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驾南来, 邬世南第一时间到了信。
皇帝亲临北疆,为新城开城门,乃是大民心的绝佳时机, 邬世南当然不会放过。
他的脑海里立刻涌现出至少三套大张旗鼓迎圣驾的方略,然而信纸末尾有交代,陛下此行乃是白龙鱼服,不欲声张。
邬世南沉默了一会儿, 问送信的人“风将军是不是和陛下一道”
送信的人点头称是。
邬世南“”
他就知道。
邬世南只得放弃大张旗鼓将圣驾迎入都护府的想法,照信的指示,把自己的私宅腾出来。
一行人抵达北疆的时候, 已经是夏天。
天虎私塾如今已经成了北疆最大的学堂,整个北疆的孩子都以进入这所私塾书为荣。
姜雍容下马车的时候,私塾门前的灯笼犹亮着,
旧日时光扑面而来。
孩子们朗朗的书声、韩妈和李妈的说话声、沿街的叫卖声、风声刹那间涌进耳朵。
真是奇妙。
明明已经离开这样久,
“雍容,你做的汤很好喝啊。”
风长天的声音也充满了怀念。
姜雍容伸手握住他的手“明天给你做。”
“我也要”
花仔插进来,底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姜安城的手便伸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一路劳乏了, 早些安歇吧, 我带他们去这边私宅。”
姜安城向姜雍容和风长天说道, 一面说, 一面拖着花仔去了。
此次出行虽说是轻车简从,但皇帝微服私访,随行的车驾人员可不少,上上下下把邬世南的私宅住得满满当当。
笛笛原要随侍
风长天也道“对,别杵
他脸皮厚,“服侍”两个字说得光明正大,姜雍容脸上却微微
风长天连忙跟上。
一进门,就见院角耸立着一棵树,枝繁叶茂,叶片底下结着一颗颗青绿色的果子。
“嚯”风长天吃了一惊,“长这么大了”
正是他当年种下去的那棵杮子树。
他抬手比了比高度,哎呀,只缺个小娃娃了。
杮子已经有了,娃娃还会远吗
姜雍容的卧房和书房依旧保留着,韩妈和李妈依然
风长天
“什么心愿”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
他说着,张开双臂,扑向了姜雍容。
第二天,等众人都歇息好了,邬世南方同着穆腾、虎子、阿郎及天虎山众兄弟来拜见。
天虎山众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的官员了,但一见了风长天的面,个个依旧是老样子,一口一个“老大”,热泪盈眶。
邬世南咳了好几声,才让他们意识到旁边还有陛下。
众人这才想起要行礼,姜雍容止住他们,微笑道“叫大嫂。”
“大嫂”
众人喊得无比痛快。
众人表示要为老大和大嫂接风洗尘,姜雍容问道“新城里可有酒楼”
虎子哈哈大笑“当然有,天女城的酒是北疆最好的”
姜雍容“天女城”
“就是新城啦,老百姓都这么叫,他们说,设立这座城的是个比天上神女还要美丽的姑娘,说的就是大嫂你啦哈哈哈”
风长天摸了摸下巴“这帮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好”
新城就
姜雍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出城的时候,展现
现
有北疆人,有北狄人,还有西域胡人。
因为是新城的缘故,街道更宽,房屋更高大。且因为北狄已平,大央与西域之间的商路已通,新城内西域胡商的数目大为增多,贩卖西域香料与葡萄酒的铺子一家连着一家,比云川城还要热闹。
进门处先看到了俏娘。
它大模大样地躺
及至见到姜雍容一行,它忽地“喵”了一下,跳下香案,绕
姜雍容弯腰抱起它,只觉得入手又沉了许多,这家伙的伙食看来着实是太好了。
风长天单手接了过去,拈了拈份量“这猫肥的,可以直接下锅煮了。”
“喵”俏娘的毛都竖了起来,死命向姜雍容扒拉,从风长天手上逃了出来。
因天虎山改成了兵寨,北疆大军就驻扎
这是城中第一家酒楼,很快便成了最大的酒楼,张婶的酒从此名驰天下,据说许多西域商人回乡之后,还对这里的好酒念念不忘。
吃完饭后,姜雍容一直穿过整座新城,出了城门。
城门正
“取笔墨来。”
姜雍容吩咐。
笔墨很快来了,姜雍容提笔,微笑地题了两个字
天。女。
天女城。
它是如此聪慧的一座城,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许久之前,面对着空白的舆图,她曾经想象过这里会诞生一座城,城中的百姓,不论来自何方,都可以
但她没有想到,这座城是如此宏大,如此繁华,如此美丽。
它伫立
它就是天女本身。
为新城赐名之后,一行人继续
因为一年一度的赛马会马上就要到来了。
邬世南半开玩笑半叹息“臣以为陛下会马上回京。”
姜雍容笑了“邬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像昏君”
“陛下倒没有多像昏君。”邬世南看了院中的风长天一眼,“那位倒是很像是狐媚惑主的咳。”
撺掇皇帝不理政务、用种种借口不让皇帝回京妥妥的妖妃。
他底下的话没说出来,但姜雍容已经忍俊不禁,“噗哧”一下,刚送到口里的一片林檎果差点儿喷出来。
她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元元专门挑了一颗最大的林檎果子送给她。现
院中,风长天和花仔正
北疆的夏天阳光无比明亮,亮到让一切都
但
终于想起这每一天的和风雨露都是上天恩赐,每一片风、每一滴雨,都是转瞬即逝,不可再得。
这大概也是风长天带她来北疆的目的。
邬世南看着姜雍容。
他几乎是看着她一路成长起来,也比谁都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君威日盛,却始终留着几分温暖宽和,那是风长天为她守住的温柔。
今年的赛马会
人比以往历年加起来都多,场内宝马奔腾,场外观者如潮。
和往年一样,高台上的女伎们已经就位了,她们远远地就看到了姜雍容走来,又惊又喜,不顾乐声还
“夫子来了”
“夫子好久不见”
“啊啊夫子好像又漂亮了呢”
“夫子今年也和我们一起跳舞吧”
姜雍容“我没带舞衣。”
“我带了。”风长天献宝似地拎出一只包袱,露出一脸大大的笑容。
包袱里面是一套大红舞衣,红得像火焰一样。
姜雍容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好像就是当年她穿过的那件。
女伎们簇拥着姜雍容进帐篷,换了舞衣出来。
殷红如火的舞衣,腰间垂着层层叠叠的璎珞,乌
“红缨不给我么”姜雍容问。
“哦哦哦。”风长天如梦初醒,连忙把红缨替姜雍容系上。
一声鞭响,骑士就位。
风长天翻身上马,犹拧着脖子回望姜雍容。
姜雍容上了高台,却没有开始跳舞。
二声鞭响。
风长天无比怀念当初的那如同惊鸿一现的舞姿,不过想想雍容很久没跳了,或许是一时没有找到感觉。
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了
三声鞭响。
风长天一夹马肚,冲了出去。
大地
毫无悬念地,他又跑了第一。
返程比去程跑得更快,所有的对手只能看着他箭一般的背影兴叹。
近了。
近了
高台就
高台上的女伎们舞姿翩翩,他那极其优秀的眼力,从老远老远就开始寻找姜雍容。
结果居然没找到
台上居然没有姜雍容
刹那间他想起了,当年也是这样,他回来的时候雍容已经不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抓住,他猛地一记马鞭抽
马儿长嘶一声,飞一般往前蹿。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身穿大红舞衣的纤秀人影款款走上高台,
风长天“”
风长天“”
风长天“呜,雍容,你为什么不跳舞”
太失望了,失望得尾巴都要耸拉下来了。
姜雍容道“我不能跳舞。”
风长天“为什么”
我上次就没看到,为什么这次还是不能
为什么
苍天,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姜雍容凑近一点,
风长天僵住。
乐声、笑声、周遭的欢呼声、群马的蹄声全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
他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什、什么胎”
“方才遇见了周大夫,周大夫说的。”
姜雍容自己也把得出几分脉,但因时间太短,她不能确定,正好周大夫也来看赛马,便找周大夫确认了一下。
奇怪地,明明
“啊”
风长天一下子跳了起来,抱住姜雍容。
“轻一点。”姜雍容提醒他。
风长天闪电般松开。
他太高兴了,太高兴了,高兴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知道看着姜雍容傻笑。
姜雍容也忍不住笑了,问他“这红缨还要不要”
“要要要”
风长天不单摘了姜雍容手上的红缨,还一口气把高台上所有女伎的红缨都摘了。
摘完就翻身上马,向着那群迎面而来的骑士们迎上去。
“都给爷听着,爷要当爹了要当爹了”
他把骑士们一个个截下来
骑士位虽然很想说声恭喜,但实际上却是欲哭无泪。
大哥,你一个人把红缨全抢了,是要包揽所有名次吗
能不能给大家剩一口啊
就算是此刻突然降下闪电暴雨,风长天也会觉得是老天爷为他高兴哭了,何况是骑士们区区一点面孔扭曲
兄弟们真是懂事啊,所有人都
“今天的赏金人人有份每人二百两”
风长天振臂高呼。
“风爷万岁”
这下他获了货真价实的欢呼,兴奋的骑士们把他抛了起来。
他
谢谢你,老天爷,你又替我实现了一个心愿。
现
我要我的雍容,永远都像此刻一样。
永远幸福。
永远快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