惊喜地看着他,双眸闪闪发亮。
沈寄:“当然是真的。”
白皎自然是万分感谢。
一侧,白希眼睁睁看着她们眉来眼去,垂在袖中的手掌悄然握紧,在一声声欣喜的惊呼中,他垂眉敛目,强烈的不甘袭上心头。
白皎惊喜地低下头,身上衣服眨眼间彻底干爽,秋天温差极大,时值半夜,更是夜凉如水。
她毫不犹豫地把外裳还回去:“三哥,沈仙长已经帮我烘干了衣服,你拿回去穿上吧,别着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竟连回答都不等,盈盈水眸看向沈寄:“沈仙长,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沈寄轻咳一声:“我是追踪魔气而来,不过到此之后,那股魔气突然消失了,我已经给宗门发消息,他们会派人再来查看。”
“好厉害。”
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沈寄羞赧地蜷缩指尖,心跳忽然漏了两拍:“还好。”
他停下脚步,似是发现了什么,拧眉说道:“我五感敏锐,听见山下有人似乎在呼喊,白皎,白希,那是你们的亲人吗?”
白皎点点头:“是,他们找的就是我跟三哥!”
说完,她脸颊爬上一团醉人酡红,再看一片狼藉的玉明涧,山路本就崎岖不平,此时更加难以落脚。
沈寄何其敏锐,立刻说道:“白姑娘,你和令兄可以搭乘我的飞剑。”
白皎一怔,却见他两指并拢,掐握成决,一把飞剑陡然出现在眼前,肉眼可见的,剑身放大数倍,他见白皎愣怔,还以为她是惊呆了,笑着说:“白姑娘,快上飞剑,我送你们下山!”
白皎眨了眨眼:“好啊!”
心头澎湃无比,甚至激动地想要尖叫出声,想要修仙的念头愈发坚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吗?
后山山脚,白家人与一众村民高举火把,乍一看,宛若点点星光。
火光照耀下,白父白母脸色惨白:“皎皎!皎皎你们在哪儿啊!”
“别吓我这个老头子啊!皎皎,我的皎皎!”
白家人中午便发现白皎和白希双双不见了,他们找遍了周遭所有村子,白皎能去的各种地方,后来还是有人提醒,想到了后山。
毕竟,自家闺女时常上山采药。
这时,探路的村民回来,脸色惊奇不已:“村长,白叔,咱们不能再上去了,山上的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风吹断了,山上全都是碎石乱坑,树木也东倒西歪,上山的路全都堵死了!”
“我也看见了,白天的时候我就听见一声巨响,这边儿山上嘭地一声,炸开一道白光,俺的眼差点给看瞎了!”
“天爷,难道是地龙翻身?”
一时间,各种说法众说纷纭。
就在这时,自上而下传来一道女声:“爹娘,我回来了。”
白父白母下意识仰头看去,灰蓝色的夜空之上,繁星璀璨,可最醒目的,却是那把巨大的长剑,仔细看,剑身上似乎站着几个人。
白母一眼认出白皎身形,失声大喊:“皎皎!是我们家的皎皎!”
“可是,人怎么会在天上飞?”
人群里,响起村民疑惑的声音,一时之间,听见这话的众人,全都呆住了。
沈寄收去飞剑,一行人落在地上,白母看到白皎之后,顾不得其它,直直冲出呆怔的人群,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仔细查看:“皎皎,我的女儿,你没事——”
哭声猛地一滞,白母眨眨眼,发现白皎非但没有受伤,反而比之前还要气色红润,皮肤细腻,摸上去滑如玉脂。
“皎、皎皎?”之前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白皎:“娘,爹!”
她看向一侧,笑靥如花地介绍道:“这位是沈仙长,是他路过此地,送我们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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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长!”
白母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在场众人纷纷跪地,口中连连惊呼:“仙人!仙人下凡了!”
声浪如波,层层叠叠向外震荡。
……
翌日清晨,青山村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一些村民三番五次路过白家门口,眼睛直勾勾地朝里瞧,满心都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谁让,仙人竟然暂住在了白家!
不少人嫉妒羡慕得眼睛都要滴出血了,却没一人敢当面说这样的话,那可是仙人,仙人神通广大,他们这等凡夫俗子,万万得罪不起。
甚至于,连想想,都是对仙人的亵渎。
他们更不知道,白家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兴奋。
谁也没想到,仙人竟会主动为她测仙缘。
白皎笑眼弯弯,听得一怔,仿佛还没反应过来,重复道:“仙缘?”
沈寄对上她澄澈清透的眼眸,心脏怦怦直跳。
他是玄天剑宗的内门弟子,早已筑基,再过不久,便能突破金丹期,此此外出,也是机缘巧合。
魔界封印松动,似乎有魔修出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白皎。
他轻咳一声:“你没听错。”
白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兴奋地问:“沈仙长,那我该准备什么?”
此时,其他人听见白皎的话,已经吓傻了,她父母更甚,这可是仙人,女儿怎么敢这么跟仙人说话!
沈寄伸出手,掌心托举着一颗水晶珠,这是宗门测试仙根的法器,平时用来联系宗门,他温声指点:“把你的手放在上面,闭上眼睛,静心敛神,即可。”
白皎一一照做,掌心开始发热,一道炽盛纯粹的雪白光芒,直冲云霄,照彻整间屋子,其他人直接闭上了眼,这光实在太亮了,眼泪像是开闸了的洪水,哗哗直流。
沉稳的沈寄眼中满是遮掩不住的震惊,法器检验方法很简单,什么灵根便有相应的颜色,灵根优劣以光焰强弱为区分,他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冰白,更未见过这样刺眼的光柱!
此时,宗门忽然发来消息。
是宗门的玉清长老:[沈寄,你做了什么,怎么会有绝品天灵根!]
沈寄瞠目结舌,飞快传讯:[玉清长老,我在给人测灵根。]
玉清长老让他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出,片刻后,竟发来一条消息:[你在青山村等着,我会尽快赶来!]
沈寄心神动荡,虽然他从未听过绝品天灵根,可按照玉清长老的重视程度,那一定是绝顶体质。
他沉默太久,环顾一周,一群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寄轻咳一声:“我们宗门的长老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应该是有仙缘的。”
“我女儿能修仙!”白母惊呼一声,立刻捂住嘴巴。
白皎笑眼弯弯,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在她已经绝望之际,事情忽然迎来了转机。
虽然守着仙尊,但是哪有现成的金大腿实在啊,等他渡完情劫,恢复记忆,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呢!
白父白母杀鸡割肉,毫不吝啬,喜气洋洋的氛围,几乎要越过高墙,最后还是在白皎的劝阻下,才没将这件事告知他人。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整个白家都处于高度戒严状态,一个个守口如瓶。
这样高涨的欢喜中,唯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白希心乱如麻。
不安无措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他找到白皎,勉力扯了扯唇角,笑容无力且虚假。
“皎皎,恭喜。”
他说着,看向容光焕发的白皎,心脏传来阵阵疼痛,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终于下定决心:“皎皎,你能带我去吗?哪怕……是当你的奴仆。”
白皎听见这话,眼睛睁得滚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成仙,但是,这件事关键不在我,是沈师兄。”
“而且,成仙哪是那样简单的事呢。”
她以为白希听说修仙,一时心动,昏了头脑。
听见她的话,白希落寞地低垂下头,遮住了脸上复杂的神色,薄唇紧抿,心头仿佛插入一把利刃。
什么修仙,什么飞升,他全不在乎。
他在意的,是失去她。
修仙界。
那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未知世界。
心尖突然涌起一阵痛楚。
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从未如此清晰意识到,至此一别,往后余生,他将再也见不到白皎。
怎么可以!
白皎不知道他心中翻江倒海的痛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三哥,你放心,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你不要这么失落,说不定,很快,很快我就能回来了。”
白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一副表情,心里嘀咕起来。
你还要渡你的情劫呢,跟我搅合起来干嘛呢?
“三哥,我的钱都留给你吧,你这么年轻俊美,一定能找到一个好看的妻子。”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夜深了,三哥,你也早点休息。”
白希沉默点头,却并不想他答应的那样,回到自己屋子,眉眼漠然,游魂般在院子里游荡。
蓦地,两着油灯的白父白母屋子里,响起一阵惊呼。
“仙人啊!我女儿要当仙人了!”白父脸色涨红,难掩激动。
白母:“说不定,还能给咱们带回来一个仙人女婿!我之前就说,我的女儿,就是做个宫里的娘娘都使得!”
屋子里,夫妻俩激动得老泪纵横。
屋外,白希绷紧双唇,抿成一条锐利冷酷的直线,漆黑眼眸一片腥风血雨。
毁天灭地的杀意在脑海里回荡。
冷白俊美的皮囊透出刻骨的冰寒,世界就此沉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漠然地看向窗棂。
白父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不过,你说,以后皎皎她还能回来吗?这可是仙人啊,我虽然没啥学问,打小也听过有关仙人的传说。”
“有个砍柴的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看见两位神仙下棋,他就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等到对方下完,他才发现,木头做的的斧柄已经朽烂,之前磨得锋利的斧头也锈迹斑斑。”
“他回到家后,发现家乡已经大变样,也没人认得他。他问了其他人才知道,距离自己砍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①。”
白父悠悠叹了口气:“你说,我们还能等到皎皎回来吗?”
白母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那可是她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儿啊,她抹抹眼泪,心里头又开心又难过,舍不得。
可纵然再不舍,她也不能劝女儿放弃!
这可是仙缘!
只要想到那俊朗的白衣仙人,她便止不住心神狂颤。
沉浸在骨肉分离情绪中的夫妻俩不知道,门外,一抹高大身影定在原地。
再也见不到她……
再没比这更加可怖的字句。
他甘愿一辈子,默默守着她,做她永远敬爱的兄长,残酷无情的事实却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
他要疯了。
清晨,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一声呼啸陡然响起,白家人睁开眼,才发现沈仙师身边,突然多了另一位鹤发童颜,衣袂飘飘的仙长。
他几乎是迫切地看向白皎,拿出法器,让白皎按照昨日流程重新走一遍,片刻后,灼热光柱冲天而起!
“好好好!”仙风道骨的玉清长老捋着胡须,满目兴奋,“真是绝品天灵根!”
沈寄恭敬行礼:“长老,那我能带白姑娘去咱们宗门修习吗?”
玉清长老听见他的话,眯了眯眼,笑得热切:“自然可以。恐怕,以后你就不能叫她白姑娘了。”
玄天剑宗人才济济,可在此女面前,什么体质都黯然失色,他已经可以预见,其他长老甚至是掌门,都为她争夺的情况。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他斟酌片刻,询问沈寄:“你既然说自己追寻魔族气息而来,到此之后,可发现了什么?”
沈寄不敢隐瞒,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
玉清长老沉吟良久,沈寄只是内门弟子,年纪轻轻,并不知道魔族的厉害,他如今已有两千多岁,经历颇丰,知道魔族有多残忍。
此次出宗门,不止是为了白皎的事,更是为了追踪魔族,就地绞杀!
谁也不知道魔族是如何出现的,最坏的可能……玉清长老心头微沉,那边是魔界封印开始松动。
玉清长老:“好了,你先带我去发现魔族气息的地方看看。”
沈寄面色凝重,沉声应是。
此时的白家,已经遏制不住死沸腾起来,仙人已经确定,白皎是真的有仙缘!
此时不出半天,满村都知道了。
白父白母和白皎一起被村长请去,后者惴惴不安地看向他们,半晌才问:“仙人他,真的要带你们女儿走?”
白父笑得眼不见牙:“那是当然!”
“是仙人亲自说的,我岂敢放肆!”
村长犹如被人当头一棒,说不出是惊是喜,整个人犹如被炮弹炸击一般,两眼发直,不断重复道:“恭喜,恭喜!”
与此同时,白希悄悄离开白家,朝后山走去。
正巧碰上下山的玉清长老与沈寄,两人御剑飞行,潇洒恣意,他仰着头,眉眼冷峻,不过片刻,这些情绪已收敛得干干净净。
“求仙人,让我也能一起同去,照顾妹妹。”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又涩又哑,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玉清长老微怔,沈寄在一旁解释:“他是白皎的哥哥。”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方才晴空万里,此时乌云滚滚,灭顶而来。
竟是一副灭世之兆!
“天道!”玉清长老几乎要从飞剑上掉下去,目眦欲裂地看向翻滚的天空,喉头一股腥甜,被他飞快吞掉。
庞大的威压猛然砸下,天道之下,劫雷滚滚,蓝紫色的雷电犹如滚雪球一般,别说沈寄,就连他这个化神期的门派长老,在这可怖威压下,神魂几乎碾成齑粉!
“不要跪!”他惊呼一声,收起飞剑,落在白希面前,眼中惊疑不定。
白希一怔,什么意思?
他起身后,方才乌云密布,落雷滚滚的天空霎时晴朗无比。
难道他是上界仙人转世下凡?!
玉清长老捋着雪白的胡须,更加笃定,这并非无稽之谈,此事属于宗门辛秘,上界偶尔会有仙人下凡渡劫,倘若他真是仙人转世……
玉清长老强压下这个念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年轻俊美的男人,连原因都没问:“既然这样,我便为你测试一下,倘若你真有灵根,自然能去我玄天剑宗,如若没有……”
“谢谢仙长!”白希满眼欣喜。
片刻后,一道庞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玉清长老看得两眼发直:“天生剑骨!竟然是天生剑骨!”
兄妹俩皆是天道奇才,他们宗门捡到宝了!
第二天一早,白皎早早梳妆打扮,来到约定的地点。
不止有玄天剑宗两位道长,还有——
“皎皎。”
白希一身白衣,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泛起柔和笑意,狭长凤眸深邃黑沉,正跟她打招呼。
她睁大一双眼睛,震惊地看着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寄笑着解释:“他也有仙缘,可以跟你一起走。”
白皎:“……好啊。”
实际上,她满脑子都是疑问。
他来下凡渡情劫,怎么现在转修仙了,万一资质太好,一修几千年……
她一下没忍住,差点儿笑出了声。
“皎皎,怎么了?”他一直关注白皎,见她忽然笑了起来,娇靥轻颤,灼人心魄。
白皎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片刻后,玉清长老施法,一架飞舟出现在众人面前,它悬浮半空,船身巨大,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沈寄:“白姑娘,你快上来,我带你进飞舟。”
白皎点点头。
飞舟之上,寒风凛冽,朝下看去,青山村早已消失不见。
白皎下意识瞥了眼白希,见他眉眼黯然,一反常态的沉默,以为他是不适应,主动握住他的手:“三哥,不要怕。”
他怎么会怕呢。
白希低垂眼帘,眼底平淡如水。
于他来说,这和吃饭喝水别无二样,凛冽的风扑面而来,男人眉目冷峻,狭长漆黑的凤眸遥遥望向虚空,显露出不同以往的神色。
面无表情,冷如寒霜,像是一尊冰雕玉琢的人,唯独……不像是她哥哥。
白皎没由来生出一股陌生感,下意识就要扯出手,温热的手掌将她握紧:“皎皎,别怕。”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心正怦然跳动,沸腾血液在血脉里奔流,缥缈的云雾之下,人类居住的城池,自然宏伟壮丽的山峦,一切的一切,都如蝼蚁般渺小。
“玄天剑宗到了。”沈寄忽然出声,兴奋地指向前方。
白色云雾缭绕之间,一座座巨大山峦悬浮于半空之中,其上亭台楼阁,碧瓦飞甍,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晴空之中,一排灵鹤振翅翱翔,清脆戾鸣凄清高远,响彻云霄。
第 89 章
“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 灼目耀眼的红衣如风一般掠进空旷大殿,司命君华看向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的对面, 红衣裙裳的女子容貌妩媚妖娆, 脸上挂着急切的神情, 却遮不住张扬肆意的艳丽。
她正是玉菡仙子。
作为神奕仙君的女儿, 在仙界几乎是横着走的存在, 她生性张扬大胆,做过的最出格且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便是追求临霄仙尊。
临霄仙尊生性冷酷高傲, 自律苛求, 数万年中, 谁也不曾见他对人动过心。
若说玉菡仙子是明艳张扬的火, 仙尊便是万载不化的冰川,再灼热的火焰,也软化不了一丝一毫。
直到不久前,临霄仙尊加固魔族封印, 忽然与仙界失去联系。
其他仙人惊愕失措, 作为司命的君华却是知道一些。
当初仙尊失踪时,他在司命殿很是不安, 后来仔细推演,得出一个叫人惊愕万分的结果。
仙尊他下凡,竟然是渡情劫去了!
他一直守口如瓶地把守秘密, 直到玉菡仙子找上门,她身份高贵, 性情肆意,除去临霄仙尊不理不睬, 却是仙界之中,不少仙君心目中的女神。
他们两人有交集,虽然起因是她竟然荒诞的想要偷去一根姻缘红线,将她与临霄绑在一起,促其生情。
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司命仙君便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将主意打到仙尊身上,况且,他的姻缘红线对仙人本就没有作用。
仙人姻缘,那是真正的天命。
仙尊,更是天道所表,万仙臣服之主。
思忖间,玉菡已经走了过来,还是之前的问题,妩媚容色间难掩一抹焦躁不安:“君华,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忽然感应不到他了?”
司命君华闻言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在几日前便想告诉你,我虽然能窥探几分仙尊下凡后的命格,却也只是一点点,几日前属于仙尊的气机忽然变动,越来越微弱,直至今日,彻底消失。”
“我强行推演,可结果已经注定,天机已乱,仙尊彻底堕入情劫,如果他不清醒,只会永远在下届沉沦。”
玉菡仙子听罢咬牙切齿:“堕入情劫?不可能,我不相信!”
“他连我都置之不理,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凡间女子!其中一定有缘由,我要去找他!粗鄙低贱的凡人怎么能沾染上他!”
司命君华听见她的话,眉头紧锁,看她气冲冲便要离开,连忙一把拉住她:“不可!”
玉菡一怔,恼怒道:“为什么不行?”
她眼眸仿佛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愤怒不甘层层涌动,却也越发灼目、耀眼。
司命君华看得一怔,不自觉轻垂眼帘:“如今天机已乱,我感应到三界会有大事要发生,就连仙人……也不可避免,你还是别去为好。”
“况且仙尊实力强大,他的情劫,外人一旦插手,必将遭受业力反噬。”
玉菡沉默一瞬,殷切的目光望向他:“如果我不愿放弃呢?君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对临霄有多执迷,我放不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爱上一个粗鄙的凡人?”
“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她一番剖心,眼中已经泪光连连,向来倔强张扬的玉菡忽然变了性子,温言软语的哀求,司命看得愣怔一刻。
他幽幽叹了口气:“可是临霄——”
“我不信!”玉菡猛地打断他的话,“我不信命!君华,你帮帮我,我要去找临霄,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下界,你帮帮我,好吗?”
半晌后,他轻阖眼帘,喉中艰涩地挤出一个字:“好。”
他声音柔和,是仙人中数一数二的温柔性子,不少仙子很是倾心,然而,没人知道,他喜欢的,是整个仙界最张扬肆意,痴心不改的玉菡仙子。
可她眼里只有临霄仙尊。
答应她时,字字句句都化为剜心利刃,痛楚遍布四肢百骸。
玉菡当即破涕为笑:“太好了!谢谢你君华,等我回来,一定会请你喝酒!”
她兴冲冲而来,急匆匆而去,从始至终,从未分过一缕目光,关注过一分男人的容色。
司命君华此时脸色苍白,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殿内,终于忍不住,俯身轻咳,一缕鲜血自唇角溢出。
冒然窥探天机,纵然是仙君,亦难逃收天机反噬,如今的君华,已然身负重伤,之前不过是他伪装得好。
可他伪装得再好,也抵不过心上人一句哀求,叫他心神激荡,伤势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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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问心天梯前。
白皎和白希看向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阶梯,白茫茫的云雾缭绕其上,阶梯一路延伸直抵天空。
此处除了她们两人,还有玉清长老,他实在是太欣喜,直接包揽了其他人的活计,特地为两人介绍:“这是我们玄天剑宗的问心天梯,由创派祖师亲自布置而成,每一个加入玄天剑宗的弟子,都要经过这道考验。”
“叩问大道,必先炼心。”
他捋了捋胡须,声音舒缓一瞬:“你们也不必太过害怕,只要心明正气,便能通过问心天梯的考验。”
白皎眨了眨眼,真的好高。
其实她并不如何惧怕,反而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忽然,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她茫然地看向白希,忽然涨红了脸,和他一起俯身,道谢:“多谢道长。”
玉清长老和蔼一笑:“你们现在就可踏入问心天梯。”
说完,御剑离开。
白皎两人面面相觑,下一刻,并肩走上台阶,灰色石阶既陡又峭,如一把斜插长剑,直指云霄。
茫茫白雾,瞬息间将两人“吞噬”。
玄天剑宗的大殿上,六大主峰峰主齐聚一堂,他们面前,水镜呈现出问心天梯上的情况。
问心天梯设计奇巧,以问心石为基底,任何踏入其中的人,皆会被雾障迷惑,所以,白皎她们踏上去的那一刻,两人已经直接分开。
此时,殿内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水镜。
白皎快要冷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慢得像蜗牛。
天上下起米粒大的雪花,雪花越来越大,最后变为鹅毛大雪,随之而来的是陡降的温度。
抬眸看了眼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一直向上延伸,白皎咬了咬牙,她是聪明的,就算再累再冷,难不成失败了还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既然死不了,那就拼命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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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酸胀的感觉彻底消失,整个人麻木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机械似的向上爬。
和她相比,白希轻松许多,他根本感觉不到累,玉清长老早已将当日发生的事,与自己猜测一并说出。
其余峰主,甚至是玄天剑宗的掌门,都心动非常,那可是转世仙人。
虽然也有一半机率得不偿失。
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那位渡劫的仙人恢复记忆,也不是他们不择手段引诱对方,而是他自己主动请求。
几位峰主因此争执起来,在外界看来仙风道骨的分神期大佬,此时竟然像是菜市场的商贩一样,吵吵嚷嚷,争论不停。
这个说此子天生剑骨,合该如我剑峰!
那个说此子聪颖,应该入我炼器峰!
丹峰峰主:“我有自知之明,天生剑骨锋芒毕露,我们丹峰要不起,就把这个小姑娘让给我们丹峰吧,绝品天灵根,不知做炼丹师,会是什么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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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符峰峰主率先打破僵局,朝他狠狠呸了一声:“你个老鸡贼,做什么梦呢!那可是绝品天灵根,我们符峰还想要呢!”
“谁说我们不要了,我们炼器峰要啊!”
“嘿嘿,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
不知谁突然冒出这一句,周围人都怔住了,继而是狂轰乱炸般的攻击和反驳。
总之,没一会儿,掌门长清真人被他们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长清真人是个面容和蔼的修士,一掌拍向桌案:“停!”
“你们都是其他小辈眼里的大能,如今吵吵闹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不如这样,等她们兄妹渡过问心天梯,让她们自己选!”
他虽是商量的语气,可任谁都能听出话里不容置疑,其他峰主当即神色雀跃道:“好!”
经此一事,他们更加全神贯注地看向水镜,对自己的未来徒弟(?)越看越满意。
忽然,符峰峰主惊愕道:“他在炼心道上!不可能,这才多久,他怎么会在炼心道上!”
问心天梯三万六千阶,前三万阶,乃炼体道,四季轮转,风霜雨雪,炼其体肤。后六千阶,虽长度大大缩减,难度却比之前翻了不下百倍。
炼心道。
生老病死,钱色财权,将人的贪念和欲望无限放大,堪不破,便如现在水镜中的白希一般,怔在原地。
他双眼空茫,失焦的瞳孔落在虚空,很显然,已经入了炼心道。
“新郎官,恭喜恭喜!”
“诶呦,我的新郎官啊,还不赶快入洞房,别让新娘子等急了!”白父白母几乎推着他往房间走,周遭是白山白林等一众村民的笑容,白希双眼掠过疑惑,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他进去后,房门骤然关闭。
昏暗的房间内,燃烧着两只硕大的龙凤呈祥喜烛,堂前摆放着莲子、花生、红枣等各色喜盘果子,红纸剪成的精致囍字盖在其上。
周遭尽是灼目艳丽的红色。
他并非不通人事,知道这是婚房,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
“三哥。”娇柔婉转的嗓音骤然响起,掠去他所有目光。
只见大红喜床上,坐着一个身着大红色锦缎缀绣金线并蒂莲的嫁衣的女人,衣襟并拢,露出雪白莹润的肌肤。
她头上盖着精致刺绣的鸳鸯戏水红盖头,烛火摇曳下,双手交握,似是紧张,又有些不安。
可那声音他记的清楚,禁不住前跨两步,立刻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红色婚袍,他声音紧绷:“皎皎?”
女子果然抱怨起来:“三哥,你才发现是我啊,赶快帮我掀盖头。”
他一怔,震惊且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她就静静端坐在床上,温暖的烛光照耀下,红色盖头轻轻提起。
软红的唇瓣,精致的琼鼻,柳眉如黛,水眸含星,一团粉晕渐生娇靥。
见到他之后,她羞赧地低垂下头:“三哥,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说着,素手纤纤端起酒杯,白希怔怔地看着她,目不转睛,这一切,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只可惜——
他扔下酒杯,方才满眼爱意,此时已全被厌恶冲散:“你不是我的皎皎,别顶着她的脸!”
“白皎”一怔,站起身来:“三哥,你怎么了,我就是皎皎啊,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方才已经拜堂成亲了,你到底怎么了?”
她说着关切地凑近,白希避之不及,满脸嫌恶。
他的心会告诉他,眼前人即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有着同一张脸,也绝对不是她!
他疾言厉色地逼问道:“你到底是谁?”
“三哥,你莫不是吃醉了酒?我扶你安歇吧。”
说着,朝他走来,身上外袍尽褪,露出纯白色里衣,再往前,里衣半褪未褪,雪白香肩上,系着一根红色细带,宛如火焰灼烧眼球,香艳动人。
白希微微偏头,就这一霎,他已拔出桌上长剑,毫不犹豫刺进女人心口。
“三哥?你为何……要杀我?”她双眸流下两行清泪,神色哀婉凄凉。
白希面色冷酷,眉眼冷峻,眼底更是一片冰寒,心如铁石,毫无动容。
他始终坚信自己的选择。
刹那间,眼前一切化为飞灰,灰色石阶层层叠叠出现在眼前。
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
大殿内的其他峰主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看不到炼心道的内容,却能计算时间,离他陷入炼心道,此时也才不过一刻吧,他竟然,就这么破了炼心道!
“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其他人众说纷纭,唯独掌门一言不发,丹峰峰主出声询问:“掌门,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沿着掌门的方向看过去,双眼蓦地睁大,水镜上,白皎一往无前地向前冲,所有人都能看见,再有几十阶,她便能登顶顶峰,竟是比白希还要快!
“掌门,她是怎么破的炼心道?”
掌门双眼发直,下意识喃喃道:“怎么破的?我怎么知道,我一直看着她,她一直走,我就没见她停顿过!”
他神色激动,竟有些失态,可见此事对他影响之大。
白皎登上顶端之后,眼前的场景瞬间换了一个地方,似乎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大殿,大殿中央,几位仙风道骨的长辈端坐在蒲团之上。
她眼露怀疑,还以为自己在问心天梯上试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幻境?
直到眼前众人站起身,笑容慈爱和缓的掌门长清率先出声:“问心天梯,你已经走完了。”
“果然,合该是我们玄天剑宗的弟子。”
白皎:“……”
接下来,其他道人相继向她投来邀请,什么剑峰丹峰炼器峰,明明只是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介绍,她却莫名听出一丝急切。
而且,这急切的目标,好像就是自己?
白皎听得脑袋嗡嗡直响。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无辜神色,还没来得及出声,大殿内,忽然多出另一个人。
正是到达顶峰后,被传送阵送来大殿的白希,他快步朝白皎走去,将她护在身后,漆黑眼眸盯着其余人,眼中锋芒毕露,冰寒无比。
便是阅历丰富的峰主们,也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僵硬。
掌门长清道人修为只比其他人多出一线,却能继任玄天剑宗掌门之位,便足以证明,他定有过人之处。
果不其然,在他详细的解释下,僵持的气氛飞快瓦解,同时,一个难题放在了白皎两人面前。
白皎拧着眉头,困惑地说:“玄天剑宗六峰分布在天南地北各处,也就是说,如果我选择符峰,三哥选择剑峰,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修炼?”
其余人点点头,都是历经世事的长者,怎么听不出她话里的其它意思。
可惜,这对天才兄妹,即便是掌门也不能全部收下。
她们实在是太过惊才绝艳,因为太过惊愕,此时众人才意识到,她们一前一后,登顶问心天梯,也不过两个时辰。
与其余人动辄三五天相比,天赋差距尽显于此,甚至打破玄天剑宗有史以来的最快记载,五个时辰。
那位,便是飞升上界,开宗立派的玄天剑宗祖师爷!
她们未来,注定是在修仙界大放异彩的天之骄子。
此间天才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
回归正题。
听到要和白皎分开,白希抿紧双唇,倒是白皎眨了眨眼,神色有些松动地看着他:“三哥。”
初时惊愕过后,白皎已经想开了,反正他们都入宗门了,就算分隔两地,也可以相互来往。
而且……
她舔了舔唇,长长卷翘的眼睫轻颤低垂,敛去眼底的情绪,远离他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指望他恢复记忆还不如自己飞升得道的机率大。
和他分开,自己这个替身“情劫”也能更加安心。
思索间,一道苍劲浑厚的嗓音骤然响起。
掌门连带着六位峰主,面向殿外,躬身行礼,声音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激动:“太上长老!”
白皎下意识看过去,那位太上长老鹤发童颜,身姿挺拔,气息却远不如其他人仙风道骨,光华绝世。
他站在那里,气质普通又内敛,就像青山村头常年聚集的一帮晒太阳的老爷子。
可仔细一看,又觉他与周遭一切融为一体,一呼一吸间,浑然天成。
闭上眼,她甚至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太上长老作为玄天剑宗的师祖,常年闭关,非宗门生死大劫,亦或是其他大事件,绝不会出关。
现下突然出现,众人又惊又喜,不禁疑惑起来,太上长老目的何在?
太上长老直接道:“你们兄妹不愿分开?”
白皎还没来得及回答,白希已经出声:“是。”
“那就都由我带吧。”
听见这话的众人:QAQ
原来是我等高攀了。
谁能想到,自己看好的徒弟,眨眼间就成自己师叔了!
第 90 章
别说众人惊讶, 就是身为当事人的白皎两人,也很震惊。
太上长老要收她们为徒?
她下意识看向白希,直直撞进一双漆黑眼瞳, 被抓包的羞窘一时之间涌上脑海, 白皎脸上泛红, 抿了抿红润的唇瓣。
太上长老丝毫不在意自己抛下了怎样一个重磅炸弹, 慈眉善目地说道:“此事已定, 若有异议,可以稍后找我。”
针对此事, 他展露出不同以往的强硬态度。
掌门长清真人拱手说道:“我没异议。”
众峰主立刻反应过来, 连忙说道:“我们也没有异议。”
那可是太上长老。
众人只能一边惋惜自己失去的小徒弟, 一边奇怪, 太上长老为何突然出关?
先前便说过, 太上长老乃是玄天剑宗宗门师祖,若非大事绝不出现,那他此番……
一股看不见的气压笼罩众人。
白皎他们被十分有眼色的丹峰峰主带去太上长老所住的行云峰,那里灵气磅礴, 风景秀丽, 即便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也能感受出此处与别峰与众不同。
此时, 大殿内。
掌门长清真人谦卑地看向太上长老:“师祖,您出关,便是因为此事?”
后者轻叹一声:“难道还不够?一个是千年不出一个的绝品天灵根, 一个,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掌门微怔。
天骄辈出的时代,若非盛世, 便是乱世。
他的心不由得向下沉了沉,接着便听太上长老道:“我出关前心有所感,便推演天机,结果得到天机紊乱,乱世将至的结果。”
他忽然转身,清明双眸迸射出两道寒芒:“此次大劫,三界都将卷入其中,我们玄天剑宗是修仙界第一大派,自然不可避免,我也从未想过逃避,长清!”
“弟子在!”
太上长老肃声道:“自今日起,由你督促六峰峰主及其门下弟子,严加训练。至于我所收徒弟,白希是仙人转世,据玉清说,便是他也承受不住对方一跪的威压,恐怕就连此方天地都无法承受,他定然身份强大。既然如此,收徒仪式化繁为简,改掉跪拜礼。”
他将一条条指令逐步发下,长清真人听见这话,高高吊起的一颗心,逐渐落了下来。
太上长老如今已是渡劫期大能,为了庇护宗门,强行压抑修为,可以说,他是整个玄天剑宗的定海神针。
可惜他和几个师兄弟都是合体期大圆满,还未有人突破大乘期,虽说元婴便可称老祖,可对玄天剑宗偌大宗门来说,远远不够。
掌门暗自沉吟的时候,白皎她们已经被丹峰峰主送到行云峰。
行云峰山明水秀,红情绿意,各种灵兽无忧无虑地嬉戏着,其上更是灵气充沛。
单单站在上面,便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舒畅,白皎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额头有些发烫,她摸了摸,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两位师叔,这里就是行云峰了。”
“太上长老说你们还没修炼,还是凡人之躯,便在行云峰开辟了一出居所,你们看——”
他说着指向前方,两座并列的宫殿,四角重檐,悬挂着古朴精致的铃铛,雕梁画栋,煌煌可爱。
丹峰峰主是玄天剑宗出了名的精明,啊不,聪明。他主管宗门贸易,玄天剑宗虽有六峰六道,但看名字便知道,剑修才是本宗立足之本。
而剑修,又是花费最大的修士,因此,玄天剑宗家底产业十分丰厚,丹峰峰主便主管这些,扯远了。
他将两人需要用到的东西讲述得清清楚楚,另外招来两个修士,说道:“两位师叔,就让青云、白云照顾你们饮食起居,你们有何要求,尽管吩咐。”
“险些忘了,你们还没辟谷,还要饮用凡人饭食,他们也会送来一日三餐。”
白皎仔细打量,忽然睁大眼睛,发现了一件事,这个地方,她熟悉的只有白希,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因为太过惊讶,她都忘了仙人耳聪目明。
她小声说:“三哥,他们两个,好像不是人。”
丹峰峰主听见这话,不由惊讶地看向白皎,这可是炼器峰最新傀儡,便是一些筑基期也认不出它们乃是傀儡,没想到,竟然被一个还没入门的凡人认出来了。
“师叔真是好眼力,他们就是傀儡。”
他说着忍不住感叹,便是天才,也比不过她,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天骄?
安置好之后,丹峰峰主告诉她们,今日过问心天梯,已经疲累至极,宗门宽容,明日才会正式修炼。
他说完御剑离开。
修仙界与凡间时间流速相同,这番折腾下来,此时已是傍晚,瑰丽烂漫的晚霞铺平在晴空之上,霞光万道,绚烂无比。
它们毫无遮掩的呈现在眼前,仿佛伸出手,便能抓住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几天里,白皎和白希再次让他们大吃一惊。
毕竟,谁也没料到,他们第一天修炼,便入定,再次醒来,直接筑基。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说出来简直要惊呆所有人。
修仙界的修为划分,便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别看只着短短八个阶段,却是修士眼中不开逾越的天堑,不知多少人一直停留在炼气期,筑基遥不可得。
修仙界目前已知最有天赋的天骄,亦是三年筑基,百年金丹,元婴期以上,便可称之为老祖,更遑论其上化神、合体等等修为。
因为此事太过惊骇,宗门将此牢牢封锁,除了高层,外界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晴空万里。
炼剑台上,数百名宗门弟子手持长剑,正在练剑。
这些只是玄天剑宗的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甚至是杂役,才是数不胜数,依附于玄天剑宗的小宗门,更是多如牛毛。
这便是修仙界第一大宗的底蕴。
今天,灵婵师姐发现,弟子人心不齐,时不时有人看向炼剑台一侧,她皱紧眉头,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赫然是一对男女。
她们身上的衣服下摆缀绣者宗门印记的暗纹,尽管和弟子一样是白衣,质感却截然不同,仔细看,缎面平滑如镜,暗纹缀连勾勒,忽然是一件法衣!
她愣怔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太上长老收的两位徒弟,他们应该称为师叔祖,没想到他们也来练剑了。
心中暗暗咋舌,面上却严肃起来:“别偷懒,一日挥剑三万六千下,炼剑台上除了我,还有别的监督,只是你们看不见,有阳奉阴违者,后果自负!”
此话一出,涣散的人心骤然收拢,不知多少好奇的弟子听见这话,暗暗绷紧身体。
他们虽然已是内门弟子,但都是之前招收的新人,刚来玄天剑宗没多久,此时也只能算是勉强适应。
白皎听见那位冷艳师姐的话,惊得睁大了眼:“才三万六千剑?!”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因为,他们要完成的数目,比对方直接翻了一倍,七万二千剑。
“皎皎,你没事吧。”
白皎:“没事。”
她面无表情地挥剑,剑光湛湛,掠过雪白剔透的小脸,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七万二千剑,而已……
至于手臂酸软无力,那算什么,白皎咬紧牙关,世界上哪有乐享其成的好事,她是来修仙的,不是吃喝玩乐当个废物!
然而,第一天来,即使有筑基期的修为帮助运转,她仍然觉得自己快死了,从开始的呼吸平稳到后来不停喘息,肺部好像破了个大洞,呼呼倒灌凉风。
手腕沉重酸软,手上长剑更是实打实的发沉,玄天剑宗以剑为本,这是他们的根基,绝不可能在这里使什么手段。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怀疑自己手要废掉了。
白皎眨了眨眼,豆大的汗珠随着眼睫颤动垂落,基础剑诀十八式。
挑、刺、砍、劈等等,身上的法衣轻如蝉翼,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凉风习习,吹动她柔软的衣角,轻盈地上下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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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形容不出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白皎眼前,枯燥的挥剑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她闭上眼睛,因为重复太多遍,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就算闭上眼,她也能挥出剑诀。
可这种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她能感受到风的轨迹,人的呼吸,空间的震荡,仿佛水面涟漪层层叠叠,朝外扩散。吐纳之间,玄之又玄的感觉将她全然包裹,仍旧是挥剑,此时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但凡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每一次挥剑,都精确无误地交叠上前一次轨迹。
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分毫不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界的一切全然遗忘,每一次都拼尽全力地挥剑,自然而然地,她脱离了那股无法形容的玄妙感觉。
“当啷”一声骤然响起。
全身虚脱,手脚发软,手中的长剑直接掉在地上,连带着她自己,也软软倒下,立刻有人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皎皎,你没事吧?”
声音紧绷,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急躁与担忧。
白皎一怔,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再度看向头顶,浩渺星空之上,繁星璀璨,似颗颗明珠光芒闪烁。
什么情况?
白皎一脸茫然,软声问他:“三哥?我刚才……不是在练剑吗?”
怎么一眨眼,天都黑了?
听见她的话,白希神色一怔,他俯身,双手半抱着将她扶起,年轻俊美的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你是在练剑,可是你一直都在练剑,从清早到半夜,其它弟子早就已经离开了。”
那双狭长漆黑的凤眸里,炙热情潮不断翻涌,他定定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收紧臂弯,天知道,看到她失神挥剑的时候,恐惧几乎摄住了全部心神。
他不想再回忆之前的慌乱无措。
垂眉敛目,遮住眼底黯然,他温声问:“皎皎,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白皎:“……”
她头一歪,一头栽进他怀里,蹭了蹭,才闷闷地说:“不知道,我感觉全身都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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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脱力了。
提不起一丝力气。
白希心头紧缩:“!!!”
“哈哈,别担心,她这是正常反应,她刚掏空了全部力气,不过心境却很饱满,因为她刚才顿悟了。”
说话的男人爽朗大气,正气凛然,白希他们见过他,他正是剑峰峰主长明真人。
他说着,眼中还有些许惊叹,对旁人来说,顿悟已是碰上了大运气,而她,竟是顿悟一整天。
这是多少修士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不过,这事早在当初炼心道上便有显现,旁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却毫无影响,足见心思只澄澈,灵魂之纯净。
要是白皎知道他的想法,整个人都要钻进地底了,可惜她不知道,只能听长明真人解释。
她眨了眨眼,颇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心境提升,神魂圆润,那她的剑术也会精进吗?
好奇的目光落在剑上,还没来得及多想,长明真人掏出一只玉匣,看向白希:“里面是药膏,活血化瘀,滋养身体,你们既然是兄妹,她今日消耗又大,又是第一次练剑,如果没有药膏辅助,估计明日连剑都提不起来。”
“回到行云峰之后,你可以帮她推开药膏……”
他详细说明了药膏的使用方法,推拿效果,或许是觉得他们是兄妹俩,感情亲近。
然而——
白希听得一怔,下意识看向白皎,她红唇微张,俏脸微红,还没来得及说,对方已经抛下玉匣,离开了。
白皎默不作声,被他搀扶着回到行云峰,一路上心潮起伏,跌宕不停。
露出的耳朵都红了。
玄天剑宗的人都被误导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们,其实根本不是亲兄妹。
不久后,灵鹤载着他们落到殿宇前,白皎从须弥芥子里掏出两颗蕴灵丹,是补充灵气,净化灵力的丹药。
不过,更重要的是,蕴灵丹很合灵兽口味,对灵兽来说,是非常可口美味的小零食。
两只灵鹤低下头,吃完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看着它们振翅翱翔,她心情也好了很多,回过头,对上一双深黑眼眸。
白希:“皎皎,我们回去吧。”
他说着,捏紧手里的玉匣。
白皎:“……”
我可以拒绝吗?
她眼神游移不定,舔了舔唇,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之前剑峰峰主说过,只要在双臂上推开,药膏自然生效,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见她这副表情,白希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反应过来,黑眸沉沉,沁凉如水。
为他那卑鄙无耻的龌龊心思。
明明殿外就有傀儡候着,明明可以让傀儡代替,他却只字不提。
他轻轻瞥了眼身侧女子,钟灵毓秀,娇美动人,他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数刻进心底。
冷峻眉眼一霎柔和,似冷酷寒冬,一刹破冰,眨眼间,生出鲜艳明丽生机勃勃的柔软花蕾。
漆黑幽暗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轮廓。
他不由自主,无法自拔地凝视她,追逐她,只要看到她,便有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他变得不像他。
卑劣、龌龊、无耻。
皎皎,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我呢?
清雅的寝殿内,薄薄的粉纱轻轻摇曳,半遮半掩间,缀在墙上的明灯绽放出柔和光辉,床榻上,响起女人娇软无力的声音。
“三哥、三哥,你饶了我吧……”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啊!”
她猛地一颤,含满泪水的眼眸里,泪珠大颗大颗簌簌滚落,柔软红润的唇瓣咬出隐晦齿印。
她近乎祈求地看向面前男人,娇躯轻颤,俊美如神的面庞此刻在她眼里,比地狱里的魔鬼还要可怕!
“皎皎,听话。”他柔声细语地安抚。
疼痛席卷的白皎思绪混乱,下意识仰起脖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粗粝滚烫的大手抓住雪白细腻的手臂,淡绿色药膏抹在上面,再一次揉捏起来。
白皎:“……”
“三哥,你别弄了……呜呜……求求你……”
她呜呜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