婄云脚步看似稳重其实慌乱地快速走进屋里,年根底下了,各屋各院都忙着缝福袋打络子,小婵、麦芽和小安
锦心对针线活不感兴趣,但足够无聊,手上捧着一本书闲闲翻着,指尖还握着一节红绒线信手把玩。纤细苍白的指头,指甲颜色也很淡,偏紫的淡粉又透着些白这是一只看起来就知道身体主人不算十分健康的手。
瘦伶伶的腕上没有其余装饰,只系着黑色丝线编结出的手绳,手绳上串着那颗明月辉,那两颗红色的南红玛瑙也串
本来玛瑙那样又浓又艳的颜色
似是宝珠蒙尘,又好像花朵开到极艳后开始萎落,即将黯然退场,失去了从前耀目的光辉颜色。
婄云心猛地一紧,走过来也没言语知会,便捧起锦心的手将那颗玛瑙珠轻轻转了一转,借着日头细看,果然后头的符文也黯淡了几分。
婄云声音微有些哑,对小婵几人道“姑娘早上说想吃红豆羹,我见她们后头拣红豆呢,那东西挑起来繁琐,小婵、麦芽你们两个去帮帮忙。才三姑娘带来的那一套摆件我记得随手
几人应下声,小安会意,随着小婵与麦芽出了屋子,动作慢吞吞地去耳房里取那套摘天巧年底出的特色纪念摆件。
屋里一时只剩下锦心与婄云两个人,锦心疑道“这是怎么了”
“奴婢与您说过,这两颗上的符文是安神定魄用的,这种物件被蕴养得久了,多少有些灵性,如今有一颗忽然变了颜色,怕是不吉啊。”婄云急忙道。
锦心愣了一瞬,又迅速镇定下来,拍了拍婄云的手,道“莫慌,这不是还有一颗好生生的么今儿十七了,去半山观的日子最迟不会到廿一日,那之后家里更忙就不好出门了。就这几天,明日阿娘要带我和文哥儿回去瞧瞧姥爷姥姥,回头我与阿娘说一下,量后日,咱们去半山观一趟。你安心,莫怕。”
婄云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又紧紧握住锦心的手,将额头贴
锦心只能握住她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诺不轻许。
即便无论是乘风和步云都给她喂了多少粒定心丸了,可带个“玄”字的东西,她想要数相信是很难的。
比如命这玩意,想让她安安心心地信命,属实有些难度。
再者她也清楚,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来得突然,再拿步云和乘风的话来安慰婄云,恐怕是没什么大用了。
她家丫头她自己清楚,婄云从前也是最不信命的。
命这东西,信的时候江湖骗子说的都会奉为圭臬,不信的时候,当代天师出来支持表态也不会增添多少可信度。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安抚婄云而已。
晚间锦心便与徐姨娘说了后日去半山观的事,徐姨娘并无异议,只当她是想去逛逛,先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连着出去折腾两日,你能受得住吗”
“有什么的,回姥姥家又不是登山下海的,去半山观也是乘车去。眼看就要到下旬了,早点出去早完事。”锦心道。
徐姨娘便道“也罢,就听你的。咱们两个去,不带林哥儿,那小子近来虽懂事些了,去道观里也怕他胡乱冲撞了。咱们娘俩也不必着急,等日头升起来暖暖和和的时候再出门,半山观山脚下那家茶肆的云片糕你不是吃着好吗咱们近可以买些回来。”
冬日里气候冷了,出门一次难得,徐姨娘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锦心坐
徐姨娘本来与锦心坐
他是个很识趣的小朋友,并且非常了解他的姐姐,
也就一开始看起来是极乖巧的模样了。
锦心今儿穿的比甲底下滚边镶缝的流苏穗子,走起来一曳一甩颇为好看,文从林可不会欣赏那种灵动中带着娴雅的美,这会小手指头灵巧地一动一转,就把穗子缠
锦心抬手翻了一页书,然后顺手揉了揉文从翰的头,没抬眼儿,“怎么了又”
文从林又拱了一下,小脑袋往锦心肩膀上一靠,仰着头看她,杏眼儿睁得圆圆的,看起来有些无辜,又显得活泼灵动极了,“我和兴哥儿打架了。”
“咳咳”锦心伸去端茶碗刚伸到一半的手一顿,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两声,看着文从林,啧啧道“你可真能耐啊,兴哥儿多大你多大,你们两个,打架”
徐姨娘已沉下脸来,看着叶妈妈道“怎么回事”
“叫林哥儿自己说。”锦心淡淡抬手表示安抚,然后问文从林道“你怎么和林哥儿打起来了,哪怕是孩子,打架总有个缘故吧”
文从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小兄弟两个刚才就已经握手言和了,就是怕徐姨娘知道了恼,才拱到锦心怀里才开始坦白。
这会听见锦心语气平和但有一点淡,立刻从她怀里出来,盘着小腿坐到一边,正对着她与徐姨娘。
这孩子看姐姐眼色的本事那是打小历练出来的,这会坐
其实只要对他稍稍有一点了解的,就知道这小子这会心里头不定想着什么呢。
那小眼珠看似对着阿娘和阿姐,其实刚才滴溜溜转那两下,一看心里就没打安分主意。
徐姨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
就是文从兴想要锦心给文从林做的那个坠子,文从林现
近来他们兄弟常
然后文从兴就生气啦,上前挑衅,再然后俩人就打做一团了。
其实文从林也没使劲,就学锦心的样子揪着文从兴的后脖颈,然后又因为学不会锦心的巧劲揪肉改去揪衣领子,文从兴也没使出吃奶的劲,就是锲而不舍地去咬文从林,俩人没打出真火来,倒是把伺候的妈妈们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赶忙把他俩分开了。
然后出来判案调停的当然是文夫人,文夫人这人一向讲究体面,闹出事来不管对错定然是先说自己孩子的,哪怕有嫡庶之分,几位姨娘都教导自己儿女敬着正院嫡出的,她也不会
从前兄弟姊妹们年岁差得多,大的三个都让着小的,尤其文从翰、蕙心对锦心、文从林,都是当小的哄着,大家和和气气的,文夫人也用不上调停,自然显不出这一点来。
可等小文从兴出生,文夫人这点特性就显露无疑了无他,这娃活泼得让人头疼,自然也比他的兄姊们“能惹祸”。
今天惹一下姊姊,明天和年岁不差多的小哥哥打一架,连脾气最好的蕙心都跟他生过一次气,事后又觉着颇为好笑。
文夫人如今已经历练得处变不惊了,碰到孩子闹事先拎着他说一顿,然后问事由经过,十次里有九次半是他主动惹事,剩下那半次是偶尔澜心逗他逗岔劈了。
文从业与文从兴常
文老爷常说这个儿子是最有福的,又说秦姨娘好脾气,常到秦姨娘院里去,倒叫秦家失势落罪之后心思浮动的那批人将那些小心思都咽了回去,待秦姨娘那边纵然不如往日殷勤,也还是恭恭敬敬的。
因文夫人对秦姨娘母子有几分照顾,她投桃报李,更叫文从业对文从兴恭敬,小娃娃也看不到什么恭敬,总不过是吃喝玩闹上让着些,和好脾气又让着他的哥哥一起玩,文从兴的小脾气就更大了。
虽然都是调皮孩子,但比起小小年纪就被磨炼得十分会看姐姐眼色的文从林,这小子惹起祸来嚣张一点毕竟没有人压制他,他倒是怕文从翰,文从翰从前也会管教他管教得颇为严厉,但云幼卿有孕后怀相不好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守着妻子,分不出半点心来,短短半个多月,小娃娃就要修成混世小魔头了。
也是这几日文从业有些着凉,被秦姨娘关
文从林还是很有些尊老爱幼
因而文夫人一开始还颇为放心,听到俩人打起来了吃了好一会惊,然后立刻就明白过来恐怕是自己小儿子又去招惹人家了。
有时文夫人想想也是忍不住叹息,想她前头生了二女一子,长子沉稳温润翩翩如玉,长女沉静娴雅林下风致,哪一个拿出去都是能叫满金陵都羡慕眼红她的。
次女活泼些,但也是打小就贴心可人叫人省心的,她这辈子就没
故而幼子落地之前,她心里平和又充满期待的,想着这孩子会不会如他的兄长一般天资聪颖于诗书上天赋卓绝,若是个女孩儿,是会如她大姐姐一般温柔娴雅,还是如二姐姐一般明媚爽朗。
不想这生出来的却是个混世魔王
这孩子心倒是不坏,就是爱招惹人,用老话说就是总撩闲去,一刻不消停的,当年徐姨娘说文从林倒腾,她看着只觉活泼可爱,等文从兴逐渐显出几分活泼劲的时候还挺高兴这小儿子不像他哥也好,儿子小小年纪太过沉稳,叫当娘的怪没意思的。
没想到啊她万万没想到,这崽稍大一点那就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叫她只想扶额。
从前有文从翰管着还好些,这月余来文从翰一心扑
这事情多得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四瓣,也没多少心思分到文从兴身上,只能给他找个玩伴,然后嘱咐他身边的嬷嬷们好生看着。
嬷嬷们能顶什么用啊
今儿和文从林打了一架,文从林的力气她是知道的,就看出来文从林没真想对文从兴动手,等回头细细一问,果然自己儿子先惹的事,先扑上去要咬人。
文夫人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哄走了文从林,关上门先扒下儿子裤子照着屁股打了一顿。
然后还放狠话道“你仔细这你二哥此后再不理你了叫你撩闲去,哥哥们不打你那是让着你,你掂量着你自己那点量,够你二哥一根手指头戳的吗”
打完还没消气这孩子真是,打从能走会跑开始就没消停过。
又要叫人喊文从翰来,文从兴最怕哥哥,抱着文夫人的腿泪眼巴巴地讨饶,文夫人重重戳了戳他的额头,没等说什么,忽有人进来传“徐姨奶奶来了。”
她可太了解徐姨娘了,这会过来绝不是兴师问罪来的。
就是不是兴师问罪来的才不好应对。
果然徐姨娘进屋就先关心文从兴,然后替文从林道歉,又取出一条坠子来说是文从林从姐姐那讨来送给弟弟的,纵是以文夫人的处变不惊,也不由有几分红了脸,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暗暗瞪了文从兴一眼。
然后徐姨娘再说起后日带锦心去半山观进香,文夫人立刻就答应了,又道“近来天气冷,你带沁姐儿出去要仔细些,就乘那辆用厚油纸封了的青毡马车,车上点碳炉要留下通风的口。
徐姨娘一一笑着应下,才起身告了退。
回去和文从林说“往后远了兴哥儿点吧,虽是个好孩子,性子骄横了些,长大了还得慢慢教。”
文从林倒不
这会听徐姨娘这样说,便道“小四虽然爱招惹人,其实心性不坏,也挺讨人喜欢的。”
其实是因为小娃娃不闹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哥哥”脆生生叫得勤快着,文从林从中体会到当哥的乐趣,就喜欢与他一处玩。
徐姨娘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想了,一时愣怔住了,好半会才笑道“倒显得我像个坏人了。也好,也好。”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等锦心拍拍文从林的小屁股打
锦心望着文从林的背影,经过赵妈妈一时,文从林确实比从前成长不少。
也好,就是要进学的人了,明年开始修文习武,不求他日后光耀门楣,但徐姨娘老来若能得个诰命
当今,锦心对自己弟弟也是有信心的,即便不
而她虽不能为弟弟铺路扫去障碍,可不是还有一个贺时年呢么。
自家姐夫,不用白不用。他少说要
锦心端起茶碗呷了口茶,甜滋滋的果子露被她喝出极品明前茶的气韵,淡然想到。
次日徐姨娘带他们回了徐家,正巧赶上寄月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对她却言听计从,沉默寡言,不做事不说话的时候就看着她,有时候寄月笑一下,他就也跟着笑一下。
听闻他们才走了一趟西南回来,寄月仍是带了许多新鲜东西给锦心,指挥着云景从屋子里提了出来,琳琅满目一大堆,还有徐姨娘与文从林的份儿,只是加起来也不如给锦心的多。
徐姨娘看着就笑,打趣寄月偏心妹妹,几位长辈说着说着就问起寄月几时与云景要个孩子来。
锦心不耐烦听这些,撸撸袖子打算上阵帮寄月解围,不想云景却开口了,“再等两年,我们不急。”
寄月看了他一眼,夫妻两个对视,默契都
云景开口了,到底是姑爷,徐家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白勤暗暗看了寄月一眼,想来是有许多话想说的。
寄月权当没看到,过了一会拉着锦心说给她看一件好东西去,二人来到寄月出嫁前的屋子,云景一直跟着,但没进门,
婄云
云景瞥了一眼婄云的脚下,继续沉默。
屋里寄月拉着锦心
她眉心簇得很紧,对锦心这个小妹妹,她是第一眼见了就喜欢,就想永远把锦心护
她就想这个小妹妹一辈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的,远离那些腥风血雨,远离所有明枪暗箭,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有时她也疑惑,这小妹妹出生来,除了身子不好受过些罪之外,都是被姑母和那位文家老爷捧
一个人过得顺不顺心,身边人待她好不好,是能从脸上身上看出来的。寄月能看得出文家很看重沁儿,即便沁儿身子不好,也从未有想过放弃,有过怠慢。
所以她才会疑惑,为何总是觉着这个一出生就远离了所有刀光剑影、危险刺激的妹妹好像随时会遇到危险。
她本就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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