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雍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天上下着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向母亲的屋子里给母亲请安。
思仪和鲁嬷嬷陪
所有的人都
“阿容, 来。”
母亲向她招招手, 她便走到母亲身边,母亲握着她的手, 脸上一直带着笑。
大家都
灯火有多暖,他们的笑容就有多暖。
灯火有多明亮, 他们的笑容就有多明亮。
她依偎
“看, 她的眼睛
有声音像是透过水面传来, 到她耳边时显得模糊而遥远, 却让温暖的梦境开始龟裂,记忆中的香气迅速退散。
这是阿都的声音
锋利的箭尖就
她果然看到了阿都。
阿都就
姜雍容的头疼起来她最后的记忆是风长天的手握住了箭, 果然,那是她的幻想吗
是啊, 天下间有什么马能追得上北狄马就算追得上, 他又怎么能那么快那么准地找到她的记号, 并且那么巧, 就
一个巧合可以是偶然,这么多个巧合加
不过她狐疑地打量了阿都一下。
她是花了点功夫才认出来的。
因为阿都鼻青脸肿,看上去比之前
然后她就感到脸颊一片温热,有人抚上了她的脸。
她想转头,却
但肌肤好像有自己的记忆,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带给她。
“风长天”
她艰难地开口,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喉咙仿佛很久没有用过,似乎都生了锈。
旁边的人没有出声,但离得这样近,她隐隐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她的视野里能见到的只有阿都。阿都愣愣地瞪着她床头的位置,两颗眼珠子好像马上就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抚
阿都的眼睛睁得滚圆,嘴巴张得滚圆,脑袋追随着那道背影转动,直到再转不动为止,又慢慢地转回来,愣愣地望着姜雍容,嘴里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他哭了”
阿都疯狂点头。
姜雍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脸上的肌肉仿佛也十分滞涩,这个笑容费了点力气才展开。
但泪水却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汹涌,直接从眼角滑落,渗进
怎么会哭呢
自己都好奇怪。
那天她见到的真的是风长天,风长天真的奇迹般赶到了,这是惊喜中的惊喜,她明明该笑,该笑得比谁都开心才对。
“你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懂么”她的气息也不大稳当,微微颤抖,但声音平静,望向阿都的目光也很平静。
阿都继续疯狂点头。
开玩笑,这还用交待吗
他只恨自己看到时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来得及闭上眼,活活目睹了猛汉落泪的现场,此刻十分担心自己会被灭口。
姜雍容这会儿也
这里是一间帐篷,样式和北缰的略有区别,屋子的正中供着香火,供着的是一截五寸来长的树枝,看不出什么形状。
片刻后,风长天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姜雍容被扶了起来。
她全身使不上半点力气,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软骨蛇,风长天可以任意将她随便拔弄成什么样子。
风长天也因此越
“来,雍容先喝口水。”一碗水送到她的唇边,风长天的声音响
阿都
风长天只当没听见,碗凑
姜雍容却没喝,只道“让我看看你。”
风长天手臂托平了点,姜雍容的头得以后仰了些,风长天的脸出现
他的头
姜雍容忍不住笑了,眼眶再一次变得湿湿热热,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风长天最见不得姜雍容的泪,一见就忍不住手忙脚乱,一不知该做什么,二不知该做什么,整个人定
“哎呀哎呀,夫子你是不知道,你昏睡的这些日子,咱们风爷可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你看这不连眼睛都熬红了”
“你他妈给爷闭嘴。”风长天喝道。
阿都把嘴闭上了。
“抱我。”姜雍容轻声道。
风长天还没动,阿都又开口了“那个我不是有意打扰啊风爷,我是想说,如果我继续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风长天轻轻放下姜雍容,起身走向他,然后
阿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整个帐篷清静了。
风长天回到姜雍容身边,拿袖子轻轻拭去姜雍容眼角的泪水,嗓子也有几分喑哑“你能醒来太好了,雍容。这些天里我每天都
“哪两件”
“一,要不要把这里的北狄人杀光给你报仇。二,如果把他们杀光了,不知道他们的神还肯不肯保佑你醒来。”
姜雍容望着帐中的那截树枝“那就是北狄人的盘古天神”
“嗯,据说每一个北狄人安下帐篷之后,便蒙着眼睛朝北走,脚下踩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盘古天神的化身。”
关于这一点,风长天一直有个疑问,“你说,他们如果踩到的是马粪怎么办”
姜雍容忍不住笑了。
风长天也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都
姜雍容蓦地想到了之前那个梦。
梦里的父母与兄长,就是这样笑着的。
但事实上,父母兄长
因为
也是因为这一点,母亲望向她的眼神常常带着一丝哀愁,将她搂
小时候她不懂,此时隔着多年的时光往回看,母亲是
唯一会望着她有这种笑容的,只有风长天。
他的目光坦荡而温暖,他看见的不是姜家长女也不是风家皇后,只是姜雍容这个人。
姜雍容看着他。
如果不是无法动弹,她一定会扑上去抱住他。
抱得很紧很紧,不想松手。
而风长天想的仿佛跟她一样,他俯下身抱住她。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
没用多久,姜雍容终于知道世上确实有东西能追得上北狄马,那就是风长天本人。
“爷跑得比马还快,为什么要骑马”
这是风长天的原话。
人们认为以风长天能魁首乃是一个奇迹,因为就算马术再高超,马儿总得负重,不可能比空跑更快。
可风长天做到了,因为他
当时邬世南的人手紧紧只追出十里开外,就被阿都远远地甩下了,不过好歹算是确定了方向,风长天离开会场便往北追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留点什么记号之类的,所以每处有醒目的树啊石头啊,皆要过去看一看,然后就看到了你留
姜雍容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留”
风长天思索了一下,自己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但心中就是很笃定“反正我知道你会。”
姜雍容微笑。
就和她一样。
他知道她会留,她真的留了。
她知道他会来,而他真的来了。
“这里是哪里”
“天女山脚下的一处北狄部落。”风长天道,“你的腿伤得很严重,阿都那个混蛋已经带着你跑了一阵,若是我再带你跑回云川,恐怕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这条腿了。所以我就寻了个就近的地方,把天女山的军医抓过来给你治伤。”
姜雍容的腿摔断了骨头,医治之时会有巨痛不说,恢复期间也最好要静卧不动。北狄人军中有一种草药,服下去之后能让人昏睡不醒,方便疗伤和养伤。
但军医治的都是皮糙肉厚的兵士,从未治过像姜雍容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女,一帖药下去,寻常兵士大约昏迷个天,姜雍容却足足昏睡了十一天。
当中风长天险些掀翻天女山。
姜雍容身体的知觉略略恢复了一些,但两条腿依然是麻木的,尤其是那条右腿,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她皱眉道“我们现
她醒来就猜到了这里不是北疆,但以为也许是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带着她竟住
他募兵的事北狄人已经知道了,现
“嘿嘿,莫怕,别忘了爷是干什么的。”风长天说着,下巴朝地上的阿都一点,“咱有肉票,他们不敢怎么样。”
说着便走过去踢了阿都两脚,阿都呻吟着醒来,“我说风爷,咱斯文点不行么我说了
“少废话。”风长天道,“雍容已经醒了,让人送点吃的来,要软和些的。”
阿都便起身走到窗边。
姜雍容
“喂,送点肉靡粥来”阿都对着窗外大喊,“再烤只羊,来一囊酒”说着,看了看风长天人逢喜事神爽的劲头,改口道,“不是,送三囊”
不多时,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嫩羊送了进来,三只巨大的囊袋里盛得满满的,另有一碗粥,里面的肉糜剁得细细的,米粒晶莹软烂,居然是上等的粳米。
要知道这里可是北狄地界,北狄人不种稻米,这粳米就和丝绸一样,
“看,这就是肉票。”风长天道,“有他
姜雍容“”
真的头一回知道肉票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