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从未想过, 班第会给自己送回礼。
而且, 这回礼, 颇有些一言难。
桃知瞅着满匣子的紫红翠绿,小心翼翼的问,“额驸给公主送了整套的蒙古袍服与头饰作为回礼,莫不是暗示让公主明日穿这身去万寿宴吧”
容温掂了掂蒙古贵族妇人爱用牛角头饰,沉甸甸的, 压手得慌,竟然比公主的薰貂金孔雀宝塔朝冠还要重。
忙不迭的推到一边, 一本正经道, “万寿节乃正式场合, 我明日得穿朝服。”
“公主分明是怕沉。”樱晓毫不留情的拆穿, 直言道,“公主不觉得额驸送的蒙古袍子很奇怪吗”
“你说颜色那是挺奇怪。”容温视线划过厚重紫红打底, 翠绿绸缎腰带的蒙古锦袍, 忍不住莞尔笑开。
平时看班第穿得乌漆嘛黑的, 没想到审美这般别致鲜艳, 不拘一格。
“不是颜色。”樱晓皮相生得不错,平素也爱装扮,对女子的首饰衣裳这些很有几分深入了解,她拎着班第送来的袍子首饰反反复复的仔细看了几遍, 笃定道。
“这牛角头饰与衣袍样式,明显不是科尔沁部贵族妇人惯穿的衣裳打扮。奴才瞧着,反倒是像蒙古喀尔喀部的。”
蒙古整套袍服多为长袍、腰带、靴子等组成。但草原上部落众多, 每个部落之间的装扮又有所差异。
譬如说科尔沁部从前满人未入京时,与科尔沁部毗邻而居。
科尔沁部受满族影响,头饰多为珊瑚珠串头围带插各式簪钗,袍服亦模仿借鉴满人的直条旗装,对绣花、贴花、盘花等十分讲究。
可班第送来的这套袍服首饰,头饰为两只巨大的牛角样式,且上面并未垂挂蒙古贵族爱用的翡翠、珊瑚、玛瑙、绿松石等珠串。而是以大块的白银黄金作为装饰,镶嵌
再看袍服,也不似直溜条的旗装模样;而是宽下摆,系腰带的长袍。
“确实与年班时,科尔沁部那些福晋穿的衣袍相差甚大。”容温
容温手往牛角上正中素净的平顶帽上比划了一下,说道。
“前次喀尔喀部被噶尔丹打得落花流水,无奈依附大清时,他们的汗王曾带着哈敦王妃一同入京觐见。我记得很清楚,哈敦头上虽也是两个牛角饰物,但正中是镶着皮毛的翻檐尖顶帽,不是这样的平顶帽子。而且上身仿佛是对襟坎肩,袍子下摆也没这么宽松。”
漠北蒙古喀尔喀部,虽与大清交好,但独立于大清之外,首领称为汗王。与之对应,汗王的妻子便是哈敦。
容温这样一说,樱晓也想起来了,不免疑惑。
桃知见状,插话道,“依奴才看,额驸送来的这套衣袍饰物,没准儿是多年前,科尔沁还未受满人影响时,时兴的衣饰样式。”
“记得奴才初入宫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从科尔沁部陪嫁来的侍女,生性聪慧,心灵手巧。
大清开国之初,衣冠式样皆是她钻研过满、蒙、汉服饰后,主持制定的。她本就是科尔沁人,手里存有多年前的科尔沁衣饰倒是常事。
容温觉得桃知的话有几分道理。
因蒙古世代游牧草原,牛羊动物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所以,许多部落的衣饰中,都难免透着对动物的崇拜与敬重,蒙古贵族妇人们大同小异的牛角头饰便是最好的例子。
班第送她一件多年前科尔沁部时兴的粗简袍服,而非受满人影响后的细袍服。虽然奇怪,但好像也不难理解。
毕竟,这才是草原与科尔沁部真正的传承。
就好比,如今朝中极力主张满汉一家,满人宫妃们的箱笼里也大多存着几件袅袅娜娜的汉女衣饰,闲来无事穿一穿,贪个新鲜。
可一旦要去正经场合,还是会规规矩矩换上旗装。
理清楚这套衣饰的源起后,容温对其兴趣大增,主动让宫女帮她换上。
可出来往分毫可现的西洋舶来镜一站,便后悔了。
她这身紫红搭翠绿,远远望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茄子成了。
班第这什么眼神
第二日,万寿节。
容温当然不可能想不通,穿那身紫茄子装。
清早起来,换好朝服朝冠出门。
舆车与班第都侯
他没穿她送的新袍子,照旧是从前的装扮没有任何纹饰的深色袍服,足蹬同色蒙古靴尖半卷毡靴,墨
两人略打过招呼后,容温便由宫女们簇拥着上了舆车,往宫里去。
为着庆节,京城的匠人们用画,绸缎等将主要街道装饰得绚丽多姿,喜庆非常。路经的妙应寺与相国寺等寺观,俱是大设庆祝经坛,为信佛的太后祈福。
迈进宫门后,紫禁城内的庆仪更是隆重欢腾绣幙相连,华灯宝烛,笙歌互起,金石千声。
容温他们来得算早,还未到正式祝寿献礼的时辰。
班第被皇帝唤去了乾清宫,容温则独自前往寿康宫。
远远望去,向来稳重端肃,隐于后宫之中的寿康宫,今日一扫沉寂,高高耸起的黄琉璃瓦歇山顶都明显亮堂不少。
容温经由通传后,迈入正殿。
本以为里面会是一片欢声笑语,言笑晏晏的场景。谁知,殿内静得出奇,压抑沉闷。
大殿中明明坐了不少人,有宫妃、公主、福晋等。但是齐齐噤声,大气都不敢多喘的模样。
容温心下讶异,谨慎的没有多问。祝过太后“日月长明,康乐宜年”后,便由宫女指引,坐到自己的位置。
容温边上,坐的是荣妃所出的二公主。
二公主虽行二,实则她才是正经的皇帝长女。
她性子活泼娇俏,爽直利落,乃是诸皇女中最得圣心的。
得宠的公主,胆子自然比旁人大一点。
容温方一坐下,她便暗地里悄悄拽容温的衣袖,身子自然往容温这边歪,神秘兮兮凑过来咬耳朵,“姐姐,你来晚啦,好戏都演完了。”
容温性情和顺,又不会过于古板,
二公主幼时曾
上次容温回门宴,她正好病着,不便前来让喜事沾染晦气,遂没与容温碰上面。事后,她还气呼呼的写了信到公主府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什么好戏”容温面上八风不动,捧着青玉茶盏谦和浅笑,实则耳朵已朝二公主方向竖了起来。
宫中呆久了,什么话该听不该听心里都应有个数。
但对象是二公主,容温便没那么多顾忌。
二公主调皮的拨了拨容温耳上的东珠耳珰,下巴朝右前方一扬,“姐姐,你可知右侧圈椅上,挨次顺下坐着那三位蒙古装扮的贵妇人,都是谁”
容温方才给太后问安时,便已
二公主努努嘴,小声道,“喏,那最漂亮,红衣最鲜艳的女子名唤阿奴。曾是噶尔丹侄儿策妄阿拉布坦的未婚妻,后被噶尔丹抢走,做了噶尔丹的哈敦。
阿奴边上那个年轻面嫩的女子,则是策妄阿拉布坦前不久新娶的哈敦。”
容温面上异色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的把倾倒小半的茶盏放下。
“噶尔丹,策妄阿拉布坦可是漠西蒙古,准噶尔部那对因争抢汗位而反目的叔侄”
二公主嗯了一声,道,“这世上难道还能找出第二对这样的叔侄。”
容温蹙眉,策妄阿拉布坦
可这噶尔丹却是与大清为敌,率领大军一路东进,已打到距京几百里外的赤峰口了。如此反心昭昭,为何还让哈敦入关给太后贺寿
容温被赐婚给班第,便是皇帝想笼络科尔沁部的兵马,共击猖獗已久的漠西准葛尔部噶尔丹。
说起来,打从明朝末年那会儿起,蒙古便因动荡战乱与风俗地理等,分裂为漠南、漠西、漠北三大部落。各大部落之下,小部落若干,暂且不提。
漠南蒙古以科尔沁为首,与满洲毗邻而居,
漠北蒙古以喀尔喀部为首,地处最北边,离俄罗斯老毛子最近。漠北蒙古实力不弱,向来独立于大清之外。但其与大清交好,曾数次结盟共抗俄罗斯。
漠西蒙古以准噶尔部为首,位于新疆等地,早些年上任汗王
后来上任汗王被暗杀,噶尔丹从其侄儿策妄阿拉布坦手里抢过汗位。先前倒是对大清恭顺有加,但自打三年起,噶尔丹暗中与俄罗斯勾结上,得了火器供应,便态度大变,野心昭然。
噶尔丹先是率部跨过杭爱山,突袭漠北蒙古喀尔喀等地,使得正与北边俄罗斯交战的漠北蒙古喀尔喀等部腹背受敌,兵败如山倒。后又肆意杀戮漠北蒙古的勇士,抢占领土、牛羊、女眷、奴隶。
彼时,大清正与漠北蒙古联手抑制俄罗斯,俄罗斯不敌。
本是一片大好形式,大清都派了使团到尼布楚去签订停战条约。
可因噶尔丹这招出其不意的釜底抽薪,俄罗斯得以喘息,翻脸不认之前的商议好的退让条约,大清使团不得不中途撤回。
后来,因见噶尔丹占据漠北蒙古后,势力日盛,野心蓬勃。
皇帝衡量再三,知晓大清前些年平三藩台湾耗费甚巨,所蓄兵力财力有限,如今又少了漠北蒙古这个盟友,实力更是无法一分为二对外与俄交战,对内遏制噶尔丹。
遂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几番退让,与俄罗斯签订了尼布楚条约,割了不少土地。才暂且停止外战,有力专注内乱。
不过,饶是如此,大清
否则,怎会让噶尔丹率兵打到赤峰口来了。
要知道,这赤峰口,可是漠西蒙古入关的最后一道屏障。
噶尔丹只需再进一步,大清的江山便该易主了。
双方胶着形式,可想而知。
如此微妙时期,噶尔丹把自己的哈敦派到大清来给太后祝寿,必是有所图谋。
容温不动声色的多瞧了噶尔丹哈敦两眼,又问二公主,“我来之前,到底
二公主思索片刻,干练总结道,“扯皮。毕竟那三位哈敦之间,除去国仇家恨,还掺杂儿女情长,真是比唱戏还热闹。”
容温闻言,好气又好笑,轻拧了二公主一把,“说正事呢,你正经些。”
“我很正经啊。”二公主委屈噘嘴,“你看呀,噶尔丹凶恶,先是抢了侄儿策妄阿拉布坦的汗位女人;后又偷袭,打得漠北喀尔喀落花流水。逼得这两方人马走投无路,狼狈依附大清。这两方的哈敦,见了噶尔丹的哈敦,可不跟见了仇人一样。”
“姐姐你是没见着,方才外边通传噶尔丹哈敦觐见,那两方的哈敦立时站了起来,上去便要动手,结果”
二公主咽咽嗓子,心有余悸的模样,“结果还是噶尔丹的哈敦更凶,她
“然后殿内便静了下来,一没听见皇玛嬷训斥她们无礼,二没听见娘娘们打圆场。姐姐,你说为什么呀”
“”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噶尔丹哈敦身份敏感,又来意不明。
太后避事怕事,后妃明哲保身。
所以,倒不如沉默是金来得稳妥。
至于其他的,涉及朝政问题的,噶尔丹的图谋之类,容温也不清楚了
先前太皇太后曾
容温之所以比二公主懂得多一点,是因为她被指婚和亲科尔沁后,宫中按例曾派过一位通达的老嬷嬷,就大清与蒙古的各方联系,给她讲古谈今。
毕竟是和亲公主,总不能懵懵懂懂,连基本的利弊都理不清。
不过,那位嬷嬷讲的消息有限,且多是围绕容温要和亲的科尔沁部。
噶尔丹这些人,只是轻描淡写,几句带过。
容温无法根据那些只言片语,准确推断出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只隐约觉得,太后这万寿节,怕是热闹不起来了。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帝领着人来了寿康宫。
欲私下召见噶尔丹哈敦,问她来意。
噶尔丹哈敦断然拒绝,起身,当众用不高不低的嗓音说道,“我为大清而来。”
她一袭红衣,样貌生得很是美艳,眸色凉薄,眉目倨傲犹带讥诮,示意随从把一封信呈给皇帝。
“此为我们大汗给大清的劝降书,只要你肯签字画押,主动跪迎大汗入关,让出皇位。今日荣华,仍握
“放肆”噶尔丹哈敦当众说出这番话,无异于
只听皇帝暴呵一声,额上青筋直跳,“来人,把她拖下去”
噶尔丹哈敦被侍卫拖走,不挣扎不反抗,从始至终,都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平静到,好像她就是来送死的。
不出容温所料,今日这万寿节因噶尔丹哈敦这番莫名其妙的搅弄,真的就淡得跟水似的。
不管是文武大臣还是皇室宗亲,都唯恐一个不慎触怒皇帝,无人敢
连献礼贺寿这种讨乖卖巧说吉祥话的环节,都没什么热闹气。
容温与班第小夫妻二人一齐上前磕头祝寿时,不动声色的偷觑了眼坐
皇帝上位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容温自然瞧不出什么。
不过,
面无波澜,一如往常。
先是夸了几句贺礼有心,后口风一转,说道,“你们
早
“儿臣回府后便择日子,定下了再遣人来报宫中。”
“嗯。”皇帝微一颔首,视线漫不经心一般,落
班第沉了一瞬,面无表情的道,“其实大可不必麻烦,过几日,前来贺寿的蒙古王公都要返旗,我们可与之同行。”
“如此也好。”皇帝欣然应允,又朗声对下面一众蒙古王公福晋道,“纯禧公主乃朕的掌上明珠,朕朝务缠身,不便亲自送其去往科尔沁。正好,劳烦诸位,替朕相送公主。也不用耽搁诸位太久,送到科尔沁地界便好。”
大公主自出嫁后,盛宠
对于皇帝如此偏爱,大张旗鼓遣这许多人相送。蒙古王公们虽显意外,但觉得还算
反正此次他们入关为太后祝寿,各旗只来了一两个代表,旗务自有留
因皇帝这突然一出,容温不自觉成为殿中的焦点,应付了许久,才得空抽出身,往寿康宫后的古树敞轩去。
宜妃果然等
一见容温,便利落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荷包塞给她,嘴里还
“宜娘娘,你别和我客气。如果不是你私下照看,我还不知能不能长大。往后我去了蒙古,也不知能否有返京的那日,这些就当我提前孝敬你了。”
容温推拒,“我自己留有一些铺子和庄子,够了。而且我还有胭脂地可以租。”
“跟我打马虎眼,你还嫩着呐。”宜妃半分不信容温,拆穿道,“你嫁的多罗郡王府是出了名的穷。为此我特地问过元忞嬷嬷,她说此次多罗郡王府献上的那份风光寿礼,是你私下贴补,用金珠购置来的。你若是还有银子,为何会动陪嫁的金珠”
“”容温苦笑,宜妃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太了。
“没话说了没话说了便把东西好。”宜妃态度强硬,不容拒绝的把东西攥
“嗯。”容温颔首,老实道,“但不得其意。”
“别说你个小丫头,连我跟了皇上快二十年,都从未看明白过他。”
宜妃朝寿康宫正殿扬了扬下巴,心直口快道,“今日噶尔丹哈敦出现
可如此情形,方才
是啊,她马上就去蒙古了,她能有什么价值,值得皇帝另眼相待
宜妃又与容温提前话别几句,便见远处宫女身影忽闪,意
宜妃走后,容温
“你什么时候来的”容温面上不显,实则心头有些打鼓,她与宜妃说的那些话,该不会被他听见了吧。
“全听见了。”班第回答得坦坦荡荡。
容温憋气,喉头一哽,一时间竟没找出话来应他。
班第居高临下,看她耳根卷积起来的红云。一双灰眸,如积了水的沉。
倏然转身往正殿去,可没走开两步,又顿住。
“你可愿意去蒙古”男人低哑的嗓音散
容温愣了愣,答非所问,“我从小便学蒙语。”
从没人问她愿不愿意。
因为,这是命。
班第似乎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高大的背影僵滞一刹,头也没回的阔步离开。
晚间,万寿宴结束。
容温坐着金顶轿到宫门,换乘舆车。
见一旁班第那匹黑马边上无人,遂问了乌恩其一句,班第怎么还未出来。
临出宫前,她被太后拉住。太后把自己年轻时,
因班第的品级,不能
按理,班第的脚程这会儿应该到宫门了。
莫不是迷路了吧
容温正打算让人去找找,便见班第一身深衣,阔步迈过紫禁城的青砖红瓦,华灯宝烛,携风而来。
他手里,还拎着一只个头不小的包袱。
容温知晓他与皇帝有秘密,以为是皇帝把他唤去给了什么东西。轻飘扫了一眼,没有多问。
容温乘车,班第骑马,一同打道回府。
隐约被人唤醒,眼前出现的竟是班第那张冷脸。
容温懵了,揉了揉眼睛,
班第先开了口,照样的冷声冷气,“我送你那套衣饰,你可喜欢”
班第把她叫醒,就为了问她喜不喜欢那套茄子装
当然是
“喜欢”容温扯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配合自己的违心话。
班第却像瞎了一般,淡声道,“喜欢便多穿。”
“哦。”
容温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梦中梦,不然班第为何坚持要把她变成一根茄子。
蒙古王公返旗的日子定
因容温随旗离京是突然定下的,时间难免有些赶。
这几日,公主府上下忙做一团,好不容易把随行的物什,奴仆等归置好。
第四日早起,大雨滂沱。
别过前来城门相送的皇帝等人,容温一行冒雨北行,浩浩荡荡往蒙古科尔沁而去。
因此次是为贺太后万寿节,所以蒙古各部落派来贺寿的队伍里,多半有一位地位不低的福晋或哈敦。
这些福晋与哈敦知道容温受宠,所以对她格外热情。一路上,轮流换着人陪她说话。
容温每日见得新面孔,听不一样的事,倒是不觉无聊。
从京城到科尔沁,若是快马,花费不了几日功夫。
但容温这一行人,辎重人员都多,拖拖沓沓的,行进了大半个月,才将将到通榆城。
出得通榆城外的关隘,往东经过一片约摸七、八里大的白榆林,便进科尔沁地界了。
随行相送的王公见天色不过午时,尚且算早。商议后决定,
容温自然没意见。
只不过,越是靠近科尔沁,她越觉得茫然不安。
眼看她便要入蒙古科尔沁了,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返京。所以,皇帝这些日子突然对她那么好,到底图什么
容温本想过皇帝会不会是疑心科尔沁,想让她做内应,监视科尔沁的王公之类。但转念一想,皇帝明显与班第是一伙的。班第又不傻,怎会如此引狼入室。
不是做内应,那她去科尔沁,除了和亲公主本身代表的紧密双方关系作用,还能做什么
容温这个疑问,
彼时,容温正悄悄打起舆车窗纱,看
林间忽然一阵异动,无数支利箭如潮水一般,向仪仗队伍袭来。
容温支着纱帘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紧接着女人的惊呼声,男人的喊杀声,兵戎相见的铿锵声,以及刀尖刺入皮肉的闷响,回荡
“是噶尔丹的人”这会儿,
她胆子大,部落又曾与噶尔丹血战过,一眼便认出了来人的装扮与兵器。
噶尔丹的人明明驻
容温全身冰凉,指尖用力攥了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哈敦。”容温大力从舆车的壁柜里抽出一个大匣子,
喀尔喀哈敦被满目的紫红与翠绿晃花了眼,拉着容温的胳膊急切道,“都这时候,那管得上衣饰。公主快些下车逃吧,你如今圣眷
容温目色僵滞的摇头,坚持道,“你先帮我看。”
“你这”喀尔喀哈敦到底拗不过容温,只得飞快提起那套紫茄子衣饰,打量一眼,“这是巴尔虎部的衣饰。”
“巴尔虎”容温眸中的光渐渐黯淡,却还不死心问道,“不是科尔沁多年前的衣饰么”
“不是。”喀尔喀哈敦肯定道,“我生
原来如此。
班第是早知道会有今日遇刺之事吧甚至,这也可能是他与皇帝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亲自设计的。
难怪之前,班第曾稀奇古怪的交代她,让她把这套显眼的紫茄子穿上。
巴尔虎部人少势弱,常年
噶尔丹部众偷偷奔袭百里,潜到通榆城外来劫杀她的仪仗队伍,想必来的人不会太多。
为节省力,他们肯定是根据衣饰,冲着身份尊贵的人下手,比如她
如果她舍掉身上这袭公主朝服,换上巴尔虎部显眼的紫茄子衣饰。那些刺客又不知道纯禧公主长什么样,想必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容温干涩的扯了扯唇角,正好听见外面樱晓
这丫头,这时候倒长出了心眼儿。
容温晕血,不敢掀开车帘应她。只按照惯常她唤人进来伺候的习惯,轻敲了两下车壁,示意樱晓自己没事。
“哈敦。”容温唤喀尔喀哈敦,“这舆车不安全,你先随我的宫女走吧。”
喀尔喀哈敦听出了容温的言下之意,焦急道,“公主不走”
“若是你们围
形势比人强,听着耳边喊杀声越来越清晰,八成是那些刺客突破了侍卫的防范,朝舆车逼近了。
眼看自己的性命危
容温敛眸,盯着那套紫茄子看了一眼。尔后,毫不犹豫的推开。
再次从壁柜里,取出一样东西。
太后送她的金玉匕首,原来是用
公主殉国,可比被俘受辱的名声好听太多了。
容温嗤笑一声,满目讥诮。她总以为太后避事庸碌,实则她才是最蠢那个。
所有人都猜到了结局,除了她
容温把匕首塞进袖子里,指尖
她一直都嫌这个又沉又显眼,压脖颈,所以上车后,便摘了放
可是现
容温面上挂着笑,双手捧起朝冠,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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