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罕见的能得皇帝、太子亲至的葬礼。自从钟祥过世之后,已无人再有此殊荣了。朱勋的丧礼,章熙却带着章嶟来了。
宗室、勋贵、朝臣们到得都很齐,一拨一拨的,能够明显地看出各自的阵营。
公孙佳是到得比较早的,她当年接到噩耗之后就去见了章熙,章熙先她一步知道,过不多时政事堂
不过想也知道,所有人都不会安心。
手上的事一拾完,公孙佳就匆匆赶去了朱府。朱府已是一片银妆素裹,府邸各自仿佛都飘荡着哭声。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入堂内,霍云蔚正与朱罴说话,公孙佳看着这一片景象,心头不由一沉。
朱勋即使功勋卓著,倒也不必让丞相为他操办丧事,霍云蔚应该只是名义上的“主持”,但是他却很认真地到了朱府,为一个时代尾。
这也是给霍云蔚一个广泛地联络贺州同乡的机会。
公孙佳还没来得及开口,朱瑛就呜咽着冲了上来“你可算来了呀”公孙佳道“帽子、帽子你戴反了”朱瑛赶紧把头上孝帽给戴正。朱罴与霍云蔚也出来相迎了。
几人见过,朱瑛插不上话,索性缩到公孙佳身后去了。霍云蔚问道“政事堂的事都办完了”公孙佳一摊手“差不多吧,谁有心思细看怎么样”霍云蔚道“他们办这些个是老手了,还好看人下菜碟儿,有咱们
公孙佳又对朱罴和朱雄说“节哀。”又问他三舅和三舅母哪儿去了之类。朱瑛跳起来,说“阿姐回来了,
公孙佳对霍、朱二人点点头,与朱瑛往后院去。朱瑛做贼一样,左瞄西瞅,走出一段才对公孙佳说“老霍这回过来好奇怪。”公孙佳问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朱瑛吸吸鼻子,说“开始还说丧礼的事儿,几句话说完了,就开始嘀嘀咕咕的。跟哥哥们嘀咕,来了吊客又跟吊客嘀咕”
公孙佳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也别去看他们。”这事的味儿她太熟悉了,当年她爹死的时候,多少吊客都是跑过来开会的。连霍云蔚,都是章熙派来趁机拢人心的。贺州派最后一块压舱石没了,贺州勋贵将来何去何从留下一块肥肉,多少只狼
到了后面,三舅母她们已经哭得眼圈儿、鼻头
三舅母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朱勋丧礼排面十足,能让一个丞相哪怕是名义上主持,这也是破格的事情。三舅母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他走得不太安心,前天我来看他,他还惦记着别让南蛮子把朝廷搞乱了。”
公孙佳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朱勋至死还惦记着压制南人,这让公孙佳十分为难。朱勋的态度,基本就代表了整个贺州派的态度,他是可以代老乡们决定立场的。无怪章熙要派霍云蔚来,霍云蔚宁愿暂时放下政事堂也要钉
纵然所有人都得说贺州勋贵钟祥第一,朱勋要比钟祥次一点,但是朱勋也是几十年功勋积累下来的元老。他的荣耀是几十年来积累出来的,这是一中什么样的份量这中份量不是公孙佳或者钟源这样的后生晚辈所能比拟的,公孙佳打过胜仗,那才几仗朱勋参与过的大小战役是以百计数的。钟保国这一辈的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最近几年,朱勋看着老了、衰朽了,朝堂上也表现平平不如公孙佳等后起之辈灵变进取,但是“信任”不是这么算的。同样一件事,朱勋毫无依据地坚持,贺州老乡多半也就糊里糊涂地听了。换了公孙佳或者钟源,他们自家人能听他们的,老乡们就未必都会盲从了。
霍云蔚
贺州派的危机就
公孙佳深知孤掌难鸣的道理,她有今天是自己一步一步算计的结果,外祖家的支持也是不可或缺的,贺州乡亲们适时抱团也给过她帮助。且
霍云蔚似乎对此兴趣不是很大,公孙佳明白他的想法,霍云蔚与章熙一样有一个大大的梦想天下。他们才是君臣相得的人,霍云蔚私下管章熙叫“大哥”,他们要打造一个更好的国家,霍云蔚或许还有私心,他想做那个最为位高权重的辅臣。公孙佳当然也有此意,不过她更倾向于“事缓则圆”。
经过赵锦的提醒,公孙佳已明白了,章熙是要给太子留一个开拓进取的局面,而不是让儿子当个傀儡,让丞相们去主持变革。那样的“垂拱”不是章熙要的,你可以说他执拗、不肯让后代失去权柄,但未尝不是一中担当。
公孙佳深吸一口气,说“太子可能会过来,到时候说话都小心些。”她看了朱瑛一眼。朱瑛嘀咕一声“我不开口就是了。”
哪知来的不光有太子,还有章熙。
章熙的心情很复杂,一位老人去世了必是难过的,朱勋生前对周廷的反感也是有目共睹的,朱勋走了,对章熙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待朱府布置妥当之后,章熙带着章嶟又来,命章嶟致奠,也是为了让儿子
公孙佳等人
章熙也很为难,公孙佳能想到的他更能想到,贺州派不能散了,南方士人大量出仕也不能停。他左手一批贺州老乡,左手则是江平章等京派来致奠,还有周廷的小团伙还硌
朱勋身后事排场不小,论氛围却又挺差。无论是身后的谥赠、祔庙、陪葬,样样不缺,大部分人的心也不
公孙佳低头给钟源把腰带上垂下的丝绦结慢慢地理顺了“我来吧,你们男人粗心,干不好事儿。”钟源一只手悬
公孙佳把丝绦乱打的结解开,又拂了拂,章嶟已经上完了香,东宫、周廷等人依次上前,朱罴还礼。礼毕,朱罴奉章熙到正殿去落坐。朱勋也是郡子,府里也有所谓“银安殿”,一行人往殿里安顿了。所有人的想法他都知道,但是却无法让他们完全改变,章熙也感觉到了疲惫。
停手是不可能停手的,只要咬牙挺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就好办了章熙始终坚信,开头很重要。这事就像公孙佳上朝,你把她搁朝上站着了,后面的事儿再难也是开了个口子。略坐一坐,安慰一下朱罴等人,又命人赐给遗孀钱帛,章熙再次
朱罴道“臣父过世,臣等丁忧,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心中难安了,怎敢再劳动丞相”
章熙道“朱叔父辛劳一生,这是他该得的。”
叹息一声,章熙带着章嶟离去了。
他一走,朱府上下就炸开了一阵“嗡嗡”,议论什么的都有。不明就里的还
公孙佳被赵司翰给拦了下来,说“你娘去见你舅母她们了,回宫里还是
公孙佳道“我去找我娘。您呢”
赵司翰眉头微皱,摇一摇头“有平章
公孙佳道“都这样的。如今不过是两个丞相
赵司翰看了她一眼,公孙佳道“您怎么会沉不住气呢”
赵司翰低声道“是霍相公沉不住气吧或者,是那一位浮躁了”他口气里带着点儿试探。
公孙佳想,赵锦都能看出来皇帝是为了太子,赵司翰估计也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她不置可否,说“现
公孙佳点一点头,说“哥哥与我也是一样的看法,我们想要持正。霍叔父没有坏心,周廷的死活我不管,霍叔父,还请手下留情。他虽然与贺州乡亲不太亲近,到底是贺州老乡,不是南人。”
赵司翰摆出一副苦脸来“我不过区区尚书,能奈丞相何”
公孙佳轻笑一声“陛下什么时候不公道过先帝、陛下的气度、格局如果不是那么的令大家信服,谁也不会对后来者有那么高的要求,一点儿不如就要失望了,是不是您的好日子还
“借你吉言。”
公孙佳道“说出事实而已,这可不是吉祥话。您有一飞冲天的时候,我会真心的祝贺您。可我不想让陛下难过。我公孙家受两代帝王的恩养,心里有的不止是忠、敬,姓公孙的,是两代帝王的家人。”
赵司翰的苦瓜脸也了起来,郑重地说“乱世对谁都没好处主政也当遍访贤才,不使野有遗贤。你
公孙佳摇摇头“我不如他,还请不要让他太难堪。闲话休提,谁心里又没有一杆秤呢先祝叔父得偿所愿啦。”
赵司翰道“不敢。”
公孙佳与赵司翰谈过之后,不但赵司翰,连江平章都消停了不少,据钟秀娥说,赵司翰拜访了江平章,因为“东西都是我预备的”。
说这话的时候,钟秀娥正
钟秀娥来看女儿,则是问女儿一个问题“你们以后,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钟秀娥空啐了一口,道“呸你再装我都看出来了,他跟小霍不大对付。你朱翁翁殡事上,小霍跟亲戚们那么亲热,可会哄人哩你张伯伯、朱叔叔,哦,你小舅舅,还有王三儿几个,都叫小霍哄得一愣一愣的,快跟周廷那个蛮子拉手啦”
“您怎么也叫起小霍来了”
“别打岔到底怎么样你帮谁你要帮小霍呢,咱们就找个时候好聚好散。你要帮他唉,我就接着混下去。”钟秀娥由与父母兄弟说事,转而变成
公孙佳道“都到不了那一步,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跟他过就接着过,不想过,您就回来。丈夫是可以随时换的,亲娘只有一个。”
钟秀娥嗔着戳了戳公孙佳的脑门儿“你呀那就先混着吧你还没说呢,总得叫我心里有点儿数。他们家啊,面儿上什么都好,也客气,也不排挤,可你要想交心呐,难喏”
公孙佳道“我也没想跟他们交心。咱们呐,站正中间”这也是她与钟源商量的结果,他们肯定是赞同章熙的大方向的,但是
一般而言,这样两不帮就容易被两家一起打,但是公孙佳不同,她是真的能“打”,兄妹俩捏着兵权,就是最稳的定海神针。
钟秀娥道“要是周家那丫头跟太子吹枕头风,非要你们站队怎么办”
公孙佳道“哪个丫头这么想死我成全她。”
钟秀娥放心了“好”她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我得回去啦,哎,等拜了相,赵家这两个就该成婚啦,又要忙喽。”
公孙佳道“我把文华借给你几天她也是赵家人,嗯”
钟秀娥犹豫了一下“不耽误你的正事吗”
“你就是我的正事。”
钟秀娥捏捏女儿的脸,嗔道“又说好听的哄我了,走了。”
公孙佳含笑将人送走,回来脸就拉了下来,对单宇说“写帖子,叫那几个二傻子给我过来他们有几个脑袋,就敢往里头伸”
单宇小心地问“哪几个”公孙佳这儿,二傻子太多了最蠢的一波是朱瑛等人。不过揣摩着口气,这回的几个可能不是指这些蠢透气儿了的,很有可能是钟秀娥刚才讲的被霍云蔚“哄”了的。那里头可有您亲舅舅啊
单宇还是不太敢管君侯的舅舅叫二傻子的。
公孙佳道“刚才说的那几个”
不给周廷找麻烦就罢了,跟着冲锋陷阵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