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大长公主过世,公孙佳的样子就有点不对,雍邑的半拉朝廷里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时时尖起耳朵来听着她的动静。
公孙佳从钟府出来再回自己府,这没什么,然后她进宫了甭管是不是当值、是不是有事儿,够格进宫的官员都设法跟过去听风。他们倒是来得对了,公孙佳请出了太皇太后祖孙俩,又召集群臣,宣布她要撂挑子了
满朝文武炸了锅她去放羊开什么玩笑啊
公孙佳并不是开玩笑,因为她府里的属官一个接一个地也自己把官帽摘了。出自公孙佳门下的文臣武将也有样学样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出,但是照着做总归是不会出错的。出了错,也会有公孙佳给兜着。且这个朝廷现
钟源还戴着孝,公孙佳从钟府离开他就觉得不太好。犹豫片刻,听说公孙佳进宫了,他顾不得还
那头一个上皇,君臣名份
辞了官的人一个个离开,章碛才进雍邑,饭还没吃两口就遇到了丞相带头罢工。不,不是罢工,这是要跟他们掰了啊章碛仓皇地回头“娘娘,怎么办”
太皇太后比他经得多,看一看朝上还剩了几个人,她问打头的容逸“容卿,眼下要怎么办”
容逸主政是可以的,可他手上没兵啊就算公孙佳把兵马留下了,怎么用听他的吗容逸道“娘娘,公孙一走,纵使还有大将,他们也会互相不服的。所谓帅才,除了统兵之外,还要能让大将信服,协调将领使他们不致内斗。”
太皇太后问他“还有什么样的人会帮咱们肯留下帮咱们的,还有什么能人吗”
容逸道“文武都还有几个人,只是人心散了,要看殿下了。”章碛如果有本事,捏合各方势力,那就还点希望,如果没有这个本事,哪怕章嶟死了,章碛也不过苟延残喘,过不两天也得完蛋。
章碛本也不是个照着贤君养的皇子,他比太皇太后还没主意“”逃亡了几个月,他倒能看出些问题来,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没有对,要有能统筹主政的人京师被他爹杀空了都
“那怎么办啊”他问。
太皇太后道“走找她去要把人安抚住了才行”
章碛道“这样大的仇怨,恐怕是不能化解了的”京城变乱的时候他
太皇太后喃喃地道“那可怎么办好呢打不过呀”
章碛吓了一跳“您要打谁啊”
太皇太后道“当然是你爹啦他那儿还有个梁平呢落公孙佳手里我才不担心呢”章嶟之前都活得好好的呢,她一个老寡妇怕个啥
章碛想到万一落到亲爹手里,登时打了个哆嗦。
屋漏偏逢连阴雨,行宫的护卫们也跟着来辞了,行宫中的女护卫,有一部分是跟着太皇太后从京城来的,一路护送,太皇太后十分依赖她们。她们也来请辞“本是公孙家的家将出身。”当然要跟着走。
太皇太后眼见人一个一个地走,自己也留不动什么人,问容逸“容卿,你能去劝一劝她吗”
容逸道“臣可以去见一见她,至于结果,臣不敢说。”
章碛忙说“那就拜托了。”
容逸摇了摇头,先把朝上还剩的几个官员给驱散了,让他们各自归位理事。再回头看一眼空空的御座,心道“安抚”二字本就可笑。你们以为公孙佳这是跑一边迎风流泪去了她那个脾气,亲爹死了她都要跳起的,现
容逸出了大殿就被几个人拦住了,都是京城的熟人,大部分都有姻亲关系。都围着他问“如何可有对策是你主政吗”
容逸道“怎么你们以为公孙走了,就轮到我了你们有兵吗兵听你的吗怎么应付上皇嗯”如此一看,倒是公孙佳这步棋走得很妙了没有了君臣名份的束缚,可以做的就太多了
“那要怎么办”
“去见一见她吧。”容逸说。他得探探公孙佳的底,如果公孙佳有意,他想问问计划,实
容逸到了公孙府门外,
容逸最关心的话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就说场面话“娘娘十分痛心,还想请你三思。留下来吧。”
公孙佳道“没意思了。”
钟源道“我也回府拾一下,带上了先人遗骨跟你走。家里还有些人,唉”
办丧事这几天,兄妹俩都
公孙佳直接要拍屁股走人,钟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他比容逸更了解公孙佳,兄妹几十年不是假的。公孙佳什么时候服输过她必已想明白了,此时无人能够拾残局,就算只带着公孙家的一点私兵跑到边境上,她还是能够杀回来与章家一争天下钟源相信公孙佳有这方面的能力。赵司翰哪怕年轻二十岁都干不了,赵司徒起于地下也不行,他们没有兵,不了解战争。
兵权放
让太皇太后找到一个天纵英才的将领有没有可能有,但是可能性极小。即便有,公孙佳也不会怕。因为还有文臣武将的配合问题,以及后勤战略的统筹问题,还有君臣相处的问题,上下士气的问题。如果这些都这么顺利,就不会有眼前的危局了。
钟源脑子里把情况一转,当机立断,就跟妹妹一起了
离开这一切,她根本就不怕,等她回来这一切都还是她的。该怕的是被留下来的人
仿佛为了应对他的话似的,公孙佳道“都准备走吧。”随着这一声令下,只见府内属官有秩序地动了起来,而外面等信儿的朝官们面如死灰。斗不过的
所以,她
公孙佳对钟源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见舅母他们。我是一定会杀了章旦和章嶟的,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法回头。你回去,又要怎么说呢”
钟源苦笑一声“实话实说,鲜血面前,掩饰之词是无用的。”
公孙佳道“你丁忧就是了,家里还有舅母们,你拖家带口的,怎么走”
钟源道“你就当我怕了吧。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一个疯子”
公孙佳道“雍邑的防务,你是可以放心的。”
钟源问道“嫌我累赘了”
公孙佳无奈地说“随你。”
容逸趁机起身,问道“无法回头,是什么意思”
公孙佳笑笑“就是我要走了的意思,放心,临走前我会交割好的。赵相那里我已派人去请了,这里还请你们用心守护呀。”
容逸问道“你还会回来的,是吗”
公孙佳笑得更轻松了“十九郎,你知我,我是必走这一趟的,否则,我就是实打实的乱臣贼子了。其实啊,意思都差不多,但是这样我痛快,我的心会坚定。守护好殿下,太祖太宗需要有人祭祀。”
“上皇与三郎”
公孙佳道“你想认呐”
容逸摇摇头“霍相可惜了。”
“是我的良心太少了。”
容逸道“只怕雍邑,不,朝野人心浮动呀。”
公孙佳道“我去对他们说。”竟真的对百官说,你们要好好做事,要爱护百姓,我要走了是因为我与这朝廷不能相容。我的属官不干了,是因为我是开府,他们是我的官员,我走了,这开府没了,他们也就没有栖身之处了。其他人,你们依旧
谢普内心无限感慨,公孙佳这是灰心失望了啊
余盛也
公孙佳道“你不是挂念这里的百姓吗那就留下来,十九郎会照顾你的。”
“我”
“你是余家的人呀,不是公孙府的人。诛连也诛连不到你。”
余盛心惊胆战地问“您确定”
容逸被插了话,没好气地说“你家没家兵吗”余泽那老头还喘着气呢,他
公孙佳道“好好干。照好你娘和你舅舅。”
余盛想了一下,说“那行,我给妹妹和小姨父征粮征兵。他们也
公孙佳道“都去忙吧,天塌不下来。”
容逸苦笑一声“天已经塌了太宗驾崩的时候已经塌了,只是我们当时不觉,等砸到身上了才
公孙佳道“你也保重。”
“什么时候走”
“我随时能走,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打算带了,我一顶帐篷就够了。”
钟源
常安公主道“罢了,拾行李,我也与你们同去吧。”
钟源跪
湖阳公主含泪问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咱们拿了章嶟那个小牲畜让他请罪你不行吗”
钟佑霖都知道,这事儿恐怕是不行的。
常安公主道“女人本来就是这样的,要么婆家,要么娘家,总要选一个呀。我倒想选娘家,可是啊五郎真的让我伤心了。”湖阳公主也学会了口头禅“造孽,造孽呀”
直到此时,公主们还以为公孙佳和钟源是伤心极了,不肯再做官了。她们没有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
主谋公孙佳还比钟源要直率些,两家人的队伍启程,公孙佳来拜见舅母们,头一句话就是“我是要杀了章嶟和章旦的”
常安公主道“杀得好大郎,这件事你要帮你妹妹。”
湖阳公主还说“你这傻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就你们兄妹俩这些兵马哪儿够啊就不该把大权交出去拿朝廷兵马去打啊早杀了早安心”
公孙佳与钟源都有些心虚,钟源劝道“上车吧,外面冷。”
从雍邑往西北去,一路越来人烟越少,城镇倒还很齐整。自平定边患之后,这里百姓的生活倒是安稳了些。公孙佳主持北方多年,拦下了章嶟许多奇怪的要求,这里的人比南方还要传一点。如果没有这些年的天灾,应该更繁荣才是。
从雍邑出来的时候,就有许多百姓不舍地送行,乃至于有拾包袱拖家带口跟着走的。沿途也不断有人迎接,沿途的官员依然按照执着下属的礼节迎接他们。雍邑那里,容逸也不断向公孙佳传递消息妹妹那里一切照旧,粮草辎重还是凌峰负责,雍邑还是余盛
容逸还给了个消息霍云蔚
所以,现
又有元铮,元铮领兵
都撕破脸了,还奉什么“共主”自己家就干了而且他领兵
再者,贺州这里有霍云蔚等人,又整顿了兵马,有章嶟、章砳父子的正统大齐,正与梁平、贺州残破的势力、南方士人的投机势力进行整合。逼得紧了,他们就抱成一团了只有放松一点,对方的矛盾才会显现出来。打起来才更不费力。
元铮便以“回救京师”为名,又直扑回京,将京城附近闹了几个月的匪患彻底平息了。此时赵司翰已然北上雍邑,被容逸留
此时再见,元铮已然是个中年人了,容持须
元铮道“我没有追得那么远,到贺州就停下了。”
容持道“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元铮道“会好的,除了祸根,哪怕有些天灾也能熬得下去。否则,就算风调雨顺,也能生出事来。”
容持道“城内破败得很,只能勉强容身,府上已然”
元铮道“贵府想必也差不多,何必讲究这些我去祭一祭旧墓。山陵还好吗”
容持苦笑道“上皇命人掘尸,他却忘了,只要他开了这个头,别人是不会管那是谁家的先人的。非但太尉等人的坟茔不保,连太祖、太宗的山陵也有人盗掘了。好
元铮道“来都来了,我去奠一奠,然后就走。”
容持问道“去找公孙吗”
元铮笑道“当然”
容持羡慕地说“你们倒自
元铮笑而不语。按说,他应该把兵马留
消息很快传到了雍邑,赵司翰沉默许久冒出来一句“谁带的兵像谁。”
谁带的兵像谁,元铮是被公孙佳养熟的狼崽子,只认公孙佳,他的兵马亦然。公孙佳带出来的人就阴险得多,个个蜇伏,相机而动。
赵司翰到了雍邑之后容逸就不放他走了,赵司翰动弹不得索性称病不出,闭门谢客。一场变乱,赵家损失惨重,赵司翰面前如今只有两个远房侄孙侍奉,他也就不干别的,专心看这两个人书。
容逸也稳坐钓鱼台,着急的是太皇太后,元铮这都回来了,那章嶟谁来顶哪怕不是章嶟而是章砳,她这里一个章碛好好的,二人相争,章砳对她会不会有意见她没有别的依靠了
太皇太后急把容逸请来,问道“你快想个办法吧,公孙要怎么样才能回来”
容逸道“公孙临行前就说过,是不会放过章呃,上皇与章旦的。”
太皇太后脱口而出“那可太好了”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
容逸道“臣再去与她联络。”
太皇太后
容逸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一旁打瞌睡的王济堂。
公孙佳倒不是完全不想回来,不过她现
说是“朝廷”,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统呢上皇要复位,皇子奉太皇太后的命要登基,本来哪个都可以的,然而京师变乱之后,上皇的风评陡然间从被儿子迫害的无辜者变成了个疯子,雍邑的那一位至今什么都没干,不像个正经皇帝的样子。
年长的人还记得昔年盛况,也有更年长的人记起了前朝末年的惨剧。算球,还是听个能正经干事的人的吧谁当皇帝,干咱们什么事呢更偏远一点的村落里,甚至都不知道改朝换代了,有些老人还存着前朝的旧铜钱哩。
所以,妹妹的粮草、兵员依然充足,死者家属依旧得到抚恤,伤者也能得到安置,她还能沿途征兵。而章旦被她大半年来追了千多里地,已是油灯枯之相。公孙佳当然不能
元铮又带着大队人马来了,合兵一处,兵势更盛。然后没良心的两个人就开始看着女儿追着章旦到处跑,自己却安闲了下来。公孙佳嫌元铮带了太多的人马过来,消耗太大,对转运是一个很大的压力,打
容逸也乐得她先把章旦这个祸患除掉谁能不恨章旦呢
便
两边国书对骂,但内部又都各有问题,骂得虽凶,都无法马上动手。章碛这边,能打的是公孙佳,她跟元铮一家三口正
还有,章砳得选妃吧
双方除了“争正统”这个共同的目标之外,又都给公孙佳去了“诏书”,与她约定攻伐另一方,成功之后她就是救国于危难的功臣。
公孙佳将双方的诏书一扔,哪个都不想搭理。
经夏至秋,谷物开始有了获的时候,妹妹派人过来报捷章旦被追杀两千里,逃到了一处游牧的部落那里,被头人割了脑袋当了投名状。
妹妹高高兴兴带着颗人头回来给亲娘当礼物,彭犀笑道“女公子回来得正好冬至日就快到了,”转身对公孙佳道,“这是章氏的叛逆,您为章氏除了,前尘往事都可以了断了。冬至日,请燎祭”
燎祭是祭天之仪。天子祭天,诸侯祭土。
直到此时常安公主等才知道了公孙佳的算盘,也明白了钟源一直以来对她们有所隐瞒。
“章家是要完了,是吗”常安公主问儿子。
钟源低声道“不,章家还
“那你们就要与小霍对决了。”常安公主了然,章碛必然是保不住雍邑的。早该想到的,这对兄妹是破门而出,难道真要他们一辈子放羊那也是不甘心的。
钟源道“章嶟已经死了。”
常安公主道“我要回贺州,你们去给我拿回来。”
钟源松了一口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