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春末夏初日渐暖融的天气, 繁香坞中却燃着一樽暖炉,小丫鬟掀了帘子,领着贵客一路行将入内,只嗅得一袭暖风扑面, 挟裹着一阵膏脂蜜粉的香气, 叫人不饮自醉。
“先前薛楼月那毒女整日跟
德平翻了个白眼,又望着床上之人道, “父皇将她和勇毅小王爷的婚期定
红漆榉木描金拔步床上,薛亭晚半坐起身子, 懒懒靠
因
德平拉住薛亭晚的手腕,皱了秀眉,“薛楼月给你下毒,你就不气身为未出阁的女子,竟是狠心对自己的姐姐下毒,就该把此等毒女捉去浸猪笼才解气可父皇为了不叫我嫁给怀敬,只得恢复她的公主之身,这才叫她躲过一劫阿晚,我是觉得对不住你”
薛亭晚笑道,“我被她害成这般模样,当然生气。可母亲和祖母把她打了一顿,算是为我出过气了。眼下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马上要成为勇毅小王爷的王妃,想来,我和她之间的恩怨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德平公主抚掌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听说那日宛老太太和侯夫人把薛楼月打的皮开肉绽,要不是那圣旨来得及时,直接就把人活活打死了,真是好生解气”
德平公主话音儿刚落,一旁的怀敏郡主苦笑道,“对不起县主和公主的人,应是我才对若非我那父兄怀揣狼子之心,逼着公主下嫁,薛楼月也不会有此脱罪的机会。叫县主和公主白白受了委屈”
怀敏郡主说着说着,就掉下些泪来,薛亭晚抿了抿粉唇,柔声安慰道,“郡主父兄做下的事,关郡主什么罪过”
德平也摆摆手道,“不怪你我听闻,上回你执意劝说父兄莫要肆意犯上,还白白挨了一顿呵斥你一介女子,又是做女儿做妹妹的,如何做得了父兄的主”
怀敏被两人安慰了一番,心中暖融融一片,泪里带笑道,“无论我说什么,父兄都是不听的。如今,我只希望将来的婚事能自己做主,嫁个合心意的好夫君,好离了这糟心的王府、糟心的父兄,眼不见为净”
薛亭晚浅浅笑道,“定会的。”
三人正说着话,自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薛桥辰挑了碧玺珠帘入内,笑意晏晏地张口道,“见过公主、郡主。阿姐,母亲特意嘱咐了,若是郡主和公主有空,不如留
薛亭晚还未说话,德平笑着答道,“自然是有空的本宫听说,这几日千机丞为了江北通灵渠的修建之事好不忙碌你亲自来请我们用膳,就算没空也要拨出点时间来”
薛桥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公主说笑了我一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哪里说得上忙碌”
“是阿辰谦虚了才对”德平笑着打趣儿,“自打设立了千机丞,你帮着工部解决了多少难题先是曲辕犁,连
薛亭晚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行了行了,他刚谦虚几天,你又这般夸他”
说罢,薛亭晚向薛桥辰身后张望了两下,“你身后是何人”
薛桥辰这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个大活人,忙往旁边闪了闪身,解释道,“方才我回府,正巧
当时江父刚刚调入京城,江含霜
自那事之后,江含霜心中念着薛亭晚的恩情,不止一次想要报答她,奈何思及自己身份地位,若是突然高调和薛亭晚来往,恐被人议论有刻意逢迎的嫌疑,故而这些日子,每逢薛亭晚请假
奈何薛亭晚是个跳脱爱玩的性子,每每请假
思及此,薛亭晚噙着一抹笑意,看向江含霜。
方才江含霜一路跟着薛桥辰入了繁香坞,见几人热络寒暄,不好意思插嘴,只干站
侍书接过一个小巧的包袱,薛亭晚解开包袱皮一看,见里头是些文房四宝之类的纪念之物。
从去年五月到今时今日,第一届女学圆满落下帷幕,献庆帝钦点了四位博古通今的贵女生员,返聘为国子监女学上师,留任
献庆帝当日创立女学的初衷,便是想叫心怀苍生大志的贵女们走出闺阁,与男子比肩而立,为大齐的千秋基业培养良才,为江山庙堂之大事献策献言。
如今,当日的初衷都悉数实现,献庆帝也算是得偿所愿。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女学的创办也许只是开始,却足以点燃这暗夜星光。
望着刻着自己名字的文房四宝,薛亭晚凝神片刻,抬眸微微一笑,“多谢江小姐。”
江含霜忙道,“县主客气了。”
这屋子里皆是女眷,薛桥辰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不妥,找了个由头道,“阿姐,你们说体己话,我还有些图纸要看,就不多留了。”
薛亭晚点了头,薛桥辰当即转身而去,江含霜望着清秀郎君离去的背影,耳尖的粉色染得更深了些。
薛亭晚将她的局促和羞赧眼底,心下一转,当即笑着启唇,“江小姐若是无事,不如
说罢,不等江含霜开口,薛亭晚立刻叫侍书加了一把黄花梨木的圈椅,伸手拍了拍床边,笑意盈盈道,“快坐着说话。”
翌日,禁廷。
这是禁廷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宫殿,平日里鲜少有宫人来往,前不久刚被打扫出来,辟为新公主的住所,这才搬进来两位宫女儿,一位嬷嬷,沉寂了许久的殿落,也终于有了点儿人气儿。
杂草贴着墙根丛生,俨然是一股子杂乱又不合时宜的的繁茂,青石板上苔藓片片湿滑,墙壁上朱漆成块斑驳,殿门不时地开开合合,
薛楼月正端坐殿中,望着面前刚从御膳房里送来的四菜一汤,迟迟没有动筷。
菜是凉的,饭也是凉的,只有一晚紫菜蛋花汤还冒着热气,可惜盐巴放的太多,咸的压根没法入口。
她本来以为进了宫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没想到等待着她的竟然是这般待遇。
她进宫的第二日,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生母是敌国王女,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没有母妃撑腰,献庆帝又为骂名所累,自打那日献庆帝被群臣逼着下了罪己诏,对这个女儿更是爱不起来。
进宫以来,她没见过献庆帝一面。娴贵妃对她不喜至极,太后娘娘对她不闻不问,宫人们看人下菜碟,看她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鄙夷。
薛楼月咬了咬牙,端起碗筷,夹了一筷子早已经冷掉的鹿肉放入碗中。
外头关于她身世的传言,不用想便知道是宛氏、宛老太太的手笔既然她们让她声名狼藉,臭名昭著,那就别怪她日后加倍奉还
只要她忍过这几天,嫁入勇毅王府做了嫡王妃,还怕她们不成
殿中并无宫人伺候,薛楼月勉强咽下一口冷饭,刚饮了口热茶,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低语。
“同为公主出嫁,娴贵妃宫中已经为了德平公主的婚事大肆操办了多日,咱这里却冷冷清清,压根看不出要嫁人你说,里头这位真是公主么”
“皇上说她是,她便是呗都是伺候人,伺候哪个主子还不都是一样的主子的事儿,与咱们有何相干”
“说的是。皇后娘娘一早吩咐了,叫咱们日夜看好了她,等她出嫁之后,便把咱们调回栖凤殿伺候说实话,我可一天都不想呆
薛楼月闻言,攥着筷子的手一点点紧,面色也煞白起来。殿外的宫女二人丝毫没
“谁不是呢对了,方才我去栖凤殿见娘娘,碰巧听喜云说了件大事儿”
“什么大事”
“今晨,京城最有名的媒人张巧嘴进了裴国公府,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行护卫,抬了一百二十八担嫁妆,径直往惠景侯府去了眼下,裴国公向永嘉县主提亲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哐啷”
手中的碗筷打翻
不可能裴勍那样位高权重,清冷淡漠的男人,先前连饱诗书的史清婉都看不入眼,又怎么会看上飞扬跋扈的薛亭晚这怎么可能
薛楼月身形一晃,猛地扶住桌案,勉强撑起身子,连牙关都
薛亭晚身有县主之封号,将来若是再成了国公夫人,依旧比她这个勇毅王妃高出一头
她这辈子,都只能匍匐于薛亭晚之下叫她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