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丧仪到底没能和太后想的那样办的简朴。
一方面是皇上的感情上接受不了,一方面也是因为如今这个情形,也容不得皇上不大办,否则一个不孝的帽子就要扣下来。
但是再给太后随葬品时,皇上还是按照了太后的意思,并未太过奢华,只放了些她平日里喜欢随手把玩的东西,其他的都是按照规格处置。
不过即便是这样,绵怡心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够,额娘这般的人,如何就能这样简单的处置身后事,因此他又
直把思宁夸成了一朵花,让全天下百姓都知道了太后的仁爱。
他行这种事满朝上下却是没一个人敢说什么的,皇帝想要孝顺,总不能也拦着吧,不影响国事那就没人管,反正太后已经没了。
就这么过了几日,一直等到绵怡出了思宁的丧期,但是他却好像没有一点想要恢复正常生活的意思,依旧一个人住
这下子,大臣们终于急了,好几拨上去给绵怡进谏,可是绵怡全都不听。
最后大臣也没法子了,直接去找了端王爷,毕竟这可是亲兄弟,端王爷要是都劝不住,那就没人能劝得住了。
诸大臣去找绵忱,绵忱这会儿也难受着呢,自打太后没了,他吃饭不香睡觉不踏实,整日看着也蔫头耷脑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三福晋心里操心,可是这话却没处说去,总不能让王爷
如今大臣找上门来,绵忱还没什么反应呢,福晋先是心中一喜,或者有些事做之后,王爷的心情就会好点。
因此她便也不耽搁,急忙让人将人领去了绵忱的书房。
绵忱
不过想了想,绵忱还是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好歹问问来意。
这一问不知道,等到听完大臣们七嘴八舌的回答之后,绵忱也沉默了。
大哥会这样,他其实多少也是能明白他的心思的,其实若是他,只怕也会如此。
可是现
想到这儿绵忱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接下了这桩事。
“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和皇上说的,诸位臣工忠君体国,劳烦你们来这趟了。”
大臣们自然也跟着客气,又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这才又匆匆离开了。
绵忱送着大臣们出门,目光沉沉。
他有时候也会想着,干脆不顾一切,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可是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容不得这样的事儿啊。
绵忱转身回了府,抬手写了个请安折子,让跟前的奴才送进了宫。
现
出乎绵忱意料的事儿,第二天皇上就宣召他入宫回话。
绵忱都没想到消息会来得这么快,他急忙换好了朝服,就急匆匆往宫里去了。
他往宫里来也是熟客了,因此一路通畅的到了养心殿,但是到了门口,却
一进去,果然看见乌林珠也
绵忱脚步顿了顿,到底走上前去。
“臣弟给皇上请安。”
绵怡伸手虚扶一把,温声道“你来的倒是快,我还以为得再有一会儿呢。”
绵忱面露疑惑“皇兄找臣弟来可是有事”
绵怡点了点头“是有件事要咱们兄妹商议。”
说完他便从桌上推过来三个盒子,点了点绵忱和乌林珠道“这是皇额娘留给咱们三个的匣子。”
绵忱听到这话便心中一痛,他知道这个,额娘
他的福晋和儿女们都有,他们兄妹三个却没到,他本以为额娘没有留给他们,没想到现
他有些惊诧道“皇兄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绵怡神情柔和的抚了抚那几个匣子,轻声道“是
绵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匣子,仿佛能
那匣子看着磨得光亮,仿佛是被主人摩挲了好多遍似得,想来额娘也反复想了不少,要给她们三个留点什么。
一边的乌林珠听到这话已经开始流泪了,她哭着道“额娘到死都想着旁人。”
绵怡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额娘的遗愿我会帮着额娘实现的,只是额娘的衣裳不能给出去,就从我每季的衣裳里,拨出些银子,买些布料散给那些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吧,也算是帮额娘积一积阴德。”
绵忱
几兄妹说定了这个,就开始说这个匣子的事儿。
绵怡把匣子往前推了推,看向绵忱和乌林珠,轻声道“你们各自的匣子,各自拿去吧。”
绵忱没动作,只是抿着唇呆呆的望着前面的虚空。
乌林珠依旧
绵怡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额娘的意思,难道你也不愿意满足吗”
乌林珠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而这时,绵忱站了起来,他走到绵怡跟前,伸手将自己的匣子拿了过来。
只是个很普通的匣子,甚至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可是绵忱一模就
绵忱的喉头有些干涩,猛地看向绵怡。
绵怡却是笑了笑“额娘总是这般细致。”
绵忱鼻尖一酸,转过头去,不愿意
乌林珠看着弟弟的行为,也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期期艾艾的拿起了自己的匣子,她也很快认了出来,不过她却没有忍,直接哭出了声。
绵怡叹了口气,轻轻打开了自己的匣子,将里头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摆了出来“这都是咱们小时候曾经玩过用过的东西,没想到额娘如今还着,我小时候写的第一张大字,得的皇玛法的第一个赏赐,给皇额娘画的第一张小像,她都着呢。”
绵忱也
他那时候真高兴啊,因为他自来不受皇阿玛重视,因此格外看重这个,可是后来,后来他慢慢的也就开始长大了,这个万花筒也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没想到额娘竟帮他了起来。
绵忱到底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他抬起袖子恶狠狠的擦拭了一下,擦得眼角都红了。
可是两个兄姐都没时间来嘲笑他了,乌林珠早就哭的泣不成声,绵怡也低垂着头,望着自己手上的画像,呆呆的出神。
绵怡身为皇帝,到底比他们两个坚强些,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抬起头看向绵忱“我知道你这回的来意,你放心,等这个月过去,我就会好好过日子的,这是额娘的心愿,我不会让她哪怕去了也为了我操心。”
绵忱敷衍的点了点头,看着这些东西,她早就忘记了自己这次的来意,此时的他,也早就被情感压制住了理智。
三兄妹坐
“行了,都回去吧,别再想这事儿了,额娘走的时候,也告诉我们几个要好好的,你们也都要好好的,可不要再这么难受下去了。”
乌林珠眼睛红肿,听着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捏着自己小时候绣给额娘那条歪歪扭扭的牡丹帕子流泪。
绵怡看着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低声道“额娘走前,最操心你,你也该振作起来,让额娘安心。”
乌林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许久才点了点头“我都明白,大哥,你放心。”
听着妹妹这言语,绵怡便知道她往心里去了,便也不再多说,让两个弟妹离开了。
绵忱和乌林珠二人出了养心殿,望着这春机盎然的紫禁城,绵忱淡淡道“日后再没个额娘为你操心了,你也该你的眼泪,想想你日后该怎么办了”
乌林珠听着弟弟的语气有些不好,心里知道弟弟这是责怪自己让额娘操心,可是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垂着头低声道“我会的,我不会让额娘失望的。”
“最好是这样。”绵忱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乌林珠站
乌林珠很快出了紫禁城,直接往她的公主府去了。
一进门,公主府的嬷嬷就过来禀报,世子福晋来了。
这个所谓的世子福晋,就是之前思宁为乌林珠长子阿尔斯楞看下的那个福晋,阿鲁特氏,也是蒙古正蓝旗的人呢,是个爽利的,一进门就能拿得住事儿,乌林珠也很喜欢和信任她。
听说她这会儿过来了,乌林珠急忙让人将她招了进来。
很快的阿鲁特氏就进来了,她长得不和普通女子一般纤细弱小,而是高挑匀称,和阿尔斯楞站
乌林珠看着儿媳妇,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轻声道“你来可是有事儿”
阿鲁特氏先是行了礼,这才回禀道“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世子听您入了宫,便让儿媳过来探望探望您,让您不要难受。”
乌林珠听着这话叹了口气,自己之前每次入宫都是哭着回来的,倒是叫儿子这个粗心大意的都开始操心了。
她勉强一笑“让你们操心了,我这次进宫也是去拿东西的,能有什么难受的呢。”
阿鲁特氏却不把这话当真,她看着乌林珠红肿的眼圈,到底叹了口气“额娘您既然这么说了,那儿媳也就这么信了,只是您听儿媳一句话,人到底,还是要往前看呢。”
乌林珠这话这段时间已经听得够多的了,因此此时听了,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再没回应。
看着这个脾气温柔的婆婆,阿鲁特氏心里也有些叹息,光从表面上看,这人哪里是当人婆婆的年纪呢说她二十几岁只怕也是有人信的,而她却仿佛被天地钟爱一般,这辈子没吃过苦,没受过罪,
如今太后薨逝,只怕也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坎了吧。
想到这个,想着这几日府上微妙的情形,阿鲁特氏试探着轻声道“还有件事儿,公公这几日一直想要过来探望额娘,额娘可知道”
听她说起额驸,乌林珠的脸色立刻变了,她有些执拗的转过头去,咬着牙道“我原当你是个好的,你竟是来做他的说客的吗”
阿鲁特氏一下子急了,急忙摆手“公主别多想,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公公也并未和我说过什么,只是这几日公公日夜忧思,仿佛瘦了一大圈,世子
乌林珠听她说这个,心里难免有些不忍,可是想着额娘死前嘱咐她的那些话,她又将这一丝不忍压了下去,她流着泪道“我不想见他,你让他也别挂念我了,我们日后两不相见吧。”
阿鲁特氏一惊,这是怎么话说的,公主和额驸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是自己话语间有什么得罪了公主的地方,急忙不停的给公主道歉“公主,是我不对,我不该多嘴说这些,您别放
乌林珠听着这话哭的更厉害了“他心眼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他是演给你们看还是真难受。”
阿鲁特氏心下一惊,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现
乌林珠这会儿心里也是积压了许多情绪,阿鲁特氏这话头一递上来,她就彻底爆
“额娘死前还念叨着我,生怕我过不好日子,她不放心什么,我便是再蠢也知道,她怕额驸对我不好,她怕额驸骗我,我嫁给额驸这么多年,她还是放心不下他可见他就不是个好的”
阿鲁特氏简直头皮
她知道,今儿这事儿有些不好场了,可是她总不能就这么让公主和额驸僵着,世子虽然什么话也不说,可是心里还是盼着父母能重修旧好的。
阿鲁特氏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小心道“公主这话可就想错了,太后说那些话,不是让您和额驸恩断义绝,也不是放心不下额驸,只是为人父母,都怕自己的儿女过不好日子,这才有此一言,要是她老人家知道,您如今和额驸闹成这个样子,难道她心里就会安稳吗”
乌林珠到底也不是个傻得,知道阿鲁特氏这是
她气的只是她自己,气她不争气,让额娘到死了还操心。
想到这些,她眼泪越来越多。
不过阿鲁特氏却松了口气,看着公主如今这情形,只怕也是想开了了些,不过这事儿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还是不好
乌林珠稍微冷静了一些,知道阿鲁特氏这话说的不错,就这么僵着,对谁都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止住了泪,低声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明儿就来我这儿,我们好好谈一谈。”
阿鲁特氏心下一松,急忙点头“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传到。”
乌林珠淡淡的点了点头,看着也有些累了,阿鲁特氏适时提出告辞,乌林珠也没留她。
等到阿鲁特氏走了,乌林珠跟前的宫女这才走上前来道“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乌林珠擦着脸上的泪,面上凄苦“我只是想着额娘死前的眼神,就难受的睡不着觉,额驸对我到底怀着什么心思,我自己如今也有些拿不准,我如今,只想听一句实话。”
宫女叹息一声,知道公主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可是这话她也不敢说,只能细细安慰公主。
阿鲁特氏办事儿果然很靠谱,第二天一大早,索特纳木多布济就
把信报进来的时候,乌林珠正
等见到额驸的时候,乌林珠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这才短短几天,他竟瘦了这么多。
乌林珠顿时心下一软,站起身来“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索特纳木多布济目光灼灼的看着乌林珠“见不到公主,臣坐卧不宁,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乌林珠脸上一红,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就会说这些好听的。”
可是索特纳木多布济却不退缩,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乌林珠的手“公主,臣对您的话,句句都是实话。”
乌林珠听着他执拗的话,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你娶我之前,我们一次面也没见过,你对我又能有几分真心呢我又如何信你”
索特纳木多布济听到这话,只是长久的沉默,乌林珠感受着这沉默,只觉得心都凉了,难道他真的对自己一点真心也无
就
“可是如今,咱们成婚这么多年,您又为了臣生儿育女,这么多年过去,难道您就真感受不到一点真心”
“我承认,我想要有更好的前程,也想让咱们的阿尔斯楞能受到皇上的重用,可是这些和我对您的真心难道有冲突吗您真的觉得我对您只是利用吗”
索特纳木多布济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将他腰间的匕首拿了出来,递到了乌林珠手上。
“您要是不信我,就一刀杀了我,我便是死,也不想被您这样误会。”
乌林珠拿着刀的手有些颤抖,她望着索特纳木多布济的脸,这个坚毅的,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
可是这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的不安,她的矫情,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乌林珠知道,自己此时根本对他下不了手,甚至对他下不了狠心。
她手一抖,匕首掉到了地上,而她也终于哭出了声。
索特纳木多布济紧紧的抱着乌林珠,轻声
乌林珠也抱着索特纳木多布济,一边哭一边点头“你若是有一点骗我的,那我就拿这个匕首,剖了你的心”
这样带着血腥气的话,却让索特纳木多布济轻笑出声,他柔声道“那我就努力不让自己死的这样凄惨。”
乌林珠忍不住锤了他一下,但是萦绕
她会和额娘说的那样,不再糊涂的过日子,她也会自己的努力,一直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